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西今天一大早就特别热闹,街道上聚集着人潮,迟迟没有散去。
从喧嚷的谈话声中,不难听出今天大伙聚在这儿的原因。
一年前,扬州首富“苏坊”的当家主人派遣家中总管孔方平到京城置地盖屋,取名为“绝妙好庄”。绝妙好庄占地百余顷,其中住宅约占五分之二,水面约占五分之一,竹林则占五分之二。其庄园建筑重点不求华美,讲究清淡雅致。庭院造景有石壁瀑布、溪谷峰岫、流水泉石,全都仿造江南一带著名的景致。
一大早,绝妙好庄大门口已站齐了所有家仆,个个精神抖擞,列队欢迎远从扬州来的主人。
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朝绝妙好庄大门驶来,所有人,不论是绝妙好庄的仆役或是来看热闹的人们全都屏息以待,想看清楚这一年来在京城成为传奇的扬州首富。
一年多前,不管是京城或是苏坊的大本营扬州城,没人听说过苏坊这个商号。就在那时,苏坊的主人带着令人咋舌的财富出现在扬州城,在他的巧妙经营下,再加上善于用人,没多久的光景,苏坊就成了江南第一大商家,苏坊的当家主人也成为扬州城首富。
据说,苏坊的主人焦木君久居关外,之所以会移居南方是由于爱妻的关系,可见铁汉再冷,在佳人面前依旧成了绕指柔。
见过焦夫人的人总说,她美若天仙,尤其一双似黑水晶的眸子镶在小脸上,更是引得人痴痴凝视,久久难以移开目光。
相较于焦夫人的娇美可人,焦木君行事手段冷硬,也在江南出了名。
不一会儿工夫,马车安稳地停在绝妙好庄大门前。
伴随在马车旁,骑着黑色神驹的总管之子孔子昂率先跳下马,走到马车前,恭敬地开口:“老爷,我们到了。”
“嗯。”苏君樵的声音从马车里头传出来,一双黝黑的大手缓缓拉开深蓝色的布帘,接着从马车跃下来。
孔方平有些担心,“老爷,夫人还好吧?这回没晕车吧?”夫人娇滴滴的,压根儿受不了奔波之苦,每回坐马车都见她晕得厉害,吐得七荤八素。
苏君樵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他将早已因晕车而吐得头昏脑胀的妙首光光抱出马车。
“樵哥哥?”妙首光光脸色苍白,她实在是受不了一路摇晃的马车,每回坐在车上,即使路途再短,她都会吐得半死。
“你还好吧?”苏君樵看她难过成这样,也着实不好受,更是心疼。“我先抱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好。”她四肢无力,虚弱地回道。她从扬州城一路吐到京城,实在没力气再多说话。早知道她该坚持自己骑马,要不用轻功赶路都比坐马车强。
随着两人消失在大门内,原先列队在门口欢迎的仆人连忙迅远地回到屋里,想在主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见绝妙好庄主仆的身影后,原先在路旁观看的人非但没有散去,反倒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刚才在众人面前出现的苏坊主人夫妇。
当天,在京城盛传已久的苏坊主人又再次造成轰动,成为人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苏君樵站在房门前,手里的托盘上是妙首光光爱吃的食物。他仰望着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晚月明风轻,夜空中星星闪烁,他本来想邀佳人一同赏月,可是一想起待会儿有苦头好吃,就像是被桶冰水浇下,再大的兴致也没了。
他犹豫地看着房门,真不懂自己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爱撒娇,有事没事老爱黏在他身上,平时为了一点小事可以唠叨半天,脾气又坏,动不动就爱使性子,又喜欢迁怒在他身上,对他老是又踢又打,没事还爱咬上两口,自视甚高,又爱自吹自擂,即使吹嘘得再厉害,也没见她红过脸。
综合这些,她实在不是个好妻子的料,就连当贴心的红粉知己都构不上边,他到底是哪一点鬼迷心窍,怎么会对她那么死心塌地?她说一,他绝不敢回二;她要往东,他也会乖乖地跟上去。
苏君樵低头看着鸡汤面,忍不住吁了口气。难道“惧内”这种事也会父传子吗?
记忆中,爹娘虽然是大家眼中的佳偶,夫如天,妻贤淑,相敬如宾,可是关起房门后,爹娘相处的情形只能用三声长叹来形容。倒茶、捶背,为妻梳发、画眉,爹在外头的大丈夫风范全不复在,娘只要轻哼一声,就见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没想到现在他也是……
苏君樵不禁又叹息,大概是两人初见面时,他为她所救,不知不觉中对她除了感激外,还有点威惧。
低头见手中的鸡汤面似乎凉了些,苏君樵不敢再磋跎,连忙推门走入房里。
“妙儿。”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在床沿坐下,轻声唤着她。
妙首光光眼睫轻轻动了下,缓缓张开眼睛。“樵哥哥?”
“还是很不舒服吗?”苏君樵轻抚着她依旧了无血色的脸颊,柔声道:“我找大夫来替你看看,好不好?”要不是她的怪想法——名医哪能向人问医,他早老就叫孔总管找大夫来了。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再躺一下就好了。”
苏君樵紧蹙眉头,轻柔地将她扶起身靠在他身上。“你中午的时候也这么说,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妙首光光摆摆手,气虚地说:“不会啦,大概是你眼花了。”
“胡说。”他心疼地轻斥一声,不悦地看着她,“脸白得像纸一样,还说没事?”
妙首光光伸手模模自己的脸,“真的很白吗?”
“没错。”
突然,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一向冷漠的俊脸此时满布愧色。“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骑马才对,不应该硬要你坐马车。”因为心疼她,是以明知道她会晕车,他还是坚持要她坐车,只是他真的没料到她这次会晕得这么厉害。
妙首光光轻哼一声,语气不善地道:“你知道就好。我早跟你说了,可是你偏不信,现在还把我害成这样。我没吐死只能说是平时积德,广结善缘,老天爷保佑我这个大好人。”
苏君樵头皮一麻,听到这几近难闻的轻哼声,只觉冷汗从背后流出,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说也奇怪,刚才明明见她脸色苍白,也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可是一到数落他的时刻,马上见她精神一振,登时又生龙活虎,半点病态也没有。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她以数落他为乐,每次叨念他,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也能见她说得滔滔不绝,几乎欲罢不能。
“我很抱歉。”虽然明知是垂死的挣扎,但苏君樵就是忍不住想开口求情,希望她妙首姑娘良心大起,待会儿下手留情些。“真的很抱歉,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抱歉很多。”
“哼!”妙首光光忿忿地轻哼一声,他不提她都忘了找他算帐。
要是平时,她一定会记得牢牢的,绝不会让他轻易逃过,可是今天实在是吐得太惨了,连说话都没力,哪有闲工夫记仇。
“妙儿,我特地要厨房帮你下了碗你最喜欢的鸡汤面,快点趁热吃吧。”苏君樵讨好地撑起笑脸,不死心地想把她带离怎么折磨他的思绪中。
妙首光光蹙着眉头,怒道:“你以为一碗鸡汤面就可以弥补我啊?我差点吐死在路上耶!”
“我当然知道。”苏君樵轻叹一声,努力而且尽量再把表情挤得愧疚些,“这一路上你晕车呕吐,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光是心疼你就快去了我半条命。”
“巧言令色!”她龇牙咧嘴地朝他吼道:“你难过到哪儿去?吐的人是我耶,与你何干?讲得那么好听,心疼我,我比你更心疼我自己!”
“我哪里巧言令色了?”苏君樵登时觉得被污辱了,僵着一张俊脸,不知道是该摆出气恼状,还是该维持原状继续装傻。“我当然心疼你,见你难过,我好受到哪里去?”
她倏然眯起眼,咬牙道:“你敢不心疼我的话,我先打昏你!”
看她一脸狰狞,苏君樵连忙摇头,喃喃自语地抱怨,“我当然不敢,你那么凶。”妙首光光突然深吸口气,拿起身后枕头用力往他身上丢,气喘吁吁地咒骂道:“你……皮痒啊!”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她坏话!
苏君樵愣愣地抱着枕头,顿时觉得委屈极了,“我……”他什么都没做啊!
“你什么?”她怒吼一声,突然爬到他身上,不说分由便往他颈子咬了下去。“我咬死你!”
“妙儿……”苏君樵苦着脸,很想挣扎,但又苦于她的婬威,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乖乖地任她咬。
咬了他好一会儿,妙首光光满意地看着他颈上明显的咬痕,满腔的不满之情终于稍稍褪了些。
苏君樵一脸怨怼地看着她,“你气消了没?”
“当然还没。”她鼓着脸,原先苍白的脸颊因怒气而恢复了些血色。“我吐了那么多天,哪有说气消就气消的。”好歹也该再多气上几天,多折磨他一阵子,不然他把她瞧扁了,日后欺负她怎么办?
“你想怎么样?”
“问你啊!”
“问我?”
苏君樵轻叹口气,知道她是口是心非,这样说的目的无非是要看他的诚心,要是他真的不知死活提出意见,待会儿就真的等死吧!几次的教训告诉他,现在装得谦卑些,待会儿的下场才不至于太惨。
他一脸愧色地说:“做错事的人是我,你怎么说,我当然怎么做,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妙首光光脸色稍稍和缓了些。“看在你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我这次就先放过你,要是你下次再……哼!”她故意不把话说完,让他自己去想清楚后果。看着她气呼呼的俏脸,苏君樵顿时只觉一阵好笑,“是,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乱来。”
这十年的牢狱之灾似乎改变了他许多,不但关得他性格大变,变得阴沈冷峻,就连对姑娘家的喜好也和从前大相径庭。以前他偏好温柔贤淑的姑娘,像她这种爱撒娇,有时又凶得像只撒泼野猫的女子,他连正眼也不会瞧她。
“知道就好。”
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苏君樵只能摇头轻叹,识相地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饿了吧?”他拦腰将她抱起,搂着她一块在椅子上坐下来。
“要是不饿也多少吃点东西。”
妙首光光倚在他怀里,接过他递过来的竹筷,低头大快朵颐,吃得好不开心。先前因为吐得头昏脑胀的关系,她连肚子饿都忘了,现在教训完“罪魁祸首”之后,肚子马上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角咕咕,唔们……已经到京城,李结……定子么桌了吗?”她边吃边问,说话口齿不清。
苏君樵看向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她,脑海里自动把她刚才的问话转译清楚——“樵哥哥,我们已经到京城,你决定怎么做了吗?”
看他沉默不语,妙首光光不顾满嘴食物,又叫了一声,“角咕咕?”
苏君樵微微一笑,拿起手巾替她将嘴角的油擦掉,“吃慢点。还有,别边吃边说话,小心噎着了。”
她连忙吞下口中的食物,“嗯。樵哥哥,你还没说呢。”
苏君樵不答反问,“那你呢?还打算继续光顾各大门派、皇宫内苑?”
妙首光光摇摇头,“一年前我不是回答过你这个问题了?”
“你想改变主意吗?”“不。”她鼓起双颊,瞪着他,“我说过了会陪在你身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去偷东西。”
“我知道。”苏君樵柔柔一笑,在她圆豉鼓的俏脸上轻轻一吻。
“我也说过会陪你。
你忘了吗?我说过,不管你想上哪儿,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你要报仇。”
他摇摇头,“这事不急。”对他来说没有事比她更重要。
妙首光光为他的无所谓而焦急不已,拉着他的手,急道:“你等了十一年了,怎么会不急?”他不报仇怎么行?这事扰了他那么多年,要是不解决它,他会有遗憾,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快乐。
“就像你说的,我都等了十一年了,不差这一会儿工夫。”他神色自若地笑着,拿起汤匙舀了口汤喂她。
“那不一样。”妙首光光喝下汤后又道:“钱克己对你那么坏,你不可以轻易放过他。”
“我知道。”苏君樵又舀了口汤喂她,“我是不打算放过他。”
“可是你……”她轻咬着唇,一头雾水,“你刚才不是问我要不要去偷东西?”
“你不想改名字了吗?”
“想啊。”
“那就对了。你不怕你的名号不够响亮,没人想追捕你,到最后你爷爷不肯让你改名字?”
“不怕。”她微微一笑,也许原先她有些担心,但相较于身边没有他,她宁愿有个难听的名字,也不愿失去他。不过幸好老天爷保佑,虽然她一年没出过手,可是还是可以听到有人寻找她的消息,她的名气依旧响亮。
只是他为什么……“你又问我这个做什么?”
“这一年多来你陪我东奔西跑,忙得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我怕你累了,也倦了。”最后会厌倦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他。
妙首光光枕在他颈上,张着大眼,疑惑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年前,两人离开京城前的一段对话……
“妙儿,接下来你想到哪儿去?”
“那你想去哪儿?”拿到钥匙后,他应该会去开宝库才对。
“我?”他温柔地抚着她白皙的小脸,笑道:“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妙首光光蹙起眉头,“你不想报仇吗?”她以为他们潜进钱家庄的目的就是拿到苏家宝库的钥匙,让他得以报仇。
“当然想,只是这事得等到你办完所有事后,我们再来谈。”
“为什么?”他不是一直想找钱克己报仇?
苏君樵脸色一敛,专注地问:“要是我去报仇,那你呢?你打算到哪儿去?”他不愿和她分开,即使是一小段时间也不愿意,是以他宁愿选择陪她闯江湖,直到有天她倦了、烦了之后,再来谈报仇的事。
“我……”妙首光光愣了下,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不想和他分开。“我也不知道。”
两人同时沉默不语,突然,妙首光光一笑,兴高采烈地拉着他,“我陪你。”
“你陪我?”他怔忡地看着她,不敢任意猜测她话中的意思,生怕自己期望太高,失望更重。
“对啊!”妙首光光直笑,扑进他怀里,踮着脚尖环住他的颈子,“你想到哪儿,我都陪你去,我不要跟你分开。”
苏君樵霎时只觉一阵狂喜,但口气依旧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改名的事怎么办?”妙首光光愣了下,他不提她都忘了。
看着她失神的表情,苏君樵轻叹一声,知道她不可能放下自己的改名大计陪他报仇。
她不能放下手边的事,但他可以。他早已经想清楚,他会等她完成改名大计,再来策划报仇的事。“妙儿,报仇的事先暂缓,我会陪你……”
“我还是要跟着你。”她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不改名字也没关系,我要一直跟着你。”
“你……说真的?”他难以置信。
妙首光光脸上漾着一抹微笑,“嗯,当然是真的。”
她不会再让他孤单一个人,不会让他再吃那么多苦,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妙首光光被他深邃的眼睛瞧得不知所措,羞赧地垂下脸,不好意思再看向他……“妙儿?妙儿?你睡着了吗?”
苏君樵见她枕在他肩上许久不发一言,以为她睡着了,才要将她抱回床上,耳边就传来她甜美的声音。
“我没睡着,我在想事情。”她摇摇头,试着理清为什么一年前他问了一次,现在又再问了一次。“你为什么一直问我要不要再去偷东西?”突然,她俏脸一变,神色哀戚地瞪着他,“你……觉得我讨厌,不想再跟我在一块,想撵走我了?”
苏君樵见她眼里开始泛着水气,心疼又不舍地连忙解释,“妙儿,你别胡思乱想,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不想和你在一块?”
她用力吸吸鼻子,管不住眼眶中泛滥的泪水,一会儿后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见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抬,苏君樵急得手忙脚乱,慌乱地用衣袖替她拭去不断流出眼眶的泪珠。“妙儿,拜托你别哭了,算我求你。”“哇——”
他的安慰非但没能安抚她,反倒惹得她愈发不可控制,又哭又叫,“你……都不要……我了,还……还……要我别……别哭……”
“我没有不要你。”苏君樵连声保证,突然有股冲动想白纸黑字写个明白,好让她知道他压根儿没想过不要她这回事。
“你骗人!”妙首光光愈想愈觉得自己可怜,忍不住愈哭愈大声,“你一直在赶我走,还说没有不要我?”
“我……”他差点昏过去。“你别哭了,再哭下去,待会儿孔总管闻声而来,咱们的耳根子又不能清静了。”
“你……你……”妙首光光猛吸气,忿忿不平地哭道:“你这个负心汉!你怕孔……孔总管来了,你抛……弃糟糠之妻的丑事……会被宣……扬开来,是……不是?”
“我没有抛弃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吸了口气,费尽气力地想把一些理智塞进她脑里。“还有,你也不是我的糟糠之妻,我们还没成亲。”
“你……哇——”她突然伸手用力捶打他胸口,哭叫道:“你……不想跟……我成亲了,还……说没有……不要我?”
“是你自己不要成亲,不是我。”苏君樵只觉冤枉,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道:“你自个儿说的,要等你爷爷帮你改好名字之后,才要同我成亲。”当初他苦口婆心说到快口干了,也不见她心疼,依旧打定主意非得改好名字之后两人才成亲。
“我……我……”妙首光光瞄眼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有无这回事。
“你什么?”
她止住泪,讷讷地道:“我忘了嘛。”
见她一时忘了哭泣,苏君樵连忙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连离开你一下子都舍不得,怎么会不要你?”
“可是你又问我要不要再去光顾那些门派、皇宫内苑。”“再问你一次是因为不想你后悔。”她把改名大计看得比命还重,他不想她日后改不了名,最后怨他、恨他。虽说这挺不可思议的,不过以她的性子,她会不会这样想实在很难说。“对我来说,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件事比你快乐更重要。”
妙首光光大呼一声,又惊又喜地捂着小脸,“你说真的?在你心里我最重要?”
“要不要我对天发誓?”苏君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不用了。”她用力摇头,神情激动。“樵哥哥,我好感动喔。”
薛君樵轻叹一声,无奈地用衣袖轻轻拭去她又流出眼眶的泪水,“感动可以,不过可不可以拜托你别再哭了?”
妙首光光撒娇地搂住他的颈子,开心地又哭又叫,“我太感动了嘛!”
苏君樵只能再叹一声,任她亲热地搂着,将脸上的泪水、鼻涕全往他身上擦。
钱克己努力控制脸上的肌肉,拼命地挤出一抹和善的微笑,缓缓开口道:“耀儿,不是爹爱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不过你和雪柔吵了这么久,雪柔也回钱家庄好几年了,你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把她接回家?”
西门耀冷笑不语,他这位前任岳丈是健忘还是怎么了?他是休了他女儿,不是赶她回娘家小住几天。这阵子也不知道他是哪儿不对劲,上西门家上得勤快,话题也总在要他把他那泼悍女儿带回家上头打转。
“耀儿,人说‘夫妇床头吵,床尾和’,你们夫妻俩吵得也够久,该和好了。”钱克已勉强扯了扯嘴角,“要是雪柔真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告诉爹,爹会好好教训她。”
“不用了!”西门耀鄙夷地哼了声,没好气地说:“‘钱伯父’,贵千金金枝玉叶,小侄实在承受不起,伯父还是再替她另选夫婿吧。”那泼妇撒泼的功夫他可是见识过,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以为所有人都要拜倒在她的裙下,也不想想看自个儿都多大年纪了,还敢拿乔。
钱克己脸色一僵,但苦于有事相求,对他的冷嘲热讽也只能佯装听而不闻。“亲家,你看这……”见劝说西门耀无用后,他干脆对象一改,直接跟西门贺谈。
西门贺白了儿子一眼,气他口没遮拦,对付眼前这只老狐狸哪能直来直往,跟他说了多少次,他就是学不乖。
“钱兄,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钱克已被这一声“钱兄”叫得脸色更加难看,他热络的亲家长、亲家短的,竟只换来他一声“钱兄”。
“亲家,不是耀儿的错。”钱克己佯装没看见他的表情,仍自说自话,“是在下教女无方,把雪柔宠得无法无天,不知道出嫁从夫这个道理。”
西门贺虚伪一笑,假声假气地开口:“钱兄,你客气了。雪柔冰雪聪明,艳冠群芳,钱兄会宠她也是自然的事。今天是我们耀儿无福,配不上你家的雪柔姑娘。”
钱克已被他拐弯抹角的拒绝气黑了脸,讪讪地道:“亲家,你这是什么话?是我们家雪柔高攀了西门家。不过话说回来,虽是我们家高攀了西门家,可是他们俩也成亲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这样说散就散了吧?”
西门耀睥睨地冷笑一声,“钱伯父,你既然知道是自己高攀了我们西门家,那闲话就少说,你也可以请了。”
“耀儿,你……”钱克己又惊又怒,双眼气得睁圆,差点喷出火来,“这就是你们西门家的待客之道?”
西门耀不理会父亲暗示的眼神,依然故我地嘲弄道:“钱伯父,不是我们西门家不懂待客之道,而是这待客之道待的是受人欢迎的客人,可不是……”他若有所指地睨了钱克己一眼。
“耀儿,休得无礼!”西门贺在钱克已发作前连忙开口斥喝儿子。这笨蛋!老爱逞强斗狠,他难道不知道眼前这只老狐狸有多卑劣,明的是天下第一善人,暗地里做了多少肮脏事?
“爹,我又没说错!”西门耀对父亲的斥喝不以为然,看向钱克己,打算把这几年在他女儿身上受的怨气从他身上讨回来。“钱雪柔那泼妇善妒,又不会理事,对家里的下人、丫鬟又打又骂,随便找个下人来问,谁不是对她怨声连连,恨不得我早些休了她?”要不是当初爹见钱克己有日薄西山之势,他哪来的机会休掉那该死的泼妇?
“西门耀!”钱克己怒喝一声,管不住自己尚在人家的地盘上。
西门耀这该死的兔崽子竟然不给他面子,当着他的面就数落起他女儿,根本不把他这天下第一庄庄主看在眼底。“西门庄主,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你最好管好令公子的舌头。”
西门贺见钱克己不顾一切地当场发怒,知道儿子把他逼急了。就算今天钱家庄已经日渐衰微,到底还是有些势力,对他们西门家有利或是有弊,全靠他怎么拿捏。
“耀儿,还不赶快跟钱伯父道歉?”他重声斥喝儿子,不过仍是以叔侄的称谓唤人,摆明了不想再结钱府这门亲事。
“爹,我干啥要道歉?”西门耀误以为父亲被钱克己的怒气所慑,打算又牺牲他,要他再把钱雪柔迎回来,急得顾不得父亲的怒气,气急败坏地大声反驳,“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钱雪柔那泼妇嫁到咱们西门家多少年了,连颗蛋也没见她孵出半个,我再留着她,爹想见咱们西门家绝后吗?”
钱雪柔以为她是谁啊!他踢出门的女人还想回来?哼!要是她有近来在京城有第一美人之称的苏坊夫人一半容貌,他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你……”
钱克己一张老脸早已因西门耀的嘲讽拉得长长的,这该死的西门世家,不要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他们,等他搭上了近来在京城造成轰动的扬州城首富之后,他哪需要和这日渐式微的西门世家拉关系?
他怒不可遏地朝西门父子瞪了一眼,忿忿地拂袖而去。
他离去之后,西门贺双眼一眯,愤怒地瞪向儿子,“你这笨蛋!”
西门耀被父亲骂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道:“爹,我什么都没做,你干啥又骂我?”
“你还有话说!”西门贺气得骂道:“你当钱克己是什么大善人吗?他那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得罪他,不想活了是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钱克己是个伪君子,难道还会客气吗?
“爹,你到底在怕什么?”西门耀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当钱家庄还是几年前的天下第一善庄吗?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咱们清楚得很,钱家庄老早就是个空壳子,钱克已也欠了一的债,第一大善人的名号也是他死命撑着的。”
西门贺咬牙冷哼一声,对儿子的愚蠢又愤又怒,他哪会不知道钱家庄还有钱克己现在的情况,若不是已经糟到不能挽救的地步,钱克己怎么会拉下脸来找他们?当初钱雪柔被耀儿休了之后,钱克己连在路上见着他们,别说是打招呼了,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爹担心的不是钱克己表面上的动作。”西门贺咬牙切齿地说:
“从现在起你出门最好小心些,不然你大概有头出去,没头回来。”
语毕,他恶狠狠地白了儿子一眼,一样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