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迷祸 第四章

夜深。

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时辰都没停下手的夏素襄,由于不断累积的疲累,使得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情况加剧,她终于不得不放下又刻坏的木像和工具先喘口气。

不过她才坐直身子想伸下懒腰,就差点被全身肌内传来的酸痛逼出眼泪来--天!她到底工作多久了?

她乎常一工作起来就容易浑然忘我,再加上这回她是刻意藉雕刻来平静紊乱的思绪,想忘掉下午和那男人之间发生的事,所以更是拚了命似地把心力全都投注在这些木雕上……

她捏了捏僵硬的颈子,又捶了捶肩膀,望着桌上那一个个被她刻得像怪物、惨不忍睹的失败作品,她的心情岂是沮丧两字可以形容。

都怪那姓商的男人,害她白白浪费了这些木头!

可恶!她不得不承认,在工作中很少会分神的她,从她拿起雕刀直到刚才放下,这中间的心思竟然有八、九成都被那男人的身影给占据。

忍不住揉揉快打结的眉心,她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木头和工具随意收拾了一下,接着把身上工作穿的外衣解下,移动疲惫的脚步仔细检查一遍门窗有无锁好,最后才回到房里,吹熄了灯烛,一躺上床便再也抗拒不了浓浓的倦意睡去。

她睡得很深、很熟,当她房里的灯光完全灭了的一刻,她屋子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怪响,接着,有抹黑影悄悄进到了她的房。

斑大的黑影立刻走近床边,俯身观察床上人儿的睡容,然后很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小柱香似的东西点燃,将这发出淡香的东西凑近她鼻端前让她不知不觉吸嗅了几下后,又立刻把它弄熄,收起。接着,他掀开她的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改覆住她的身躯,然后毫不费力地伸出一双健臂将她由床上抱了起来。

因为迷香睡得更沉的夏素襄,即使被他这一惊动,仍是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黑暗中,他的动作迅速且轻巧,抱起她后,他的脚步立即毫不迟疑地往房外移动。

月,半圆,微微的银光隐约照出了屋外的景象。

夏素襄的屋子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而一抹熟悉的巨大人影也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外。

小黑狗早已经兴高采烈地在来人脚边不停东嗅西闻,来人忍耐地敛眸垂眉。

这时男人终于抱着昏睡的夏素襄由屋里出来了。

“快去把她所有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一起带走。”越过门边的巨大人影旁时,男人丢下这句吩咐,随即抱着夏素襄上了马车。

夜更深。

完成目的的神秘马车终于缓缓驶离,而彷佛被遗弃的小屋子,依旧静静地立在夜雾迷蒙的湖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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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伯虽然一见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做出目瞪口呆的反应,但是他跟在主子身后的步子可是一点也不迟钝。

“不会吧?我的二爷,您真的半夜去把人家小嫂子掳过来了?”视线扫到云鸣提在手上那一大袋时,他更是叹为观止。“天哪,别告诉我,您连人家的家当都顺便一起搬来了?”云鸣小子的作用又多了一样--脚夫。

商海痕轻柔地将他怀里的夏素襄安置到他的床上,然后细心地替她盖上被子。

云鸣将手上的袋子放在舱房的一角,接着他终于再无法忍耐地把在他脚边绕圈圈、摇尾巴的小黑狗拎了起来。

“二爷,属下出去办点事。”以很闷的声音请示完后,他便拎着在他手中兴奋地舞动四肢的小家伙走出舱房。

而萧伯则努力踮起脚尖,试图从主子的宽背下窥得肉票人质的状况。当然,他的嘴巴可也没闲着,“二爷,我们可是明天一早就要开船回去了,您不会没问过人家意愿就把人家弄昏,准备明天一块儿打包回去吧?我说二爷啊,虽然小的知道您对她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样,不过您以前再怎么玩,可也从没干过挟持良家妇女的勾当,没想到您现在竟然一声不响地把人家小嫂子绑上船,回去要是让老爷、老夫人、大爷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吓坏的!二爷……”而且这小嫂子又长得有些神似大爷死去的未婚妻,恐怕大家受到的惊吓会更大。

商海痕一抬手,立刻阻止了萧伯嘴里的嘟囔。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终于将视线由她沉静的睡颜上移开,他转过身面对商家最忠心耿耿、最元老级的老仆,“萧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别再害那些姑娘们心碎,要我听我爹娘的话,赶快找到喜欢的姑娘定下来吗?”他拍拍老仆的肩,勾着一抹狡邪的微笑道:“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所以你说,我不把她绑回去怎么行?”

萧伯一时跌入惊喜的漩涡中,“二……二爷,您的意思是……您要和这小嫂子拜堂成亲?”但他思绪马上一转--咦?可是夏嫂子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不知道老爷和老夫人会不会接受她?不过依老爷、老夫人的性情,他们应该是会接受她的身分吧,毕竟他们连即将要和三爷成亲的三夫人曾是京城最红的花魁都不排斥了,那夏姑娘更不是问题了。那……那这一向游戏花丛间、又没心没肺的二爷是说真的喽?

想到这里,他立刻紧张又期待地抓住商海痕的手,“二爷,您可别欺骗老仆我……”

“萧伯,你认为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拒绝我的求亲?”商海痕不答反问他这问题。

“当然不可能有!”萧伯立刻高高抬起下巴,他可是对他们家二爷的“美貌”和所向无敌的魅力很有信心的。“……怎么啦?难道您有碰上这样的女人?”忽然怀疑起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商海痕似笑非笑地比了比自己的身后,“她。”

萧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背后。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把她绑来和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萧伯,还有一件事……”

“还有?!”萧伯怕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负荷不了太多的刺激。

“这位夏姑娘没嫁过人,更没死过丈夫,你可以改改口了。”商海痕认为有必要替她正名。

“啊?”果然是惊吓。

稍后,萧伯踩着虚浮的脚步出去,舱房里只剩躺在床上沉睡,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架上船的夏素襄,和那个绑架她的“歹徒”。

而商海痕专注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安适的睡容,接着他的唇边缓缓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抱歉了,我的姑娘,我的……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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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到自己像被轻轻地摇晃着。

从深深的睡梦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她就有这种古怪的感觉。

夏素襄慢慢地张开眸,当映入她眼中的景物不是她熟悉的屋梁,而是陌生的斜板时,她先是呆了呆,然后错愕又茫然的视线开始向四周扫过一遍,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是在一间不算宽敞,但舒适干净的小房间里。

她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因为她忽然知道这房间和普通的屋子差别在哪里了--这是船的舱房,她见过的!

而且这时她感到脚下的轻晃更明显了。

心中一惊,她直觉冲到房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往外看--只见外面江河滚滚,而不远处的江岸市镇正离她愈来愈远。

她真的在船上!被这个惊人的事实震撼住的夏素襄,还来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急步跑向门口。

她必须赶快下船!

老天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会在“一艘船上”醒过来呢?难道她是被什么人掳到船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的夏素襄,就在她要接近门边时,那扇门却忽然从外面被人打开--门外是一名显然常在大太阳底下工作、皮肤黝黑的少年,他原本正要一脚踏进去,没想到一开门竟会看到姑娘已经站在那里,他吓了一大跳。

“哇!妳……妳醒了?”少年用力拍拍自己受惊的心口,然后对她咧了个大剌剌的笑脸,抬了抬他拿在手上的一盘食物,“妳醒了正好,这是妳的早餐……哇!怎么了?”少年被眼前姑娘突如其来的举动再度吓到。

夏素襄皱着眉,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这是谁的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要你马上放我下船!”她已经冷静些了,而出现在眼前的人正好可以使她弄明白一些事。

少年一边努力抓紧手上的盘子以防它掉下去,一边还要努力理解这位娇客话里的意思。

“呃……啊……放您下船?不可能啊,船已经开了,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没带上船……要不要小的去找二爷来和您说说?”哇咧!这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瞪,他有种头皮发凉、天地不祥的感觉,他得赶紧搬出主子爷来。

“二爷?”夏素襄一听到这称呼,马上敏感了起来,她的心一动,该不会是……“你说的二爷,不会刚好叫商海痕吧?”她紧盯着他问道。

“对,是我。”一声懒洋洋的嗓音接口。

夏素襄的呼吸微顿了一下,抬头,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门外走道朝她走过来。

少年如遇救星般地趁她松手时,一溜烟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夏素襄双眉紧蹙地瞪着来到她面前的男人,没想到真的是他!她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艘船上,全是他搞的鬼?!

“商海痕!”怒火骤然从她的眸心窜起,她忿忿地爆出低喝。

商海痕从少年手中将早餐盘接下,对他一颔首,少年收到指示立刻松口气火速闪人。不过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怎么回事,他才跑了两步就狠狠跌了个狗吃屎,“咚”一下发出好大的声响,就连盛怒中的夏素襄也不禁越过商海痕的肩膀向他望去。

少年从地板上爬起来,额头上已经肿了一个大包,不单如此,他的脚好像也扭伤了。他苦着一张脸,无奈又痛苦地一拐一拐地走回甲板上。

夏素襄看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脸色微变,接着收回了视线,有些难受地低头盯着自己的一双手。

突地,一只健臂将她一把揽进舱房内。

“看来我得时时刻刻紧跟在妳身边,否则只怕船还没到家,我的人已经死伤一半了。”他一副揶揄自在的语气。

夏素襄却是听得身子一僵。

商海痕的俊脸坏坏地漾着笑,他把她带到床沿坐下,再顺手把早餐放到旁边的小瘪子上。

“刚才是我……”她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他。

“所以这辈子妳能碰的就只有我了,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商海痕很开心地下了结论。

夏素襄一时不明所以,但当她发现他仍握着她的臂时,立刻想推开他。

商海痕却握得牢紧,“我不是其他人,妳还不明白吗?对他们来说也许妳是祸星,不过对我来说,妳的意义不一样。”

在他既灼热又专注的凝视下,夏素襄的思考齿轮并没有停止转动。“我的意义是为了让你证明你从没有赌输的局吗?因为这样,所以你把我掳到船上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不光明就是。

“我说过,我们的赌局已经开始了。”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商海痕脸上的笑容不减。

夏素襄试着冷静下来和眼前这霸道的男人讲道理,“我也说过我不和你赌。而且你不该没问过我的意思就将我掳上船,我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你以为没有人会找我、没有人会去报官府吗?商海痕,我要你马上放我下船,我可以答应你,等你下回来青湖镇时,我会恭候大驾。”

他缓缓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她,“妳放心,我已经替妳在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妳临时有事要出一趟远门,所以妳不必担心有人找妳。”

“你……你替我留纸条?”夏素襄惊道。

“还把妳所有刀子、木头全搬上来了。”他用下巴朝舱房一角点了点。

她循线望去,立刻看见一个鼓鼓的黑色大布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秀眉紧紧一蹙,马上回头再瞪向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

“对,”他大方承认。“我为了绑妳,什么都计画好了。”

夏素襄不由得握紧拳头,朝他仍抓着她另一手的臂用力捶了去,“你疯了!”为了他的笃定,她有些慌。

商海痕吃痛地挨了她一拳,但他还是不放,反而将她拉近,“好吧,我承认我疯了,不过是为了妳。因为我的时间紧迫,因为我肯定妳不会乖乖答应我的邀约,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的眼睛对着她的眼睛,眸底的光芒转炙。“反正我不管用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都必须把妳带走,而且结果是妳现在已经在我的船上了,我希望妳别再计较妳是怎么上船的了,妳可以想想接下来的行程会有多愉快,如何?”低沉而充满诱哄的嗓音在她耳畔响着。

两人近得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度,再加上他那张魅惑人的脸和勾魂的磁嗓,她不禁有一瞬间的恍神,差点迷迷糊糊被他拐去。但幸亏她这些年养成的下意识警觉反应及时发挥作用,她神智一清醒,猛地推开他,也顺便挣月兑他的箝制,向旁边跳开。

她一下子退到墙边,又是戒备、又是愠恼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被你绑上船不但不该怪你,还得要谢谢你?”

商海痕看着她因怒气而意外染上一抹嫣红的脸蛋,不禁着了迷。“嗯……我现在更确定,我的决定是对的……”他低叹了声。

“什么?”她听不清楚他说的。

狡猾的笑意充满他的唇角、他的眼睛。“我说……不客气。”

夏素襄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下就连她的眼里也喷出了怒火。“你……可恶,我就不相信我下不了船!”说罢,她倏忽大步跑向门口。

就算要跳船,她也在所不惜!

不过,她的手才刚碰到门,一只臂膀已经由后伸过来将她拦腰搂住。

她的呼吸一窒,但仍以肘撞向身后贴着她的男性躯体,试图打退他,可没想到,他反而双手并用地将她的手连身子整个缠箍住。她大惊,不断挣扎,他却愈锁愈紧,她的人,就这样被他的气息、力量包围住,动弹不得。

“放……放开我!”终于体会到男人的气力不是她可以抗衡,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接触太过于亲密,她努力隐藏加快的心跳与不安,不再挣扎着要他放开。

商海痕将这女人匀称暖柔的身子箝在怀里,把脸凑近她的颈侧,几乎是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独特的香气。心动,就连也蠢蠢欲动……唉,他对她根本已经爱不释手!

“告诉我,在那里妳又没有家人、没有牵挂,为什么非回去不可?”他在她耳畔制造出暧昧的沙嘎轻语。

夏素襄的耳朵一阵发热,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她转过头,以彷佛十分冷静的姿态避开他。

“我不能丢下我的工作……”一想到旺婶刚为她接下的那笔为期一个月的雕刻工作,她猛一震,又开始想摆月兑他。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这里!

“妳是说那些木头?”商海痕轻而易举地让她继续待在适合她的地方,但他的声调有些异样的紧绷。“相信我,我不会阻止妳拿刀子,甚至还可以替妳准备一切妳需要用到的东西。”某个计画迅速在他脑中成形。

夏素襄突地停下预备咬他手臂的动作,呆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皱眉往他那看去。

“你说什么?”她不明白。

“妳没听错。”从来没有让男望战胜过理智的他,为了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向要了她的投降,只好暂时放开她,不过他还是将她拉回原处坐下。“妳要刀子、木头,我随时都可以提供给妳,只要妳开口,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我要妳留下来。”他的目的明确简单。

看着他那上扬好看、俊美又邪气的眉梢线条,夏素襄原本坚定到无懈可击的决心,竟有一角悄悄的、偷偷的松动了。

“如果我的答案还是『不』呢?”无条件供她所需的一切雕刻用具,她当然不可能不心动,但他背后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况且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商海痕好整以逦地攫住她倨傲的眸光,“只要妳不在乎妳祸星的秘密被整个青湖镇的人知道……”

夏素襄的心口一震,“你威胁我?”

“对,我是在威胁妳。”他笑笑地承认,但他犀利的眸可是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她看出来了。

悄悄深吸一口气,她的心绪渐渐转趋平静。“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答应我的这些事,对你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为什么?”清澈的眸直盯着他,她直接问出她的疑问。

轻扬眉毛,黑眸里闪动着笑意,他忽然伸手将一旁放着早餐的盘子拿到她面前。

“好,若是我说出原因,妳就可以开始享用妳的早餐了吧?”他微笑问道。

夏素襄睨着他,“我不饿。”先听听看再说,她知道她如果现在就接下了,那就代表她放弃抵抗,根本没机会下船了。

商海痕也不啰嗦,“因为我们打的赌。”

夏素襄早猜到这意料中的答案,但心中不知为何掠过一抹古怪的失望,她垂眸看着他拿在手上的丰盛早餐,唇畔扬起似笑非笑的痕迹。“喔,对,你的赌局。”她淡淡嘲讽道。

“还有……”没想到他又继续接下去说。

“还有?”可恶,她竟被眼前的早餐诱惑,开始感到肚子饿了。

“妳是第一个我非要不可的女人!”毫不拐弯抹角地直言。

错愕!夏素襄忽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清楚地看见她眼底升起的讶异,接着是好笑,商海痕突然露出一个坏坏的神情,“妳以为我在开玩笑?希望等一下妳发现我有多认真时不会太惊讶……”最后一个字,结束在他倾前封住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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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素襄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被商海痕软硬兼施的给留下来了。

她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到现在她还不打算把他几天前说的那句话当真。若她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这轻佻邪佞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话,那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的。

不可否认的,商海痕是她见过最有魅力的男子,当他说出那句话时,说她的心没有一点意动是骗人的,再加上他的亲吻……可恶!

夏素襄的脸不由得微臊,手上正刻凿的刀差点失去准,她赶紧缩回手,但盯着刚被她敲打出粗略轮廓的羽鹤,又这么出神了。

她不相信他,但知道他的威胁不是说假的。他曾说过自己是小人,她相信,所以,她只得不甘心地屈服在他的威胁下,不再想跳船的事。

既然他不怕他自己和整船的人被她的祸星之命波及,既然他还答应任她予取予求,那么她就留下吧!反正依他势在必行的强硬手段,她暂时是别想回去了。好吧,她就调整自己的心态,把这当作是一趟意外的旅程,至少她不必担心她的生活所需,只要专心地创作她的雕刻就够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况且他也答应她,最多只留她一个月,一个月后,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让她回家。所以,她只要忍耐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

至于她先前让旺婶答应人雕刻的事,看来她根本赶不及回去了,也只能看着办了。

她的平静生活,现在已经全被那男人搅得一团乱了。

她忽然开始后悔,那天她干嘛多事把那男人给救了?

平复不了胸口的烦躁,她干脆放下刀子,起身踱到小窗前。往窗外看去,只见一片蓝得纯净的天,与翠碧一望无际的江面,令人的心胸不禁开阔了起来。

夏素襄望着美丽的天与水,心中的阴郁渐渐被驱散,不过要她什么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据商海痕说,他们要用十天的时间乘船赶回北方的家参加他弟弟的婚礼。且直到这两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富甲天下的“商社”的二主子,难怪他会有这艘船,也难怪他会有这种狂妄、为所欲为的气势。

但他是商社的二爷又如何?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偏偏他非要用一个赌约把她挟持在身边,不过外人恐怕会认为是她用尽心机缠着这位商二爷吧?毕竟以她的身分和相貌,哪里有让商家二爷看得上眼的可能嘛!

哼!如果他是存心把她带回家让他家人看笑话轻松一下的,那他会成功;至于他真正的目的,老实说,她并不怎么相信只是为了一场赌局。

为了一场谤本捞不到什么好处的赌局,他千里迢迢将她由南方劫到北方去,光这一点就值得她起万分疑心了;再加上她也不相信他另一个烂理由,所以他真正存什么心,她完全无从猜起。

她实在看不透他。

在那张常对着她笑的桃花俊脸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看不透。但她发现,只要他乐意,他是个很容易让人懂的男人;可相反的,只要他想隐藏起自己,他就能成功地变成一个令人捉模不定的男人。简言之,他是尾变色龙。

摇摇头,猛地回过神,她惊觉自己花太多时间在想他,于是连忙转身要走回小桌前,不过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两下轻敲声。

“夏姑娘!”萧伯的声音传来。

夏素襄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回到小桌前坐下。“请进。”

门开后,端着餐盘的萧伯小步地走来了进来。“夏姑娘,妳的午膳……呃,放哪儿?”舱房内能走、能坐的空间,已经在几天之内堆满了木头、雕刻成品、半成品,和一些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堂来的刀凿工具,他现在就踮着脚尖站在几块木头的空隙间,为难地苦着脸问她。

没意外地,他也发现这位上船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与木头为伍的夏姑娘,几乎满身都是木屑。不过古怪的是,这样一个满身木屑、简直快可以称为不修边幅的女人,此刻在他萧伯眼中,竟然比那些干干净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美上好几倍。

嗯,其实他大概也知道原因,除了因为二爷看上眼的,自然也令他另眼相看外;她那张愈看愈与桑小姐不同、却愈耐看的脸,和一身柔中带刚的沉毅气质,及专注于手中雕刻时那副惊人的执着,都是他对她愈加欣赏喜欢的要素。

看来,二爷独具慧眼,这回果真挖到宝了。他真的很高兴二爷懂得捉住她,没让她从手中溜掉。他现在也可以很骄傲地偷笑,因为他支持二爷绑人的决定是对的,不过……嗯,他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他可不想她把矛头分给他,那些全送给二爷一个人享用就行了,反正二爷的桃花脸皮坚硬无人可比。

他一问,夏素襄转头看了看四周,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萧伯,我来就好。”她干脆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餐盘,然后将它放在唯一没堆着东西的地方--床上。

萧伯并没有马上走,他看夏素襄又坐回小桌前拿起刀,不由得开口问道:“妳不先用饭吗?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夏素襄以为他已经走了,闻言,才又抬头望向他,“啊?什么?”她再次放下刀,将专注力马上拉回现实,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神情。

萧伯笑了,干脆蹲了下来。“二爷知道妳三餐不定时,今天特地派我来,非要我盯着妳吃完饭才行。”他今天可是身负要务呢。

夏素襄一愣,那男人怎么知道她三餐不定时?她这几天不常见到他的人,也绝不主动找他,总是刻意把自己关在舱房里,不过她一旦拿起刀子来,倒是真的很容易就把身边所有事全都丢开……难道他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萧伯,我会吃,只是我现在还吃不下,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别管我了。”她摇摇头,赶紧婉拒萧伯的行动。

“没关系,我反正没事,不然让我待在这儿看妳雕刻好了。”萧伯笑咪咪的,并且一副对她手上的木头很有兴趣的模样。

当然他的另一层意思是,他还是非得完成主子交付的使命不可啦。

夏素襄秀目圆睁看着笑得一脸皱纹的萧伯,明白他的用意后,她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其实根本不用怀疑,有商海痕那样的主子,也难怪会有同样不逊色的老仆。

想了想后,她眉眼一敛,三两下将小桌上的东西全移到桌下,接着起身去把餐盘端过来放在桌上。

一直看着她动作的萧伯,不由得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夏姑娘,妳慢慢吃,别急。”

夏素襄吃了一口,忽然想到,“萧伯,您还没用餐吗?”

萧伯立刻表示他已经吃饱了。

她不习惯在旁人的注视下吃饭,所以勉强吃了两口饭后,就停了下来。“萧伯,我真的会吃完它,您可以不用看着我了……”

“夏姑娘,妳老实告诉萧伯,妳喜不喜欢我家二爷?”岂料,萧伯精细的眼睛瞇了瞇,忽然开口问道。

夏素襄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箸,她一脸错愕又古怪地望着他,“萧伯……”

喜欢他?喜欢那个狡猾奸险的男人?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经萧伯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她反而……更不敢想。

“妳一定喜欢他对不对?嘿嘿,妳别害羞,喜欢我家二爷是正常的,若妳说不喜欢,那才真是奇怪!”萧伯很满意她惊讶的表现,他把她说不出话来的反应自动归类为“喜欢』。这下他可得意了,“我就说嘛,我家二爷从小人见人爱,现在要收服一个姑娘家的芳心更是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夏姑娘,我不会因为妳喜欢我家二爷而把妳当成其他那些女人,因为我家二爷喜欢的是妳。”说完还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不过他只拍了一下,就见她动作很快地侧身闪了开来,他一愣,她只是神色自若地对他微笑,“对不起,我身上都是木屑,怕会弄脏您的手。”

萧伯毫不怀疑地接受了她的说辞,“唉呀,这没什么啦!”他挥挥手,心思仍在她和二爷身上打转。“对了,我刚说到那儿?没错,二爷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姑娘家如此有心过,我看他从小到大,就只有对妳最特别了,所以夏姑娘……”

“萧伯,您误会了,您家二爷对我特别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夏素襄并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因为她知道原因。

喜欢她?不,只能说她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她是祸星,而他偏是要证明自己是个连她也无法祸及的福星。

除了他和她,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打的赌,不,应该说是他执意要和她打的赌,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萧伯他们眼中,会觉得他对她特别,甚至有特殊感情的原因了。可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呢?

她的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淡淡的阴郁神色。

“而是什么……唉唷!”萧伯听她这么说,对八卦的敏锐度立生,忍不住向她移过去想探个详细。但没想到,他忽然感到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他立刻痛呼出声,赶忙低头,伸手拨开了两块木头,接着他看到了藏在木头下的一支尖锐凿子正被他的右腿压住,再一看,刚压住凿子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一些血丝了。

想也知道,他一定是不小心在移动的时候被这支东西刺到了。

夏素襄也发现萧伯的伤了,她的面色倏地刷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萧……萧伯,对不起,是我……”自责的情绪在胸口翻涌,她马上伸手想替萧伯处理伤口,但她的手在要接触到他的裤管时又硬生生地止住,而那双手就这么不住地颤抖。

萧伯光感觉就知道这只是个小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夏姑娘,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唉呀,夏姑娘,妳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喂喂,我真的不要紧,妳……妳别想太多啊……”他边说边抬头,没想到夏素襄竟一脸彷佛他是被人砍了十几刀似的苍白表情,害得他被她狠狠吓到,赶快出声安慰她。

“萧伯……是我害了你……”夏素襄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柔女敕的红唇咬出血了。

萧伯哪里知道她所指的“害”,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一边摇头,

一边站起来,“唉,我这伤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像被蚊子咬一口而已。好啦好啦,我看我去上个药好了……”见她如此担心的模样,他有点感动,所以决定先上药去。不过走到门边,他又回头叮咛道:“对了对了,妳可别停手,快吃饭,我马上回来!”

见她点头,他这才肯放心地走出门。

萧伯一离开后,夏素襄软软地跌坐在小桌前,再也止不住满心的难受与沮丧。

丙然吶,她是祸星!

这也就是她把自己关在舱房里的最主要原因。

谁碰到她都有事--她早就深切地体认到这一点--只除了一个人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际,她想到那唯一一个没被她祸害到的男人。也许,他果真是像他自己说的是个福星,从他和她有接触以来,他一直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即使他对她做了比别人更亲密的举动,他还是活得好好的……

叹了口气,她无意识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饭,不过只吃了一半,她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把餐盘再堆回床上,接着连休息也没休息就又把所有工具重搬回桌上。她不愿让脑子有空想现实烦人的事,所以宁愿继续钻进雕刻的世界里。

不过这时,她的房门又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来人自行开了门。

“萧伯,我已经吃不下了,你先不用管我……”,然后拿起刀子,开始思索该怎么在羽鹤身上下刀。

“今天天气很好。”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她立刻回过神,可她才偏头要往身后看去,就发觉自己已经迅速沦陷在一个男人宽阔的怀抱里,而她的唇,也同时被攻占。

温存的吻了吻她,商海痕等她快呼吸不过来时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他一边拿掉她手上雕刀,一边将她从地上扶抱起来,“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到甲板上去吹吹风?”他一脸神清气爽的低眸望着颊畔红晕末褪却羞恼地瞪着他的女人。

夏素襄急快的心跳仍未平复,就连她的气息也才刚平缓些许。这男人简直把偷袭她当成了习惯,而这习惯彷佛也成了他的乐趣;更可恶的是,她竟愈来愈不排斥他的亲近!

懊死了,她已经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了!

“我不想去。”闷声拒绝他诱人的提议,她推开他打算继续做她的事。

“妳想去!”商海痕马上戳破她的言不由衷。他握住了她的腕,将她往门外拉,“妳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我那些手下有一半在耳语我虐待妳,要不了多久,他们大概就会说我都把妳倒吊起来毒打……”倒不会困扰,只觉得有趣。

夏素襄皱着的眉终于慢慢舒展开,他说得对,事实上她十分渴望阳光、凉风,她只是在顾忌,顾忌她的秘密、顾忌他们看她的眼光。不过她其实不必顾忌这些的,不是吗?

“你放开我,我跟你走。”被他强拉到门外后,她开口要求了。虽然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也不乐意其他人太将焦点放在她身上,或太将她和他牵连在一起。

商海痕回头,灼亮的视线与她相缠,然后纵容地一笑,即使他的深眸闪过一种识破一切秘密的光采,但他还是如她所愿。

稍后,两人迎风站在船首的甲板上。

当他们两人一出现在甲板上时,原本在上面工作或者闲晃的男人们,马上很有默契地不是离两人远远的,就是不敢出声打扰他们两人。

当然,有人可是很好奇的,因为他们总算见到传闻中被二主子喜欢到神魂颠倒,并且不择手段掳上船的姑娘了。至于看到这位不知该说是倒楣还是幸运的姑娘的真面目之后嘛……原本他们以为,二主子会看上眼的姑娘就算不是美若天仙,也应该是绝艳无双,不过想不到行事作风一向出人意料的二主子,这回还是令他们跌破了眼。

这位听说让二主子着迷的姑娘,不但离美若天仙、绝艳无双有一段距离,且连身材也平板得令人摇头。不过……这位姑娘的条件虽然不怎么好,却能让二主子喜欢上,想当然她一定有其它独特的地方吸引了他。虽然他们可以接受二主子选人不重外貌的眼光,但他们仍相信,只有不平凡的女子才有可能得到他如此不寻常的对待。

听萧伯说,二主子是有打算娶这位姑娘为妻的;但更惊人的传闻是,这位姑娘竟拒绝了二主子的求亲!

这也是让他们一致对这位姑娘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夏素襄早已有接受旁人侧目的心理准备,所以她尽量让自己别去在意。

望着壮阔的涛涛江水,享受着风吹拂过身体的舒畅感,她暂时忘了所有烦恼的事,脸上不禁露出了这几天以来难得的笑容。

商海痕看着她的笑,唇角也跟着牵动。

“谢谢你。”深深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夏素襄并没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她忽然偏头迎上他凝视的双眸,月兑口说道。

商海痕倒是准确无误地猜中她的心思,“别再担心妳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危害,只要妳愿意,随时都可以上来这里散散步、吹吹风……”他对她咧嘴而笑,“幸好妳不会晕船,否则这几天的行程妳肯定不好过,而且妳一定会更恨我。”

夏素襄伸手压住自己乱飞的发,微显妩媚风情的瞟了他一记。“我以为,你无法接受有女人不爱你而是恨你。”

这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眸光有多魅人--要不是顾虑到她的感受,他恐怕早就抱住她下狼手了。

唉,这就是他对待她跟其他女人的差别!

“恨我总比妳说我们只是陌生人好。因为恨我,至少还表示妳对我有感觉。”揉揉自己的下巴,他很有意见地回应她。哼哼,抱歉,他可是很会记仇的人。

发现他眸心闪动着恶狠狠的神情,夏素襄总算依稀记起她曾说过的话,不一会儿,她莞尔一笑。

“商二爷,原来你一直同小女子计较这件事,可那时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没错啊!”

商海痕危险地瞇起眼,“妳故意要惹我生气是不是?”不善的语气。

夏素襄终于忍不住逸出一声清亮悦耳的笑,“我看到,你的嘴角有偷笑的痕迹……”

挑挑眉,商海痕让笑意染上他的眼,“很高兴妳如此仔细地注意我。”他伸手帮她按住随风飞扬的秀发,而在他掌心滑动的发丝竟如丝绒般,让他不自觉地顺势抚上了她的发心。

夏素襄立刻察觉他微出神又亲昵的举动,“商……”她正想退开,他的神情已在瞬间恢复清醒,但他的手掌仍握着一绺她的发没放。

一种彷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他贴触的异样感觉,她下意识地想要从他手中抢回她的发。

商海痕懒洋洋地微笑,轻而易举用另一手抓住了她。

夏素襄一愣,用剩下的一手不放弃地再动作,结果,她的双手都沦陷在他的两只手上,不过她倒是如愿地让他放开她的发了。

她动了动,挣不月兑他有力的箝制。

商海痕依然带着那抹笑,俯近她,“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妳总是把妳的头发藏起来,因为妳有一头美得让人着魔的发。在妳身上,又多了一样令我……爱不释手的理由。素襄,告诉我,妳究竟还藏了多少令人着迷的秘密?”低沉柔缓的嗓音有着十足勾魂的力量。

夏素襄被这张逼近的俊脸和蛊惑人的磁嗓迷得有些茫醉,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把脸蛋微往后仰,试图避开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当真不明白,她只不过是平平凡凡、寻寻常常的女子,哪里藏有什么令人着迷的秘密?他不是在开玩笑吧?还爱不释手咧!

她怀疑他说的人是她?或者……

他只是透过她,看到另一个影子?那位……姓桑的女子。

脑中思绪如风车般快转,可当她想到这里时,她的心竟很古怪地不舒服起来。

一股冲动上来,她猛地用力挣开了他微松的箝制,轻喘口气,开始大步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商海痕因为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什么而稍稍失了神,就这么一下,她便挣了开来,可只一怔忡,他又随即迈步跟上了她。

甲板上其余的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看见两人忽然脸色不对地一前一后走过来时,挡到路的赶紧跳开,没挡到路的则一脸莫名其妙又茫然地目送两人走下甲板。

怎么了?是不是二主子再接再厉求婚不成,结果反而把女主角气跑了?

两位主角一离开,甲板上马上兴起一阵热烈的讨论,其中最八卦的权威主讲人,就属躲在旁边观察两人很久的萧伯了。

有别于上面的气氛热络,走下舱房通道的夏素襄和商海痕气氛就有些低迷了--

试图整理自己乱七八糟心情的夏素襄,知道商海痕就跟在她身后,而当她先一步走进她的房间后,二话不说就要将他阻绝在门外,可惜没有成功。

商海痕及时伸手压住门板,没让她关上门。

夏素襄不甘心,仍努力要把门关上,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无奈,一只力气比她大好几倍的蛮牛就挡在那里,让她根本撼动不了这门半分。

悻悻瞪了他一眼,她干脆放弃地把门板让给他,转身走回小桌前坐下,重拾起刀。

商海痕则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大手将地上的木头扫到一边去,接着便自顾自的在她旁边坐下。

她继续做羽鹤轮廓上的粗雕。

商海痕安然闲适地看着她开始凝神专注的动作,没出声。

但,夏素襄的专注力只维持了一会儿,最后仍因为身边男人强烈的存在感和眼神的干扰而逐渐溃散。她握刀的手一紧,终于忍不住将雕刀在桌上敲了敲,停住。

她转头看向他,“那位和我长相相似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不想让这疑问梗在心里继续扰乱她,她干脆直接问了。而在丢出这问题前,她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至于得到答案后她的心情会不会更糟?天晓得!

彷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商海痕的表情变也没变。

“我大哥的未婚妻。”他淡淡地开口。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解答,夏素襄的神情明显地楞了一楞,而原本烦躁的心,也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我以为……”她不由得咕哝道。

“妳以为她是我的情人,还是红粉知己?”商海痕的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怀好意。“因为妳这么怀疑,所以以为我把妳当作她的替身,也因此而……吃醋?”

吃醋?!

听到最后一句,夏素襄不禁拢起眉,一脸迷茫,“吃醋?为什么我该吃醋?”那不是对喜欢的人才可能有的反应吗?但……她对他?

不会吧?

商海痕一手支起下巴,仔细研究起眼前这女人的表情,虽然她这一脸迷茫的反应不是他要的,但他却不怎么介意,反而开始玩味地将她久违的可爱神情收纳进他的胸口。于是心,动得厉害啊!

然后,原本被他的一语弄昏头的夏素襄,这时也察觉到他过分专注的目光,她下意识模了模自己的脸,“你干嘛这么看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这男人的眼睛美得像星,任何人被他的眸子盯上,恐怕不心跳加快,也会双脚发软,难怪萧伯会说,他要收服女人的心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看来萧伯说得果然没错,至少……她现在的心跳就有些失序。

商海痕微挑眉,忽然因她的话而想到一个主意。

他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夏素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觉想推开他的手。

“别动。”他轻喃,修长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彷佛在确认般,她的脸庞几乎没有一处没被他的指温柔地抚过。

随着他指尖的游移,她的心不听使唤地狂跳着,一直到他终于放下了手,她才发现她刚才几乎忘了要呼吸。

瞪着他带笑的桃花脸,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她想弄清他的目的。

“我要妳!”他忽地丢下石破天惊的一句。

“什么?!”她一愕。

商海痕注视着她的黑眸,脸上因笑意而闪动着惑人的光采。

“除了雕花、雕草、雕鸟兽,妳雕人吗?”他耐人寻味的问道。

他的话题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夏素襄勉强跟上他多变的思路,“我很少以人为对象,不过应该没问题。”说到雕刻,她的眉眼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好,那么如果我想出价请妳替我雕一个人,妳愿意吗?”他气沉神定地说出他的目的。

夏素襄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禁微楞住。“要我替你雕人?你要送给那个人吗?”她不禁好奇。

“不,我想珍藏。”

珍藏?是什么样特别的人,会令他兴起想珍藏的念头?

他自己?或者某个红粉知己?

又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夏素襄努力地想挥走这种感觉,但……

“你要我替你雕人,行,不过这代价可不低。”为了他连串的怪异举动,她故意为难。

商海痕一点也不在意,“等雕刻完成,妳要多少都没问题。”

夏素襄不由得秀眉一挑,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还是“那个人”对他真如此重要,重要到他不惜花费巨资也要买下珍藏?

那强烈的不舒服感又出现了。

“好吧,你到底要我替你雕什么人?”不再看他,她转身又拿起了她的刀,眼睛注视着羽鹤的头。

商海痕只吐出一个字。

“妳。”

一愕,夏素襄手中的刀差点滑下来,她惊讶地看向他。

“你在玩什么把戏?”她直接月兑口问道。

她?!

他说的真是她--由他脸上的笑,她确定她没听错。

罢才的画面很快地在她脑中转过一遍,她终于恍然大悟,这男人,原来是有预谋的!

他竟出高价要她雕自己?而他想“珍藏”的也是她?

他究竟在想什么?她困惑了!

商海痕似乎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所以面对她很不给面子的质疑,他眉毛连动也没动一下。

“妳认为我在玩把戏?好吧,那么妳告诉我,我想要有妳的雕刻有什么不对?是妳不能雕刻妳自己,还是我不够资格拥有妳?”一语双关。

他现在是在怀疑她的手艺吗?

一听到倒数第二句,夏素襄不服输的个性差点令她冲口就要接下挑战,但他最后那句充满暧昧的话,却让她的心小小失序了。她随即摇头,直直盯着他那一脸的悠然自若。

“我们的打赌,还没分出胜负,你现在就要讨你的赏金吗?”如果她没记错,他那时径自和她定一个月的祸福之约,他说他赢了,就要她亲手刻的木雕。

“不,赌约归赌约,虽然我肯定最后我会赢,不过时间还没到。”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间接承认这赌局了。商海痕深眸里潜藏着幽秘的火焰,他纵容一笑,弹了一下响指,“如何?妳肯雕吗?”

自己雕自己?而且自己的雕像还会落入这男人的手中被“珍藏』--这主意听起来不但怪异,而且……别扭!

“如果我说不呢?”她有些得意地睨向他。

商海痕将桌上的雕刻刀拿在手中把玩,神态是一派的轻松。“嗯,除非妳觉得妳的功力不够,要不我不会把这件作品交给除了妳以外的人做……妳到底行不行?”不动声色地使出激将法。

夏素襄的呼吸一顿,听出他的另一层意思了。

“你是说,就算我不答应,你还是会找其他人……雕我的像?”她咬着牙问道。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该为他非雕她不可的莫名执着生气,或者……惊喜?

“也许妳有认识不错的雕刻师傅,要不要替我推荐一下?”他很技巧地掌控住大局,等待她入网。

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非要雕我?就算是你想要『珍藏』……还是很可笑吧,你不觉得吗?”很难解释心中那抹化不开的古怪,她仍试图劝他打消念头。

商海痕摇摇头。

两人的目光交缠片刻,最后,明白他是不可能被说服的夏素襄,终于还是投降了。

“好,我答应。”双手盘在胸前,她的黑眸在下了决定之后立刻转为沉定。“我答应替你雕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妳说。”他轻扯了下嘴角。

“在我完成之前,你不能看到它。”她说。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她伸手把他掌中的刀放回原位,然后对他展露一个出人意料的甜腻笑容。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只是想先保持神秘而已,商二爷。”

是这样吗?

他着迷地看着她难得的美丽笑靥,心里又是一阵蠢动,虽然明白她是故意挑弄,不过他倒希望她可以常常这么挑弄他。

“我不反对妳叫我的名,素襄。”他忽然挑剔起来。

夏素襄敛起笑,慢慢站起身,还顺便将仍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了起来。

商海痕一脸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起来,然后往门口推去。“喂,怎么……”

“你不是要我雕刻吗?那,希望你不反对我现在送客,因为我要开始工作了,再见。”说完直接将他推出门外。

总算搞清楚状况的男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正面对着一扇紧闭的木板门。

很好,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真不愧是能魅惑他的心的“惑星”!

而门内的夏素襄在听到他由门外传来的大笑声后,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不祥的奇怪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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