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缓缓的沿着湿冷岩壁落下的水珠,每发出一个拉长音的滴答声,大约要耗去一秒的时间。
“二十五万九千二百三十八秒……二十五万九千二百三十九秒……二十五万九千二百四十秒……”海依发出无意识般的数数儿声,从上次数到六十万四千八百秒以后,她又数到二十五万九千二百多秒了。
她已经被关了将近二个礼拜了。
帮她送饭来的人听见她的喃喃自语,只当她是疯了。但他们没被关在这阴暗、潮湿,充满了腐败、死亡等难闻气味的狗屋里,怎么会明白她的苦。
所有的吃、喝、排泄、睡眠……全必须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解决,是呵!卫炘当她是条下贱的母狗,所以把她关在这里,真是名副其实的一间狗屋。
这里除了海依和不断滴落的水珠,根本没有其他人。没有半盏灯的暗室里,没有日月晨昏、没有人跟她说话,每天只有不定时的一餐馊水可以吃,若不数数儿,海依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
要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情愿死,她情愿忍受再也见不着卫炘、甚至再也无法想起他的痛苦。
她情愿麻木不仁、无所知觉的化作一坨黄土,也不要这么痛苦的活着。
这儿多可怕?可怕到那些血腥、残杀的恶梦也不来找她了,她的每分每秒只能靠呆坐、痴站,或是发了疯似的跑来窜去来打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炘……你要不就杀了我,不要这样折磨我……求求你!”第一周的前几天,当她囫囵吞枣的吃完那盘恶心得无从分辨内容究竟是什么的馊水后,她总会悲从中来的对着无尽的黑暗哭喊、求饶,但自始至终,根本没人理她。
所以,她停止再对外喊叫,她只在自己心里咒骂,咒骂自己的愚蠢,咒骂自己根本不配活着——唯一勉强支持着她的,是她肚子里偶尔会踢她几脚,叫她要振作的宝宝。
也许她有自杀的自由,但孩子,总有活的权利啊。海依是这么劝自己的没错,但今天,她觉得特别焦虑、特别无法忍受,此刻她极度的沮丧,感觉自己已经快受不了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开始,她的肚子一直好痛,她感觉自己的下半身总是黏呼呼的,却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漆环境,让她无从判断自己是因为天太热流汗了,还是……流血?!
“不!不会有事的。我要健健康康的把宝宝生下来,还要带宝宝去找蓓蓓阿姨……”海依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她的下月复痛得像是正被一根尖锐的长针不停的挖、刺着。“噢呜!好、好痛呀……”
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粗喘、啜泣声。“好痛啊……好痛!宝宝,现在不行!还不行,妈妈还没有准备好!宝宝乖乖的睡觉好吗?”
她痛哭的声音掩盖了成串的脚步声,剧痛已经攫夺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把灯打开。”卫炘皱着眉,寒声命人开启电灯。他怀疑这恶臭、难闻的气味,真是发自那个总是飘散着蜜桃甜香的女人身上。
“砰、砰、砰!”数十盏大灯突然全部打开,照亮了狗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海依难堪的狼狈,和卫炘无法置信的惊愕。
海依长期处于黑暗、潮湿、脏污的环境里,她的皮肤由粉白褪成病态的透明白,原先因为怀孕而稍稍圆润的身材,经过十来天的折磨,竟变得像非洲难民一样,水灿的大眼深陷在那张面容枯槁的小脸上,全身只剩皮包骨,除了那颗圆圆的肚子。
此时,她正躺在地上喘息着,抓回她当天穿的白衣白裙,已经沾满了乌黑的水渍、脏污及排泄物。
“我说把她关进狗屋,谁擅作主张让她变成这副德性的?!”卫炘怒不可遏的咒骂出声。“开锁,然后全部滚出去。”
卫炘弯身进入被铁栏杆圈围住的窄小牢笼,他走向她,发现她真的惨不忍睹,心中怒气更盛。
他是气她,但并不要她死啊!
他气她的自作聪明,在可能怀有孩子的情况下,竟替他挨了一枪!也气她的愚蠢出走,像她这样豢养在家的金丝雀,怎么能离开他?!
他关住她是不让她再从自己身边逃走,并不是要折磨她啊!
要折磨她的方法很多,他随便就可以举出十个在床上折磨她的好方法。那天他抛下她,并不是厌恶她……他是厌恶自己,为什么这么受她吸引?!
所以他逃开这一切,回到妈妈和爸爸相遇的家乡,他想弄清楚,爸爸在遗书里写给他的话:
“有一天你会寻到真爱,也许她并不是最好、最美、最杰出的,但是你爱她,所以她是完美的。因为有了她,你的生命也是完美的。”
那所谓的“真爱”,究竟是什么?
是她吗?他看向蜷缩在地的海依,无声自问。
“痛……我的肚子好痛……救救我的孩子!”海依已经痛得意识不清、嘴里喃喃自语着。
她只觉得自己倚进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宽大怀抱里,抱她的人有着好闻的男性气味,就像是——“炘……”她勉强睁开迷濛的双眼,如泣如诉的喊着。
“是我。”卫炘抱着她一步步的走出牢笼,浑然不觉她的脏、臭,在步上长梯时,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不断溢出温热、腥腻的液体。
“血?你在流血!”他急急忙忙的站住,将她抵在墙壁上,那纤弱的身子,已经轻到他光用左臂就可以举得起来了。
“不要……真的不行!我好痛!”海依以为他又要用他的身体惩罚自己,痛苦的哀泣着求饶。
“让我看看你怎么了,别乱动。”才模到她不着片缕的时,便发现那鲜红、湿热的血液奔流出她的身体。
惹恼了暴君,只有用命来偿。她知道最后的报应终于来了,海依安静的等待死亡……
只是当致命的痛楚攫获她所有的知觉时,海依喊出了她深爱的男人的名字。“炘,我真的爱你……”她的语气温柔的像个天使。
“该死!叫救护车,不!到顶楼开直升机去!快点!”卫炘紧紧抱着她虚软的身体,心痛的暴吼出声。
就和那一次发现海依出走时,他的眼睛和窗外的坏天气一样,下雨了……
***
“碰!”不发一语的,卫炘一拳狠狠揍向连羿的俊脸。“你跟我说什么?谁他妈的孩子没了!”
他毫不留情的举动,换来连羿一个利落的过肩摔。
“我已经忍受你的坏脾气半年多了,你荷尔蒙失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要来医?”连羿知道丧子之痛非比寻常,但他们不能再纵容美神胡闹下去了。
“孩子!我的孩子……”突然的,卫炘当着好友们的面前痛哭了起来。
他想起卫钦留给他的遗书里曾对他说:
“少年时的痴傻,总会令人做出愚昧的抉择。但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一次,为了你和你母亲的安全,我还是会送你们离开,即使明知道……你会恨我的无情离弃一辈子。爸爸是爱你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痛苦的活着总比干脆死去更好……但愿你能在亲身体验这份痛苦之前,领悟这句话。”
“都是我!懊死的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痛苦的用头猛撞地板。
“也许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呢?”向来无情的“冥帝”傅烨摇摇头,无法将这么歇斯底里、感情用事的人,跟他所认识的卫纳斯.夏德纳连在一起。
“你混蛋!”卫炘倏地跃起,发了狂似的扑向傅烨。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袁誫和大伙儿急忙涌向上劝架,现场混乱成一团。
“哇……”陡地响起的婴孩哭闹声,及时阻止了一件流血冲突。
海凝抱着出生三个多月的儿子走向他们,绝美的笑靥凝起一丝丝不悦。“傅烨,别怪我不帮你,贞节对女人来说,可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你真的应该向卫纳斯道歉。”
卫炘疲倦的挥挥手,双眼还挂着泪珠盯着她怀中可爱的孩子。“是我的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听他这么说,傅烨反而错愕了。“是我混蛋、我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孩子的事你要想开一点,你的女人还在才是最重要的。”
连羿接过孩子,交到双眼通红的卫炘手上。“抱好,弄掉了我老婆会宰了你,喂,你的眼睛在看哪里,不准看海凝!”没错,他接过孩子,就是不想让他们借着看孩子的名义,偷看海凝。
怀孕、生子真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它虽一度让海凝臃肿得失去了女人的自信,但当孩子生下来后,她却变得更美、更丰润了。
尤其是她泛滥成灾的母爱,更让海凝浑身散发着耀目的光芒,难怪这些见惯美女的大人物们,也移不开视线了。
“羿!”海凝对她俊美得像个恶魔的老公娇斥了一声,一张艳美的小脸红霞满布。
“陪了一整天,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留下来等海依醒就好了。”卫炘满足的拥着这个霸道的到处流口水的小家伙,猜想着他和海依的孩子若能顺利出世,是否也会这么可爱?!
送走了大伙儿,连羿拥着娇妻坐在椅子上。“你准备怎么跟她说?如果……如果你说不出口,我可以代劳。”
“不用了,这是我的问题,我迟早要面对她的。”卫炘知道自己不可能承受得了失去她的痛苦。“我需要她……来完美我的人生。”
一只璀璨耀眼的大钻戒登时跃到他眼前。
“要求婚啊?那怎么少得了‘一颗恒永久,爱情永远流传’的爱的证明呢?”
是她,那个顾蓓蓓?!
“是‘帐单’永流传吧?!”卫尔斯没好气的说。“你这个疯女人,求神拜佛的要我给你一张副卡,竟然是为了买礼物给你的‘大仇人’?”
“你才是我的大仇人!”蓓蓓回头狠狠一瞪,眼泪不争气的窜上眸中。“顶多……顶多就把这个小东西当作你欠我的……夜渡资嘛!”
“噗……”连羿一口红酒差点吐出来,好不容易熬了五个大手术,结束今天的工作,怎么他才刚想休息一下,就有人跑来耍宝?
“她是?”他向来看不起女人,就连问话,也是朝着卫尔斯开口。
“我是被无良神父诱奸的可怜美少女,你可以叫我蓓蓓。”她故意跳到冷着一张俊脸的连羿面前大声说。
“你们来干什么?”相较他们的喜气洋洋,卫炘的口气便淡漠得很。“这个东西收回去,我们已经结婚了,不需要这些。”
“来看海依啊。喂,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超像布莱德.彼特啊?你真的好帅耶!”蓓蓓不怕死的贴着他,下一秒口气却换得冷厉。
“帅,不代表可以对天下女人为所欲为!你折磨够海依了没?够了,请让我带她离开。这个钻戒是赔偿你损失的一点点零头,要是嫌不够,跟他要去!”她转头把卫尔斯推到他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可以使我们的婚姻无效?”连羿不悦的说,但他体贴的降低了音量,怕惊扰了怀里的小婴儿。
“那场婚礼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你也是出于无奈,现在一切清楚了,我们不想再绑着你这个有钱又有势的大帅哥。听说,你在海依离开的这半年里,玩遍影界红星啊?好大的胃口呢,老少通吃!”
“不关你的事。”卫炘瞪视着她,眼神锐利。
“谁说不关我的事,这场婚姻空有约束,根本没有爱,何必让两个人都痛苦?你有钱有势,大可再找个比海依更美、更温柔、家世清白的女人结婚,别再固执了,你们的孩子就是因为你才流掉的!”蓓蓓一点也不怕他,这世上能让她又爱又怕的,只有护在她身后,给她无言的支持的那个男人。
“谁说我不爱她?”卫炘痛苦的说:“我关住她,是因为怕她离开我;我避不见面,是因为一见到她,我会忍不住要她,忘了自己;我离开一个多礼拜,是为了确定我对她的爱。”
“那些丑恶的存在,我都为她毁掉了,每一个明天都是全新的开始,即便他们仍然存在,我也不在意。不论她过去如何,我都爱她。因为这份爱,所以她是完美的,因为有了她,我的生命也是完美的。”
“呜……”一声悲泣突然由卫炘身后传来。
“海依?”卫炘转头看见她小小的、单薄的身影,倚在门边,水眸含着泪看他。“怎么起来了?你太虚弱了,回床上躺好。”
“孩子……”海依着迷的看着他,眼神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纯静的温柔。
他敏感的以为她是因为看见他怀里的婴儿,想起了自己无缘的孩子而难过。“孩子……对,孩子。我们很快就会有了,再等一年,等你养好身体,我会带你回欧洲、到处去玩……我会再给你好多、好多的孩子。”
他不晓得自己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而不觉得羞愧?!
“一年?我想……我等不了那么久……”海依的小手逗逗他怀里的婴儿,再移上他冒出青髭、染上泪水的下颚。
“听话,海依,你必须先养好身体。你现在还太虚弱!”他将孩子交给坐在一旁看戏的四人组,回头温柔的抱着他心爱的妻子。
“噢!”海依突然叫了一声,她抚着肚子漾出一抹苦笑。
“你看,肚子又痛了吧!连羿,她肚子会震来震去的,你帮她检查一下。”卫炘头也不回的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反应。
“我看你真是爱惨了,你一点也没搞清楚嘛,我是搞外科的,又不是妇产科!”连羿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等他察觉不对回头看去时,他们身边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说什么啊他?海依,你要不要紧?那个无德庸医不帮你看没关系,我们换一间医院,找个王牌名医来看……”
他叨叨念念的嘴被海依柔软的唇给吻住了,直到好一会儿,她才离开他。
“是孩子在抗议你的单纯!亲爱的,”她深深的看进那双仍抗拒着不敢相信的淡褐色眸子。“我们是为了测试你的真心演了一场戏。孩子还在,你模模。”
她拉着他的巨掌抚上自己的肚月复,千真万确的结实隆起、还有里头的宝宝十分配合的健康胎动,再次让卫炘泪湿眼眶。
“那你流血也是骗我的?”他揉揉她美丽的长发,绽开一抹期待的微笑。
“对,那也是骗你的。”没有理由要他承受不必要的自责和担心,所以海依决定隐瞒事实,只是一小部分的事实。
直到这一刻,卫炘才发现海依又变得美丽而整洁了。虽然她还是太瘦,但他会用他的爱和他全心的呵护,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天使,我真的、真的爱你。”他抚着当年在她指上留下戒痕的手指说。“不见了……果然,齿痕会随时间消退的。”
她惊讶他竟然什么都记得?!
海依以为,当年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啜泣着,温柔的将手指套住他的长指圈成的圆圈圈里,开口。“王子殿下,我也是真的、真的爱你,那个戒痕,当然不见了。”
她笑着吻上他的唇、他的心、他的灵魂——好久好久才开口。“因为,我早就把它收进我心里了。那是将你、我的幸福和爱,圈在一起的珍贵礼物啊。”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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