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午茶时,宝宝问桂姐:“流血多是不是要喝鸡炖人参、燕窝羹和生鱼汤?”
“是的,小姐,你们现在吃的就是雪蛤冰糖炖燕窝。晚餐给马少爷做了个千年人参炖鸡,正在炖着。”
“桂姐,倒不如全部一齐来,午餐鸡汤、下午茶燕窝羹、晚餐生鱼汤。呀!珍妮说鲍鱼营养丰富,最好有一头鲍,每天给马少爷弄一个,但天天不同款,怕他吃腻。”
“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头鲍,听厨子说过,三头鲍有收藏了一些……”
“不管,总之最好的都煮给马少爷。他流了那么多血,非要补充不可。”
“我不能吃那么多,”马图斯终于有机会开口:“我现在又不能运动,每天进补几次,会变大肥仔。”
“健康就行,肥瘦不重要。”
“我祇不过流了那么一点点血,年轻人新陈代谢好,血很快就回来了。其实喝点猪肝汤已经不错,吃多了补品我会流鼻血。”
“桂姐,还要加猪肝汤,再加点甚么?”
“煲红枣水当茶,去核不燥,马少爷年轻血热,吃了补品要多吃水果才清热。”
“马上给他榨一杯西瓜汁,以红补红,应该又补血又清热。”宝宝见他抚抚左臂忙问:“又痛了?要不要吃止痛药?”
“也不怎样痛,就是躺着舒服些。”
“你去睡一会,我做功课,吃晚饭我来通知你,好吗?”她体贴又温柔,怎可以说不好?
※※※
宝宝做完功课,今天心静,做功课特别顺利。她伸了个懒腰,七点半,差不多要去接马图斯来吃饭。
还是让他多休息,这样复元才快速,马图斯康复,她就松一口气,不用老自疚欠了他。
有人敲门。
“进来!”她收拾书桌上的笔记。
“宝宝,这么乖,一早就做功课?”
“是你?”她看见是父亲便呶呶嘴:“你这么早回来干甚么?”
“吃饭。不早了,快八点,家里不是八点半吃晚饭吗?”胡大富看女儿面色:“不欢迎?”
“一向都是我和马图斯吃晚饭,不习惯突然出现个老头,破坏气氛。”
“老爹识趣,我叫亚贵送饭到我房间。”胡大富坐下来:“你有没有问马图斯的家事?”
“还没时间,目前祇关心他的伤口。不过晚饭后我会和他聊聊。”
“千万不可,我今晚推掉所有的应酬,回来就是为了制止你。”
“喜欢就问,制止不来。”
“你听我说,他家出了不幸,才来投靠我们,来我们家后,你一向又待他不好,跟尾狗、贱人的骂他,他心情如何痛苦,可想而知。”
“我不知道他遭遇不幸,也不知当他妈妈和妈咪又是知己。是我对不起他,唉!还常骂他冷口冷面,谁知人家一肚苦水。”宝宝摇头:“暂时不提,迟些吧!”
“索性不提,第一,我答应过他不把他的私事告诉你……”
“你答应并不等于我答应,我很想知道他妈妈和我妈咪的事,特别是我妈咪。”
“不过,米勒派人把他打伤又斩伤,他已遭逢不幸又受尽欺凌,差点还没命,你再去提他的伤心事,若他受不住离开我们回去,对你有损无利。”
“走?我倒没想到。”宝宝停住收拾东西的手:“他受侮要人照顾,就算康复了……既然投靠我们,外面一定没有亲人,无依无靠好苦的,但……”
“身体受伤,体质好就康复快,但心灵受伤,任你多强壮都没用。发生在他身上的不是小事,他一家五口,就祇留下他一个。要他忘记心中痛苦,就要一段较长时间,他来我们家才几个月。”
“不能问,但不知道他心境何时才平复,我也不想刺激他,不过,我真的好想知道我母亲和他母亲的事。”
“你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每天一起吃早餐,他送你上课接你下课。回家吃过下午茶,他睡觉,你乖乖做功课,等会一起吃饭,饭后可以聊天散步。他不单祇是你的好朋友,又是生活上的伴侣,更可算是你最亲近的人,因为祇有他才可以由早到晚陪你。”
“其实,马图斯除了大男人,不尊重女性外,人基本不错,我的同学都很赞赏他。”
“他是个百分之一百的好人,他关心你、保护你、处处为你设想。若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会给人斩伤?他来我们家,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米勒对你好,纵容你在外面生事,祇不过想投你所好,追求你。但是,马图斯祇是担心你的安危,为了保护你,天天真的像狗一样跟随你,要不是为你,今天也不会被斩,况且他是无条件的关心你。”
“唔!他和亚奇他们不同,他不是跟尾狗,不能视之为保镖。”宝宝点着头:“我以前是亏待他,不!是虐待妈咪故人之子,要补偿,但愿妈咪不要怪我。”
“马图斯是个好孩子,你对他好,他对你更好;你对他温柔,他对你更温柔。你们的感情,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不会少于你们上一代。等他心情平复了,有一天,他会主动把一切告诉你。”
“会吗?”
“会的!要不要打赌?不过,你不能强迫他,否则会弄巧反拙呀!”
“我不会!他甚么时候想告诉我就由他。爸爸,幸而你提醒我,否则,我今晚提起他的伤心事。他手臂又伤痛,思而想后若不告而别,我才担心……担心对不起妈咪。”
“那么,我今晚可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不用关在睡房了吧?”
“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宝宝一笑:“谢谢老爹,我去接马图斯。”
“谢谢”这两个字,宝宝好象很久没说过。上次她十八岁生日,胡大富除了送她一部跑车,还有一条项链,炼坠的那颗水蓝钻石,已是十卡拉重,宝宝不单祇不谢,还发脾气,说那项链设计差,土气。
※※※
三个人吃饭,气氛很融洽,大家有说有笑。
一桌子的菜全是鱼、鸡、猪扒、带子、菜胆,还有马图斯吃的胡家珍藏品——两头鲍鱼和人参鸡汤。
“咦!没有大小姐天天吃的干煎大虾球和豉椒炒蟹?”
“菜单是大小姐写的,连咖喱鸡也改了荷叶蒸鸡,炸猪扒改了椰汁焗猪扒。”佣人回答。
“马图斯受伤不能吃虾、蟹和煎炒的东西。”宝宝理直气壮:“虽然我们三个人都喜欢吃,但怕煮出来,马图斯看见又不能吃,心里不舒服,索性暂停供应,大家陪他都不吃。”
“图斯,你真好福气,我这宝贝女儿从未为我开过一天菜单,饭桌上从未试过没有虾蟹。”
“大小姐……”
“你叫我大小姐?”宝宝指住他:“我真会生气。”
“宝宝,我甚么都可以吃,吃西药不需要戒口,顶多少吃点。”
“少吃就不够营养。快喝鸡汤,冷了不好。”宝宝说。
“图斯,我今天和麦医生通过电话,他认为你的伤口最好要缝线,同时必须打防破伤风针,他明天十时到来,你在家中吧?”
“破伤风针?”宝宝望住案亲。
“砍他的那把方可能有铁镑,破伤风菌由他手臂的伤口而入,严重的会没命。”
“马图斯,你明天一定要打针。”宝宝好紧张:“不要送我上学,等麦叔叔来。”
“我送你回学校,回来还不到十点钟,我打预防针。不过,不缝线了,我看过伤口,肌肉一星期之内会自动生长.不做剧烈动作,伤口不会破裂。”“由你自己决定。总之,安全要紧。”
“你非要打针不可,否则不准你送我上学。”宝宝又对胡大富说:“爹!马图斯来我们家几个月,为甚么不送他上学?他好象……好象喜欢念药剂吧。”
“我跟图斯说过,但他担心上学后功课忙或者又要长寄宿,不能照顾你。”
“他总不能一辈子委屈自己做保镖,我和哈杰、米勒都绝交了。马图斯,我答应你以后不上夜店、不去夜街、不生事、不打架,放假看看电影、兜兜风,偶然上一次的士高、卡拉OK或酒廊,我发誓安份守己,绝不生事,不让你担心。”
“真的,你是不是逗我开心?”马图斯比吃甚么补品美食还提神,祇是还少了点信心。
“男孩子多读点书,将来才有前途。我妈咪一生希望上大学却梦想成空……”她望了望父亲,转话题:“你不相信我会变乖,那我举手发誓……”
“不要!我知道你言出必行。”马图斯拉下她的手:“我答应你念书,但也不可能马上开始。”
“当然,首先等你伤势复元,而且最快也要等下一个学期。爹!我好开心,我会和马图斯做同学,还可以一起上课,像他妈和妈咪……啊!我好开心……”晚饭后,马图斯陪宝宝看珍纳积臣(米高积臣的妹妹)演唱会的激光影碟。
“你洗过澡没有?”
“晚饭前洗过,但右边身体怎也洗不好。”马图斯不禁有点苦恼。洗澡原是他喜欢的日常生活项目。
“当然!你左手受伤,暂时不能动,受伤了一定要借助别人,由他人为你洗澡、洗头。快!去洗澡。”
“不!宝宝……”马图斯急摇头,脖子都红了。
“我?”宝宝指住鼻尖笑起来:“我不会,我祇会弄痛你的伤口。而且,你别瞧我神神化化,我很保守,甚么鸳鸯戏水、男女浴……我可不会那些。我是叫亚贵帮你洗澡,他是男工,你不用害羞。”
“我还不习惯别人替我洗澡。”
“那有甚么关系?亚贵、亚全也侍候爹爹。米勒受伤后,一直到我和他分手,仍由亚治为他洗澡……”
“我并不是米勒。”
“所有豪门当户都有男工,公子哥儿长大了都由男工侍候他更衣梳洗,有甚么希奇?”
“我又不是公子哥儿。”
“好吧!你既然不顾卫生,由明天开始,你不要陪我上学及坐在我身边吃饭。”宝宝交抱双手呶起嘴:“我讨厌臭男人。”
马图斯见她生气,用手抚着后脑瓜,一会终于说:“那好吧!不过,我祇接受贵叔有限度帮忙。”
“得啦!你又不是黄花闺女,人家才没兴趣讨你便宜,婆婆妈妈。”宝宝拖他的手,拉他起来:“洗过澡,我为你包扎伤口。”
“不用了,我自己能应付。”
“我偏要!”宝宝娇中带怒。
“你又不懂。”马图斯小声说。
“不懂就学!我懒,但我聪明。桂姐,亚贵进了马少爷房间没有?”马图斯望着宝宝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为他包扎伤口。
宝宝虽懒,但不笨,领悟力也颇高,而且她温柔的一面是十分可爱的,就好象换了个人。马图斯真舍不得大声责骂她,况且她又没做错事。
“一定痛死了。”宝宝皱起眉头:“你真棒,换了我,受不住。”“妳是女孩子嘛!男孩子忍耐力高些,难道一点小伤就哭?那才娘娘腔。”
“一点小伤?伤口这么长,还流血,要不是你武功好,一条臂砍去怎么办?为甚么要打架?还动刀,又不是有深仇大恨。唉,好了!怎样?还过得去吧?唔!”
“不错,你经常替男朋友包扎伤口?”
“开胃!发梦!我又不是护士。”她替他把睡衣袖子轻轻拉下来。
“你的男朋友,除了贝度少爷,个个都喜欢打架,打架当然会受伤。”
“他们有佣人又有跟班,本小姐也不惯侍候人。看你伤成这样子,我不再喜欢打架,不好玩,而且我见血想吐。”宝宝站起来,打开衣柜在翻。
“你找甚么?我知道自己的东西放在哪儿。”马图斯清理换下来的纱布。
“选衣服!明天穿这件毛衣,袖子阔一点容易穿。”宝宝把一件用草绿、娇黄和白色的三色羊毛线织成的三角图案毛衣拿出来。
马图斯并不反对。
她把衣服全拿出来就坐在马图斯身边:“我知道你一向看我不顺眼。”
“太刁蛮、任性、不顾及安全。”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衣服打扮:低胸背心、短裤、把整个背部露出来的晚装……”
“天气热,穿少点布凉快些,现在的女孩子所穿的晚装都很暴露。潮流嘛!但要看场合。”
“啊!你不是喜欢斯斯文文的,正统淑女型吗?你竟然可以忍受那些性感服装?”
“性感服装,有条件的人才可以穿。如果太胖,猪一样,或者太瘦,竹竿一样,会令人反胃。身材好,高佻型的人,穿性感衣服才好看。”
“哈!我知道你在讨我欢心。”
“我不会说谎。事实上你有条件穿那些衣服。当然,天天穿就不好,也没意思。感情要长久,服装要多变。有时斯斯文文、正正经经;有时放一下,自己和别人看了也舒服。比如穿条牛仔裤,配T恤或毛衣,多轻便、潇洒、舒服!”
“你和我的见解品味都一样,想不到我们也有共同的地方。太好了!”宝宝想一想:“明天我下午没有课,我陪你回家吃饭,然后我一个人去逛公司。”
“为甚么不和珍妮她们一起去,四个人有伴。”
“她们祇买一种衣服,就是高级女装。我比较喜欢多样化,正如你说,斯文的、放的、舒服的都买一点。”
“你不要一个人去,扔下我……”
“你吃了药要睡觉嘛!噢!我明白了,你还是对我不信任,怕我又乘机溜去日本、台湾……”宝宝颓然倒下:“互相不信任,没有意思。”
“不要生气,其实我是想和你结伴去逛街,我来你家,几个月没有出去过,祇是你去泰国时和朋友吃过两顿饭。”
“你要睡觉休息呀!”
“睡够了去接你,我们不回家吃饭了,到外面吃,吃饱了就逛街,累了才回来。”
“这样也好,”宝宝拍拍手掌:“我相信和你结伴去逛百货公司,一定会有趣。其实你穿衣服斯文、典雅,很有品味,朱迪她们都这样说。反正我要给你买衣服,又不知道你的呎码,一起去最好。”宝宝起来:“快睡觉!我明天来帮你穿衣服。”
“晚安!”
“晚安!”宝宝为他拉拉被,关上灯,关上门才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后时候还早,她还看了一会书才睡。
她睡得熟,醒来精神足。
她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草线色贴身膝上裙,上面一件齐腰积克全套,里面是白色针织反圆领贴身衣,白色丝袜,黄色漆皮鞋。
别姐来替她梳马尾,她叫桂姐结辫子再屈卷起来,桂姐替她扣了个黄色小蝴蝶,她把一朵大大的丝绢造的黄玫瑰花头饰放在袋内,说:“我去马少爷房间,别忘了替我拿有风帽的黄色大衣。
“早安!”她看见马图斯,按按他的额,又按按自己的额。
“甚么事?”
“昨晚睡前我看了一本书,怕你会发热。很好,正常。”马图斯已扣上半粒钮,宝宝边说边替他扣上。
“宝宝。”马图斯望着她:“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祇是……”
“祇是误交损友。其实我自己也很坏,别老把罪名推在米勒、哈杰他们身上。当然,没有他们支持,我一个人未必做得来。”
“香港的治安已经很差,再加上船民、偷渡客,很快变成恐怖的罪恶城,你还要出去惹事?虽然,现在你还好好的,但祇要出一次错,就会终身遗憾,还是做个乖女孩,自己好又讨人喜欢。”
“我现在不乖吗?行啦!吃早餐啦。”她拖住马图斯的手,走出去,碰到熟人,马图斯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不知道是忘记,还是开始习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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