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八分。
秒针滴答滴答的在深夜里爬动着。
她满身大汗、心头狂跳的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梦,破天荒的没有充斥着那些关于实验和逃亡的片段,反而充满了楼下那该死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丝不挂的。
扁溜溜、汗涔涔、一丝不挂的。
她既沮丧又气愤,着恼地裹着被子,决定赶走脑海里那该死的果男,翻身继续睡觉。
谁知一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那家伙的身影,吓得她立刻张开了眼,不敢再睡,可是瞪着暗黑的天花板,他低哑的嗓音却又回荡在耳边。
妳考虑看看……
只要说一声,我就是妳的了……
她猛然坐起身,啪地拍开了电灯开关,一室通明、灯火大亮,驱走了天花板上一丝不挂的猛男。
一丝不挂的在床上翻滚……
四肢交缠、汗湿被单……
可恶!她暗暗咒骂一声,干脆起床倒水喝。
考虑看看……
只要说一声……只要说一声,我就是妳的了……
我就是妳的了……妳的了……
只要说一声……
他的声音流连不去,她只好打开音响,拿起刷子开始刷洗浴室,从浴白刷到洗手台,再从洗手台刷到马桶,然后又将地板刷洗一遍,她甚至连墙面和马桶水箱都洗得闪闪发亮,但那男人该死的魔音传脑依旧在她脑袋里强力放送着。
所以她开始整理卧房、客厅、厨房,直到所有的一切都一尘不染、闪闪发亮。
然后,天亮了。
她煮了一锅稀饭、弄了几道小菜,还做了各式各样的三明治,榨了一大壶的果菜汁,才终于放弃和那男人在她脑海里二十四小时毫不间断的疲劳轰炸对抗。
早上八点三十五分,她呆坐在餐桌上,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式早餐,却半点食欲也没有。
自从三天前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它们就不断干扰她的思绪,不管她吃饭、洗澡、睡觉,或是陪小岚练单车,它们始终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承认吧,我的身材让妳看得目不转睛、口水直流,对不对?
好吧,她承认,他的身材是让她看得目不转睛、口水直流!
好吧,她承认,她是巴不得把他推倒在床,任她凌辱!
好吧,她承认,她是想要他没错──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样呢?真的找他上床吗?
有什么不可以?
她整个人一僵,不觉抿紧了唇,脑海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反正他也说,他们男未娶、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何况除非那些人不再追她,否则她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和人结婚生子、安定下来,她长那么大,根本没机会谈恋爱,更别提尝试男女情事,她看以后也不太可能。
成年之后,她的生命就在永无止境的实验和不断的逃亡中度过,这段安稳的日子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那些人的来到而中断,所以既然她想要他,他又自己送上门来了,她何必再抗拒?
只要说一声:我就是妳的了──
“你不要来啦。”
“为什么?”
“她又不喜欢你。”
雹野沉默了两秒,“她这样说吗?”
封青岚停下穿外套的动作瞪着他,很想回答“对”,但最后还是老实的闷声回道:“没有。”
“既然没有,我和妳一起去又有什么关系。”
“学骑车的是我,又不是你。”小岚抿着唇,一阵焦虑。
“但我是妳的监护人,这就给了我权利。好了,别啰啰唆唆的,动作快一点,别让人家等。”开什么玩笑,他忍了这么久,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三天过去,那女人没消没息的,虽然说他要她考虑看看,但三天已经是他忍耐的最大极限了,由于那些和她有关的春色绮想在这三天中不断偷袭他,害他几乎什么事也做不成,再不想个办法突破僵局,他说不定会因为精虫冲脑而亡。
“可是──”
“怎样?”他双手抱胸,对她横眉竖目的,一脸恶霸。
“不然你要保证你不会再对她毛手毛脚。”她仰头严正警告。
“我什么时候──”他一愣,想起上一次,便停住,挑眉反问道:“就算我真的对她毛手毛脚,又关妳什么事?”
“因为──”她不耐烦的双手扠腰道:“要是你一直对她性骚扰,到时候她连我一起讨厌,就没人再教我骑车了!”
这小表!
“什么性骚扰,如果她不喜欢,就不会让我亲她了。”他扬眉,用鼻孔哼了一声,自大的道:“还有,谁说没人会教妳,我也会骑啊。”
“我才不要你教!”她生气的直跺脚,“反正你不要骚扰她啦!”
“妳这小食人兽怎么管这么多?”他皱眉抱怨。
“算了,我不去了!”见他不肯给保证,她着恼的一回身,作势就要回房间。
“喂喂喂──”耿野见状,连忙道:“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我保证、我保证,这样行了吧?”
她停住脚步,狐疑的回头看他,“你保证?”
“对,我保证、我发誓,OK?”他举起右手,一脸百般无奈的样子。
小岚见状,才甘愿的走回门边穿鞋。
几分钟后,当他们出门下楼来到骑楼牵单车时,却听他开口问道:“喂?”
“干嘛?”她戒备的回头看他一眼。
“妳喜欢她,对吧?”
“那又怎样?”
“我也是。”
她瞪大了眼,停下脚步,骇然的看着他笑着带头朝图书馆走去,连忙牵着单车追上,大声道:“你保证过不骚扰她的!”
“妳放心,她不会因为我而讨厌妳的。”他挥挥大手,指使她,“好了,车子是拿来骑,不是拿来牵的,快上车,别用牵的。”
“你说话不算话!”她既担心又气愤的说。
“我没说不骚扰她,只说我保证,我保证会不让她讨厌妳,这总行了吧?”
她气呼呼的对他怒目以对,“你又不是她,怎么保证?”
雹野看着她小脸,这几天浮现的雀斑,不禁抓抓下巴,然后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摘下戴到她头上,露齿一笑,“只要她喜欢上我,就不会讨厌妳啦!”
“喜欢你?”她小脸上浮现惊恐,“那怎么可能!”
“喂,小表,妳很瞧不起我喔?”他咂舌摇头,“啧啧啧,这样不行喔。”
“可是、可是……”她结巴起来。
“我知道我不是白马王子,所以妳要帮我,懂不懂?”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然后拍拍她戴着棒球帽的头,“好了,废话少说,走吧,目标正前方,骑吧!”
说完,他自顾自的转身就朝图书馆去了。
封青岚张口结舌的看着一副轻松优闲、好似出门踏青去郊游的那只大猩猩,只觉得忽然一片鸟云罩顶。
帮他?
让晓夜姊喜欢,这只大猩猩?
别开玩笑了,她看她去帮他签中乐透还比较有可能吧!
远远看见小岚已经在图书馆旁练骑着单车,才从市区买完杂货,开车回来的晓夜将车子停在路边,刚要下车就看见那男人竟然也在场,害她放在车门把上的手一缩,胆小的坐在车内瞪着那家伙。
他站在几十公尺外,凶恶的朝着小岚大呼小叫,活像个残暴的足球教练。
“身体别那么僵硬!”
“手要放松!放松!”
“不要一直按煞车,要勇往直前,”
在他的呼喝下,小岚非但无法放轻松,反而更僵硬了,然后她似乎是被他惹毛了,下一瞬,只见单车的方向一歪,开始朝着那位大猩猩暴君而去。
“喂喂喂,妳朝哪里骑啊?喂!小表!别闹了,”
“啊啊啊!你快走开!别挡路啦,”她大声尖叫着。
见情况不对,他连忙往一旁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她行进的方向依然歪歪斜斜的对着他,害他只好被她追着跑,就见那一大一小,一个骑着单车、一个拚命的跑,一起在路上哇哇大叫。
“小表,快停下来啊!”
“怎么停啊?”
“煞车、按煞车啊,”
“哇啊啊啊──煞车在哪里啊,”
晓夜在车上看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小岚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最后她是骑着单车歪歪倒倒的追了他几十公尺才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
让晓夜惊讶的是,耿野竟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身手俐落的回身闪过单车拉了小岚一把,虽然两人还是跌倒在地,他却替她当了肉垫子。
“都是你啦!”小岚从他身上跳起来,扠着腰指着他臭骂:“没事长那么大只来挡路!”
“什么都是我?妳这臭小表!明明是妳自己不会骑──”
“我就是不会骑才要练习啊!还有,我才不是臭小表啦!你这只胸大无脑的大猩猩!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旁边鬼吼鬼叫的,我才不会跌倒!”
“我胸大无脑?妳会不会用成语啊?妳六年的国民教育都读到去啦?胸大无脑是形容女人的好不好?”他一听,双眼一瞪,也跳起来和她对骂。
“你本来就胸大无脑,我哪里有用错?有谁规定胸大无脑一定要用在女人身上?教育局吗?国语辞典吗?哪里有说?哪里?哪里?你翻给我看啊?哼!”小岚双手往腰上一扠,仰起小下巴,用鼻孔瞪他。
晓夜听了又喷笑出声,笑得泪都流出来了,却忘了那一大一小跌倒的地方离她只有几公尺远,她车窗又没关,这一笑,反倒把他们俩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可一直到耿野和小岚来到她车旁时,她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晓夜姊!”小岚一见到她便丢下耿野,开心的飞奔到车旁。
“抱歉……我迟到了……噗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憋住笑,却在看到跟在小岚身后的耿野时,想到那句“胸大无脑的大猩猩”,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小姐,妳笑够了没?”他一手搁在车顶上,瞇眼看她。
“咳嗯……够了……”感觉出他的不爽,她紧抿着唇,死命止住笑,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怕他又恼羞成怒,她赶紧开门下车,将乘客座旁的大袋子拎给小岚,“我去买了这个,给妳的。”
“这是什么?”小岚好奇的接过来,发现袋子有些重量。
“一些工具。”晓夜微微一笑,前两天妳到我家,我看妳好象对那些花花草草很有兴趣,所以我刚才去买东西时,顺便买了这些。”
小岚打开一看,只见袋子里放了一支小铲子、两个小花盆,还有一袋培养土,以及两包种子。
“这些都是要给我的?”她惊讶的抬头看着晓夜。
“嗯,奖励妳学会骑车的奖品。”晓夜模模她的头,指着那两包种子说:“那两包一包是迷迭香、一包是熏衣草,后面有栽种说明,妳要是有什么不懂,可以再来问我。”
小岚紧紧抓着袋子,好半晌才有办法抬起头,一脸感动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下一瞬,她突然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晓夜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却听见这女孩小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一股温热的情绪涌上心口,教她双眼微湿,悬在半空的手落到了女孩的身上,轻轻拥了她一下,柔声道:“不客气。”
小岚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羞怯的笑容,跟着便有些尴尬的转身跑去牵她的单车了。
她也觉得尴尬,却更加感动。
“谢谢妳。”站在一旁的耿野看着她,真诚的开口道谢,他清了清喉咙,不自在的说:“自从海棠过世后,我就再也没看过她露出笑容。”
“海棠?”晓夜一怔,转头看他。
“她妈。”他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地背靠在她车门上,神情抑郁地看着远处的封青岚,“她长得很像海棠,几乎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那又臭又硬的脾气也一模一样。”
“她妈……是怎么过世的?”
“车祸。”他抿着唇,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硬。
不知为何他冷硬的表情教她心头一扯,想起他提过他和那位海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忍不住伸手轻触他的手臂,“我很抱歉。”
“我也是。”他扯着嘴角,自嘲道:“我一直以为我会比她早挂掉,然后她会每天带着那小表替我上香,顺便对着我的牌位抱怨说教。”
“你想念她?”
“非常。”他的表情软化下来,跟着突然发出低哑的笑声,“如果有人在一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想念罗海棠的碎碎念,但是该死的,我真他妈的想念她的长篇大论。”
“你们交情很好。”
“是很好。”他嘴角微扬,“她老是对我颐指气使,明明年纪和我差不多,却活像个老妈子,每次一见到她,她就对着我碎碎念,好象不念上几句,她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似的。”
晓夜瞧着他,不知为何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教她月兑口就问:“为什么你不是小岚的父亲?”
他转过头来,讶然失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和她结婚上床的人不是我啊。”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可听他这么回答,她又忍不住说:“我以为青梅竹马到最后都会在一起。”
“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吧。”他仰头看着蓝天白云,皱眉想了一下,咕哝着,“可能因为我一直觉得海棠比较像姊妹或哥儿们。和她上床?哇靠,光想就教人一身冷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的心直口快还真教她呆了一呆,谁知他却在这时伸手搭到她肩上,露出婬贼般的笑容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和妳,那就另当别论啦!”
有那么千分之一秒,她真的以为天上会劈下一道闪电,将他给当场击毙!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会破坏画面。”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几分钟不想到和上床有关的任何事吗?”
“上床这话题可不是我先提的。”他一脸冤枉,“至少今天不是。”
她俏脸微红地白他一眼,“我只是问你小岚为什么不是你生的。”
“亲爱的,妳以为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他一脸暧昧,贼笑反问。
她一愣,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更红了。
他见状笑得更乐,直到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槌了他肩膀一下,他却还是藏不住笑,惹得她恼羞成怒,一甩头就要走,他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捞了回来。
“OK、OK,我不笑了,妳别走,我有事要拜托妳。”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抿唇瞪他,好半晌才开口,“什么事?”
“今天晚上陪我去做市调。”他拿出昨晚想了一整夜的借口。
“市调?”她愣住了。
“我和朋友打算在这里开餐厅,所以得先到市区那些餐厅打探一下敌情,我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会很怪。”
“你可以和小岚一起去。”她冷冷的说。
“去啤酒屋吗?”他挑眉,“我记得她才十一一岁。”
“你打算开啤酒屋?”
“不是我,是那死光头。”他一扯嘴角,有些紧张的道:“怎么样,陪我去吃个饭吧?我请客,算是报答妳这几天对那小表的照顾。”
她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手心都汗湿了,才看见她轻启芳唇。
“几点?”
他释然地松了口气,露齿一笑,“七点。”
那是个约会。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名义,那还是个约会。
她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想在之后和她上床。
她知道,但她还是答应了,因为那是个约会,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和人约会了,更因为她也想和他上床。
对,上床、,火辣刺激、汗流浃背的和男人在床上肌肤相亲、厮磨翻滚。
她停下梳头盘发的动作,瞪着镜中的自己。
OK,或许不该称那是。不管怎样,她已经快三十了,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和男人在一起,也许是最后一次,她想知道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不想到死都在猜想那会是什么滋味。
门铃响了,她回过神来,很快的拿起簪子将及肩长发盘成髻,抓了皮包就去开门。
雹野穿著黑色圆领T恤和牛仔裤站在门外,粗犷黝黑的脸上挂着微笑,一双眼直盯着她。
“嗨。”
“嗨。”他灼人的视线让她有些紧张,跟着慢半拍的发现他刚刚按了电铃,没有像以往那般猛敲她的大门。
“妳很漂亮。”
“谢谢。”她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称赞她,耳根不禁有些发热,她低头掏出钥匙锁上门,深吸口气镇定下来,才转身面对他,“我们去哪?”
“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