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
一个穿着到处都是补丁的男人在热闹的大街上奔跑,他不断的回头催促着身后的同伴,非常着急的说:“快一点,去迟了就什么都没了!”
苞在他身后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个个跑得气喘吁吁。
奇的是,街上在跑的人,并不只这一家子,几乎所有的人都扶老携幼,拚了命的跑向同一座酒楼。
黑压压的人群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想挤进门去。
大家挤破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酒楼里坐着一个财神爷,白花花的银两不断的从他手中送出来,造成了轰动。
小乔气急败坏的被夹在人群中,努力的想要挤进去,但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她试了几次都没用,反而被推得更出来。
“爷爷!你气死我了!”她提高了嗓门大喊,但完全被群众噪动的声音盖住。
她千防万防的不让他碰酒,没想到才出门买个菜而已,他就找到她藏起来的银子,跑来这里喝酒了。
前面传来财神爷银子发光的消息,很多人都失望的走了,小乔看见一个人喜孜孜的拿着一套崭新的长衫,那是她亲手缝的,买布花了二两,昨天才让爷爷穿上,今天就到别人手里了。
她本来想抢回来,可是看到那人穿得破破烂烂,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子,心一软便作罢。
因为人群散去,她总算能冲进酒楼,找到身边堆了七八个酒坛的爷爷。
“爷爷——”她用力摇着他的肩头,无奈的喊着,“你怎么又来了?你不足答应过我不再喝酒了吗?”
“我没喝……呃、呃喝酒,没有呃……”乔老醉眼惺忪的说,还一边打着酒嗝。
她只好把他的手绕过肩,勉力架着走,一边抱怨,“我不是跟你说我们就剩这么一点银子了吗?”
她真是欲哭无泪呀,明天之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水晶湖是不能回去了,那天她和爷爷带着浑身的疲累回到水晶湖,才知道旧渔船被愤怒的朱寡妇烧了。
而之前姓陈的三兄弟,取得了原主人家的谅解,带了大批人马守在城里要抓她和爷爷。
还好大家适时的通风报信,让她和爷爷及时逃走,否则下场可不堪设想。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京城,靠着容城百姓们因为感激而凑出来的跑路费过活,没想到爷爷居然又犯了老毛病。
小乔真气自己当时为了气节,而拒绝了皇上丰厚的赏赐。
她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
“姑娘,不好意思,老先生叫了酒菜,还没付钱呢。”
“什么?!”小乔简直想尖叫了,她真不敢相信爷爷在把银子送光之前,居然没先替自己结帐!
“对不起喔,总共多少钱?”她提心吊胆的问。
掌柜笑着说:“不多,五十两。”
“五、五十两?!”她吓了一大跳,“为什么这么多?”
“姑娘,老先生喝的可是二十年的极品女儿红呀!而且我们酒楼珍藏的女儿红,连宫里都派人来买,品质好的不得了。”掌柜又说道:“这价钱是最公道不过的,一点都不贵。”
有那么多钱分送给大家,应该不会拿不出五十两吧?
他看小乔面有难色的样子,心里开始有点替她担心了。
“对不起呀,掌柜的,我没那么多银子,可以赊欠吗?”
掌柜摇摇头,伸手指着墙上写着“恕不赊欠”还有“赖帐送官”八个大字。
她猛吸一口气,“有!我有银子,我回家拿,等一下就拿来。”说完,她赶紧架着爷爷往门口方向移动。
乔老含糊不清的说:“家里哪还有银子?哈哈!全都被我挖出来啦,嘿嘿!妳藏在灶里太笨了啦,哪能瞒过爷爷的法眼。”
“爷爷,你喝醉了,不要乱说话啦!”她急道,“家里当然有银子,还有好多呢。”
真是个爱找麻烦的爷爷,要是他酒醒了之后,发现自己关在大牢里,他就不要哭天抢地的。
“姑娘,妳回家拿银子,妳爷爷就暂时在我们这里休息一下吧。”
很显然的,掌柜的想要扣人,等她拿钱来换,以免她一去不返。
“那好吧。”事到如今,她也不能反对,只能点头同意。
问题是,她要到哪里去生出五十两?
除了偷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
到皇宫跟骆凝绿求救?
这个想法一闪过她的脑海,她立刻摇头否决。
她居然到现在还在想他,真是无药可救了!
他已经完全好了吧,否则也不会有跟公主大婚的消息传出来。
小乔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伤心了。
才前几天的事情而已,她就已经忘掉了,因为她不能去想,否则她会难过死。
因为发生了她最担心害怕的事,他真的已经忘掉她、不要她了。
她真的非常后悔,干么因为骆凝蓝的一句话就改变心意?
自私就自私、卑鄙就卑鄙,她快乐开心就好了嘛!
她惶惶的走出酒楼,一下子想要去哪里找钱,一下子又想到骆凝绿,结果心不在焉,连人家在大呼小叫着什么也都没听清楚。
“小心哪!掉下来啦!”
“啊!站住呀!”一个女子的尖锐叫声差点震破小乔耳朵。
她有些迷茫的看过去,不明白这群人在叫些什么,头顶上的黑影迅速的朝她落下。
原来街上有户人家,正用人力吊一张大床,要从二楼打掉的窗墙进去。
绳子却磨断了,大床直接往下掉,而小乔却胡里胡涂的站在下面,不知道要逃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家只看见一个人冲过去,将她揽腰一抓就逃开,而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有移动,就听见砰然巨响,有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逃过一劫的她,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妳差点就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眨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她得承认,她真的惊讶到极点,连哭这件事都没有想到。
骆凝绿就站在她面前,神采飞扬的跟她说着话。
她在想,这会是真的吗?
“还好我眼尖,不然妳就压成肉酱了。”骆凝绿洋洋得意的说,“妳走路在看哪里?耳朵留在家里没带上街吗?”
起码有一打的人同时喊她,她居然有本事充耳不闻,实在太厉害了。
“你在跟我说话?”她愣愣的问着,眼眶湿湿的。
“还有谁差点被压扁吗?”他笑着说,“以后小心一点,不是每天都这么幸运的。”
他挥挥手,潇洒的离开,似乎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心情舒畅。
就这样?小乔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把喉咙中那一大块发酸的哽块吞下去。
他不记得她了。
他跟她说话的口气,就跟一般人没有两样。
他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记得她的征兆。
小乔张着嘴,不争气的哭了出来,她想喊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不记得她了,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上街没带耳朵、眼睛,蒙他相救的陌生女子。
她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哭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再见面不相识的感觉,会让她这么心痛!
“喂。”他走了几步,踅回来,一掌轻轻的打在她头上,“我走八步了,妳还不叫我,这是干么?”
她不懂,眼里的泪水矇矇眬眬,看不清他脸上的笑容。
“什、什么?”
为什么他这样跟她说话?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还是……可能吗?他记得她是谁吗?!
“我说妳呀,真难找。”他摇摇头,一副教训的口吻,“我不是叫妳别乱跑吗?还好爷爷老毛病犯了,在这当财神爷,否则我还真没想到妳会在京城。”
看他的神情、说话的口气,的的确确跟以前不一样,因为那种傻气一扫而空。
那么他是好了,可是他知道爷爷的怪毛病,所以说他是好了没错,但是以前发生的事却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喂,朱寡妇把咱们的船烧了,妳知道吧?”
要不是余嫂跟他说大伙凑了银子让她和爷爷逃命,他还以为她葬身湖底,急得都要疯掉了。
那一天,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醒来的那一瞬间,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作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有个俏皮的少女,老是对着他笑,清脆的喊他傻蛋。
那个梦,一直到他醒过来之后,都还甜滋滋的,忍不住再三回味。
但是他知道,那并不是梦,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片段。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没有责任,每天都很轻松愉快,为了生活而努力着。
他记起是谁为他拭汗,是谁为他缝衣,是谁一次又一次的对他微笑,是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领着他穿梭在飘满荷叶的水晶湖上。
是小乔,他的小乔。
但是她的不告而别,让他差点气坏。
他真恨她让他因为遍寻不着而百般煎熬,他真气她在他佯装不识而转身离开时,不开口唤他。
可是再多的气、再多的恼,都在现在烟消云散。
“你……”她一开口,眼泪就像小河源源不绝,“没有忘记吗?”
他并没有忘记一切吗?
他还记得送她一根荆钗吗?
小乔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那股沉重而难以呼吸的悲伤情绪全都奇迹似的消失,轻松的让她忍不住哭得像个泪人儿。
“忘记什么?妳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呢?”他依旧用衣袖给她擦眼泪,“真是个傻丫头,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她抽抽噎噎的说,带着一些埋怨,“那你……你为什么不早点醒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怎么会知道妳在哪里?要不是爷爷又喝了酒当财神,造成轰动,等我找到妳,可能头发都白了。”
虽然皇上好心派人帮他寻找,但压根就没想到她会在京城,于是都派人往远方找,因此忽略了最近的地方。
“啊!爷爷!”她突然想到,“你身上有没有五十两银子?”
“当然有,不过不在身上。”
“我急着要用呀,爷爷被人扣在酒楼里,等我去救他。”
“我没五十两,不过我身上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他笑着说,“本来打算走遍天涯海角去找妳,看样子是用不着这笔盘缠了。”
“干么找我?”她突然想到公主大婚的事,委屈的说:“想亲自把帖子送到我手上吗?”
“我就知道!”他一副伤脑筋的样子,“真是被凝蓝害惨了。”
她一定在说大婚的事,真是天地良心呀,压根就没这件事呀。
因为他找不到小乔,又担心她不知道流落何方,有没有受了欺负,心情大坏之下,跟谁都能吵架。
他想也知道刁蛮的公主一定不会跟小乔说好听的话,说不定还会天花乱坠的说他跟她有一腿之类,所以才把小乔气跑了。
凝蓝为了帮他找回小乔,因此才假造婚讯,说什么只要小乔一听到,一定会上门兴师问罪。
没想到小乔不但没出现,就连司马婷婷都当真,天天烦着要完婚。
听他说完之后,小乔红着脸,有点生气的说:“我才不是因为吃醋,跑去躲起来不出现。”
这个死骆凝蓝居然这样说她,还出这种烂主意害她哭了好几天。
此仇不报非小乔,她一定要让那个臭脸的家伙哭着跟她道歉!
“是吗?”他笑呵呵的说,“那妳是为了什么不等我醒来?自己就走了,还害得我差点找不到人?”
“我……我哪有为什么!”她结结巴巴的,“我想回家就回家了,不行吗?”
她怎么说得出口,她是因为怕他不记得她,或者是不再喜欢她,不敢面对所以才提早逃开?
而且爷爷也说,如果他喜欢她,自然会想办法来找她。
只是他们没想到水晶湖回不去了,差点因此而错过。
“少来了。”骆凝绿笑着,“我还不知道妳心里想什么吗?”
“胡说,我才没有,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模着下巴,一副疑惑的模样,“不是吗?我还以为妳是因为中秋要到了,所以急着准备做饼。”
原本说好要一起过节,她要教他做饼,没想到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结果不说中秋节了,就连她的生辰都没庆祝。
她噗哧一笑,“你又不在我做饼给谁吃?”
“说的也是,妳对我真好。”他叹了一口气,把她的小手拉到胸前放着,“好得没话说。”
“才不是呢,我是怕做坏了难吃,没有饭桶来帮我善后,丢掉了浪费。”
“我哪是饭桶,我只是珍惜粮食而已。”
“好啦,你不是。”她轻轻一笑,“你是傻蛋。”
“对,我是傻蛋。”他的手模过她的秀发,停在她耳垂上亲昵的捏了一下,“怎么妳还戴着傻蛋给妳的荆钗?”
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丑丑的、毫不起眼的一支荆钗,却插在她那全天下最美丽的发髻里。
小乔对他甜甜一笑,不说话,但他明白,那是因为她对他的喜欢,早已超过了任何物质可以衡量的地步了。
在华丽的皇宫里,司马婷婷在发脾气和大哭一顿之后,终于作了一个她很委屈的决定。
“好吧,那我让一步。”她的眼睛哭得通红,委屈得要命,“让她做小这总可以了吧?”
真是讨厌的老天爷!她天天都念经祈祷,还吃斋两个月,求祂别让凝绿找到小乔。
结果訑一点都不帮她,根本就没有因为她是金枝玉叶,而对她特别眷顾嘛!
“我怀疑凝绿肯不肯。”骆凝蓝非常实际的说着,“而且小乔也不可能答应。”
看他们两个耳鬓厮磨的甜蜜样子,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能立足的余地。
“有没有搞错?我是公主耶!肯跟她共事一夫对她是天大的恩惠,她敢不答应?”
“她就是敢,她为什么不敢?”骆凝蓝难得的笑着反问:“凝绿全心全意的支持她,她当然敢说不。”
“你笑什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看了就有气。
哼,她是看在他平常挺聪明的,坏点子应该不少,所以才找他帮忙,可不是特地来让他笑话的。
“我笑妳天真,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心想事成,凝绿对妳没兴趣,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真是个笨丫头,到现在还不明白感情这事不能强求吗?
“当然可以!”她又是遗憾又是生气,“都是你不好,你要把国师毒傻之前,不会先帮我问问爱情散的事吗?”
“妳惹了这么大的风波,还学不乖?这世上哪有什么爱情散?”
要是有的话,他倒想弄一副来给这个固执公主吃吃,让她换个对象死心塌地。
说也奇怪,他跟凝绿长得一模一样,个性也比他酷多了,怎么她就不会发现到他也是个绝世好男人?
至少他不像凝绿那样,十足的孩子脾气,根本就不像个成熟的男人。
“就是有!”她哀怨的说:“而且真的有效,不然他怎么会喜欢小乔,那没道理呀。”
“我倒觉得很有道理,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小乔。”骆凝蓝一脸认真,“有些人就是注定要在一起,他跟小乔在一起,只有快乐和自在,妳怎么会懂得?”
她的爱太蛮横了,她永远也不会懂得什么叫两厢情愿吧。
“才怪,一定是因为爱情散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喜欢小乔的。”
司马婷婷非常坚持她的看法,除此之外,她才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不如小乔,骆凝绿竟舍她就她,实在太没有面子了。
她不是输给小乔,她是败在药物的作用之下。
“随便妳啦,妳不听劝就算了,到最后孤老一生就别后悔,别想我会帮妳想办法破坏凝绿和小乔的感情。”
他可不想坏人姻缘,以后生儿子没。
“说得那么好听,怎么你自己却又孤零零的一个,没人喜欢!”她不服气的反驳,“你才会孤老一生后悔莫及!”
哪个男人的脸跟他一样臭的?三天三夜屁都不放一个。
“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在妳。”他有点生气,转过头不理她。
“你不帮忙我就没办法吗?”她牙一咬,“那个臭小乔敢跟我抢人,我就让她死翘翘,看她还有什么本领抢!”
骆凝蓝一听,怒火中烧,想也不想的抓过她,用力按在桌上,啪啪啪的打起她的。
“妳这坏心眼,想着要害人,不打妳不行,可恶极了!”
这蛮横的公主居然生出这种念头,让他又是惊讶又是愤怒。
她真的这么喜欢凝绿?喜欢到不惜为他杀人?
他下手毫不留情,打得她又哭又叫,拚命踢着脚挣扎。
“放开我!好痛!救命呀、救命呀!”司马婷婷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这个大坏蛋!不许打我,我要叫皇兄砍你的头,呜呜……”
“请便!”他打完将她推出门去,“要是不怕痛,妳尽避再想些坏点子不要紧,我随时候教。”
她哽咽的说:“我恨你,恨死你了啦!”
这个死骆凝蓝,居然敢打她尊贵的小!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他真的好过分喔。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都是小乔害的!她是罪魁祸首,我绝不让她好过!”
她决定天天去找她麻烦,谁叫她抢走了凝绿,还害她被凝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