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哒踢哒,空隆空隆,两种持续不断的单调响声,频频骚扰著兰舫的耳际,她皱起眉头紧合眼皮,且偏开头想赶去,却徒然。
未久,换成一股燥热熨上她的胸前,且漫向她的躯干四肢,令她热汗涔涔,呼吸困难,有种想褪去衣裳的冲动。呜……好闷哪……
不知怎地,可能是有人发现她热,所以送来一阵凉飕,顿时纾解了她郁闷已久的胸坎;然,就在她扬起唇角,满足地想吐掉身体里所有的热气之际,一阵痒意却忽地袭上了她的脸颊,而这阵痒意是极度地不安分,它一会儿贴在上颊,一会儿又溜到下颔,逼得她不得不自无喜无嗔的梦境中醒来。
蓦然,她睁开眼,可一片黑暗却横挡在眼前,令她一时无法辨清状况,等她定睛一看,才知前头垂了块布帘,布帘有时会掀起一小角,让她窥探到除黑暗之外的颜色。
盯著前方,她发著楞,下意识抬手想擒住那讨人厌的痒意,可等她真的抓下它,就著微弱的光线看清它……
“哇——”那居然是一只又黑又大的蛐蛐儿。霎时间,她方才流的热汗都转冷了。
想当然,她这一声嚷叫奔出喉际,布帘外头的人自然不会没反应,凤玉吆喝地一声,停下赶路的马匹,回身掀起布帘,望进的就是兰舫手脚齐动赶著黑虫,不自觉间将裙摆掀至大腿上的惊吓模样。
“怎么了?”虽然她这样子稀罕得紧,他仍是忍笑地问。
找著脚下。“一只虫……又黑又大哇!它刚刚爬在我脸上,你帮我……”抬眼望住说话的人,本想求助,可在辨清他身分之后,话又给吞了回去。
强制冷静,她的视线由凤玉的脸,移至他身后。
外头,成片的琉璃蓝参杂著一些亮金桔,夜色已替上暮色,天边数颗星子闪烁,今晚晴朗,却不见月。无垠的郊野,像块颜色暗沉的毯,无声息地被覆在天幕之下,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方呼啸而过的风,是荒凉的点缀。
真让她猜对了,等她一醒来,就真上了这人的车!她就连自己睡在车内多久都不知道。
“虫跳出马车外了。”盯著表情瞬间僵然的兰舫。
“『我』现在在哪里?”不看他,用的辞也避用将两人归在一起的“我们”。
“出城已经两个多时辰,等离开这一片郊地,距下一个城镇近些,就能歇脚。你渴吗?”
“到你说产有玉精的地方,还要多久?”语气刻意冷淡,目光垂至脚下,那里堆著几个包袱。
天!这次离开可谓匆促,她连自己什么时候上的马车都不知,可他们的行李却准备得不少,许是他早和婆婆提过,而这趟行程也早被设计好了。不禁,莫名的怒意上了心头,但她知不得发泄,於是努力忍了。
循著她蕴含微怒的视线,他看了马车内的物品一眼,不以为意。“快一天,慢则一个月。”
闻言,堆起双眉。“为什么快慢差这么多?”
他笑,没就著问题回答,只回眼对住外头荒凉的景色,说了:“看见外面这片郊地了吗?”
她问东,他答西,不想睬。低首瞅著自己的月复,推想该是姿势的缘故,所以总觉月复间有些微疼,可又不是那么明显,有时有,有时无的,虽她怀的是第一胎,可这之於妊娠的妇女,好似是不大正常。
且这状况似乎不只是这一两天的事,想想……好像自凤玉出现那天就有点症状,这……该不会?她突地瞪住他。
再次看向她,凝进的却是锋利的眼神,他有点意外,却不惊讶。
审视著他一张完美的脸,兰舫不禁失笑。她是怎么了?虽然凤玉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可也跟她月复痛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的,真笨!碧然她不满於他,可这么迁怒却是不智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快慢差这么多?那与外头的郊地有何关系。”抚著不舒适的肚,她叹气,喃言的音量如同在说给自己听。
“要走出外面这片郊地,快则一刻钟,慢则一个时辰。”放下布帘,策动马车,速度极慢。
“为什么外面这片郊地也得走这么久?”瞪住布帘,可外头的人只回给她一阵静默,於是坐回位置,推想著。一段路程与一片郊地,同样的距离走完却可以是不同的时间,这原因不外乎路况或车速,路况不好自然就慢,只是这时间的差距也未免……
喝!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高兴走快就走怏,走慢就走慢吧?这人真是……
本想掀起布帘同他理论,但这时车外却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中断了她的。
有点狐疑,下意识,她改掀起马车侧边的窗布偷觑著车外,顺利地,她看见路旁出现两条人影,一个像是小女娃儿,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则是比小女娃儿大上几岁的小男孩,他站在她身边,似乎在等她。
这个时辰,这种地方,怎会有小孩子在这儿?心急,她转过身,换成掀起马车后的小窗布,继续注意落在马车后头的两个人影,而也在这时,她看见那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娃儿抬起头,并以幼女敕的嗓声对男孩嚷了: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一只白白短短的手挥赶著,另一只则抱在胸前,似是护著什么东西。
“可是我认识你。”如果她没看错,那穿著白衣的男孩是笑著的,完全不理会小女娃儿的驱赶,车内的兰舫揉揉眼。
“走开,走开!你一定是想抢我的东西!”低头抹著脸,手掌擦过的地方顿成脏污。
“我不抢你东西,这里很黑,你不怕被鬼抓?”
“哼,你也不怕啊,你不怕我就不怕!”两条晶亮的鼻涕挂上人中,大大的眼珠转了四下一圈,於是五官添上恐惧。“我没娘,爹不理我,我自己出来玩,我不认识你,你走开!”只是她嘴里还是倔气。
看到这里,兰舫不觉暗笑出声,因为印象中,她孩提时好像也做过这事,一回为了气她那只会雕玉的爹,所以跑出了家,可明明知道到了外头会怕得要死,仍是装强。抚平嘴上的笑意,继续掀著窗布,她很是认真地注意两个小孩的状况。
男孩偷偷笑。“你爹很忙,得攒银子,没空陪你,你更要乖,夜里你跑出来这么久,你爹会很担心,走得动吗?我背你。”因为距离,男孩的声音有些模糊,但勉强听得清楚。
“哇——”听了,女娃儿忽地哭出来,那惊天地的响亮哭声,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本该令人觉得凄楚,可因为她身边还等著个男孩,所以反而显得温暖。
这时,男孩揉揉女娃儿的头,背过身,主动将她背起,而女娃儿出乎意料地听话,她趴在他的肩上,任他背著前行,隐约只见她小嘴嗫嚅。
“哥哥,你到底是谁?”听不见女娃儿说的话,车内,兰舫竟悄声接了一句,不知怎地,她就是认为她在问这句话。笑著,她坐回原来的姿势,抬起眼帘看著前方的布帘,忽地,她想起某事。
“凤玉,停停!”
车没停,但外头的人问:“停了就真得走一个时辰。”
啧,他竟还在揶揄,其气人。“拜托你停停,外头有两个小孩,我怕他们在夜里出事。”
静默片刻。“荒郊野地,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怎会,我方才明明看见两个小孩,你在外头没见到吗?”惊讶。
这人肯定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没见到。”马车完全没停下的迹象。
转过身,掀起小窗布。“我说有就有,就在后面不远……”盯著车后,她赫然失声,因为车后头,除了车轮驶过扬起的淡淡灰烟,整条小径,从近到远,再无其它。那儿呼啸的风依旧,连唧唧的虫鸣都被淹没,遑论……人声。
心头一吓,转过身,背贴著车棚,低下头,手捂着耳,眼瞪著腿,呼吸急促。
同时,车外的人问:“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停车?”
“嗯嗯嗯……”她莫非是见著不该见的了?胆小的天性又犯,她摇著头,连话都说不清了。
“嗯是要,还是不要?”
“别……别停。”双臂环抱著自己,心里却暗骂著凤玉,他一定晓得她碰上什么了,还故意笑她。
“好,那我不停,有我在,别怕。”车内的人,怕是见不着他脸上大大的笑了,虽他真不知她看见了什么。
然,鞭著马,等离开车下的那块荒地,凤玉的笑容却即刻逸了去,他虽不在意兰舫说的,可却在意那从城里便一直跟在他们车后的人。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无妨,女的……
若她要跟,就继续跟吧,他不会因她的出现,而稍变自己的心意,一点也不会。
迎著残存的霞光,马车再行了好长一段路程,终於停下。
“兰舫,下车了。”布帘被掀至车棚上,凤玉探手轻拍著兰舫的脸庞。
良久,睁开眼,一入眼就是凤玉的笑容。兰舫没料到自己居然会睡著,在她遇见“那状况”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是吓得昏睡过去了吗?所以他笑她。
“这里是?”不理他,伸长脖子看著外头,耳边聆进淙淙水声。
“河边高地。”做出扶她下车的动作。“本想到可以歇脚的城镇再停下,但届时可能已深夜,就怕客栈不收人,夜里赶路不宜,刚才也才觑见这块地,所以转进来,我们随身的粮食足够,在这里待上一晚该妥当些。”跃下马车。
除了水声,她还听到一些鸟兽的叫声,而且外面还黑漆抹乌。“我……”她怕。
“这里没有树林,所以不会有什么会吃人的野兽,最多有些蛙啊鱼的。”正经地说。
蛙啊鱼?“我不下去,我要待在车上睡。”以前和爹在外买卖,也没睡过荒地,可她也晓得郊外怎可能只有蛙呀鱼,她才不想睁开眼睛,就瞧见一群野兽对著她身上的肉虎视耽耽。
而且……最主要地,她还是忌讳眼前这男人。
盯著她捧著月复的自然举动,问道:“真不下来?车子小,你会很难受,累了半天,至少可以取点河水……”
呀!他居然盯著她的身子?“我……我不在外头洗澡。”探出身子,一下子将挂在车棚上的布帘掀了下来,让布料横挡在她和他之间,说明她的决心。
而对著布帘发了一会儿楞,凤玉只能无奈,他不过是想说,可以取点河水来洗把脸,在外面睡,怀著胎儿的她也较舒适。
那既然如此……
***
兰舫当真在车内窝了一夜,而一夜下来的不舒适,除了惹来一身腰酸背痛,还让月复间原有的隐隐作痛加重了两三分。
清晨时分,凤玉继续了行程,经过了一处小城镇,她虽然曾下车休息了一会儿,可那休息却除不去她腰月复的不舒适。
兰舫,你真是个差劲的娘,又上了车,离开人烟,也再次感受路面的颠簸,天气燠热,那一阵一阵的上下,几乎让她反恶,她暗暗骂著自己,更努力忍耐著,却不敢对凤玉说,直到凤玉开口对她说了自昨夜后的第一句话。
“再一个时辰,目的地就到了,你还好吧?”
“我……不好。”她虚弱地回应。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掀开的帘幕后,是凤玉焦急的脸,他不发”语地挤进车棚,探手就模上兰舫的肚皮。
“你……你做什么?”愕然,闪躲著,却被他一个揽抱制止。许是力不从心,被动靠向他怀里的她,居然一点气力也没有,只剩脑袋瓜极力反抗。“你不能这样!”
她的唇微微泛白,额间渗汗,摆明忍耐很久。“别说话。”低声喝止,大拳执意覆在她微隆的肚上。
“你不可以这样!”大掌游移她的月复肚上,鼻间嗅进他清淡的体味,惹得她窘红了脸。自怀胎后,连阔天都不曾对她做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他却……
“还疼吗?”
他只是模著她的肚,其它一点都没帮忙,她当然痛啊!咬牙忍痛,不作声,抬眼望进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的慌张,很逼真。
须臾。“还疼吗?现在。”
他是在开她玩笑吗?只是这样抱著,哪会有什么……咦?正当她想吭声之际,却发现覆间的疼痛当真消退了点,同时,她还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正透过凤玉的掌心,徐徐传渡近她的月复,且逐渐驱化了她全身因疼痛而起的寒冷,更推去了一阵阵的痉挛。
良久,她觉得那股隐隐作痛竟消逝无踪。
“我……”思索著该怎么开口。他是不是像一些说书人口中的江湖中人一样,将什么……内力传渡给她,要不她的肚子怎会在一转眼间,不痛了?
凤玉将她安回位置,可自己却跌坐一旁,倚著车棚,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透明,连笑容都显无力,这看得兰舫心惊。
“你……你是不是将内力渡给我?如果这样会让你难受,那……那我再渡还给你好了。”抹去额上的汗,她依照印象中的方法比划著动作。“我该怎么做?”
忽尔,笑开。“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好好休息。”看来她自己是连一点自觉都无,只是……也罢,见她没事,他暂且放心,不过今天的这情形只是个开始,再过来只会愈来愈剧烈。坐直身,他准备出车棚。
“喂,你……”柳眉紧蹙,一股潜藏的情感在心头流窜。
掀起布帘,倾首回望住她。他的神情明显疲惫,但却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的满足。他满足什么?因为帮了她吗?
“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但我晓得你帮了我,但是我和你的关系并不足以你这样帮我。”盯住他清澈的眼眸,不觉,她竟有些难为情,是以她低著头,续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很感激你,但如果这样做会让你很难受,那你就别帮了,我……我的身体不知怎么回事,可我一定会查出原因。”那欲发不发的闷痛,可能是天气热来的,也有可能是颠簸来的,只要她注意一点,该也无事。
等她说完,他始终没答话,只是微微扬唇,跟著便放下布帘继续赶起路来。听那隆隆的车轮声又响起,兰舫以为他定是认为她不识好人心,所以不想理睬了,她愀然。
“你不必在意,帮你,是我自己愿意,也是量力而为,感激就不用说了。”车外飘来他的声音,铿锵清晰,字字钻进兰舫的耳,窝上兰舫的心,哄得一句“为什么”又要月兑口而出。
然,她急急张口却又缓缓闭口,将那三个字又吞了回去。不知怎地,她居然有种熟悉感,一种总被无形中守护著的感觉,可却捕捉不到那些守护过她的人的身影,有她爹,有她在她三岁即仙逝的娘,还有谁?阔天吗?
似是不是,因为那是一种时间更久更绵长,且更强烈的感受,它堆在她心头,始终没消失,只是……她一时想不出来而已。而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般,一生都不时接受著他人的帮助,心头明明感激,但当时没说出口,时间一久,就忘了呢?
楞然对住眼前的布帘,她接受凤玉的建议,尽量不将方才的事情挂心,可擦擦眼,她的眼早在莫名情绪下,雾湿了……
***
接下来的车程加快,日头未下山,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兰舫望进的是一幢由木头盖起来的小屋,外壁糊著泥,虽简朴,可感觉起来确是十分宜人。这屋子让她有著熟悉感,因为跟她的老家很像,无论搭造的方式和座落的方位都像得十足,无独有偶,这小屋也建在一座小丘上。
懊不会这屋后还有间工作坊,而屋后那片树林内也有条小溪吧?她胡乱想。
“你先进屋吧,我带马到后头的小溪饮水。”将马车卸下,凤玉牵著马往屋子的后头去。
当真有溪?她极意外。
折腾了两天,她很累,而凤玉也该很累,可除了在车子里的那一段之外,她似乎很难见到他的疲态。盯著凤玉羊脂白的身影,兰舫未回应,迳自进了屋内。
小屋的前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桌两张椅,至多在一张小茶几,她将随身的包袱放上几,人坐上椅,眼儿瞅著屋角四方,和门外那片被午后日光晒得金黄耀眼的泥土地。
许是长途跋涉加上蒸气薰人,不到半刻,她居然开始昏昏欲睡,人偎著椅背,手臂托著纤纤下颔,眼皮儿悄悄闭……
“我不下去,你走开!”
屋外忽来一阵尖锐的女童嚷叫,惊醒了兰舫所有的睡虫,她狐疑地望向门外,没见人也没再听到声音,是以起身走到们边,抬袖挡住些微剌眼的光线,想将外头的情况看仔细。
“下来吧,这棵树禁不住你在上头乱跳,一会儿树枝要断了,你肯定会跌伤。”
远处,一株枝叶扶疏的果树下站著一名男童,他仰头对著树上头绑著麻花辫的女童说著,手里则拿著草叶不知编著什么。
而若要看得更仔细,那名女童的睑上早擦了几道血痕,看了教人惊心。
“你走啦!我不要人理我,尤其是你!”两条小臂挂在不甚坚固的树枝之上,女童表情固执,她怕是讨厌极了树下的男童。
“你不下来,我就不走开。”低头审视著手中逐渐成形的作品,跟著才又抬头。
“你下来,我这个就送给你,如何?”他抬高的手上,执著的是一只紧实精致的草扎鸟,那鸟迎著日色,在他的把弄下像极了活生生的飞禽。
见著草鸟,似是动心,可却僵持。“我才不要,你怎么都不走?这又不是你家!”扁嘴,唇翘得可以吊肉。
“你爹不在,我照顾你。”
听了,女童瞪大眼。“哼,原来是我爹找来的,那我更讨厌你了,我讨厌爹,所以更讨厌你!”脚下猛踏树枝,险状使人发汗。
“你爹只是到城里办事,很多人的地方你不好去,怕你走丢,所以才将你一个人留在家,他是怕你累,为你好。”
“我才不信,你不知道我多想进城里,那里有糖葫芦、纸风车,还有很多小孩可以跟我一起玩,爹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去。”说著,眼儿蒙蒙。
“他知道。”
“你又知道了,”撇开头。
“我知道,因为这回他会带很多你喜欢的东西回来,像糖葫芦和纸风车。”
终於动心。“你说真的吗?”卸下孩童的拗,她的笑脸顿显倦意,实际上她已经在树上待了好久了,好想睡。
“对。”男童温暖笑著。“下来吧。”
低头盯著男童,嘟起唇瓣,别扭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住在我家附近吗?为什么每次我爹不在的时候,你都会来。”一阵风吹来,她垂下的乌黑发辫跟著一摆一荡,模样清丽,依稀能猜出其成长后的雏状。
风亦扬起男童素白的衣摆,眼前的他虽是稚颜童身,却不由得让人有额外的感觉。
“我……是住在你家附近,你只是不知道罢了。你爹不在,你喊著没人陪,我听到了,这才过来。”以他的年龄,不该有这种成年人才有的冷静,他的举止过於成熟。
“我才没喊你咧!”佯怒,嗤了声,跟著又说:“怕我爹赶你吗?他不会,因为他只赶坏孩子,你看起来……还不坏。”又是别扭,抬起像是拿著东西的手抠抠发窘的脸。
“这样吗?”笑。“你不讨厌我?”
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抬眼望天,装作不在乎,且答非所问。“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忽地抬起手,亮著草扎鸟。
“鸟?”移动娇小的身躯,衡量著哪根树枝能让自己安全下树,可左踏右踏都不合意。
是凤吧,快猜。门前,看著一场两小无猜,兰舫无疑是津津有味,她暗笑,并在心头出著主意。
“不是鸟。”男童注意著女童危险的攀爬动作。
“怎么不是鸟……”两手抓著树枝,两脚合抱著树干,就要下树,可当她不经意瞅进手中的东西,於是忽地一叫:“啊!我知道了,你跟这块玉一样,那个字我爹教过我的,叫……哇啊——”
唉啊,怎么?因为分心,女童就这么从树上摔了下来,兰舫心头一颤,也要奔出门……
***
“兰舫,醒醒。”同时,耳边传来凤玉的声音。
“凤玉,那小女孩……呀!”回过头想找救兵,可不知怎地,眼前却突然一片模糊,等她闭上眼再张开眼,眼前的景象竟然全都变了。
“怎么了?作恶梦了?”她跟前,是一脸平静的凤玉,他望住她,飞凤似的眼眨都不眨,只是出於自然地探手拂开她汗湿的额前细发。
“作恶梦?”只是梦?不可能!没躲开他亲昵的小动作,她自己亦捏捏额间,又低头看看,刚刚站在门前的她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还斜倚著椅把。“这……怎可能?”
无法置信,莫非刚刚瞧见的,全是梦境?她自椅子上站起,心急地跑到门边,看向门外,只是远处除了被日光晒得白亮的泥地与随风摇曳的绿树丛外,便空无一物,更别说有什么男童女童了。
“你刚刚有无瞧见人,在外头?”恍惚地将视线挪回凤玉身上,她有个不好的感觉。
“没有,离我这里最近的人家也要一小段路程,平时这里除了我,很少其他人。”
“你真的没瞧见?”
摇摇头,反问。“你看见谁了吗?”
就两个孩童,一男一女,女的大概七八岁,长得跟她小时有些像,男的则约莫十一、二跟他一样喜欢穿白衣!心头嚷著,却没说出来,她神色黯淡地踱回椅边,并安静坐下。难不成,她下了车,走进屋,坐上椅就睡著了?不但睡著,还作了个逼真的梦。
她究竟是累了,还是怎么著?昨夜赶路瞧见不该见的,今天作梦还梦见这些,这一切可有什么意义?“唉呀!怎么又来!”倏地捂起脸,哀嚎一声。
“兰舫。”
“嗯。”放下手,盯著凤玉,发现他的表情……“我……我没事,也没怕。”
他一定又要笑她胆小了,可是她这一次是真的不会怕。难为情地瞥向别处。“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拿起包袱,等待分配。
指著屋内的布局。“你睡那间,我睡这间。一路下来累了,歇歇也好,等晚饭我再叫你。”
“那后面是……”
“灶房、茅厕……和工作坊。”
“工作坊?”真的和她想得一样,那么这屋子的布局就和她老家一模一样了。
她讶异。
“对,想看吗?”
“唔,不用了。”背身,提著包袱往“她的”房间去,是以也没注意到凤玉换上的忧愁表情。她……看到了什么他看不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