那一天起,何澄空在桐梧悲惨的生活就开始。
整一星期,那可说是她活到当前为止,最没有尊严的日子。也不知是出于谁的授意,她被规定了特别的位置;每天早上,她拿著一只钢杯,像集中营里的俘虏一样,乖乖地到餐厅厨房领取她当天的口粮,不时还要被心情不好或活得无聊的权贵变态生大声斥喝,就像他们不知打哪找来讽刺她的地下的那只狗。
她觉得她表情开始变化,和那只狗变得近似。低下没尊严且受屈受辱。那是她的狗脸岁月,挥也挥不掉的恶梦。
宋晴实在看不过去,碍于江海深,只能抱歉地望著何澄空,每每只能自我嫌弃地掉头走开,对江海深也冷淡了。
江海深要何澄空求他,要她知道他的高高在上,只要她一开口,他可以不再计较。偏偏何澄空宁愿受那些屈辱欺侮,也不肯对他示点弱,一再无视他的存在;加上宋晴的那些质问及指责的态度,更加惹恼他。而虽然宋晴受于他的压力不再与何澄空接触,但常常,他总见他们两人隔著一大堆人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的。这让他更是不满。即使也并没有那个意思欺负她,只是小小一点为难,但他不闻不问,别人自以为是地揣测他的心思,就欺负得更起劲,让何澄空更加不好过。
他高高在上,以为何澄空一定会去求他,并不知道在他背后看不见的地方,何澄空倒著什么大楣。何澄空自然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只以为一切都是他唆使的,对他有说不出的厌恶痛恨,当然在面对他时,更不会有笑容柔和。
“澄空。”很晚了,何澄空才拖著一身疲累回宿舍,在宿舍外被人叫住。
“宋晴?”宋晴半个身子掩在黑暗中,脸上有著愧色。“你怎么来这里?!”下意识望望左右。
“过来。”宋晴将她拉到暗处。这样即使有人经过,如果没有特别注意,也不会发现他们。“澄空我我对不起!”
他搭著她双臂,看著她消瘦的脸庞,对自己的袖手旁观既内疚又痛恶。
“这又不干你的事,你不必跟我道歉。”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怨宋晴。但怨他也没道理,他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和江海深撕破脸哪!
宋晴苦笑一下。“他们那样对你,我应该帮你才对的。但我对不起澄空。我跟海深认识很久了,他,我,这之间很复杂,我很难阻止他做什么。你能明白吗?”
实在,她没理由怪他,但她也并不想听他解释。
“我明白,你不必再说了。”
“我实在对你很抱歉。好在,海深他也不是真正想为难你的──”他顿一下,似乎有些难启齿。“海深他嗯,似乎对你感兴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对你发生兴趣──”他望向她,似乎在询问。
可她怎么会知道?!
“听我说,澄空。”双手拢住她肩膀,有些急迫。“海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你不要跟他作对,顺著他一点,软言相求他,这样,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太过份的。”
“我什么时候跟他作对了?”何澄空苦笑。“我根本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他这么大费周章,唆使那些人欺负我,就为了要我求他?”
“海深他没有──”
“不是他会是谁?”她不信。“算了!如果能让我安静太平地过我的日子,要我求他我求就是。我也不愿得罪桐梧这个皇少爷啊!”语气说不出的讽剌。
“澄空,海深他人其实不错”他靠近她一些。她闻到他身上一股清新的古龙水香味。他更靠得近,把味道过给了一点给她。
“你只要顺著他一点,就不应有事。”等她发现,他已经搂住她。“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帮你什么,我──”
话抿住。他搂得又紧一些,像安慰,一会才放开她。
何澄空有些赧然,避开他目光,说:“其实也无所谓。我有我的打算,再熬一下,很快就会结束。”
宋晴楞一下。“什么打算?”
“到时你就会知道。”不是她不相信宋晴,为免节外生枝,她想想还是有些保留。
宋晴也不追问,点个头。“如果到最后真不行的话,你尽避来找我,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忙你。”
“那就先谢谢你了。”说不定到时真会需要他的帮忙,何澄空没有“很骨气”地拒绝。“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澄空。”宋睛拉住她。“你──我──”挽留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是又拥住她。
他把何澄空当朋友,原没有想太多,这些天却对她生出一股不忍,总忍不住想这样紧紧拥抱住她,给她安慰、给她呵护。
那般又被搂抱住,呼吸间满是他身上传来的香气,何澄空实在不习惯,她微微挣动一下,他这才放开她。
他低视著她。明明是那么普通不起眼的女孩,为什么他的心情有些改变了?
对她那么不忍,那么放不下心
忍不住又伸手,又那样将她搂进他怀中呵护安慰。
总是那么巧,宋晴出现的前后,江海深如阴影随形般也会跟著出现。
何澄空楞楞站在那里,身上还留有被宋晴拥后的余荡,一时心绪混乱,不知该怎么反应接受。
手背隐隐作痛,被荆泽元踩伤的手,留下淡淡的疤,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却总会像这般袭得突然,莫名地作痛起来。
她叹口气,移到光下。方抬起头,被阻在身前的身影猛然吓一跳。那人背光对著她,她只看到一团黑影,但凭那高大的身形与他散发出的特殊的压迫性的气息,她一下就知道是江海深。
这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吃饱了太闲就等著找她麻烦吗?
“你想清楚了没有?”他高,但说话时却还抬著下巴,仿佛他纡尊降贵跟她说话,是多大的施舍。“只要我开口,就没有人敢再对你怎么样。”
你如果不开口,他们会对我怎么样吗?!何澄空差点月兑口而出。
欺负她的人,有大半是荆泽元那批人及姐妹会的人,其实算不到江海深头上,但到底有小半的人自己揣测江海深的意思,为“主人”办事。再则,林漾改变了形象,总要有一个代替她供大家发泄取乐的对象,自然而然,那角色就落到何澄空头上。
她咬咬唇。虽然她很快就可以逃月兑这个荒谬的地方,但如果一句道歉可以换几天的平静,她也不介意对江海深低声下气。
“江会长。”她卑屈地低著身子。“我多有得罪,态度又不恭顺,不懂反省,我觉得非常地抱歉。我向您郑重道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原谅我的冒犯及无知。”
这么轻易就道歉,江海深却深皱起眉。
讽刺吗?她用“您”。
他是要她求他,要她切实了解他的存在感没错,但这不是他要的。
但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这样的低声下气,开口道歉求饶,也明白他的力量与不可抗拒了,不就是他要她明白的?他究竟还希望怎么样?
但内心深处,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一开始宋晴接近她,他还嗤之以鼻。慢慢地,他却愈在乎她的存在。他无法接受她可以与宋晴那样说笑,面对他却全然是不同的一副面孔。
明明是那么不起眼的人,他却愈在意。然后,他发现她的“真面目”──虽然并没有看到她真正完全真实的面貌,但他很高兴宋晴并不知道。可她偏偏与宋晴那样亲密!
凭什么?!他哪点比不上宋晴?
他是江海深!她要示好、要谄媚的对象应该是他!她也不应该跟宋晴那样接近,她要笑要掏心的对象应该是他才对!
偏她却那么不识抬举。他非要她求他不可!
但现在她开口道歉了,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不是他要的。他要──他要──
啊!他究竟要什么?
“你──”他趋近她,猛不防闻到一丝隐约的男人用的古龙水香味。
包确切地说,是宋晴用的古龙水香味,他闻得出来,那味道是宋晴常用的那款。
“你──”他脸色陡然大变,忿怒低咆。“宋晴来过了?你跟他见面了?”想想要怎样地亲近,她身上才会沾上宋晴的味道?愈想,他就愈不是滋味,表情愈是阴沉难看。
不可原谅!她竟沾了宋晴的味道!
“我没有。”何澄空一口否认。心中却无法不诧异他怎么会知道。
“你还敢骗我!”他一把揪住她,将她揪到他身前,俯身威胁逼问。“说!你跟他做了什么?干了什么勾当?”
“我没有!”她还是否认。
“你到底说不说?”他将她揪紧,一口口冷气吹到她脸上。“你身上沾满了他的味道,居然还敢骗我给我说你究竟和他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瞒不过了。她不知她沾染到宋晴用的古龙水香味。一定是他拥搂住她时沾染到的“宋晴他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说些话安慰我而已。”
“就这样?”就这样她身上会沾上宋晴的古龙水味?他神色更阴冷,目光也结冻起来。
“他还要我跟您道歉。他说江会长您是个好人,不会跟我计较、为难我的。”
口口声声“您”、“江会长”,不知怎地,江海深觉得刺耳极了。
“你还想骗我!到底说不说!”他更加用力,扳住她的肩膀似要将它扳碎。“给我老实说!”
“啊!”痛得她低呼出来,控制不住纠结起眉。“真的没”
他更加又用力。
“啊──”低呼要变申吟,眼角因痛溢出泪,月兑口低喊:“放开我他只是拥抱我一下安慰我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他抱了你?”不但没放,力量更紧了。
何澄空只感到痛,再说不出话。
“他也吻了你吗?”他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嘴角。
“没有!”她反射喊出声。
“你如果敢再欺骗我──”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很好!饼来──”
他钳住她,野蛮地将她拖进她宿舍,根本不管宿舍里那些人惊讶的叫声及目光,一路将她拖进她寝室。
“你干什么?江海深!放开我!”
不再叫“江会长”了,不再是“您”了?她叫他“江海深”。
江海深在盛怒中,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进去!”他将她摔进浴室,将水柱开到最大往她身上猛冲。“把他的味道全给我洗掉!洗干净!”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何澄空忍不住叫喊起来。
强大的水柱打在身上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她本能地闭著眼,双手盲目地乱挥,想阻挡不断冲打向她的水柱。一边狂叫:“江海深,你快住手!你这个疯子!混蛋”
宿舍的人听到她的喊叫,但没人敢过去。就连舍监也不敢接近,甚至也没有任何师长出现。
“住手!江海深!”何澄空不断狂叫。冷得直发抖。
强大的水柱冲击下,她的眼镜掉了、头发散了,全身不仅都湿了,湿衣服吸水变得沉重贴在她身上,又冷又阴更加的难受。
好不容易,江海深终于罢手。凑近到她冷得抖颤的身子前,用力嗅了嗅。
很好。沾染在她身上的宋晴的味道,都被他清洗掉了。
“你给我听好!”他捏住她下巴,用力扳起来。“你要是敢再跟宋晴偷偷往来,敢再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我绝对不饶你!”
何澄空再气忿不过,违逆理智说要忍耐的告诫,硬是使劲扳开江海深的手,忿怒地瞪著他。
“不要碰我!”甚至歇斯底里地吼著。
“我当然能碰!”她,他是要了,他怎么不能碰!
一下子便紧攫住她,不管她身上的潮湿,将她搂深到他怀中,搂得那么紧,彷似要将她压碎;更不顾她的挣扎,完全强迫地侵略地掠吻住她的唇,吻得那么用力,存心要她身上沾染上他的气味。
她身上,就只能沾有他的气味!
有时,人实在要为自己的愚蠢负责。
江海深拖著何澄空入她宿舍寝室的事,第二天传遍了整个桐梧。而且,有各种不同的版本。从江海深教训她到暧昧地“收纳”她,各种版本传得绘声绘影。
不管是什么样的版本情节,江海深“亲自出手”了准没错,以江海深的身分地位,就算要做掉一个人,也不必他亲自出面动手。所以,他“亲自出面”这一点,太耐人寻味。也或许是震慑于这一点,一时间竟没有人再动何澄空,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盯著她。
面对各式各样古怪奇异的眼光,何澄空皆保持沉默,仿佛一切跟她皆没有关系。
一连两天,都没有什么事发生,简直风平浪静。在餐厅看见林漾竟与艾玛玉那伙人同桌坐在一起时,她小小吓了一跳。林漾传纸条给她,说有要事要跟她谈,要她到旧体育馆时,她还不疑有它,也没深思太多。等进了形同废弃、“人烟绝迹”的旧体育馆后──
“林漾?”赫然看到不只是林漾,她竟与欺负过她的人为伍──还有艾玛玉、祈圆圆、梁兰那伙人,甚至“女王”荆筱梨时,震讶之余,她才晓得自己有多蠢。
“林漾马上就是我们姐妹会的成员了,名字岂是你能叫的!”梁兰冷不防窜上前便掴了她一巴掌。
何澄空根本没想到,也没提防,结实地吃了那一巴掌。
“梁兰。”女王荆筱梨叫回梁兰,上下打量何澄空。“你就是何澄空?”
脸颊尚觉得热辣辣的,何澄空默不作声,反望著荆筱梨。
那副德性怎么看怎么教人倒胃口,她实在不懂,江海深怎么会对她感兴趣?荆筱梨打量又打量何澄空,心里就愈加的气怼不平衡。
“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迷惑海深的?”若要说用“色相”迷惑,这个乡巴佬何澄空根本不够格。但或许像她这种无耻的女孩,有特别的手段也说不一定。不然,为什么宋晴与江海深两人竟都受了她的蛊惑?!
“我没有。”这实在是有口难辩。
“没有?那么,我问你,那天晚上,海深怎么会到你的寝室?”整个桐梧都在传,荆筱梨简直忍无可忍,漂亮精致的脸孔扭了一下。
何澄空闭紧嘴巴不说话。
荆筱梨美丽的眉毛皱一下,艾玛玉立刻窜出来,一把揪住何澄空的头发,叫嚣说:“你到底说不说?不要脸的东西!不仅勾引宋晴学长,现在又千方百计想诱惑江会长!”
荆筱梨没有阻止,姿态优雅地在那里看著。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何澄空反覆来反覆去只肯说这一句“没有”。
“啪啪”!艾玛玉左右开弓连掴了她两耳光。
“你到底说是不说!”用力又扯了她头发,将她扯跪到地上。
荆筱梨高高在上的,居高临下,宣示说:“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分,别痴心妄想攀上和你身分不相称的事。如果你保证不再去勾引海深,这一次我可以饶了你。”
何澄空忍不住冷笑起来,有点不知死活。“你看我这样子,‘勾引’得了谁?江大会长不来找我麻烦,我反倒要谢天谢地了。”不意遇上林漾的目光,林漾看她的眼光相当冷,没有半点不忍或同情。
“你的意思是海深他自己主动招惹你?”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希望平静地过我的日子而已。”
“不要脸的东西!”祈圆圆上前踢她一脚。“你明目张胆勾引宋晴学长的事,谁不知道?现在又把主意打到江会长身上!你知不知道江会长和筱梨小姐是一对?!居然也敢把主意打到江会长身上!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凭你那副德性也配!”
“就是说嘛!”艾玛玉也补上一脚。
何澄空这么嘴硬,想想是需要给她一点教训,荆筱梨嫌恶地看看何澄空有点红肿的脸颊,轻轻拂了拂她自己的秀发,对艾玛玉说:“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处理。林漾!”她招手叫林漾,在她胸前别上一枚圆形的徽章。“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姐妹会的一员了。”
“谢谢筱梨小姐。”林漾笑开,带几分奉承。
像是那枚徽章多么珍贵似,模了又模,说不出的自得满足。
“林漾”这样的林漾实在太陌生,何澄空简直不认识。
“看什么看!”目送荆筱梨“起驾”后,艾玛玉等人回头,朝半跪的何澄空肚子踹了一脚。
“为什么”她望著林漾,还是无法相信,更不明白。
“为什么?”林漾扯动嘴角冷笑一声,脚一踏,用力踩碎她掉在地上的眼镜。“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跟那些人一样,表面上装作很同情我,其实暗地里都在笑我,甚至庆幸。庆幸那个人不是你,我活该要做你们那些人的替死鬼,然后嘴巴随便说两句安慰的话敷衍过去。”
那语气充满满心的怨、满心的恨。
“你比那些人更加虚伪、更加可恶。你明明可以早点帮我,可是你却不闻不问。你甚至从来不跟我走在一块,也不邀我一起去吃饭,就怕惹上麻烦吧!
“那些也都罢了,但你明知道我对宋晴学长的心意,却不知羞耻地引诱他、利用他──何澄空,你太自私无耻了!我最恨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你!”
“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梁兰说:“今天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是不会知道厉害的!”
饼去林漾所受到的欺负,就那样全数在何澄空身上再来一次。
“像你这种丑女,也敢打宋晴学长的主意!”
“我们都没能与宋晴学长并肩同起同坐,你这个丑八怪凭什么?!”
“你最好给我安份一点,听到没有!”
骂一句,就甩她一个耳光,连带踢她一脚、踹她一记。祈圆圆还拿出剪刀把她的衣服剪得破破碎碎的,想想不过瘾,抓起她头发,随便剪断了一撮。
“你们干什么?不要──”何澄空本能地反抗。
艾玛玉和梁兰压住她,不让她动弹。她高声叫一两声,林漾猛不防大力掴她一巴掌。
“你还叫!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帮你的。我要你也尝尝我经历过的那种滋味!”欺负她的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与她在一起一并欺负何澄空。
何澄空这才明白,原来林漾心里是多么地痛恨她。
梁兰边笑边乱剪,把何澄空的头发剪得七零八落像狗啃的一样;又拿了油性笔在她脸上乱涂一通,这还不满意,干脆提了一桶油漆泼在她身上。
“住手!你们!”何澄空眼睛几乎张不开,只听得到她们觉得有趣似的哈哈大笑。
“等等,我找人来观赏。”梁兰拨了手机,叽咕说了一顿。用棒子戳一下何澄空。“你那么爱勾引男人,我就找人来让你勾个痛快。”
棒一会,两个荆泽元的喽啰出现。“找我们过来这里干什么?”
“哪!”梁兰指著趴在地上的何澄空。“这个女的骚得很,你们想怎么玩都可以。”
何澄空的衣服被剪得破破碎碎,简直衣不蔽体。露在外头笔直修长的双腿本来令人十分心动,但她被整得一身狼狈,又是油漆又是黏稠的液体又是发屑,脸上还被划得乱七八糟,那两个男的再有胃口也倒了十成十。
“就这种货色?梁兰,你要找人让我们上,也找个像样点的!”摆摆手,掉头便要出去。
“免费给你们玩,你们还不要!”
何澄空只是乏力,意识清醒得很,明白梁兰竟有这种恶毒主意,又怕又恨又急又恐惧,咬紧嘴角,轻轻在颤抖。
幸好,那两人不屑地哼一声。“想让我们玩的多的是,随手一把抓。这种货色免了!”再不多浪费时间悻悻地转身走开。
“真没意思!”艾玛玉说:“本来以为可以看到更精采的。”
“算她运气好!”祈圆圆悻悻地又踹何澄空一脚。不满地说:“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林漾蹲在何澄空面前,说:“何澄空,你要是跪著跟我们每个人磕个头,就饶了你,怎么样?”
何澄空抿紧嘴巴不吭一声,连看也不看林漾。
林漾凑得更近一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月兑离这里吗?”
她想干什么?!何澄空心头一惊,倏然抬眼。
“你要在这边装死也罢,但你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可不会那么如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林漾挂一脸冷笑,慢慢站起来,朝向艾玛玉她们。“你们慢慢陪她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理艾玛玉她们疑惑的眼光,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一直往兄弟会成员住的宿舍走去。
“干什么?!”在离门口三十公尺远的栅门前就被守门的挡住。
她高傲地抬抬下巴。“我是林漾,是姐妹会的。我有事要找江会长。”
像个破烂被丢在旧体育馆的厕所地上,何澄空以为她今天晚上大概就要这么窝在那里了。
实在是没力气动──或是不想动。她只觉得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在痛,口干舌燥、脸颊、四肢、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热辣辣,狂烧的疼刺。
“你还活著吧?”意外地,竟有人出现。
但她连眼都懒得睁开。
“好像被打得很惨的样子。”那人蹲下去,检视著。
声音变近,且似曾听见过,何澄空总算费力地睁开眼睛。“是你?”不曾想到过的邵琪。
“看来你还认得我,还没有被打得糊涂,我看你一个人往这里过来时就知道要糟。你就那么相信林漾!亏你先前撇得那么清,就有你这种昏了头的蠢货。”
“你都看到了?”跟蚊子叫一样,说气若游丝也不夸张。
“嗯。还好那两个王八蛋过来时,你已经被打得很惨,引不起他们的兴趣,要不然你可要更惨。”
邵琪不讳言她从头看到尾,但明哲保身,不卷入给自己找麻烦。何澄空也不怨怪,邵琪这会肯冒著被发现的风险溜进来,已经很不错了。
“你身上这身油漆得赶快洗掉才行,站得起来吗?”
何澄空蠕动一下,才一牵动,全身的肌肉神经就狂叫,痛得她脸都扭曲。
“撑著点。”邵琪月兑下外衣包住她,双臂叉入她腋下,硬将她撑起来。“忍耐一下,你要不动,我一个人拖不动你。”
何澄空挨著邵琪,勉强自己走动。“谢了!”
邵琪咕哝抱怨。“这一点都不实惠。唉!好好的一件衣服就那么毁了。”
何澄空蠕动嘴巴一下,像是在笑。
在邵琪半撑半拖下,慢慢地往她们宿舍方向蠕动。
“我说你啊,干么不学聪明一点?江海深既然对你有兴趣,你就敷衍他嘛!反正他很快就没兴趣,你也有好日子过。”
“你难道没看到女王陛下吗?”有那么简单就好。
“她只是给你一点小教训而已,你这‘德性’,她不会认真当你是对手的。等江大少对你的新鲜感过了,她也不会找你的碴了。”
“都被揍成这样了,现在再要去奉承,会不会有点太晚了?”何澄空干笑自嘲起来,又没足够力气,声音断续像气管被割了漏风似。
“你喔!识时务为俊杰,我看你实在不怎么聪明,最好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你也这么想?”
“看你这凄惨的样子,最好是早点走人了事,在火车上看见你,我原还以为你会适应得很好,本来也是那样,谁晓得──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的确,她的运气是挺背的。
在邵琪的半撑半拖半拉半扯半抬下,好不容易,终于将何澄空拖回寝室。
“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一路将她拖进浴室。
“放心,死不了。”一路挣扎回来,虽然全身疼痛不已,但何澄空觉得有了一些力气动了。“谢谢你了!你还是快点走吧,被人看见你可麻烦了。”
“这倒是。你也快点把自己打理干净吧。”
邵琪也不假好心,帮何澄空旋开水龙头,拿了自己沾满油漆的外衣便走了。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她又不能出头想想还是那个人可以帮忙看顾何澄空吧
何澄空用尽吃女乃的力气,将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扯开,爬进浴白。全身上下大概刷了几次,刷得身体全都翻红生疼,几乎要破皮,身上的油漆才去掉。
那狗啃似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怎么看怎么不行。没办法,她只好动手修理。
现在,眼镜没了,口字头也没了,黑斑雀斑与暗沉的脸色也不见了,所有的“伪装”全都卸下。
也没必要再伪装了吧!这寝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林漾是不会再回到这里的。
她扯开浴巾,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裤,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镜子里自己那乌迹累累的身体。一碰就疼痛不已,不知道有没有得内伤,她粗重地喘著气,重重摔坐在床上,早已疼累不堪。
然后,才发现,她忘了关灯。挣扎又站起来──
“碰”地,寝室门猛不防被人一脚踹开。
“何澄空!”怒气腾腾的江海深,裹了一层炸药似,满身怒焰凶猛地烧飘著,大有要将她吞噬的愤戾。
“你──”乍见她那刹,怒火却凝住,甚至怔住。
站在那里,眸眼半锁姿态微倾,半惑半诧回望著他的人会是谁?
隐在浓密睫毛下的眼儿迷离朦胧,水漾漾的,含著波光似;肌白肤净,而且双腿修长,纤细里又透露出丰盈。最勾人的是她脸上那原妩媚,却因短柔凌乱的头发而显得中性又吊诡的妖冶风情。
这样的“面貌”,他从来没有见过──不,事实上,他根本从来没有真正看过她的“真面目”。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你──”他踏前一步、两步、三步──
完了!
从迷惑惊愕中回神,何澄空直觉完蛋糟糕了。
她以为绝不会有人来的,才那么不小心去提防──
“你又想干什么?”她真的就摆月兑不了这个厄运吗?
江海深也回过神了。
听到林漾说的事,他简直怒不可抑。何澄空竟然偷偷计画著想离开恫悟,企图摆月兑他!
他要让她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误,但才踹开门,却看到教他发怔的她。
虽然漂亮的女孩他早看过不少;虽然是不恰当的时机、不恰当的地点及不恰当的背景;虽然他原是在一团烈火烧飒的盛怒当中,但这样的何澄空突袭进他的不防,勾挑得他心蓦然乱章地跳动。
“你──”
“澄空!”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晴匆匆地赶了过来。
“海深?”看见江海深,他楞了一下。目光移向何澄空,他更楞住。心陡然一跳,接著一跳。
“澄空?!”简直不相信,踉跄一下,下意识地朝何澄空伸出手。
江海深猛觉一股不满,相当不是滋味,脚一跨,便出手搂住何澄空的腰肢,一边回睨。“你来干什么?”
“啊──”何澄空脸上闪过一抹痛楚,轻叫出声。
江海深皱眉看去,见她额头冒出细汗,觉得奇怪。正要开口,猛瞧见她脸上几处不是太明显的瘀痕。心一悸,不由分说扒开她的睡衣。
“你干什么?!”何澄空大惊,本能退却抵抗。
江海深哪由得她,三两下就扒掉她的衣服。
赫!宋晴吸口冷气。
何澄空白净光果的胸口和背上,这里一块紫、那里一块青,和乌痕、瘀伤的,就算没伤得太严重,少说也要两三个礼拜才消褪得了。
江海深眼中火簇暴烈地跳动,大喝:“谁干的?!”
何澄空反射地交抱双臂遮掩住胸前,又气又忿又不甘。“你们看够了吧!可以请便了!”
“对不起,澄空,我们不是有意的──”宋晴想月兑掉自己外衣给她,瞥及江海深的神色,渥疑住。
江海深月兑掉自己的衣服,不顾她抵抗,强迫地将她包住。
宋晴默默看著,一波接一波的意外,他尚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人往他寝室里丢了纸条,说何澄空出事。他急促赶过来,却看到一个全然不一样的何澄空。他内心滋味复杂,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然后,再看见她一身瘀伤、江海深强悍霸道的占有举动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在我背后这么做?!”江海深神色阴了阴。
听他这么说,何澄空更觉厌恶,嫌恶地丢开他包围住她的衣服,抓了被单裹住自己。
“你──”激得他脸色一阵铁青。吼说:“宋晴,你先出去!”
“海深──”
“出去!”
宋晴知道江海深应该不会伤害何澄空才对。或许一开始,江海深对何澄空只是因他而起的无聊兴趣,何澄空没有及时表示服从,才惹起江海深吧。而现在,江海深发现了她真正的面貌
难怪他一直觉得何澄空的长相与给他的感觉不协调。她这么费事伪装是为了怕麻烦吧?偏偏惹起了江海深啊?!江海深那样不寻常的固执,难道他早知道何澄空的伪装?!
宋晴暗暗苦笑。为什么不可能呢?
恐怕,海深更加不会“放过”何澄空吧。
其实就连他自己,现在也弄不清楚他自己的心了
他默默看他们两人一眼,退了出去。
何澄空默默看著他的背影,并没说什么。江海深看了,却不是滋味,用力将她的脸扳向他,让她只能看著他──
“一开始,你只要顺从我,今天也不必吃这种苦。”
一开始,他把她看得如蚂蚁不值;而后,他看不惯她与宋晴之间那种谈笑和谐的气氛;然后,他不满她竟然敢忽视他;再然后,他忿怒她的不识抬举。
苞著,他发现她的“伪装”,他有些在意她了。但她太不知好歹,他非要她求他不可。
然而,在他还没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之前,忽然这般撞见她的真正面目,那奇异的感受袭击得他冷不防,使他的心跳那么不正常。
但偏偏她还是那样忽视他──
“求我!”他扳高她的脸,俯低相对,近得像是要相互贴触。“只要你求我,我什么都不再计较。”仿佛是恩赐,方法总是不对。
何澄空狠狠挥开他的手,说:“你侮辱人侮辱得还不够吗?还想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控制所有的事情?!”
“你──”又一次,她拂开他的心意──起码,他自以为他已经很屈就了。恶狠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等著吧!你非来求我不可!”
求他看她、爱怜她,并肩与她谈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