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一枚钢针正中靶心,练武场上响立刻起掌声。
发射钢针的少年转头看向场边的中年男子,满怀期盼地问:“爹,孩儿有进步吗?”
“力道、准头都进步了不少,不错不错。”中年男子满意地点头。
“真的吗?”少年清秀的脸上散发出欢悦的神采,又问:“爹,您觉得哥哥如果看到刚才那一针,会不会夸我呢?”
中年男子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漠然道:“你继续练吧,我在这边看着。”
少年失望的应了一声,回头继续练习。
这时候,一名灰衣人慢慢走进了练武场,对着中年男子行礼,同时朝他使了个眼色。
中年男子会意,挥手要灰衣人先到一旁等候,然后吩咐少年,“你在这里继续练,爹晚一点会再过来。”
待少年答应后,中年男子便与灰衣人一同走到场边僻静的角落。
确认四下无人后,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问:“都安排妥当了?”
“都妥当了。”灰衣人很有把握地回话,“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连武功最好的三少都死在他们手中了,对付其它人更不会有问题。明天芙蓉花会结束时,就是主人您掌握大权的日子。”
“避毒丸交给他们了吗?”
“也给了,奴才还特别叮嘱他们何时服用,以免误了药效。只要他们服下避毒丸,即使是四少出手,一时也毒不倒他们。”
“做得好。过了明天,唐门的一切就是我的了!”
中年男子仰头望向天边西沉的红日,狭长的双眼半眯,眼底尽是狠辣与得意。
***
喀、喀、喀……
清脆的咀嚼声不断响起,床头上,一大一小两只白兔正在大快朵颐。
秦舞雪趴在床上支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爱的宝贝兔子,嘴里念念有词。
“奇怪……兔兔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
“小姐,您在奇怪什么?”
听她嚷着奇怪,丁香大感好奇,这两只兔子吃得好、睡得饱,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嘛!“有呀,有不一样,我弄给你看。”
秦舞雪拿起一片鲜女敕的菜叶,凑到兔兔嘴边,它却瞧也不瞧,依旧啃着已经吃到一半的菜叶。
“瞧,你看见了吗?”她丢下菜叶,仰头望着丁香,一副“你应该明白了吧”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呀。”丁香纳闷地看着她。
眼看丁香还是不明白,秦舞雪只好开口解释,“欵,以前我如果拿新的叶子喂兔兔,它就会马上丢掉旧的那片,换吃新的。可是,这次她回到我身边以后,一定是啃完一片才换另一片,跟以前都不一样。”
丁香恍然大悟,嘻嘻一笑,“正所谓什么人养什么兔子,兔兔让公子养了两年多,当然有规炬多了。”
“嗯,有道理……啊!你是说我没规矩!”秦舞雪愣愣的点头,然后才发觉丁香的言外之意,登时嘟嘴鼓颊地瞪着她。
“奴婢没说您没规矩呀,只是觉得公子管教有方嘛!”丁香一脸无辜,大声喊冤。
“好啦,是我想太多了。”秦舞雪撇撇嘴,又继续看她的宝贝兔进食。
丁香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天色,回头对秦舞雪道:“小姐,天晚了,等兔兔和小兔兔吃完了宵夜,您也该睡了,不然明早起不来。”
听丁香提起明天,秦舞雪心儿怦怦直跳。
到了明天,唐姥姥就要宣布她和唐回风的婚事了,怎不叫她又羞又喜!她轻轻咬着下唇,小小声地回答:“知道了。”
见到她这般模样,丁香笑道:“小姐,您别太紧张了。这样吧,我去倒杯茶给您,喝了茶应该会好一些。”
见她点头,丁香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捧着茶杯回来。
秦舞雪接过茶杯,慢慢的暍完,又交回给丁香。
这时,兔兔和小兔兔也吃饱了,主仆二人把残余的菜叶清了一下,便吹熄了烛火,各自安寝。
说也奇怪,秦舞雪原以为自己今晚会太兴奋紧张,睡不好觉,可是刚躺上床,她就感觉到睡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
翌日上午,一场宴会在植满芙蓉的广大花园中举行,所有人皆席地而坐,美酒佳肴如流水般不停地送上来。
秦老爷和秦夫人走进花园,一边和熟识的人打招呼,一边入席;刚坐定,唐回风便带着温文的笑容上前拜见,他们连忙起身回礼。
一阵寒喧后,唐回风疑惑地问:“伯父、伯母,怎么不见雪儿?”
既然婚事已定,他在秦家二老面前便不再如先前一般拘谨,改口称秦舞雪为雪儿。
二老尴尬地对望一眼,干笑了几声。
“雪儿她……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来,躲在房里呢。唉,这孩子,回去我一定得说说她!”秦老爷陪着笑脸,心中颇为不安。
唉,他不得不撒谎啊!总不成让人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居然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根本无法出席宴会。
不过撒了这样的谎,唐回风会信吗?就算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
唉!秦老爷想到一桩好亲事可能就这样搞砸了,心底忍不住要叹气,孰料唐回风的回答却让他喜出望外。
“伯父,雪儿就是这点可爱,您别怪她了。”
唐回风当然知道秦舞雪为什么没来,只是在她爹娘面前,他总得做做样子。
他料定今天会发生一些事,不希望她因此被吓到,甚至卷入混乱中,所以早已吩咐丁香迷昏了她。如果此时她出现在宴会上,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你不介意就好。”秦老爷笑呵呵地直点头,和秦夫人对望了一眼,二人皆暗自庆幸。
“伯父、伯母请慢用,回风尚需招呼其它宾客,必须先行告退,失礼了。”
唐回风躬身一揖,转而招呼他人。
宾客陆陆续续入席坐定,待唐姥姥进入主位后,唐回风不再游走四方接待宾客,也入席坐定。
唐姥姥说了几句蓬华生辉、招待不周之类的客套话,率先举杯敬客,然后宴会便算正式开始。
盛放如云锦的芙蓉花树下,衣饰华丽的男女宾客互相谈笑,场面一片热络。
一双冷眼盯着正与宾客敬酒的唐回风,眼光中充满嘲讽。
唐回风能风光的日子也只剩今天了,过了今天,唐门四少就成为过去。
只要他们一死,长房后继无人,他这个二房当家理所当然就成为唐门掌门的继承人,然后只要再下手除去那个老妖婆,唐门的一切就全是属于他了!想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唇边不由得逸出微笑,笑容渐渐扩大,一种掩不住的得意便透了出来。
这时,身旁一道声音响起。
“四叔,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
唐焰刀捧着酒杯和酒壶,神采飞扬地坐到他身旁。
“没什么,就是高兴嘛,大家都开心。”唐兢皮笑肉不笑,举杯道:“来来来,陪四叔喝酒。”
“没问题!今天大哥特地解了我的酒禁,正要好好痛饮一番!”唐焰刀拿着酒杯和唐兢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点滴不剩。
“那你得多喝几杯,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唐兢笑着帮他倒酒,心中冷冷地道,喝完了今天,以后你只能到黄泉找判宫划酒拳了。
唐焰刀也礼尚往来的将手中的酒壶塞给了唐兢,大声道:“四叔,杯子太小了,咱们就用酒壶喝,这样您也可以多喝些。这壶是侄儿珍藏的好酒,算是对您的一点心意。”
贼老头,反正你今天就要死了,看在你好歹是凛霜老爹的份上,让你喝个痛快再死!唐焰刀心中骂得爽快,嘴上也不含糊,抓起另三亚酒就灌了起来。
“好侄儿,不枉费四叔平日就看重你是个好男儿。”唐兢用力拍拍唐焰刀的肩膀,似乎极为高兴。
看在这壶酒的份上,等一会儿他会吩咐那些杀手出手利落些,让唐焰刀死得舒舒服服的。
叔侄俩各怀鬼胎,却笑容满面地畅饮起来。
对面席上的唐回风与唐月剑望着他们二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不以为意地举杯浅酌。
一旁伺候的栀子忍不住问:“公子,二少怎么还那么好,跑去找四老爷喝酒呢?”
“四叔总是长辈,焰刀去见他最后一面也不为过。”唐回风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该上前敬酒,把握这最后的机会?”唐月剑示意栀子斟酒。
唐回风眉一挑,眼望对席,淡淡地回答:“恐怕是没机会了。”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唐月剑见到一名婢女手捧托盘,缓步走向唐焰刀和唐竞所坐的地方。
即使只有侧脸,唐月剑也一眼看出是个生面孔。若是男人也就罢了,但唐门里没有半个婢女是他不认得的。
“确实没机会了,可惜。”他摇摇头,啜了口酒,满脸惋惜之色。
栀子放下酒壶,双手合十,喃喃祝祷,“愿四老爷早登西方极乐。”
唐回风笑睨了她一眼,注意力再度转回对席,“我们看看焰刀怎么应付吧,他应该知道如何不引起骚动地把事情处理掉。”
他不动声色地与唐月剑继续饮酒,脑中暗自推演着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对席的唐焰刀和唐兢浑然未觉,喝酒喝得正过瘾。
“四叔,来来来,再多暍些。”唐焰刀举起手中酒壶,又灌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婢女正要送上酒肉,顺手便抄起托盘中的酒壶。
“好,干一杯!”
唐兢仰头大笑,举杯欲饮,蓦地瞥见托盘下银光一闪,心中暗喜。
终于来了!炳哈哈,唐门是他的了!利刃如电,悄无声息地插入唐兢胸口,直没至柄——
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笑声突然停止,瞬间断了气。
以他的武功,这一刺来得虽快,距离又近,但要直取心脏也非易事;即使毫无防备,匆匆闪躲,刺客都难免刺偏几分,更别提是在他已先发觉刺客的情形下。
可惜的是,正因为知道对方是刺客,注定他必死无疑。
他原本就计画派杀手在宴会上杀了唐门四少,因此一发现刺客,他只是得意洋洋的等待身旁的唐焰刀倒下,孰料,倒下的却是他。
他一心夺权,到头来却死得轻易,犹如闹剧一场。
而行刺的婢女刺出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后,立刻撤手放开匕首,双足一蹬,猛地窜进层层芙蓉树林中,霎时不见踪影。
事出突然,除了唐兢身旁的唐焰刀和一名婢女外,其它宾客全未察觉有异,仍旧自顾自的喝酒谈笑。
蹲坐在唐兢身旁服侍的婢女因突来的变故而呆愣,见他仰天后倒,才乍然惊醒,张口欲叫——
“别嚷嚷!”唐焰刀抢先制止,一把扶起唐兢,让唐兢背部朝外地靠在那婢女身上,掩饰身中匕首的事实,然后压低音量,厉声道:“此处宾客众多,不许张扬。你假装四老爷暍醉了,立刻扶他回房,我去追刺客。”
那婢女颤抖着身子,唯唯称是。
“记住,若造成混乱,我唯你是问。”唐焰刀再次叮咛,随即转身窜入芙蓉树林。
她慢慢扶起唐兢,步履蹒跚地准备退席,却见唐回风与唐月剑并肩而来,仿佛见到了救星,心中暗暗呼喊。
“大少,四少,四老爷他……”她伯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唐回风摇手要她别再往下说,温言道:“我们在对面都看到了,你现在和月剑一起扶他回房,然后通知我四婶,我去向老夫人禀告此事,请她老人家定夺。”
她点点头,偷偷瞧了唐月剑一眼,见他对着自己微笑,心稍稍安了些。
唐月剑接过唐兢的尸体,让他依着原样靠在身上,低声安抚那婢女,“你别怕,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快走吧。”
于是,在不惊动宾客的情况下,唐兢被带离了会场,唐回风则笑容不变,若无其事地走到主位,附在唐姥姥耳边禀明了刺客的事。
唐姥姥听完他的禀告,只平静地说道:“嗯,我知道了。”
“女乃女乃您不惊讶?”唐回风对她的反应有些讶然。
“你以为女乃女乃什么都不知道吗?”唐姥姥侧头斜睨着他,微微一笑。
“原来您早都知道了。”
“这样了结也好,他的名声算是保住了,不用背上叛门的罪名。”叹口气,唐姥姥又道:“去吧,把雪儿弄醒带来,也该是宣布你们婚事的时候了。”
“女乃女乃,您连这事也知道?”他真的惊讶了。
“明知会发生事情,你怎舍得吓到她。”唐姥姥手一摆,笑咪咪地催促,“好了,快去把她带来,善后的事就交给女乃女乃了。”
唐回风大喜,躬身一揖,匆匆离开。
***
算算时辰,药性也该过了。
唐回风走进秦舞雪的房间,遗退丁香,独自坐在床沿。
床上,那酣眠的人儿双手搂着被子,脸蛋儿睡得红红的,嘴角漾着微笑,似乎作了什么好梦。
他轻拍秦舞雪的粉颊,低头在她耳边轻唤:“小懒猪,该起床罗!”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声,翻转身子,用被子盖住了脸,继续蒙头大睡。
“小兔儿……”
又唤了一声,她却全无动静。
他无奈地摇摇头,揭下被子,将睡梦中的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温柔地凝视她半晌,然后带着宠溺的笑容轻轻咬了她的粉颊一口,嘴里还开玩笑地威胁她。
“再不起来,我要把你这只小兔子吃掉罗!”一边说,一边又拍了拍她粉女敕的颊。
“不可以……不能吃兔兔……”她口齿不清地嘟哝着,右手揉揉眼睛,慢慢张开了双眼。
“终于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总算真的醒了,这才发现身边的人竟是唐回风,不禁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有只小懒猪睡过了头,女乃女乃特地让我来叫人,免得她老人家宣布婚事时,小懒猪还来不及到场。”他笑吟吟地望着她,食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鼻头,“懂了吗?小懒猪。”
“我睡过头了?啊——”她惨叫一声,抓起被子就往头上盖,双手掩着脸,口里直嚷:“讨厌,怎么都没人叫醒人家啦!好糗……”
天呀,这下丢脸丢大了!这样特别的日子,她居然也会睡过头,呜……
越想,她越觉得羞窘不已。
“我这不就来叫你了?”他扯下被子,拉下她的手,笑着将她拥进怀里安慰,“放心,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睡过头。现在你只要快快梳妆打扮,再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让女乃女乃宣布我们的婚事就可以了。”
她点点头,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我去叫丁香进来帮你。”他在她粉颊上啄了一口,这才放开她。
如果不是时间急迫,他巴不得能抱着她温存一番,顺便逗弄逗弄她,让他的心爱小兔儿在他怀中怱喜怱羞,展现娇憨诱人的姿态。
眷恋地望了她一眼,他终于舍得走到外头唤丁香进房,自己则到房外等候。
好半晌后,丁香伴着秦舞雪一起走出了房间。
望着她粉妆玉琢的俏模样,唐回风露出深情的微笑,眼光中充满赞赏,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她回他一笑,含羞带怯地把手交给了他,与他牵手同行。
走在凤仪馆安静的花园里,她俏声问:“风,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事?”
“到底……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形?我知道两年多前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更早的事。”
小脸上有着懊恼之色,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你想知道?”他停下脚步,笑睇着她。
“想,人家好想好想知道喔!”她拉住他的衣袖,撒娇地晃呀晃的,“风,你最好了,快告诉人家嘛!好不好啦……说嘛……”
“不行,这件事要你自己想起来。”他坏心眼地摇头。
因为她遗忘了他们的初遇,让他介意了好一阵子,自尊严重受创;这时候轮到她想知道,他当然得多卖卖关子。
“哎呀,哪有人这样的!版诉人家啦!”她不依地跺脚,放软了身子,拚命往他身上蹭呀蹭的,就是要磨得他开口。
“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你再怎么撒娇也是没用的。”他捏了捏她的鼻头,笑容满面地继续往前走。
只要他不说,就可以一直享受佳人娇声细语、投怀送抱的待遇,他又怎会傻得告诉她呢!唐回风心中另有打算,秦舞雪却仍然不肯放弃,挽着他的手,努力发嗲。
“讨厌啦!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
“人家不管啦,你欺负人家……”
“你不知道我就爱欺负你吗?”
“哎呀……”
一双俪影渐渐远去,娇嗔笑语仍不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