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魅将那魏冷拖至棺旁,魏冷死命的挣扎,害怕的喊着。
“不要、不要!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手——”
苏小魅不理那嚷嚷的混账,只是抽掉了他掌上那根簪,抓住了他流血的手掌,伸进了棺材里,按在了棺里那少夫人的脖子上。
“大人,你瞧,这手印与他的手,可是吻合的刚刚好哪。”
剌史大人探头瞧着,点了点头:“那是。”
“胡扯,我没杀她!我是打了她,但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啊——”魏冷吓白了脸,惊慌的大喊:“我是冤枉的!”
“所以,你打过你媳妇?”刺史大人问。
“只有一次而已!”魏冷白着脸说:“小人对天发誓,就只有一次!”
刺史大人眉一横,道:“她身上的伤,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走时她没死啊!”魏冷心一急,月兑口喊着:“我不知她死了啊!我以为她只是装死而已,她以往也都那样啊,那夜我要知她死了,就不会去恰红院了——”
苏小魅听了,松开他的衣襟,抓握着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上半身都压到了棺里,让他同那死去的妻面对面。
“哇啊——”魏冷大惊失色,吓得屁滚尿流,直闭上眼。“不要、不要,放开我——”
“你们做什么?”魏严见状,欲上前阻止,一旁长史却刚好也要上前,两人撞个正着,一起往前趴倒,在雪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魏冷,你给我看仔细了!”
苏小魅大喝一声,将那杂碎压得更下去,直至他离那尸身只三寸:“你可曾将她毒打致死?!”
“我没有、我——”
魏冷还要否认,可他喊到一半,那死尸忽地睁开了眼,抬起了扭曲冰冷的手,抚着他的脸,说了话。
夫君,你怎说谎啊?
他吓得睁开双眼,只见那半腐带着臭味的死尸,口吐臭气,美目狰狞,含恨开口低语。
明明是你,活活将我打死,我好恨、好恨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剎那间,他吓得心口几停,忙痛哭流涕的喊道:“少涵,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打死你的!不是故意打死你的——”
他这话一喊,苏小魅立时将他从棺中揪了起来。
一出了棺,魏冷一呆,这才发现全场一阵安静,才发现他刚刚月兑口认了什么,就连他那才刚从雪地里爬起来的爹,也面如死灰的僵住了。
而棺中那尸,动也不动,双目紧闭,两手交迭在身前。
他瞪着她,俊脸煞白,全身抖个不停,喃喃道:“有鬼……有鬼……她动了啊……动了……”
此话,教白露心头再一颤。
怎么可能?莫不是……
她几想上前确认,却担心坏了大局,她硬是将那冲动忍了下来。
“她动了?没动啊,都死透了,还能怎动啊?”刺史大人在棺旁探头探脑的,然后回首瞅着那魏家少爷,“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啊?”
“没有……我没有……”魏冷牙打颤,直摇头。
苏小魅瞪着他,朗声指称:“魏冷,你是否当夜打死你妻,离开后夜里回转,发现她真死了,便慌了,才赶紧称说她是病死的,是吗?”
“不是不是……”他连连摇头。
“你敢说你没替你死去的媳妇擦粉遮伤?”苏小魅进了一步,剑眉一扬,怒问:“要不要我请仵作掀起她的衣,和你的拳头再比对看看?”
听到要靠近那棺,魏冷脸又自,吓得发抖,急急否认:“不要不要,我没有,我没打她——”
刺史大人听了脸一沉,喝道:“大胆刁民!现下证据确凿,你刚刚才认说你不是故意打死她,现下竟还要妄言!来人啊,给我用杖!”
说着,他一甩袖,转身走回桌案上去。
两名执刑问事一并走上前来,在苏小魅松手后,将他压在了地上。
另外两名问事,各拿一杖,分站两旁。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魏冷慌乱的喊着,死命的挣扎。
“大人,你还未说要笞打多少?”长史凑到一旁提醒刺史大人。
刺史一愣,摆摆手便道:“那就随便先来个二十吧。”
他话一出口,执刑问事就轮流将讯问杖挥下,一下一下的数着,没两下就见了血,他俩一个打臀,一个杖腿,分别落下,教那魏冷是连缓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魏冷痛得哭喊:“爹,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啊!爹——”
魏严寒着脸,转过身去,他现在可也自身难保啊,不再理会自家那蠢儿子,只抖着声,朝着刺史大人道:“大人,老夫不知这逆子做出这等丑事,若然老夫已知,定也不会坚持大人开棺验尸,是不?”
他哪时坚持开棺验尸了?
此话,教众人闻之傻眼,忍不住挖了挖耳,还以为自个儿听错。就连在旁纪录案情、振笔疾书的主典,都不自禁倒翻回去看方纔的纪录。
“大胆魏严!”
刺史大人一拍桌上惊堂木,大喝一声,声震八方,其声之大,震落了树梢残雪,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静默了下来。
剌史大人一改适才随便轻佻的态度,怒瞪案下魏严,其声赫赫。
“你教子不严、纵子行凶,诬告民女白露以毒药药人,现下还敢来妄说是非!来人啊!傍我杖臀二十!”
“大人,冤枉啊,老夫真是不知啊——”魏严老脸刷白,他这把老骨头,哪禁得起打,忙道:“真是不知我儿杀了儿媳啊!”
“那我问你,你儿虐打儿媳,你可知道?”刺史大人抬眉提问。
“这……”他老脸灰白成一片,看着一旁挨着打,到头来连疼都没力气喊疼的儿子,只能道:“小两口偶尔是会有些小争执……”
“那你就是知道了。”刺史冷冷的道:“你枉死的儿媳就在棺内,其身上的伤,尽皆伤筋断骨,此等重击可是小小争执可以造成?”
魏严至此气焰全消,他手微抖,嘴半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旁边挥打笞杖的执刑问事,终于停下了。
长史见了,上前提醒刺史大人。“大人,笞杖二十打完了。”
刺史大人抬眼看去,瞅着那与大腿都被打得开花,鲜血流了满地,趴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的魏冷,再问。
“魏冷,你可有虐打你媳妇?”
从小没被人打过,魏家少爷半点禁不得打,被这样折腾一回,加上方才被吓,已剩几口气而已,他抬起白脸,满脸是泪,嘴角流着唾沫的抖着唇,终于点头认了。
“有……”
“你可曾替你媳妇尸身擦粉遮伤?”剌史大人再问。
魏冷颤颤哭着,再点了点头。
“诬告应天堂白露的,是你抑或你爹魏严主意?”剌史问着,还不忘补充:“本官警告你,莫要再妄言,否则本官叫问事再杖你三十!”
“那不是我……是爹,是爹要我这么说的……”怕再被打,又被妻鬼惊吓,魏冷一咕噜全说了出来。“他说外传我打死了少涵,若不诬个人,少涵娘家必要追究其死因,是以我才诬说宋应天与白露,称应天堂毒死少涵……”
“你这小兔崽子!老夫真是白养你了!早知我一棒打死你——”魏严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上去把自家儿子活活打死,却被两旁问事硬生生拉住。
“魏严!”刺史大人再拍惊堂木,喝道:“你儿说的可有其事?”
遭子出卖,魏严气到头发昏,再不帮儿遮丑,只道:“大人,我儿愚昧,做下这等错事,老夫……老夫真是不知……”
刺史大人点点头,似嘲似讽的道:“我想你也是不知,你没那么蠢,否则哪能在官场里打混这么多年。”
这话,说得魏严老脸又青又红的。
刺史大人再一敲惊堂木,道:“魏严,你纵容你儿行凶,诬告白露以毒药药人,今判你——”
他顿了一下,长史会意,立即上前在他耳朵旁说了几句,他咳了两声,道:“今依大唐律令,诬告反坐,以全罪入,斩其首!不过呢,本官念你曾为县丞,又非主犯,改流三千里——”
魏严听了,再站不住,颓然坐倒在地。
“魏冷!”
刺史大人改看那仍趴在地上抽泣,只会仗势欺人的蠢材,道:“你虐打媳妇,杀了人还试图遮掩,非但不知悔改,甚至赃人入罪,散播谣言,实是万死都不足惜!本官今判你斩首之刑!你可有疑议?”
魏冷听闻能有疑议便要张嘴。
但那刺史大人可没给他机会,只抬起手制止他,道:“你有废话,去和刑部说去,来人啊,将其押入大牢,待京城里那些官爷覆审完后,立即问斩!”
“是!”
问事们同声一应,上前将魏家父子,拉了下去。
这一判,可是大快人心啊,魏家父子长年鱼肉乡里,欺压良民,此刻一被问罪,立时有人拍手鼓掌叫好。
刺史大人跟着将那被魏家父子教唆作伪证的珍宝阁景临问了罪,把故打白露的湘阴县丞摘了官流放两千里,方转头看向白露,喊着苏小魅。
“苏将吏。”
“下官在。”
剃史大人瞧着他,朗声问:“既然此女不曾毒杀魏家少夫人,你可曾查明,另外六人是怎么回事?”
苏小魅抱拳躬身道:“回大人,其余六人,虽皆有至应天堂看诊,但应天堂里的大夫仁心仁术,声名远播,前来求诊的老百姓为数众多,一日常破上百,当是巧合。”
“你确定?”刺史大人挑起了眉。
“大人若要确定,可派人至各县挖坟开棺。”他面无表情的说:“必能一探究竟。”
“还要开棺?!”刺史大人眼一瞪,月兑口道:“你这小王八蛋他女乃女乃的是嫌我事情太少吗?”
长史听了,再上前来,道:“启禀大人,数日前,苏将吏已同我知会,长史斗胆,已派人发文至各处要求地方官员,于今日共同开棺验尸。方才大人审案时,已有多人来报,因年代久远,其尸多有腐败,有些只余残骨,但骨未色变,应是无人下毒。倒是同样都有断骨,抑或头骨碎裂之疑,各地主典、判官皆已在查,就等县丞们回去审案。”
这话,听得白露又是一怔,不禁再看向苏小魅,他背对着她,那宽肩厚背如此坚实如山,像替她遮去了风霜雨水。
他说他知道,可她没料到,他竟将这一切都算尽。
刺史大人摆摆手,教那小王八蛋退下,改对那白露招手。
“民女白露,你过来。”
还觉得有些恍惚的白露,听话上前,踩着白雪,来到刺史大人的桌案。
“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曾以毒药药人致死?”
白露看着那官不像官的刺史大人,再看向那立于他身旁,已转身面对她的苏小魅。
忽然间,她发现了一件事。
这两个男人好像,虽然样貌不一样,却有同一双眼。
刺史大人老一些,阿魅年轻点,可他们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王爷的子嗣多如牛毛,王爷训练我们上战场,带着我们去打仗,对他来说,我们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瞧着他俩,她恍然过来。
这刺史,不是问她是否杀人,却是问她是否以毒药药人致死……
她屏着气,看着那刺史与他。
他的眼,很温柔;他的笑,好窝心。
她瞧着那个男人,唇微颤,吐出一句再真不过的话。
“不曾。”她吸了口气,眼含泪光的说了实话:“白露此生,不曾以毒药药死任何一人。”
“好,很好。”刺史大人唇角弯弯,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宣布道:“民女白露遭人诬告,今确认其罪皆非,即刻释放!”
此话,声朗而清,回荡在山坳里,教所有围观的老百姓,皆听得一清二楚。
应天堂的人听了,更是开心的大声欢呼起来,边急着硬往前挤,试图要挤到白露姑娘身边。
刺史大人搁下惊堂木,看着前头剩下那两位都不知是来看戏还是来赏雪景的县丞,道:“两位大人,你俩府里还有多年命案等着审呢,还不快快回去开审,记得小心求证,可莫要再冤枉了他人。这是命案,你俩审完我还得再审一次,别又增加本官的麻烦了。”
沅江与华容县丞闻言,连连称是,忙起身,往轿子那头走去,眨眼就离开了现场。
刺史大人见了,方再扬起嘴角,瞅着身旁那家伙道:“苏将吏,去替她把脚镖卸下吧,我知道你等很久了——”
他话没说完,那小子已经飞快上前,连钥匙都没拿,就冲到了白露身前,蹲跪了下来,一运劲拧断了那锁着她双脚的脚镖铁链,扔到了一旁。
“唉呀,小王八蛋,那东西要钱的啊!”他嚷嚷抱怨着,眼里却有笑意。
苏小魅没理他,不顾四下都是人,只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白露紧拥在怀中。
白露哭了出来,小手紧攀着他的背。
瞧那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刺史大人嘟囔着站起身,“罢了罢了,都是些死老百姓,就没人将本官放在眼里。”
说着,他大摇大摆的晃着晃着,晃过了那两人,晃回了自个儿官轿上,一坐好,才道:“长史,起驾回府吧。”
“是。”
长史摆手,示意轿夫抬起轿。
谁知,剌史大人突又掀起轿帘,瞅着那一对尚黏在一起的男女,喊道:“姓苏的,你给我记得好好把魏家少夫人的棺埋回去,厚葬人家啊!”
他抱着白露,看着那刺史大人,朗声回答。
“小魅知道。”
刺史大人见了,方搁下帘子,在轿子里跷起了二郎腿,下令道:“好啦,回府吧,我家夫人还在被窝里等着哪。”
轿夫抬起了官轿,晃啊晃的晃下了山。
辟轿前后,有官尉与执刑问事们紧紧跟着,当然看戏的小老百姓,更是前簇后拥的追随几位大人与那囚车下山去了,他们可赶着要进酒楼,和人说说这大爆冷门最新的案情呢。
下雪了。
雪花飘啊飘的,从天空上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现场剩没多少人,应天堂的人围了过来,在白露身边嘘寒问暖,仵作整理着自身的工具,几名官卫在苏小魅的指示卜,将棺封了回去,埋回坟里,再一铲铲的将土盖上。
有那么瞬间,白露想上前询问阿魅,可旁还有人,她虽有满心的疑惑与不安,却还是强忍了下来,看着他铲土,焚香,将一切都安了妥当。
直至他忙完了,方与她和应天堂众人,坐着车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