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睡着。
睡得……很不安稳。
她常常都睡得很不安稳。
来到她身边,看着地在睡梦中轻蹙着眉,他只觉喉头梗着、心口揪着。
她像刚出生的婴孩般蜷缩着,原本细致的脸庞上有着丑陋的疤。
最熟悉自己的人是敌人吗?
他想黑蛟说的没错,他爱上的,的确是小宛,不是魃。
他从没真正和轩辕魃相处过,他只是恨她爱上了他的敌人,他恼怒魃为了蚩尤能不顾一切的同时,也钦羡被她所爱的人。
他……羡慕他的敌人。
他原以为只要他爱魃,魃就能爱他像爱蚩尤那般。
这些年,他总以为他是籍着小宛在看魃,却未料,小宛一直是小宛,魃只是个千年前模糊的影子,他所看到记得的这张脸、这个人,真正和他朝夕相处,陪他在绿苑度过无数个晨昏的人……是她。
白小宛。
千年来冷硬的心,在十数年间早已完全教她给融化,他却自负的以为……
他喉头紧缩,忍不住伸手轻抚她脸上的疤。
如果能够,他愿意拿一切交换,只愿时光倒转,愿自己从来未曾伤过她,愿她能够……再爱他……
※※※
好热的味道……
香香甜甜的,扫过鼻尖。
是桂花吗?
小宛睁眼,一朵朵小小的白花从脸颊上滑下,她眨了眨眼,怔忡的看着那些带着淡淡香味的桂花。
好香……
她伸手轻抚过那些小白花,抓起了一些,它们从指缝之中落下,像是花雨一般,好漂亮……
她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它们还在。
哪来的呢?
她有些茫茫然的坐起身,一件黑色长衫从她身上滑下,小白花窸窣滚落,飞扬到地上。
衫上还沾了些,点点白花在黑衫上,看来十分显眼。
谁的衫?
她轻抚着那上好的衣料,手心微微汗湿。
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她眼底满是纠葛的情绪,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它。
知道……这是他的。
究竟想怎样呢?
她将脸埋在黑衫里,轻颤着。
他究竟想她怎样?
她的脸都已经毁了,她已经不像魃了,他还想要如何?
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不去找魃?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为什么要费事弄来这些桂花?
她不懂啊……不懂……
泪,湿了衫。
湿了。
※※※
夜深了。
月儿,上了枝头。
黄黄的月儿,难得露了脸。
再三天,就满月了。
曾经她以为,这一回的满月就是她生命终结之时。
她无法杀了他,无法恨魃,所以只能选择提早终结自己的生命。
原以为这一辈子再无缘见他……
未料,却遇见了黑蛟,解了她的禁制。
命吗?天意吗?
她只是累了,不想再争了,不能吗?
夜凉,如水。
黑影挡住了月光。
她抬首,心紧,眼不动。
他看着地,一动不动的,深深看着。
她无动于衷的缓缓转过头,调开视线。
风吹,树影摇。
“天凉了。”他说。
她的心震颤着,纂紧了拳头。
“早点睡。”
他声音又再响起,暗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你到底想——”小宛倏地闭上嘴,万分恼火自己竟然忍不住说出了口。
“灵儿说你不肯让她替你的脸上药。”
她死抿着唇,不肯再搭理他,只是转身就走。
他伸手拉她,不让她逃。
“不要——”小宛试着抽回手,一脸惊慌,颤抖着。
他黑瞳一暗,知道她怕他,他的掌心感觉到她的颤抖,可他却没松手。
“放手……”她挣扎着,恨自己的软弱,恨他的强迫。
挣扎间,她受伤的脚拐到了石头,顿时教她痛得差点坐倒在地。
他手一使劲,便将她拉进怀里。
“放手——”她想推开他,脚却疼痛不已。
他只是怀抱着她,不放。
她既沮丧又生气,不由得开始捶他,万分激动的道:“放开我!你为什么不能就这样走开就好?放过我不行吗?我已经不像她了!不像了!你看看我的脸!这张脸再丑也是我的!我的!我不是她!放手啊——”
“我不能……”他收紧他的臂膀,感觉她的温暖,嘎声道:“我没有办法……”
她整个人一震,停止了挣扎,浑身的战栗却没停。
他说的很小声,小声到她以为自己听错。
月光洒落苍郁林间,穿林透叶的光,转为淡淡的绿。
“我是人蛊。”她紧握住双拳,只着他的胸膛恨声说。
“我知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
她用力推开他,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巴掌声回荡在林间,格外响亮。
“我恨你!”小宛紧握着拳,浑身颤抖,可这次却是气得发抖。
她两眼炯炯,眼角滑下了泪,恨根地对着他重复道:“我恨你!”
“我知道。”他说,黑瞳暗幽。
她将下唇都咬出了血,既怨又怒地瞪着他。
蓦地,她踉跄转身,不顾脚痛,一跛一跛的离开。
见她走得不稳,他忍不住又要伸手扶她。
“别碰我!”她抽回手,不让他扶,脚下颠簸着,颤声道:“别碰我……”
他僵住,额上青筋隐隐浮现,恼怒她的倔,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看着她。
她再回身,一手按压着疼痛的腿,继续朝前走,可走了几步,便又不稳的扶着树干。
他握紧拳,忍住扶她的冲动。
她再往前走,可这回却在跨越纠葛的巨大树根时,被勾到了脚,整个人往前匍跌。
他全身紧绷着,看着她摔跌在地的背影。
小宛羞愤的爬起身,痛脚更疼,她却像是要惩罚它似的,更加用力的走。
她的脚在颤抖,她的身子在颤抖,剧痛撕扯着她,她只恨自己不能立刻飞身离开这儿。
她跌倒了又爬起,爬起了又跌倒。
盘根错节的大树根在此刻仿若永无上尽的地狱一般,横亘蔓延在她的面前。
终于,她的腿因为不堪虐待再不听使唤,她狼狈的趴跌在树根上,恨自己的无力、恨这眼前的一切。
“够了吗?”他压抑着怒气,冷声问。
眼前出现了他的长靴,她不肯抬头,只疲累的道:“走开。”
他沉默着,只是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她没有力气反抗他,事实上,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而且,他的怀抱该死的温暖……
所以她没再挣扎、没再推开他,只是任他抱着,将脸埋在他的肩颈上。
“我恨你……”她说,在他抱着她走出森林,回到山洞时。
他没有回答,只是稳稳的抱着她。
直到他将她放回石床上,临出洞口时,才沙哑的开口。
“你可以恨我,别恨自己。”
他说完,走了。
小宛面对着岩壁,咬唇蜷缩着,紧紧的环抱着自己,久久,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她才敢让梗在喉咙里的啜泣声逸出。
※※※
曙色苍茫。
她一夜未眠,天际泛起白光。
什么呢?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
她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起了身,灵儿送来摘回来的果子。
“为什么骗他?”灵儿蹙颦着眉问。
“骗什么?”她低头把玩着果子,故作不知。
“蛊毒的事呀。”灵儿不赞同的道:“玄明不是说会帮你解了?”
“他和你说的?”
灵儿摇头,有些心虚的道:“我昨晚听到的。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担心……你还是爱他的吧?为何要说反话呢?”
“我恨他。”她辩驳地说。
“那为什么哭呢?”
小宛紧抿着唇,神色苍白,手中的果子几乎被她捏烂了。
见她沉默,灵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有时候真觉得爱情这回事很麻烦。我不晓得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事,但这些日子,他变了许多不是吗?昨儿个夜里,你打他巴掌的时候,我和玄明都以为他会动怒呢,可是他没有,不是吗?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小宛依然端坐沉默着,不言、不语。
灵儿起了身,道:“玄明说应龙是因为太过骄傲,你则是被伤得太深。之前我觉得他很愚蠢,现在我也觉得你很愚蠢了。如果你不爱他,不在乎他,你又何必在乎你这张脸皮究竟是丑是美、究竟还像不像炎儿呢?还有呀,他如果不爱你,他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小宛依然不动,久久,才抬头看着她。“你明知道黑蛟和应龙是敌人,为什么还帮应龙说话?”
灵儿眨了眨眼,笑咪咪的道:“啧,红姊说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呀!他们以前是敌人,现在当然可以当朋友啊!”
“是吗?”她愣愣的低喃着。
“当然是!那原本就是一场愚蠢的战争,更何况早就过了那么多年了,老这么记着以前的仇怨多累,成天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的,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那多没意思。”
小宛有些怔忡,灵儿仍在一旁劝说着,她却依然想着刚刚那些话。
※※※
一整天,没看到他。
心,莫名的有些空洞。
走了吗?
终于走了吗?
小宛缩在石床上,直勾勾地看着洞口。
天,暗了。
他没来。
你可以恨我,别恨自己。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喉咙,有些干涩。
你可以恨我……
浪,泛滥、泉涌。
可以恨我……
如果可以恨、如果可以恨——
她就是恨不了啊!
如果可以,就不会那么痛了,不会……
※※※
“小宛,不好了!不好了——”
慌然从睡梦中惊醒,小宛只见灵儿慌慌张张的从外头冲了进来,小脸煞白。
“怎么了?”
“应龙……应龙他——”灵儿抓着她的手,急道:“因为你是蛊,要解你的禁制,就必须让当初下的蛊咒应验,所以他就——”
小宛震慑地瞪大了眼,无法置信的看着她,缓缓僵硬的摇着头,话音破碎地低喃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蛊是不能背叛使蛊者的,可下蛊的人早在多年前就被他杀了,他知道再过三天你的时间就到了,他也知道你不可能杀了他,他不晓得玄明有法可解你的禁制,所以他就采取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不可能的……”小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拚了命的摇头,反驳的哭诉:“那不是真的!他爱的是魃,他不爱我,他不可能为了我——”
“小宛!”灵儿紧抓着她的双臂,生气地大声斥喝。
小宛茫然抖颤地看着她,眼里蓄满的泪水滑了下来。
“他就是做了。”灵儿缓和了脸色,哽咽地轻声道:“他觉得欠你,你不懂吗,他爱你,我曾要他来说的,可是你说……”
我恨你……
我知道……
小宛震慑地看着灵儿,泪流满而,喉头便着:“我……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灵儿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道:“玄明察觉他的气不对,所以及时救了他。但是……你还是先去看他吧,我怕——”
“在……在哪?”
“苗族圣地。”灵儿解释道:“应龙的内丹在炎儿身上,只有将内丹取回来,他才有活命的机会,所以玄明带他去找炎儿了。”
※※※
湖而如镜,映着山、映着天、映着月……
山岚吹拂而过,水面漾起了涟漪,树影也随风摇曳着。
如果有人间仙境,那该就是这般样的。
只可惜,岸上小屋外一声压抑的低咆破坏了应有的平和。
“不可能!要我救他,除非天塌了!”
“对啊!腾,你有没有搞错!”魍魉火大的附和那声低咆,两眼因愤怒而更加火红,“就是这家伙杀了我们的族人,追了我们几千年,逼得我们几近走投无路!不杀了他就不错了,你还要老大救他,你他妈的脑袋坏掉了啊!”
玄明看着几近暴怒转世为霍去病的蚩尤,突然开口叫了声:“大哥。”
霍去病一震,握紧了拳。
“那场战争早就已经过去了,我们两方却为了私仇,祸延当年我们曾想保护的人,你两世皆为战将,该当了解这些战事有多么无意义。”
“娘的!”魍魉咒骂一声,怒道:“那难道要我们就这样将过往的死伤全都一笔勾消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江山虽依旧,人事早全非,轩辕氏早带着他们那票人马回昆仑了。当年发起战争的不是他,就像我们有我们征战的理由,他也有他的,他只是做了对他来说正确的选择。那是战争,如果真要算,我们也杀了许多他们的人。”
魍魉还是不爽,怪叫道:“那他追杀咱们这么多年又怎么说!”
玄明看着霍去病,只平静的道:“炎儿。”
他一僵,怒瞪着玄明,却也无法提出反驳。倒是魍魉不甘心的再咒骂出声,“又没有人教他留下来,何况炎儿姑娘又不爱他!”
“这也不能否认炎儿一开始就是轩辕氏许给他的,他只是要讨回自己的东西。”玄明肃穆劝说道:“还他一命,化解这段恩怨,我相信如果是炎儿也会同意这样做的。”
霍去病眼一眯,冷声道:“别拿她威胁我。我让他进湖里续命,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玄明冷静的看着他,道:“只是提醒你。何况没有拿回内丹,那命续也是白续。”
这边方僵持不下,一旁林子里突然冒出一句:“爷——”
在场三人转头看去,只见灵儿扶着一名女子来到。
“你就救他嘛!”灵儿皱着眉头,远远她就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扶着小宛加快了脚步。
“她不记得了,对吧?你救了应龙,他可以唤醒轩辕魃所有的记忆。”小宛白着脸,嘎声道。
霍去病看见她,愣了一下。
小宛对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只是回视着他,眼底有着急切,和那掩不住的愁绪。
忽然间,他明白那天夜里在青龙堡里的人是她。
“除非应龙那家伙跪下来求我们!”魍魉突地在一旁冷冷的插了句话。
小宛一震,脸色更白了。
“我求你。”没有多想,她松开了灵儿的手,双膝落地。
她突然跪了下来,把其它人吓了一跳。
“小宛——”灵儿忙要扶她起来。
小宛抬手制上,轻声道:“不要。”
她看着前方那男人,哑声道:“要他求,是不可能的……”
“既然知道,你跪什么?”
小宛闻声一震,倏地回首,只见应龙站在湖边,一脸苍白阴沉。
他直挺挺的站着,不肯示弱地怒瞪着前方那群人,特别是她。
“哟,醒了呢,我还以为溺死在湖里了。”魍魉没好气的哼声嘲讽。
应龙没理会他,只是看着小宛,冷声道:“起来。”
她抿着唇,缓缓摇了摇头,仍是跪着。
“起来!”他动了气,上前拉地。
“不要!”小宛挣着,哭了起来。
他懒得再和她说,更不想让前面这些死对头看好戏,只闪电般出手点了她的昏穴,拦腰将她一抱,扛上肩头强行带走。
“喂,想去哪里?”魍魉不甘,跳到前方挡住挑衅,“这地方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吗?”
应龙手一张,霍地秀出长剑。
“魍魉!”霍去病出声斥喝。
“老大——”魍魉气红了脸,长耳因激动而晃动。
应龙转头看着霍去病,只见他脸色虽不善,但却没动手的意思。
他转身离去,这回没人再阻止。
※※※
“为什么阻止我?为什么这么做?”
清醒过来,小宛发现自己人已离开那圣地好远,泪水不觉又落了下来。
“我不许你求他!”见她哭了,应龙气恼的低吼:“我不希罕——”
“我不要你死!”她泪如雨下,打断他的话,气苦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希罕,我从来未曾奢望你希军!你希罕的一向是另一个,你想死什么时候死都行,就是这三天不可以!我不要担这罪名!等满月之后,你高兴怎么死就怎么死!”
“我不是——”
“拜托你放过我!”她语音破碎,几近绝望的哭诉着:“你为什么就不能饶了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你听我说!”他恼火地打断她歇斯底里的声音,捧着她的脸,定定的道:“听我说,我不希罕的,是他救我!是那没有你之后千年的生命——”
小宛僵住,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火大的道:“就算他将内丹还我,没有你,我不会要的!我受够了!你活多久我活多久!你上天,我会在那里!你下地,我会在那里!你恨我,我也会在那里——”
“我爱你。”她哽咽地说。
他心跳一停,喉头梗了一口气,好半晌才有办法哑声开口确认:“什么?”
“我没有办法……”她挫败的哭着,几近不甘愿的流着泪说:“我不想……”
他倏地将她拥入怀中,无理急切地命令道:“别去想!不要去想!”
“你很过分……”她啜泣着。
“我知道。”他紧紧拥着她说。
“玄明说他能解我禁制的……我不要你死……”她紧紧环抱着他,颤声求着:“算是为了我,去拿回来好吗?把你的内丹拿回来……”
他轻抚她的脸,轻扬嘴角自嘲道:“伤,让那多管闲事的黑蛟治好了大半,没了内丹,虽然只能再活几年,可我活得也够久了。那东西,算是我还他们的。云娘说的对,活得再久,不懂,也比不上你们。”
“几年?”她仰首,哑声问:“多久?”
“陪你,够了。”
她的泪又滑落,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算你哭了……”他嘎哑地说,拭去她脸上的泪,“也得跟我走。我不会像蚩尤一样笨到放手的。”
小宛泪仍止不住,却也笑了。
※※※
时光荏苒,多年后……
长沙机场,晚上七点。
“喏,小九,口香糖拿去。”一名年轻貌美的小姐从免税商店里走了出来,将口香糖塞给朋友。
小九接过手,拨开糖纸将口香糖塞进嘴里。
“你确定你晕机还能嚼口香糖吗?”小姐眨巴着大眼软软的问。
小九点点头,“我耳朵有问题,上飞机一定要嚼口香糖,要不然鼓膜会塌陷。”
“真的假的?谁讲的?”小姐瞪大了眼,一脸好笑。
“医生啊。”小九回答得理所当然,将糖纸塞给朋友,“喏,给你。”
“给我干嘛?”
“帮我丢一下。”
“自己丢!”她毫不客气的打了回票,拖着她往登机门走去,“登机了啦你!”
登了机,飞机没有多久就起飞了。
未几,年轻貌美的小姐就陷入昏昏的沉睡。
小九焦躁不安地嚼着口香糖,一片接一片,深怕不嚼口香糖,耳朵就会聋了。
这架从长沙飞香港的小飞机,人不多,一百多人的位子,连一半都没坐满。
从窗口望出去,只是一片暗沉沉黑,什么都看不到。
可那黑夜,维持没有多久,突然之间,一阵乱流袭来,吓得小九脸色发白。
包让她惊恐的是,外面竟然开始打雷闪电,震得小飞机嘎嘎作响。
她惊慌的抓着扶手,电光照亮了机舱内,却见大家都在睡啊,没有人像她一样仍醒着。
倏地,又是一记电光照亮一切。
这一回,她发现那映在机舱内的光影多了什么,反射性的朝外一看,只见飞机外——
小九瞪大了眼,吓得口香糖梗在喉中,一口气转不过来,死命的拉扯睡死的朋友。
“干嘛啊?!”朋友睡眼惺忪不满的怒道。
“咳咳咳……”小九用力的咳出了泪,脸色煞白,嘎声指着窗外道:“阿呆、阿呆……外面、外面……”
“不准叫我阿呆,我是美少女!”呆呆变脸的清醒过来,厉声叱喝。
“你看外面啦——”小九死抓着她的衣领,要她看窗外。
“吓?!”呆呆倒抽一口气,惊愕地白了脸:“那那那那那……”
下一瞬,她惊恐地抓起毛毯,盖住了头脸,抖颠地喃喃重复着:“我没醒、我没醒、这是梦、这是梦……”
“阿……阿呆……外面有人对不对?对不对?”小九硬是将毛毯掀开,“我们在天空上,对不对?对不对?他有长翅膀对不对?对不对?”
“我在睡觉、我在睡觉、我在睡觉……”她像念咒似的直念,两手紧抓着毯子不放,死都不肯再睁开眼。
“你看啊,快看!”小九猛地贴到窗户上,惊叫着:“啊啊,不见了、不见了——”
“这位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安静点?”后方座位的先生,不耐烦的出声。
“可是我——外面——”小九结结巴巴的指着窗外,可一看到周遭的人都被她吵醒,皆用责备的眼神看她,教她不由得委屈地闭上了嘴。
呜呜呜……人家明明有看到的啊……阿呆也有看到的嘛……
外头明明有个人啊,那人身后还长翅膀在飞啊,他抱着一个女的,那女的还对她笑说……
小九扁嘴看看仍埋在毯子里发抖的朋友,只觉得莫名哀怨。低气压逐渐远去,厚厚的云尘转薄,窗外恢复一阵暗沉沉的黑。
小九闷闷的看着那片黑,久久,终于也睡去。
恍惚中,却仿佛听见……
你吓到她了……
哼。
也算是帮了你呀……
走了。
好凶的男人。
小九在睡梦中默默的想着,远处传来一记闷雷。
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