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夜抚着她的脸,“我们很像,妳知道吧?”
初静点头,垂下了视线。
“我以前也曾经认为,我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她惊讶的抬眼,只见晓夜一扯嘴角,“被麦德罗那种疯子缠上,谁还会愿意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携手面对呢?”
初静脸微微一白。
“但我遇到了耿野。”晓夜眼里浮现一抹柔情,难得称赞了丈夫一句:“他是个好男人。”
看着女儿泪湿的眼,晓夜轻声陈述:“伊拉帕也是。”
她哽咽开口:“妳怎么能确定?”
“因为妳爱他。”邬晓夜微笑,“我不认为妳会爱上一个太糟糕的家伙,即便受困深山,被风雪包围也一样。”她没有否认,她无法否认,只有热泪泉涌。晓夜躺上了床,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初静缩在她怀里,哽咽着,“我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也反抗过,但该来的总是会来,有时候,这种事真的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的。”
这一句,让她哭得更加伤心。
叹了口气,晓夜抚着她的脑袋,问:“既然妳爱他,为什么还想将他推开?还要这样为难自己?为难他?”
她摇头,哽咽着不肯回答。
晓夜替她擦去泪水,抬起她的下巴,问:“是因为麦德罗吗?”
听到这个名字,让她脸色在瞬间刷白。
懊死的家伙!
晓夜在心里暗暗咒骂,只柔声再问:“他对妳说了什么?”
她再摇头。
“小静,妳得把话说出口,妳懂吗?记得吗?不说出来,是无法清楚表达妳的想法的。”
“没有。”她继续摇头否认,甚至试图扯出颤抖的微笑。“他没说什么。”
晓夜看着她,几乎要深深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想,妳或许不介意我去找伊拉帕聊聊。”
初静猛然一惊,慌张爬坐起身。
“聊什么?”
“他问小岚,妳和麦德罗的关系,因为不是当事人,所以他们没有告诉他,但他依然坚持加入救援的行动,我想我们欠他一个解释。”晓夜意味深长的道:“毕竟,他救了妳两次,又替妳挨了一枪。”
“不要!”初静惊慌的抓住yu转身离开的晓夜,哀求道:“别说,妳别和他说!”
“为什么?”晓夜挑眉问。
她脸一白,结巴的道:“他……他都要走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至少让他好过点,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晓夜在胸前交叉双手,看着她。
她反驳,“我是为了保护他!”
“为了保护他,还是保护妳自己?”这句指责如同雷鸣,让她为之瑟缩。
“他是特种部队出身的,我相信妳早就从小武那边听说了。”晓夜看着她,道:“他有能力保护自己。”
初静紧抿着唇,泪水无声的掉。
“妳清楚知道这件事,妳只是胆小,妳害怕被拒绝,所以才找理由推开他。”
晓夜残酷的点明这个事实。
“我……”她瑟缩着,无法为自己抗辩。
“胆小没有关系,我也害怕。”晓夜坐回床上,覆住她的手,直视着她泪湿的眼,“妳知道吗?妳不是他,妳不应该擅自帮他做决定,甚至让麦德罗帮他做决定。”
“我没……”她否认到一半便捂住了唇,震惊得有如遭到当头棒喝。
“没有吗?”晓夜点醒她,“看看妳做了什么?妳让麦德罗操纵妳的生命,把妳爱的人推开。妳推开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到最后,妳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害怕去爱,害怕被伤害,只剩自己孤独一个,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妳懂吗?”
她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没想过自己这么做,会换来这样的结果。母亲说的没错,她是自私的,她隐瞒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初静瑟瑟颤抖着,泪眼婆娑的看着母亲,“我没有……我只是……我不想……我好害怕……”
“告诉我,那混帐东西到底和妳说了什么?”
她捂着唇,崩溃的颤声道:“他……他说我和他是一样的……我和他都是……我们都是……都是……”她说不出口,只能停下。
晓夜一怔,捧着她的脸,正色道:“嘿,妳和他是不一样的,那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妳不是。”
“可伊拉帕不晓得,他不晓得啊!”她痛苦的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和她同样一张脸的女人,哭着说出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如果他发现了,如果他觉得我只是做出来的,不是……不是人……”
天啊,那个该死的疯子!她有机会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邬晓夜心疼的将哭得泣不成声的初静拥入怀中。
“傻瓜,妳当然是人。”晓夜紧拥着她,含泪哑声道:“就算我们拥有同样的身体,妳和我也是单独的个体,我们拥有各自的灵魂,不同的缺点和喜好,完全相异的生活环境和遭遇,妳只是用不一样的方式出生,但妳还是一个人,妳懂吗?”
“我不知道……如果伊拉帕……”初静啜泣着,泪眼蒙眬的说:“他让我觉得我好美……好特别……好像我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我不晓得……要是他那样看我……我不想他那样看我……我不想……不想他觉得我很恶心……觉得我只是实验动物……”
扁是想,她都觉得难以承受,她不知道若他真的有那种反应,她该如何面对。
晓夜很想和她保证,伊拉帕不会这样想,但她对那个男人还不熟,没有熟到能知道他会如何反应。
“亲爱的,我不能告诉妳,他一定不会讨厌妳,也不能告诉妳,他一定会爱妳,但是……”
晓夜紧抱着她,道:“我知道,如果妳不把话和他说清楚,对妳对他都不公平,如果妳真的爱他,妳就必须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我知道妳很害怕,但妳必须鼓起勇气去把话讲明,这是妳欠他的。”
要相信,妳选择的男人。
那是母亲离开前,最后一句忠告。黄昏了,粉色霞光在海上流转。初静哭肿了双眼,在屋子里紧拥着他送的手套。要相信,妳选择的男人。
她也想相信他,可他不曾说过爱她,甚至不曾开口留过她。
没错,他的确来找她了,还替她挨了一枪,可是这一切全都是在他以为她是正常人的情况下。
窗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一辆车开了过来,停下。
没有多久,男人们交谈的声音传了上来。
是武哥和父亲,然后她听到了伊拉帕的声音。
她心一紧,闭上了眼。
他要走了。
喉头紧缩着,她用力的压着心口,却止不住痛。
男人们把行李放上后车厢,她听到车厢被砰然关上,整个人也为之一震。
母亲要她给他机会,可是如果他不爱她,如果他露出厌恶恶心的表情……
我没有那么下贱。他的话,回荡在她耳边,戳刺着她。我没有那么下贱。他眼底的痛楚,烧灼着她。天啊,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
不让自己有时间反悔,她拉开纱窗,探身出去,高喊:“伊拉帕!”
三个男人同时抬头,惊讶的看着她。
“等我……”她看着那个男人,泪水滑落,哽咽扬声再喊:“别走!”
然后,她离开了窗台,转身跑下了楼。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事到如今,他真的不晓得她还想做什么,却无法压下胸口升起的期望显然,他的自尊在她面前,不过是一张吹弹可破的纸。
她穿着一件细肩带的轻便洋装,打着赤脚,匆匆跑了下来,临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那件洁白柔顺的连身裙,让她看来更显娇柔。她的泪,随风滴落,即便是现在,在他发现她的谎言之后的现在,她依然轻而易举的就能牵动他的情绪。不自觉的,他屏住了气息。然后,她深吸了口气,朝他走来。
伊拉帕握紧了双拳。
“小静,怎么回事?”她父亲拧眉开口。
“我……”初静抖颤着唇,不安的看了他一眼,才看着父亲,承认道:“我说了谎,我没有失忆。”
雹野张口结舌的瞪着她,然后转头质问韩武麒:“该死!你早知道了?”
“当然不是。”为求自保,韩武麒眼也不眨的立刻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妈的,难怪老婆死不肯讲为什么要挺这小王八蛋,她一定也早猜出来了!
雹野暗暗咒骂一声,满心不爽的甩上车门,自己走回屋子里。
韩武麒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也跟着走回屋里,留这两个人,自己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天上的云彩随风流转,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初静看着身前的男人,喉头发紧。他依然站在车边,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忐忑不安的,她走到他面前,深吸了口气,含泪哑声开口要求:“可不可以……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可不可以谈谈?”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蠢事,伊拉帕把手插在裤口袋里,紧绷着下颚。
“有什么好谈的?”
她瑟缩了一下,像被他打了一巴掌,却仍站在原地,坚持道:“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如果是道歉,”他面无表情的说:“不用了。”
她再一缩,却还是开口:“我很抱歉。”
他看着她,保持着沉默。
“真的很抱歉。”她重复,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他紧抿着唇,双手在裤口袋里紧握成拳,阻止自己将她紧抱在怀中安慰。
他没有办法因为她道歉,就让事情过去,他必须知道原因。
“妳为什么说谎?”他嘎声问。
他的表情是如此痛苦,初静冲动的抬手,有那么一瞬,她好怕他会拨开她,但他没有,只是瞪着她,直到她颤抖的手落在他粗犷的脸庞。他应该要闪躲她的手,但她在颤抖,她的手在抖,她的唇在抖。他是如此渴望她的触碰,如此想念那彷佛爱怜他的温柔。“我说谎,是因为,我害怕……”她仰望着他,颤声道:“我很害怕……”
“怕什么?”
她粉唇轻颤,悄声承认,“怕你知道……真正的我……”
“什么意思?”他拧眉。
初静看着眼前这个她所选择的男人,母亲的话在耳中迥响。
要相信,妳选择的男人。
她相信,她会相信他。
颤抖的,她鼓起勇气,把手中那一封请母亲写好,早被她捏到快斓掉的英文信,交给他。
“这是什么?”他狐疑的问。
“我……”她沙哑的开口:“说谎的理由。”
说完,她退了一步,却又再冲动上前,在大街上,吻了他。
伊拉帕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往后退开。“我爱你。”她心口紧缩着,泪水盈眶的扯出一抹颤巍巍的笑,看着他真心告白,“我是个胆小表,所以才假装失忆,明知道你听不懂,才敢说出口。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到天涯海角,但我不能,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风吹着她的长发,晶莹的泪水反射着金光。
夕阳下的她,看起来如此美丽又脆弱,就像玻璃做的女圭女圭,彷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一地。
他听不懂她说什么,这串中文太长了,有几个单字他没听过,忽然之间,他不在乎那该死的理由了,他只需要知道她想要他,这就够了。
伊拉帕伸出手想拉住她,但她摇着头,又退了一步。
“不要。”她捂着抖颤的唇,含泪恳求,“拜托你看完,先看完。”
他原想上前,但她眼里的某种神情阻止了他。
棒着一大段距离,她含泪哽咽道:“如果你看完了想走,可以直接上车,如果你还……还想要我……我会在楼上等你……”
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强迫自己转身,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