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深海(上) 第1章(1)

她在一个男人的怀中醒来。

他身上有可怕的酒臭味,满脸的胡子没刮,额角上有一记擦伤,右脸上有一块正转为青紫的红肿,左边的鼻孔残留着已经干掉的鼻血,他黑色T恤的圆领上沾着某种秽物,上面也有可怕的味道。

他是个外国人,有着暗金色的头发,立体的五官。

最恐怖的是,她不认识他。

瞪着眼前那家伙,她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一阵空白,心跳大概在瞬间飙破了两百。

“啊——”

想也没想,她张嘴就发出了尖叫,几乎在同时,男人翻身压住了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安静。”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清楚的感觉到他庞大的身躯和沉重的重量,床垫因为他翻身压她身上而往下陷,她肺里的空气也因为如此被挤压出来,她试图伸手去打他、推他,想挣扎,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冷声警告。

“别动。”

他说,她瞪着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外国人说的是中文,还吓人的标准,没有任何奇怪的口音。

她眨了眨眼,看见他不知何时张开了眼。

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瞳,不过眼白的部分都是可怕的血丝。他的眼神冷酷,表情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她吓得不敢动弹,只听到自己狂奔的心跳。

“拜托你别再乱叫,我的头已经够痛了,不需要增加更多刺激。”他拧眉张嘴提醒她。“我救了你,记得吗?昨天晚上,在公园里。”

有这回事?

她拧眉努力运转迟钝的脑袋,昨天晚上她下班,去参加朋友的庆生会——

她瞪大了眼,突然想了起来。

噢,天啊,她回来时,在公园里撞见有一群流氓在围殴某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当场失心疯的开口大叫警察来了,结果那些人非但没有一哄而散,反而提着棍棒来追她,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休矣时,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三两下打跑了那群流氓。

她记得这家伙打得那些人头破血流,如今回想起来,她都彷佛还能听见他将人的脑袋用力掼到水泥步道上的声音,想起那奇怪的空洞声,一时间让她头好像也痛了起来。

“想起来了?”见她露出恍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警告她道:“很好,不要叫,OK?”

她点点头。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不信任她,只试探性的松开手。

她还是很想尖叫,但她注意到他的手并没有远离她的嘴,他人也还压在她身上,不过至少他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在我家?”她喘了口气,难掩惊慌的问。

“这是我的屋子。”他没好气的翻身坐起,告诉她:“你家在隔壁。”

她又愣了一下,跟着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屋子真的不是她家,这里和她家隔局一样,但家俱摆设全然不同。

事实上,这里几乎没有家俱,而且她下的弹簧床垫,竟然不是在床架上,而是直接搁在地上的。

“你是六之一的住户?”她听说隔壁租出去了,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位神秘的邻居,唯一听说的就是这新来的住户是个男人,可能是单身,就这样,没别的。没孩子,没老婆,也不曾听过有人见他带女人出入。

看屋子里这空荡荡的模样,显然他不只没有老婆家人,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才会连最简单能招待客人的家俱都没有。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转头朝往浴室走去的男人看去,却见他走进浴室后,忘了关门,直接就拉下牛仔裤的拉链,开始尿尿。

虽然他背对着她,那还是让她瞬间羞红了脸,

“天啊。”她低呼一声,忙将视线拉回来,张嘴提醒他:“喂,你忘了关门。”

她似乎听见他叹了口气,咕哝了句什么,但他关上了门。

她爬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周,这屋子没有隔间,将近半打的啤酒瓶倒在地上,有几件衣服像梅干菜一样,随意的扔在角落,另一头的墙角有一瓶插电的热水壶,床垫旁还有吃完忘了丢的泡面碗。

老天,这地方好可怕,几乎就像流浪汉住的地方,那家伙看起来也像流浪汉,她考虑着要不要趁他在上厕所时赶快落跑,但他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看见这家伙,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想起一个问题来,这个男人是救了她没错,但是——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瞪着他问,她只记得他救了她,事实上就连那段记忆都有些混乱。

他看了她一眼,道:“你喝醉了,讲话语无伦次的,吐完就睡着了。”

她喝醉?还吐了?怎么可能,她昨天才喝了几杯鸡尾——

噢,该死,她嘴里真的有呕吐物的味道。

“Vodka,我喝了螺丝起子!”她抚着疼痛的头,恍然过来,惊慌的解释:“我太久没喝调酒,忘记那东西里面有伏特加,我不能喝Vodka,一口也不行。”

他没理会她,只月兑掉了那件肮脏的T恤,出结实的上半身。“我找不到你的钥匙,只能把你先带回这里。”

那男人的月复肌让她一瞬间睁大了眼。

老天,刚刚是那副身体压在她身上吗?

要死了,这家伙的月复肌看起来活像巧克力一样,块垒分明。

她一瞬间有些傻眼,胸中的一颗心蓦然跳快两下,只能极力把视线拉到他脸上,镇定的告诉他:“我的钥匙在我逃跑时,掉到水沟里了。”

他耸了下肩,像是对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兴趣,只弯,从另一个黑色大垃圾袋里,捞出另一件T恤,套在身上。

虽然皱皱的,但它看起来比较干净,它是白色的,她注意到上面没有任何污渍,纯白的棉布贴在他强壮的肌肉上,掩盖了那坚硬的线条。

她死命将视线拉回他被胡碴掩盖的脸上,告诉自己不要再盯着他的身体看。

就在这时,她脚边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她吓得往旁跳开,低头才看到床垫旁有一支手机,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已经走来,弯腰拾起那支手机。

他重新站直身体,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比她高了快一个头,而且肩膀比她宽好多,如果有人站在他后面,一定看不见她整个人。

下意识的,她偷偷退后一步。

他以拇指快速操作手机萤幕,似乎在查看简讯之类的,她趁机清了清喉咙。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他眼也没抬,只转过身丢下一句:“出去时把门带上。”

说完,他将手机塞到那挺翘的口袋里,拉开门就走了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什么?搞什么?

她呆看着敞开的大门,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但那男人真的这样做了,他走了出去,留下一个陌生女人在他自己家中。

不,她不是陌生人,她是他的邻居。

话说回来,他怎么知道她是他的邻居?他见过她?她怎么没印象?这家伙有够怪——

电话铃声响了。

这一次,是她家的,她回过神来。

惨了,她今天和店家有约啊!

她心头一跳,迅速跑回隔壁,从门上的圣诞假花饰后拿出备用钥匙开门,冲进去接电话。

“我来了,对不起,我知道我迟到了,我马上就到!”她边说边换掉衣服,抓了大包包出来,经过他房门时,才慢半拍想到要替他带上门,虽然他屋子里根本没什么家俱,但若是他连仅有的床垫、电热水壶和衣服都被人偷走,那就很不幸了。

她握住门把,替他关上了门,然后飞快冲下楼去。

“这样可以吗?”

“当然,太好了。”

“很高兴和你合作,你的设计实在十分出色。”

听到对方的称赞,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

身穿Polo衫的男人站了起来,把支票交给她,朝她微微一笑:“抱歉拖得这么晚,一起去吃个饭吧?”

“谢谢,可是我有约了。”她不喜欢和生意上有往来的人有牵扯,所以客气的拒绝了对方。

虽然觉得可惜,男人还是礼貌的露出微笑,道:“那下回吧。”

“下回吧。”她笑着点头,把对方给的支票收进包包里,和他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再见。”

卖出了衣服,她踩着轻快的脚步,搭车回家。

鲍车到了站,她抓着帆布大包包下车。

到巷口时,她注意到隔壁的灯依然没点亮,从她不小心在那家伙的床上醒来之后,已经三天了,他像是消失了一样,害她几乎开始以为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当然,只是几乎而已。

每回她在夜里走路,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行色匆匆,就怕再次遇上那群闹事的流氓。

她想过要去报警,但她非但没人证,那被打的人早就不见了,也没物证,公园里的监视器早在一年前就被打坏了,她听说里长让人修了三次,到第四次之后,他就放弃了。

那个公园白天还很多人运动,可是到了晚上,就有一群小混混在那里鬼混,他们霸占了公园的夜晚,每当警察来就会一哄而散,可是警察一个晚上只能来巡一两次,完全无法阻止他们霸占公园。

她那天晚上显然完全喝醉了,才会忘记这件事,否则她绝不会走进那座公园。这几天,她偶尔会想起一些片段的画面,那些记忆让她有些不安,她记得她呕吐在他身上,还记得她趴在他背上。

很奇怪的是,她也记得她跪在草地上呕吐时,他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啤酒和菠萝面包吃。

她分不清时间先后的顺序,但她很佩服她吐成那样,他还吃得下去。

那男人显然有个铁胃。

他一定是在吃完东西之后,才背着她回家的,之后的事她就没有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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