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他了。
透过这面窗,郭晏秋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上满是各种维生管线的范冬阳,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地收缩,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原本在还没见到人之前,她还没办法深切地面对到他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事实,直到这时一动也不动的他就在眼前,她才体验到了真实的切身之痛……
她没办法止住奔流不停的泪。
“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他一点吗?”即使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她却一直没移开目光。她哽咽地问。
安琪的鼻头也是酸酸的,她无言地从后面拥着郭晏秋的肩。
“抱歉!病人现在正处在需要绝对保持安稳的危险时刻,所以我们不能有一丝的疏忽,请妳谅解!”史密斯早已见惯了这种离别死生的画面,所以他除了适切地表达悲悯,也维持住本身的专业冷静。
不过,虽然暂时无法让她进去加护病房,史密斯还是对她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他通融她可以随时在外面这里看着病人。
就这样,郭晏秋在加护病房外守候,而且往往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连安琪、Adams两人都拉不开她。
从她坐上飞机飞来纽约到现在,她大概已经整整两天没合上眼休息了。
最后是Adams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向医师要来了一颗安眠药,借着递水给她喝的同时,将药加进水里,这才如愿地将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躺下。
丁……”
“……”
癘窸窣窣的交谈声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也逐渐干扰到她的意识。
在梦境中挣扎再挣扎,她终于睁开眼睛醒来。
冰晏秋的视线慢慢聚焦,她有一下子瞪着头顶上的陌生天花板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至于在她身边原本的低语声,似乎也在发现她已经醒来之后立刻一停。
而这时,郭晏秋在转眼打量到自己躺着的四周,和两个正含笑与她四目相对的熟悉面孔时,她总算记起来了。
她在医院里。
还有……冬阳!
她猛地瞠大眼睛,一下子从床上翻起身。
她不是一直在加护病房外看着他吗?怎么她会睡在这里?
冬阳!……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冰晏秋立刻把视线投向已经走来她床边坐下的安琪,迫不及待地问:“安琪,冬阳他……”
“他醒了!”安琪马上接口告诉她这个发生在她睡梦时的好消息。
冰晏秋的心随即一跳,惊喜。“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什么时候?……我去看他!”她马上要冲出去。
安琪却按住她,暂时阻止了她的行动。“就在半个小时前,他终于恢复了意识清醒过来,不过他只醒了一下又昏迷过去,所以妳现在去还是无法跟他说话。可是好事情是,史密斯院长说他已经月兑离险境,情况在回复好转中。”她一口气说到这里。
事实上,她也没看到老板清醒的画面,这事是由里面的医护人员传出来让他们知道的。
太好了!他们总算等到奇迹出现了!
冰晏秋深呼吸一口,慢慢消化了这项消息。
“窝知道泥要赶快去看老板,要不要窝背泥去?”一旁的Adams露出一口白牙,故意调侃她。
因为范冬阳状况好转的事终于使郭晏秋可以放下压在胸口的大石,心情轻松了下来,所以她也朝Adams笑笑:“Adams,你的中文真的好烂,安琪没听得很头痛吗?”
“有啊、有啊!”Adams马上点头如捣蒜,并且湛蓝的眼珠子化作一股哀怨地瞟向他的女神:“为了泥,窝特地要重做好靴生,仁真靴好中文,但是安琪梨都不梨窝……”虽然说为了老板这次受伤的事,他们拉近了不少距离,可是他美丽的安琪还是不肯相信他的真心诚意。唉!好苦恼喔!
其实郭晏秋早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和气氛有些特殊,只是因为之前她的心思几乎全放在范冬阳身上,所以没再深入去注意到他们的事,不过这下,她总算发现新大陆地清楚看出来了Adams对安琪的爱慕和安琪过于自在、若无其事的表现。
“Adams!”点名。
“什么?”懒洋洋的。
“放心!安琪她很喜欢你!”她直言。
Adams立刻眼睛一亮;至于安琪,她原本投向他的视线突地跳开,双颊微染上了一层可疑的淡粉。
Adams当然没错过。他马上欢呼一声,两三步冲到安琪身前、张开双臂就要抱住她:“哇!安琪!我可爱的安琪女王……”
安琪早有防备地身子一偏、闪过他,还同时拉起了晏秋快步往休息室外走。
“我们再去看看老板,说不定他又醒来了。”不理身后那还在又叫又跳的疯子。
就在她们到达加护病房外的时候,这两天一直没现身的Anne也已经站在那里。
Anne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躺在里面病床上的男人。
冰晏秋和安琪无言地站在她旁边,同样看向正有几名医护人员在忙着为范冬阳做着连串检查的病房。
范冬阳的眼睛是紧闭着的,而他的脸色依旧是令人感到怵目惊心的苍白——郭晏秋以这两天来一直观察他、注视着他的所得,却觉得他似乎真的恢复了些生气。
她的眼眶又微微潮湿了。
他没事!史密斯院长也说他会没事。
“妳不该出现在这里。”蓦地,她的耳畔响起这句冷冷的话。
冰晏秋一惊。这熟悉的中文语调竟让她恍惚以为她听到的,是之前曾在电话里向她下警告的女声。
她猛地转头盯向身边的Anne信
“妳说什么?妳再说一遍!”她怀疑地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
Anne缓缓把视线由前方转向她。她的棕眸里仿佛有丝异样的神色闪过。
“我说什么?我说妳根本配不上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配得上他,当然也包括妳!”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极力贬抑。
她说的仍是中文,可是却没有了刚才郭晏秋最先听到的那种微妙音调,难道……真的是她听错了?
也许……真的是她听错了!Anne怎么可能会是那打电话恐吓她的女人?再怎么说,她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或嫌隙……嗯,好象除了她现在非常不满她成了“配上”范冬阳这点外。
安琪心细地注意到晏秋的皱眉分神。
“Anne小姐,或许妳该等范先生醒了,再让他自己来决定这个答案。”她对Anne的观点听得更是刺耳,不过她反驳回去的语气仍是平静的。
Anne冷睨了她一眼,随即轻哼一声。她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大叫声抢先。
“他的手指在动!安琪、安琪!我真的没有眼花,他的手指刚刚动了一下……”郭晏秋激动地差点将整个人贴在玻璃窗上,并且一边对安琪大喊着她的发现。
不想再把心神花在和Anne无聊的针锋相对上,她干脆认真地继续注意着里面的范冬阳,结果她看着看着,竟发现他原本除了胸口规律的起伏外,本来完全没有其它动静的小指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确定她没看错。
而她这一喊,其它人马上跟着专注地全看向范冬阳。
半分钟后,就连一向自制冷静的安琪也叫了出来:
“老板的手动了!”
范冬阳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顽强得令所有医护人员也吃惊。
就在范冬阳从睁开眼睛、开始恢复意识的短短三天里,他便从原本需要靠维生系统维生的最糟糕状态,神速地进展到不用旁人扶持地自己坐起来。当然,他也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
而他也没想到,当他真正恢复意识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他最思念的人影。
他忍不住张臂一把将她紧紧地揽进自己胸前,可结果是——牵扯到伤口的痛,让他不由得喃咒一声,暂时停止呼吸。
至于原本正低头专注地帮他掩下刚被护士打完针卷上的袖子的郭晏秋,被他这冷不妨的拥抱举动吓了一跳,接着清楚地听到他的低咒,她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惨况。
她赶紧要离开他受伤未愈的胸口。
“慢慢慢!别动、别动!妳让我好好抱着妳一下……”范冬阳小心调整呼吸的声音阻止了她。
为了怕碰到他的伤口,郭晏秋暂时一动也不敢动。然后,范冬阳显然等待那波抽痛过去了,这才缓缓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
“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妳又让我这三天只能看着妳却抱不到妳,妳想让我渴死吗?”不甚满足地贪嗅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他简直像个要不到糖似的孩子咕哝着抱怨。
懊死!他现在还无法完全使上力,而他想抱她想得快发疯了。
听着他的抱怨,郭晏秋不禁“呵”地一声笑出来。不过怕她这一笑会震动到他的伤口,她赶紧一手捣住自己的嘴巴。
“渴死?你的形容词太怪了吧!”从他拥抱着的怀里小心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眉眼全是笑。
在历经了他从死到生转了一圈的煎熬等待过程,现在的她懂得了什么叫几乎失去挚爱的痛,所以她更加珍惜和身边的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尤其是对他!
在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范冬阳时,她就知道了自己对他的爱,原来早已强烈到了她无法想象剩下的日子身边少了一个他的地步。
她一直以为对他,她只是喜欢刚刚到达爱而已,可是她好象错得离谱。
范冬阳挑起一道眉,回复了八分生气的俊美脸庞出现一抹狡黠的表情。
“所以,我现在才需要喝水……”
“咦?你真的在口渴?怎么不早说,我帮你倒水……”郭晏秋的立即反应。
范冬阳一声轻笑。“不用麻烦!解渴的水在这里!”突地向前吻住了她。
被他柔软带着点药味的唇一侵占,郭晏秋总算明白他的意思。她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羞,不过……
她立刻响应了他温柔索求的吻。
而显然的,轻易被挑起的男人,此刻伤口传来的阵阵烧痛限制了他进一步的贪求。
他一下闷哼,屏住呼吸的下巴靠在心爱女人的肩上,以抵抗那阵痛感过去。
冰晏秋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受挫了。她轻轻地一手从后扶在他的背上。
“冬阳!”在他耳边低唤他。
“嗯?”他咬着牙闷回。
懊死!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你爱我吗?”难得娇甜的她。
“喔!我今天好象还没跟妳说……”他想到了。
“我爱你!”
“没错!我爱妳……啊!妳、妳……妳刚才是说……”反应也很快的范冬阳马上就从她的肩上拾起头来——管不了他这大动作会牵动他的伤口,产生令他倒抽一口气的痛了,他一张俊脸直逼到她面前,眼神灿亮得可以。“妳说『我爱你』?对!妳是这么说的……”他等她这三个字已经等很久了,偏偏以她不该有“不好意思”在她的字典里存在的个性,她却始终不肯对他开口。
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他还真的有福了?
冰晏秋也跟着眨也不眨地回视着他,而她的眼里嘴角都有略略狡猾的笑意。
“对耶!我刚刚好象有这么说……”
“老板!你快看看谁来了……”就在这时,由门口传来了宏亮兴奋的声音刚好打断了郭晏秋接下来要说的话,和范冬阳的屏息以待。
范冬阳的面色立刻一沉。而郭晏秋则充份发挥她敏捷的运动神经,马上弹离开了他的怀抱——她可一点也不习惯在其它人面前和他搂搂抱抱。
随着Adams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他也打开病房的门进来了。在他的身后则还有两个人跟着他踏进病房。
冰晏秋自然识得其中的Anne。不过走在她后面这位穿著一身高雅、陌生的中年女子——而且是亚洲面孔——她完全没见过。
可即使她没见过这人,但她略有年纪,却仍丰润美艳、淡适内敛的神态气质,依然吸引得她眼睛一亮。
中年女子一进来便直接走到范冬阳的病床前,而原本好事被打断、一脸想砍人表情的范冬阳,在一见到中年女子后,神情立刻一转为惊奇。
“姊!妳怎么来了?”喊了她一声,然后轻松地笑了。
冰晏秋微呆,再恍然大悟。
范冬阳的大姊——范瑞雪,在他床边的椅子坐下,冷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宝贝弟弟差点去见上帝,我是来问问你,没见到亲爱的天主有没有感到很遗憾?”又毒又辣。
“没!亲爱的主告诉我,乖孩子没事最好别去打扰祂,祂最近为了人间的和平忙得很,所以我又被踢回来啦!”范冬阳回她以嘻皮笑脸。
虽然两姊弟移居异国多年,不过私下他们仍习惯以母语交谈。也因此郭晏秋才能懂得他们彼此间的戏谑。
而由于她从以前听他提起过之后,就对他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姊姊佩服不已,所以这回终于有机会见到她,她当然绝不放过地先打量个够。
自然地,范瑞雪也早就注意到这出现在冬阳病房里,浓眉大眼的朝气女子了。
她知道她是谁。
她把视线对上她坦率明亮的眼,声音淡下来:“冬阳,你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Anne太过偏激的贬抑和安琪、Adams太过偏私的赞赏都只能当参考,最重要的是,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范瑞雪在心里笑了。
范冬阳当然也清楚他这无事不晓的姊姊,不会不知道晏秋是谁。
他转眼,意味深长地凝了晏秋一眼,再慢条斯理看向自己的大姊:
“她是郭晏秋,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他露出愉快的笑容。
范瑞雪眼底精光一闪。她仍盯视着郭晏秋,她只对她问了句:“妳是吗?”
“不是!”因为对她的敬重,她很诚实地回。
范瑞雪听到她的回答,眼中掠过了一丝令人无法捕捉到的笑意,可她的表情仍是冷淡平静。
“你们果然在骗人!”一旁的Anne立刻以早预料到的讥讽口气说。
范瑞雪转向范冬阳,一层笑谑似的神色浮上她的嘴角:“亲爱的弟弟,看来你好象被拋弃了,怎么样?需不需要姊姊好好安慰你一下?”
“不必!”范冬阳摇头。他仿佛放弃了强撑,身子慢慢向后面的枕头靠去,而就在这时,郭晏秋才要伸手帮忙扶着他,两步外的Anne却已经一个闪身来到他床侧,并且抢先一把将手放在他的肩背。“我帮你!”
范冬阳稍顿了一下,迅速瞥了郭晏秋一眼——而她原本伸出的手已悄悄放了下,她抬眸正好发现他的视线。她扬开眉毛,耸耸肩。
他好象也满不缺帮手的嘛!
她决定一边纳凉去。
至于Anne。似乎也发觉两人间无言的眉目交流,所以她更加有意无意地半偏过身挡住冰晏秋,然后继续轻手细心地将范冬阳扶着向后靠。
“这样可以吗?”将他安置好,又体贴地替他拉好身上的被子,她对他泛开甜甜的笑,故意以那女人绝对听不懂的法语问:“你还需要什么?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我可以为你处理……”
范冬阳也只好回她微笑。“Anne。谢谢妳!可以了!我现在大概只需要好好的休息!”他说的坦白。
Anne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若无其事般地收回放在他身上的手。
“你真的累了?”这时突地出声的范瑞雪大略衡量了下他此刻的身体状况,接着坚决地说:“给我几分钟,我想跟你谈谈!”
半躺在病床上的范冬阳,一扬眉,清楚她要谈什么。他点头淡笑。
冰晏秋立刻很识趣地:“我先去外面透透气,你们慢慢聊!”对两人微笑示意,她就往病房外走。
范冬阳没阻止她。
“等等!窝跟泥去!”Adams追上了她。
范冬阳看着两人一起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而接着Anne在范瑞雪的暗示下,也聪明地踏出病房。
很快地,病房内只剩姊弟两人。
范瑞雪毫下拖拉时间,也下废话,劈头就问出重点。
“安琪告诉我,你这次的受伤是因为一桩生意的关系?”虽然因为范冬阳常常东奔西跑,工作的缘故使他们姊弟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不过之前安琪在还未请调来纽约时,她要知道他的近况几乎总是透过安琪了解,所以她和安琪倒也因此建立了绝佳的默契——这次冬阳的事,还是安琪通知她的,而若不是当时她飞到英国处理酒商代理权的纷争让安琪一时联络不到她,她也不会直到现在才赶过来。
在知道冬阳中弹、曾命在旦夕的事后,她心急如焚。幸好在她得到消息时,他已经月兑离险境。
这样的事以前也曾发生过一次——她记得那次是他到中东去鉴定一项刚出土的古物,结果在那里遭到了几名暴徒袭击,当时他也是差点送掉性命,而且至今在他的背上还遗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疤痕迹……
虽然他们的父亲曾是古董业的佼佼者,她也以弟弟能延续父亲对古董的热爱和比父亲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能力为傲,可是现在他又到鬼门关前去走了一遭,她不由得开始怀疑继续支持他的事业究竟对不对?毕竟她的心脏已经不若年轻时强壮,不知还禁不禁得起下一次再听到他出事的考验。
范冬阳凝视着她因皱眉而在眼皮上纠出的细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担心。
“对不起!又吓到妳了!”他坦然说:“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了,不过偶尔也会出现我无法掌握的状况。纽约的警方已经根据安琪提供的线索逮到对我开枪的凶嫌,所以妳现在应该也可以安心点了!”这是上午安琪跟他报告的其中一个消息,而此刻她正忙着处理这件事。
他们找到玛莉皇后之冠了。就在警方逮捕到那开枪射击他的白入之前,安琪和Adams已经偷偷潜回那屋主匆忙逃走、被警方封锁起来的屋子。Adams,这世上少数拥有最高段破解机关的高手之一,很轻易就找出连警方也没发现的密窖。在那里,不但有他们追寻已久的玛莉皇后之冠,还有一些在世上极有名气,但却在世人眼中神秘消失、或被窃的珠宝。
看来他们是意外发现逍遥国际多年、从未被人捉到的珠宝大盗的巢穴了。
他要他们只取走皇冠,其它再全部交给纽约警方去处理。
至于这珠宝大盗和“江秘书”之间的关系,他并没有兴趣知道,不过他已经可以预料得到,现在这珠宝大盗落网,远在台湾的“江秘书”恐怕也不会好过了。
想到那时她曾在他面前提起自己要在珠宝界闯出一片天的激昂神情,他倒是有些感慨——看来他当初还真是太小觑了她。
“那么害得你受伤的那个女人呢?你打算怎么对付她?”范瑞雪的眼中有着令她商场上的对手敬畏有加的慑人气迫。而她就是凭着这连男人也少有的过人胆识、前瞻性的经营手段,使得夫家的酒业王国更上一层楼。这十多年来,她早已赢得了法国酒业铁娘子的封号,也赢得夫家上下一致的尊敬。所以,她比一般女性多了十倍的胆量,也累积更丰富傲人的资源,例如——她现在随便拨出一通电话,就有把握让那叫“江明燕”的女人立刻在台湾混不下去。
哼!耙动她的宝贝弟弟一根寒毛?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范冬阳光看他老姊目中的煞气毕现,就知道在她体内蛰伏了很久的嗜血因子又在蠢蠢欲动了。
“姊,妳最近是不是很无聊?”这纪录有迹可循。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开——他自己的事,他想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是很无聊。”她点头承认。手边的麻烦工作全都解决完,Alain接管公司的准备也全上了轨道,放眼身边完全没有激得起她挑战的事,所以之前她才会穷极无聊地亲自飞去英国,去搞代理权那样的芝麻小事。
“那如果我想请妳开始替我筹备一场……时间预定在半年后的婚礼呢?”他的俊脸上出现一种深思的微笑。
范瑞雪立刻眉角一挑。
“她?!你是认真的?”她不会怀疑他的眼光,就如同她不会怀疑自己的。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确定要和她牵手下半辈子了。
范冬阳的眼神温柔了下来。“我从来没这么认真地计画过要和另一个人共度未来的每一天,她让我想抓得她牢牢的、她让我担心有一天她会自己飞走,所以我想尽快把她拴紧在身边……”爱上她的时间长短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爱她——那个在两人第一次碰面,就以哭得红通可爱夺去他的注意的女人;那个总是迷糊、大而化之,却也偶尔会温柔细心地令人忍不住包爱她的女人;那个还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他不只一点点而已的女人……那全是她,全是那个叫“郭晏秋”的女人……
她刚才说那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绝不容许让她继续耍赖过去。
“不过我看她好象还没这么想。”范瑞雪忆起刚才郭晏秋的直接响应,不由得取笑地泼他一桶冷水。
范冬阳自信一笑。“从现在开始,我会让她只想着这件事。”
哟!范瑞雪还真想不到她会这么快就看到她这魅力无人可挡、从来不需要为女人费心思的弟弟,此刻不但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还成了霸道的家伙啦!
不过她的笑容很快被一抹思虑所取代。
“你要和她在一起,别忘了得先搞定你的头号仰慕者……”
范冬阳有些头痛。
“是Anne……”他吁了口气。
“是Anne!”范瑞雪早将Anne对冬阳的恋慕看在眼里,而且她很头痛。“你该知道她虽然把我当她的妈妈,不过她可不接受你这只大她三岁的男人当舅舅。更何况两年前你又恰巧在她那段最无助的时间陪着她,难怪她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迷恋你到现在还不可自拔。”
在她初嫁给威廉时,有很长一段时间Anne对他们姊弟的态度都极不友善,甚至可以说到达恶劣的地步,不过稍大的Alain倒显得平和多,而且大冬阳两岁的他,还是第一个对冬阳伸出接纳的双手的勒布朗家族之人。至于后来被威廉和下人宠得骄纵任性、无法无天的Anne会被她慢慢收服,她可是花了无数的心血……总之,在她嫁到威廉家的头一年,她的生活可真是挑战性十足又多采多姿啊!
想当时Anne,撇开她的个性不说,她安静下来时可也是个美丽得人见人爱的小鲍主!到她现在长大了,自然成为每个男人争着奉承讨好的女王——她会是天底下每个女孩子都想成为的人。没错!只要家族里的人不说,永远隐藏起她亲生母亲的过往,和她两年前的那次发病纪录,她几乎可以是所有人羡慕的幸运儿。
原本,勒布朗家族的人一直庆幸Anne并没有遗传到她母亲那缺陷的基因,直到两年前,Anne意外被一个只会甜言蜜语的公子欺骗、再拋弃,受到刺激过大的她立刻精神不稳,躁乱疯狂的征兆开始出现,到最后她更是心神错乱到攻击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不得已之下,威廉只好将她送进私人的疗养院接受治疗,而她也在院里整整待了一年,才恢复正常接回家中。至于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她倒是幸运地完全忘了,不过她刚回来的初期总是每晚恶梦连连,也就是那时,冬阳刚好回去玫瑰庄园住,意外成了每晚救她月兑离恶梦,再安抚她入睡的屠龙英雄。
就是这样,使得原本从小到大一直看他不顺眼的Anne。后来竟成了黏得他紧紧的跟屁虫,害得他那一阵子对玫瑰庄园和自己在巴黎的家都不敢多待,更加勤劳刻苦地到世界各地挖古董去。也是那时,威廉看她实在不象样,又伯她太闲胡思乱想又犯病,干脆就派给她以前她便吵着要的一个总监职务。
这两年,Anne似乎因为忙于工作的缘故,个性已变得成熟稳重许多。后来冬阳还和她有过几次的碰面接触,她的表现也没有两年前的急躁,不过,她爱恋他的心却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减少,反而像是愈积愈深了……
范瑞雪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却无力阻止。
此时Anne的一切都看似正常平静,可是谁也无法预料,当她再次受到刺激时会再出什么乱子?
这也是她的隐忧。
就算冬阳如今没有晏秋,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让Anne和他在一起——除了因为Anne与他名义上的亲属关系外,她的病,更是最大因素。
她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不过任是谁遇上这种事都公正不起来。
“可是我一直把她当亲人,甚至真的是妳的女儿、我的外甥女看待,我保证对她绝没有过一丝男人对女人的幻想念头!”范冬阳不敢说自己纯洁圣人到哪里去,不过基本的道德思想他还是有的。他可不想成为不伦恋的男主角。
他也知道她对他的异样心思,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不给她一点遐想的空间,甚至也尽可能避开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如今看来,他的努力似乎没什么成效。
那他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他得一辈子躲着她,或者他这辈子都别结婚以免刺激到她吧?
想着想着,他不头痛也跟着开始痛了。
“你这么想,她可不这么想……”范瑞雪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Anne不是有很多的追求者?难道那些人就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心动的?”范冬阳忍着疲累动脑筋。
“如果有,或许她早就放弃你了。”感情的事若不是这么难解,世上也不会有许多令人遗憾的事发生。更何况Anne的情况又更是复杂……
范冬阳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以抵挡阵阵涌上来的头晕,和因药物作用而引发的睡意。
“我也这么希望……”
而就在这同时,贴在病房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人,一双眼睛早已被一层阴郁危险所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