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傻望着躺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愈觉得那是一颗心的碎片。
一一捡碎片进垃圾筒,碎片互击,发出最后的清脆响声。
如果垃圾筒是碎片的一个停留处,那么心的碎片该归向何方?
突觉自己贫乏的想象力竟缤纷了起来,不禁一劲儿傻笑着。
但孙香盈却在我最不愿见到她的时候开门进房!
我惊慌而夸张地抱住垃圾筒,像在护着什么珍宝似的……像在护着……我心的碎片,最不愿让她见着的碎片……
“你这是干什么?”她拂鬓旁的发丝至耳后,唇角隐着一抹嘲笑。
当我发现自己一时失神而抱住的竟是个垃圾筒时,立即又像急于扔开什么污秽的束西似的,狼狈地逃开原处!
知道自己精神失常般的表现必惹来她的讥笑,我颓坐在床沿不看她。
她却未讽刺我,直接说:“我刚到朗瑟的房间看过,他吃了潘朗俊留下的安眠药,睡了。”
她的意思应该是指我们可以继续未完的谈话,不会再因潘朗瑟的出现而中断。
原想噤声待她说明她希望我怎么做,但她却也不吭声,像在等我有所反应。
我只好看她一眼,说:“然后呢?”
“然后是你该走的时候!”她即刻又更正为:“不,是你该“消失”的时候!”
我猜得没错——她不会只是要我同她好好说明一切。
而她的要我消失,就像潘朗瑟不准我躲他一样,是一种变形的操控……
“这就是化解误会的方法?”我故意问。
她下巴轻扬,露出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势。“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说得没错,我不该存在于此、不该介人他们之问;但,她贬低人的姿态却令人不悦。
这是个平等的时代。也许她的社会地位的确高于我,我却不觉得她便能当我是下人般,一脚踩在底下。
其实我本就打算离开,如今因她的态度而兴起暂时同她唱反调的想法。
我说:“如何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不属于什么地方?”
她斟酌我这句话的语意,问:“你反悔了?”
“没有。”我摇头,照实答。
“不会是想向我提出离开的条件吧?”
我看着她,“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她耸肩,但说:“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你可以辞掉我,我不就不得不离开了?”
她巧笑,向前移了一步。“我不仅要你别再来上班,还要你彻底消失,让朗瑟无从找你!”
我站起身,与她平视。
“你不用这么多心了,方才我和潘朗瑟全谈开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急问:“你们谈了什么?”
想起与潘朗瑟的那一段对话,我神色一黯,低声说:“我问他]他爱不爱我?”
“什么——”孙香盈惊叫,但想到潘朗瑟虽睡着却仍在同一个屋内时,她合上嘴,来到我身前,切切的问:“他怎么说?”
我撇开脸,不想吸人过多孙香盈身上迫人的香味。“他不爱我。”
“他亲口说的?”她两眼睁得老大。
“他没有说,但是就是这个意思。”我苦笑,心情还算平静。
她低头看到地上尚未干的湿水及垃圾筒内的玻璃碎片,对于当时的场面似乎可想象出几分。
“你这招真绝,但是太急躁了。”她笑,以一种优雅的姿势站着,像是刻意凸显我的庸俗。“一般的男人最怕被爱束缚,何况是潘朗瑟。现在就算他真的对你有意思,也不会再接近你了。”
“所以我不再是你的敌人了。”我平述。
她犹豫了一下。“不行——!你还是得走。”她的两眼已开始闪烁胜利的光芒。
“搬离这里,别再待在这个城市!”——我想摇头,颈子却僵住了。“我对你已造不成任何威胁……”“话是这么说,但我坚持实现那最安全的方法——请你消失!”
“他里老家的地址,如果有心找我,不会找不到。”
“只要你有心走,不会躲不了他!”
“我还欠他一笔钱……”
“不要找借口!”
她突来的一声厉吼,彻底地吼醒了我。实力相差悬殊,何必自不量力,还想与她对阵呢?何况,自己不是最讨厌这种对立的场面,以及难以负荷的复杂情绪?
思及此,我双肩一垮,立即妥协。“我会搬离我现在住的地方。”
“很好——”她难掩胜利之情,尾音拉得好长。然后她踩着让人学不来的高雅步伐,打开房门,回头看我。“走吧!我先送你离开这里。”
☆☆☆
经历过极限之后,会觉得平凡才是最幸福的。
就像我分别度过一段极度俭啬,以及一段盲目求财的日子后,才会珍惜如今平平淡淡的生活方式。
搬离了那处顶楼违建,我在市郊租了一问小套房;并于附近一家租书店担任店员,每天工作八小时;偶尔老板娘忙不过来时,便加班帮忙至店打烊;薪水不多,但足以满足自己的消费习惯。
以前搞不清楚这些小说、漫画的魅力何在,甚至一本连环图在我手上我都不知该从何看起。经过老板娘一番所谓的特训及人门介绍后,倒真迷上一些畅销作品。
在上班的空档时可以自由阅读架上书籍,偶尔老板娘也会缠着我聊天,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已属无尽的欢愉!
老板娘大我四岁,一名小孩刚上幼稚园,目前怀有第二名宝宝。老公在一家电脑公司任职,她则开了这家租书店解闷。
她的五官清新秀丽,若非穿着孕妇装,会让人以为她仍是个青涩少女。
两个月前来应征时,她一再表示她比我还紧张,一看见我的履历表,便开心得大嚷我们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我是她的学妹……
我从未相信一见如故。对于他人初识的热诚经常抱持冷眼旁观的态度,像以前认识孙香盈时,或和易燕重遇时……
但老板娘——卢琼琳给人的感觉却是特别的。她爱笑——真诚的笑、鼓励的笑、开心的笑……在她的面前虽不至于立即掏心剖肺,但难以巩固心墙,也难掩自己的真实情绪。
罢来时我整个人陷人低潮,不论我走到哪、气压便低到哪;周身随时罩着一片黑暗似的,令人顺不过气。老板娘不断关心地问我想不想找个人谈谈;当她只等到我的沉默时,她便会拍拍我的肩,笑着说没关系,要我别和她客气,并且别叫她老板娘,叫她小卢就好……
每回当她轻拍我的肩时,我不自禁便会有一股冲动,想告诉她深留心中的那一段故事;但一遇着她关怀的眼,却又将到口的开场白吞回心底,叮嘱自己那一段时日已彻底过去……
那一段时日……
通知爸妈我新的住处,曾要他们不论是谁找我,都别透露我的去向。爸妈许是十分了解我的个性,没有问为什么便答应。之后再和他们联络,他们未曾提及是否有人探寻我的消息。
而我曾日日夜夜一再自问!潘朗瑟知道我消失后,会着急地寻找我吗?
终是没法弄清楚他在我心中究竟处于什么地位。为何仅仅见过几次面,我就会大胆地问他——爱我吗?
但终是过去了——那一段时日……
那么简短的一个月,就和上个月、前个月、以前度过的每个月一样,只是一段过往。虽然是在不相同的时间、地点、发生不相同的事件……却同样地无法追回。
然而,故事是不是真的彻底成了历史?我能不能期待在未来,故事尚有后续发展?
人,总是不断地逼自己踏人自相矛盾的窘境。一边告诉自己是非早已过去,一边却又暗自期待……和他之问的巧合,会再出现于彼此的命运之中……
不禁想,两人再相遇时,会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心情……
一些小说、漫画中男女主角分开再相遇的故事情节涌人我脑海,随即假想出许多夸张的画面,忍不住独自傻笑起来。
最近才发觉自己的想象力奔驰是件无伤大雅的事,至少十分丰富了自己的心情。我忍不住轻哼着歌做事。
此时,老板娘卢琼琳牵着五岁的儿子,笑咪咪地来到桌前。
“盼语,我问你哦,你认不认识我哥?”
这句话使我正在为新书贴上电脑签条的动作一停。抬起眼,卢琼琳的笑脸突然与我真的已逐渐淡忘的一张面孔悄悄复合!卢庭南……
不会吧!!我在心底低声呐喊。
卢琼琳曾向我提及她有一位兄长,但担心我嫌对方年纪太大而不好意思介绍两人认识。当时我未曾在意,但此刻的情况似乎已不再单纯!
我看着卢琼琳,她一劲儿甜甜地笑;这笑容于以往有安抚的作用,现在却激荡起我心中的不安!许久不曾有过的不安……
任何事情随想象力天马行空想想就好,我并非真的希望再被卷人那难解的人际关系中;因为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再次钻人那条死胡同……
我舌忝舌忝干裂的唇,试着发声。“你哥哥?”
“嗯,在协庆百货做事。”她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以前也是?”
我颤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她身旁的小男孩摇摇她的手,她低头抚抚男孩的白哲脸颊,要他自个儿去玩。
卢琼琳含笑看小男孩走向他的玩具车;然后以相同的愉悦表情转向我。
“这阵子我哥的情绪一直不好;虽不至于乱发脾气,但总是没来由的心不在焉。我妈妈怀疑他谈恋爱了,派我作探子。”灵活的眼眸闪着慧点。“这些天我明查暗访,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终于,昨天和我哥哥及盟培一起吃饭时,盟培禁不住我的逼问,招了!”
周盟培,他知道些什么?“他怎么说?”
卢琼琳眯眼瞧我。“哥哥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但那女孩不见了。”
“那女孩?”我的声音轻抖。
听得出那女孩指的是我;而且她一开始便暗示她已将我和卢庭南配成一对。
但是,怎么会这样——先是潘朗瑟,后是卢庭南?
我到底走出那个圈圈了没?还是又跳人了另一个圈圈了?
或者,我一直被关在两个圈圈的交集处……
卢琼琳有些不解我沉问的模样,但谈话的兴致依旧高昂。
“本来你来这时,我就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的,但听我妈妈说哥好象恋爱了才作罢。”她顿了一下,两手拍掌。“没想到哥哥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你!”
她笑着,希望我和她一同欣喜命运之神将这巧合安排得真美!
我勉强一笑附和她,却笑得敷衍,只好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不知道,当盟培说出你的名字时,我惊讶得叫出什么声音,全餐厅的人还以为我要生了!然后,当我告诉他们我店里的职员和他要找的人同名同姓时,我哥哥先是不信,后是惊喜的表情才更夸张;我从来不知道他的面部肌肉也能扭曲成那样!”她抽走桌上的新书,要我专心听她说话。“结果整个晚上我们三个人就在那抢着形容你的模样,终于确定我们所说的人是同一人!”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她终于静下来审视我的表情。
“你好象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的语气透着失望。大概没想到她将所以为的一等一的好消息,传播至另一名当事人的耳边后,对方的反应竟如此冷淡。
但是,除了维持原有的淡漠表情外,我能怎么样?高声欢呼,还是抱着她说谢谢并喜极而泣?
我摇摇头,知道自己不习惯起落太大的情绪变化。
“没有啊!”我不忍心扫她的兴,说:“只是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我的老板娘,就是以前上司的妹妹。”
她侧头颦眉想了一下我的说词,然后试探地问:“怎么回事?你是为了躲我哥才离开的吗?”
“不是。”
她又是一脸失望,“那——是另有其人?”
望着她,忍不住心中假设——如果卢琼琳的角色换成是潘朗瑟的妹妹的话,我又会是如何反应?依然如此冷淡吗?
卢琼琳期盼地等我的回答,我没有犹豫太久,点了点头。
她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啄起红唇,咕哝道:“我哥哥不就没希望吗?”
她的样子实在不像个二十七岁的妇女!逗得我笑着说:“卢经理是个很好的人。”
千面女郎似的,她双眸霎时由黯然转为泛满希望之光,容颜则像朵盛开的花。
“那能不能给他个机会——一起吃顿烛光晚餐?”
我两眼圆睁,“他要来这里?”
“昨晚一有你的消息他就迫不及待想见你,我怕吓着你,要他今晚再来。怎么样,可以吗?”
我佯装无奈地斜睨着她。
真的,再怎么会坚定说“不”的人,一遇着她的纯真与诚恳,也会破例将头点了又点。
没有办法,我只好耸耸肩,说:“不吃白不吃。”
☆☆☆
卢庭南出现在租书店时,他的紧张是显而易见的。
当他的视线寻找到我,他的模样就像心中石头终于落地,又惊又喜。
他的双拳紧握着,我还以为他会失控地上前拥住我——还好他有着优秀的克制力。
而卢琼琳则是一再调侃他别高兴得腿软了。
但是就我而言,和他面对面却没有旧人重逢的喜悦;虽然也感到紧张,却只是像赴一场面试或一场相亲!又曾掺人太多真实情感的紧张。
许是察觉出我的态度与他们两人的差别甚大,卢庭南恢复平静,礼貌地邀请我与他共进晚餐。
路程中两人客套地讨论目的地。我喜欢自在的气氛,便挑了家普通的餐馆。
丙真像场相亲似的,两人淡淡聊着彼此的背景。发觉两家的背景相似,不会有门当户对的问题。
直到餐后冷饮出现,他的神态一变,脸上交织着认真与关怀的线条;我知道话题将进人开启心扉的时候了。
认识卢庭南之后,一直觉得他给予我的是一种兄长般的关怀;也许他并非愿意待我如妹妹,但我相信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他低啜着冷饮,我猜想他会从何开口。
“怎么离开得那么突然?”他问。
他选择从起点谈起,意旨于委婉转进主题,也可以对整件事更为了解。
由此可见卢庭南是个平和的人。他重视他人的意愿,且不滥用男人的侵犯力,不像潘朗瑟……
我背脊一直,“那个工作不适合我,领了一个月的薪水后,就走人了。”
我说得又快又急,不让自己有岔开思绪的时间或空问。
卢庭南一笑,要我别那么拘谨。
“孙小姐说你一声不响就走了,也没和她商量过。”
孙香盈会这么向人说并不令人意外,但我的神经仍不自觉绷紧。
由他口中听及孙香盈——自己根本未离开那些人的意识才真实了起来。说不定……说不定下一刻我便能得知潘朗瑟的近况……
可能是我的双眸突然太过发亮,卢庭南才疑惑地望着我,我只好微俯下额,“抱歉,我太不负责任。”同时在心中暗斥自己月兑序的心绪。
这实在有点不像我。我不该是有着好奇心的人。为什么那么想听到潘朗瑟的消息?在以前,我会认为即使知道他的现况又怎么样,我还是我,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我就是想知道……真傻!我的心底出现另一道声音。卢庭南并不知道我和潘朗瑟相识,又怎会提及他?
我的双肩一垮,失望罩住了我。
体贴的卢庭南应已看出我的异样,但不点破。
“你和易燕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向她问过几次你的消息,她先是坚持她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不仅发脾气,还哭着要我别问了。”
易燕……差点忘了,如果卢庭南相对于潘朗瑟,那么易燕便是相对于——身边的孙香盈;虽然这两对的情形有些差别,但都同样的不容许我介人……
我又被老天当成开玩笑的对象了。
“她……大概有一些特殊的心情,希望你了解。”
“我去过你宿舍,托人联络到房束,房东说了些你的事。”卢庭南听出我暗问他是否了解易燕的心意,刻意避了这道问题。“他说你在顶楼那个加盖的房间住了快五年了,若不是两个月前那场台风,你可能也不会搬走。”
反正我没有主导话题的习惯,便不坚持他得谈谈易燕。
我点点头,“那场台风几乎将整问房给吹垮了,不得不搬。”
他皱拢眉,“之前怎么会想住进那里,我觉得你的家境应该不错才对。”
“你去过我家?”我颇为讶异,嘴巴张了好一会才合上。
他对着我夸张的表情一笑,然后说:“我到你打工的书店,向店老板查到住址电话。在电话上你父母一直不肯多谈,只说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动向。后来我直接去见他们,解释我只是想再见你,绝无恶意;但他们仍守口如瓶,什么也不愿说——似乎只有那样才能保护你。”
我愣了一下,这些爸妈全未提过。“我爸妈很疼我。”
他点头对我这句话表示赞同。犹豫了一下,他问:“你——是不是在躲谁?”
“没有哇!”我答得太急太快,反而给人察觉出心虚。
但卢庭南并不直接纠正我的不坦白——他不会给人难堪,这又是和潘朗瑟的一项重大差别。
“你的房东带我看你的房间,提起有名男子也向他问起你。到你家见你父母时,问接从在你家工作的店员得知,找你的不只我一人,而且那人的脾气还非常暴躁……”他仔细观察我益愈难看的脸色,缓缓加问:“那个人——我认不认识?”
那个人,必是潘朗瑟了。他在找我……以什么样的心情找我?他说过“不准”我躲他,如今他寻找我,只为了实现他的“不准”?
还是,他有了答案……
卢庭南一直想从我两眼审视出一些端倪,我别开脸躲他的视线。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就像我不知道离开那里后,你会找我一样,我不知道还有谁也在找我……”看来,不得不说谎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和潘朗瑟之问曾发生过的事。
他轻声的又问:“你介不介意告诉我,怎么会到孙小姐那工作?”
“是……有人介绍的。”我缓缓地说。尽量不在声音上露出破绽。
“能告诉我是谁介绍的吗?”
听起来在卢庭南的心中已有内定人选,而且似乎就是正确答案……
“他……他只是告诉我,孙小姐那在找人帮忙而已……”
“他,是不是姓潘?”
“潘?”我故意睁大眼,佯装出对于该姓氏的陌生!
从他有些怀疑是他自己多虑的表情中,得知我不解的模样,产生了不少的说服力。
“抱歉,我不是在逼问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才问出:“你认识潘朗瑟吗?”
若不是心理早有准备,我必会背脊一软,后瘫向椅背。
“播朗瑟?”我再一次装作疑惑。只是,在桌底下的两腿却抖着。
“他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他解释。
“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么高阶层的人……”故意将声音微扬,接着好奇地问:“你怎会认为我认识他?”
“我不知道。概略从房东及你家店员的形容,以及潘朗瑟偶尔会直接插手帮忙孙小姐的专柜,我才臆测你们两人之问或许……”
他未说完,应是相信了我的神态,否决了他自己的猜测。
“你猜错了。”我的声音不觉一低,有些沙哑。
“我很乐意接受这个答案。”他的双眸笑眯成半月,斯文的气质里多了少年的稚气。
不愿也不能让他得知潘朗瑟和我之问的事;唯恐他发觉了我的心情之后,会向潘朗瑟透露我的讯息。
毕竟想知道潘朗瑟的现况是一回事,而两人再相遇是另外一回事……
只能重申——我无法负荷起落太大的情绪变化……
暗叹口气,突觉和卢庭南的重遇也是不智的。
看看店内的时钟,发觉待在这里将近两个小时,我提议离开:“我们是不是……”
“还有一件事……”他的双颊有些赧红,不知是为打断我的话而不好意思,或是为了他所指的那一件事。“琼琳警告我今晚一定得说。”
若琼琳介人其中,我想我大致明白关于何事。但我仍问:“什么事?”
他看着我。“我担心太唐突了点,但她说得对,我最好一开始就表明我的立场。”见我仍保持有兴趣的表情,他继续说,“我想你从琼琳口中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我的心意。”
我该说是的,我知道;或是我很乐意接受呢?
我仍旧装傻,“你是指……”
“我不希望造成你的困扰。”他以我的心情为优先考虑。“所以我想先问问你,我的出现,会不会令你很反感,且开始排斥在我妹妹那里工作?”
“不会。”真的不会。只是,除去两人之前的那一段背景关系,我想我们能处得更自在些。“我觉得……你人很好呀!”
““人很好”不是令我能沾沾自喜的词句,但至少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他连续换了两个坐姿,最后则是上身挺直、两手交握在桌前。有些过于正经却令人感受到无限温柔地说:“我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也不用急着给我答案……就当作,身边多了一个……追求者”
看得出他是鼓足勇起说这些话的;同时想不到一名成熟男子的羞溉如此动人
我觉得我多少该拿出些坦诚。“我想我不能继续假装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只是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对我?”
他双眸闪着光芒。“感置!遭琳是感觉派的支持者,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不相信自己的感觉都不行,尤其是,当初见你的第一眼……”
提起当初,我则想起易燕在他离开后,向我表明喜欢他,并直嚷嫉妒我的情形,以及那之后她三番两次要我别封他有兴趣的叮咛……
“多看了几眼之后,不会觉得感觉错了吗?”
“如果会的话,就不会和你一起坐在这里了。”
“我该跟你说声谢谢吗?”我傻傻地问。
他又开心地露齿而笑。“谢谢这两个字应该是我说。不论是今晚一起吃这份晚餐,或是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看他的面容、听着他俊雅清浮的嗓音;不知为何,爱我吗——这个问题在我心中油然升起。
总是一再地拿他和潘朗瑟比较。
如果此刻这么问他,他是不是也会像潘朗瑟一样仓皇逃避这个问题?如果他知道我是终日将爱不爱我挂在嘴边的女孩,他还会相信他的感觉?
“卢经理……”
他故意俏皮的侧着头,“追称呼似乎生疏了些,可见我还得努力拉近我们的距离。”
我凝住神,决定发问——
“你……”看着他期待下文的面容,我筱靠向椅背,低喃道:“没事、没事……”
我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