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素涓一脸为难,手上抱着春天,背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大背包,步伐踌躇。
已经进人环境优美、充满绿色景观的安养院,她终于忍不住回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你……可不可以在外面等?”
只有今天而已,一个月一天,扶养她长大的女乃女乃愿意见她的日子,却——邵子秋!他硬是要跟来!害她——害她担心得神魂不宁,他讲话那么不留余地,要是说了什么让女乃女乃不安心的话
“我不要。”他低低地瞅着她,她的个子可真矮,不到一百六十吧?小春天在她怀里动来动去,一点也不安分……她的手臂可真细,不会把孩子摔着吧?
颜素涓在心里申吟兼哀叹,他果然是不能商量的,唉……她自求多吧。抱着孩子,她推门进去。
“颜小姐,你来了呀。”一位熟识的接待小姐过来,却一下子目光就被颜素涓身后那高大的身影吸引去。
“你好。我女乃女乃呢?”
“啊……哦,颜女乃女乃她在中庭……我带你过去。”
“谢谢你,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她笑着颔首,走出登记室。
是位在山上的关系吧,这儿挺凉快的,尤其是早晨,微风徐徐吹来,挺舒服的……
“嘻、嘻……”小春天稚女敕的笑声勾回她的目光,小家伙趴在她的肩头上,在和她背后的人玩着。
唉!
不是跟了这个人,她这会儿会用跑的去见女乃女乃。
他真是找到了最好的方法整她了……唉。
中庭里,许多老人在下棋聊天,也有跳舞的,躺着坐着的
“女乃女乃!”她在一堆缓缓舞动着手脚的老人里找到她熟悉的想念的身影,兴奋得抱着孩子跑过去。
颜女乃女乃只是笑着看她一眼,继续和7群老人跳舞,动作虽不整齐,不过每一个老人脸上都那么认真,精神饱满……
颜素涓站在一旁等待,望着女乃女乃,她脸上也有了安心的笑容。
邵子秋顺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一位老人身上,“那就是你女乃女乃?”
颜素涓一怔,笑容缓缓收拾,回过头来,用认真不可侵犯的目光正他,“邵子秋,你敢让我女乃女乃伤心的话,我是会跟你拚命的。”
他深深地瞅着她,“……现在才说这些,会不会太晚?”
她的眼底缓缓抹上一层阴影,对他的话意,她听得清楚明白,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嫁给他堂哥,伤害他堂哥件事吧?
“……我求你吧?”
他紧紧扯起眉头,不再发一言。
“好了,休息一下。”教舞的老师关掉音乐,一群流汗的老人散开来,有些还在讨论着舞步。
“阿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个瘦小的微曲的身影走过来,拿着一条毛巾在擦汗,脸上尽是笑容,“小春天也来啦。”
“女乃女乃!您怎么这样不通情理,哪有人规定人家一个月只能见您一次,太过分了啦。”颜素涓很快的收拾情绪,M脸笑和抱怨对着想念的老人。
“要不,让你每天跑来烦我吗?真是!来,小春天,曾女乃女乃抱哦。”瘦小的老人还是很有力气的,抱起她可爱的曾孙,那张皱巴巴的笑脸都笑眯了。
“那您改为半个月一次好不好?看在春天的面子上嘛。”看女乃女乃那张笑脸,她马上拿孩子做利诱。
“我要是跟你说好啊,你下一次又会要我把时间缩短为一个礼拜,你可是我养大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老妇老,脑袋可还清楚得很呢。别想!”一双手扁的手紧紧地抱着曾孙,那双历经长远岁月的眼睛微抬,落在那个始终站在孙女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唉,怎么她就这么了解她呢?她只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阿涓,这个人是谁啊?”
颜素涓一僵,缓缓回头去,警告兼哀求的眼神对他软硬兼施,却仍然必须在他无动于衷地端着一脸冷淡的表情的时候,扬着笑容对女乃女乃介绍,“他是中扬的堂弟啦,他叫邵子秋。中扬忙的关系,特地请他送我过来。”……你要是敢反驳我的话——
邵子秋一点也没理会她眼神里充满的警告,一双手冷漠地插在裤袋里,只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和老人对望。
“女乃女乃,我做了一些东西给您吃呢,您好久没尝尝我的手艺了,我可是进步多了哦。”颜素涓坚决不让他破坏和乐气氛,一边拉着女乃女乃到一旁的椅子去坐,一边扯下背包。
颜女乃女乃多看了一眼年轻人,回头笑着看孙女到底带了多少东西来,她从背包里拿出好几个保鲜盒,里面什么点心都有,都是亲手做的,连水果都削了皮,去了籽,切得精致……
这些,她得费多少时间啊……
“女乃女乃,您尝尝看。”她热心地什么都想拿给她吃。
“好啦、好啦,我会吃啦。你下次别拿这么多东西来了,这里什么吃的都有,我不缺啦。”
“可我想做给您吃嘛。”颜素涓抱过孩子,又是拿这、又是拿那的,非要她—一都尝过。
“哎啊,我吃不了这么多啦……你等等,我拿去给他们尝尝。”颜女乃女乃拿了几盒点心,走过去找刚才一起跳舞的老人们,同他们分享。
颜素涓笑望着女乃女乃精神抖擞的背影,见到她老人家在这里能够开开心心,她总算稍微安心了。
“……这些就是昨晚做的?”邵子秋站着,低头瞅着一盒盒手工精致的点心。
老是笑容到了他这里就消失,安心又转为困扰。抬头瞥睇他,都因为昨晚在厨房里做这些点心被他看见,才会给她惹来麻烦……她要是早知道他居然要跟来,不管怎样都会闭紧嘴巴不透露半点风声。
“……你要吃吗?”她只是随口问。
邵于秋睇她一眼,伸手拿了来吃。
颜素涓狐疑地仰望他……她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耶,他还真不客气。
“……你的梦想,该不会是想开一家餐厅吧?”
颜素涓讶异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他还真的是随便猜猜就中了。邵子秋略略一扯眉,“你该不会也打算自己做厨师吧?”
“那有什么不可以?”什么叫“该不会”,好像她做不到似的,她可是都已经打算好未来该走的路了。
“……你是认真的?”
“我不但很认真,而且正有计划的在进行当中。”
“……该不会已经忘记你现在是什么身分了?”
颜素涓直望着他,忽然笑起来,“你终于承认我是你堂哥的妻子了吗?堂弟。”
邵子秋冷冷的瞪起眼——
“瞧,这是我孙女儿,这是我可爱的曾孙,这些点心啊,都是我孙女儿亲手做的,来来,过来尝尝。”颜女乃女乃带了几个老人过来,“阿涓,这是爷爷,这位要叫陶女乃女乃,还有,蒋爷爷、陈婆婆。”
“福爷爷、陶女乃女乃……”颜素涓抱着孩子站起来,—一的唤过老人。
“长得真漂亮呢。”
“这双手可真巧啊,这些点心又好看又好吃呢。”
“是啊。有这么孝顺又乖巧的孙女,又给你生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曾孙,你可真是幸福呢。”
“哎呀,这位就是你孙女婿啊,不得了!真是好看哩!”
才不是,她的丈夫可比他有人情味多了。颜素涓略略皱鼻。
“不是啦,这是我孙女婿的弟弟,送我孙女儿来的。”几个老人聊了一阵,又散开了去,体贴地把时间留给他们去叙亲情。
“阿涓啊,我有玩具要给春天玩,你到我房里去拿。”颜女乃女乃忽然说。
“啊……好。”颜素涓眼光马上转向邵子秋,“你跟我一起去。”
“拿个玩具要得了两个人吗,你自己去啦。春天也该吃女乃了
吧,我房里有热开水。快去。”颜女乃女乃推她一把,把邵子秋留着。
唉,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偏偏女乃女乃硬是要把邵子秋留下!
快去快回。颜素涓把孩子丢给邵子秋,同时不停给他使眼色,才跑开去。
“……好啦,这会儿阿涓没在场,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她在邵家,过得怎么样了?”她不去问孙女,是因为早就知道她会给她的答案了,她是不管过得好或坏,或是受了什么委屈,给她的回答只会有一个——很好,她很幸福。
“……不怎么样。”他的眼睛里冷冷地映着孩子的笑容。
颜女乃女乃望着他,缓缓笑起来……眼眶里沾着莹光,“我一直在看,你对阿涓很不满是吧?”
邵子秋回过头来,一瞬间,老人的身影仿佛老了很多……他紧紧扯眉。
颜女乃女乃直看着她曾孙天真的笑颜,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春天啊,一直到阿涓怀孕匕个多月,那个桃花……你的堂哥才知道他的存在。”
她想说什么?邵子秋狐疑地瞅着老人孤寂苍老的身影。
“咿……”小孩依然无忧无虑地笑着,贴在他堂叔的怀中。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我都不知道他们在交往,一直到阿涓怀孕了……她还遮遮掩掩,怕我知道。……阿涓在工作时昏倒了,那是在中扬结婚前夕,她被送到医院,我才知道她怀了孕,她险些流产,是我去找中扬的,阿涓根本不要他负什么责任,她一直求我,求我别为难中扬……后来,我才放弃了,成全他和别人去结婚。”
“那她为什么还是嫁给了我堂哥?”既成的事实,让他有一些不满。
那一脸的冷漠已经让她看到孙女儿在邵家生活的艰难……老人的眼底一下子多了更多忧愁。
“……没有任何人不保护自己的亲人,就像你站在中扬的立场努力在为他设想一样,我也要我的孙女儿有一个应该属于她的归属。”望着这个年轻人,她的眼神坚定并不后悔。今天如果是她孙女儿独自扶养着孩子,岂不是更加艰苦。
“……是你吗?你破坏了我堂哥的婚姻,要颜素涓嫁给我堂哥?”
“不错。”老人点头,一口承认。“阿涓,她是真心的爱中扬,所以我要让她的爱有结果。”
“……我堂哥并不爱她。”
“……他会的,我自己的孙女儿,我了解,总有一天,你堂哥会爱上她的。”
“……你是认为我在多管闲事?”
“你当然不是多管闲事。你是为了你的亲人……同样的,我也是。”老人缓缓一笑,激赏的眼瞅着他,“你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邵子秋冷冷的目光转为深郁和疑惑,望着眼前这个老人
“唉,我那个傻孙女,跑得那么快,大概是担心你会把我给吞了吧。”颜女乃女乃望着远远跑过来的孙女儿,一脸的笑。
“我没那么好胃口。”邵子秋扯起眉,目光也跟着转往颜素涓。
“呵呵。
“咿呀!”小春天看见妈妈跑过来,兴奋得手舞足蹈。
“女乃女乃……”颜素涓气喘吁吁地弯了腰,手上拿着一个小铃鼓和女乃瓶,眼光不停往老人家身上搜寻,深怕她缺了一角,少了块肉似的,对邵子秋,却露出怀疑的目光,好像他真欺负了老人似的。
“我先走了。”他把小孩丢回给颜素涓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女乃女乃,您——”
“这个年轻人不错、不错。以后啊,你带他来,我来给他找个好女孩。”
颜素涓不可思议地望着女乃女乃——邵子秋……他没对女乃女乃
一股焦虑缓缓安定下来,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
夜里,在她可爱的宝贝吃了女乃又睡着以后,转为一片寂静。
外头的月光,那银色的光芒……像是一双冷眼包围她。
她偏偏,就是爱着那月色,即使被冷眼看待了,也只是让她愈挫愈强。
打开落地窗,她走出阳台,像着迷似的,也像对抗似的笔直的目光直瞅住灿亮亮的银辉。
“你那个眼神,好像要把月亮给吃了。”
颜素涓猛然转过头,发现在阳台上的原来不只她一人,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搁着一把躺椅,正躺着一个人。
邵子秋双手枕在脑后,不知道躺在那把椅子里多久了,这会儿目光正望着她。
“你还没睡?”
“……还没”
他的语气,让她心里讶异的居然再没有呛人的味道,真是让她感激得有点想痛哭。
“……谢谢你”
“谢什么?”
“……早上的事。
他没有再开口,目光转向幽暗的天空,和几颗闪烁的星。
颜素涓忽然浅浅一笑,却很快的笑容又被夺走。
“堂哥还没回来?”
“……嗯。”
又是沉默。
“……喂,你心里现在是不是在骂我自作自受啊?”
他瞥睇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真的很爱中扬。”
“所以,你在等他爱你吗?”
“我是在等他爱我。”相较于他略显讥讽的口气,颜素涓很直坦的承认了。
往她那张坚强的脸上投遮一个深邃的眼神,他直瞅着黑幕里那一轮圆月,不管是同情还是服了她,总之他没有再接下去。
一股冷气直从房里吹出来,和外面的夜里的沁凉融合。
颜素涓转头,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还讨厌我吗?”
“我讨不讨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你是中扬感情最好的堂弟,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她认真的说。
“你比我小,少占我便宜。”缓缓的扯起眉,白了她一眼。
“你几月生的?”
“九月。”
“那只不过大我一个月,而且我连孩子都生了,我跟春天加起来都比你大。”
这是哪一门的逻辑?邵子秋狐疑地瞅她一眼,“年纪轻轻就生小孩,这没什么好得意的吧。”
“现在是没什么好得意,不过等我三十岁,我儿子已经十岁,到时候我还是个年轻妈妈,那不是很值得骄傲吗。”
“……你到底是天真还是乐观?”
“是天真也好,乐观也好,人就是应该为自己走的道路负责,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在这条路上为自己找到快乐。”她浅浅的笑着。相信快乐可以自己去寻找,相信悲观是自己去制造,可以乐观的时候就不要悲观。
他望着她的笑颜,她细长的眼睛里载着明月似的光芒,薄薄的粉色唇瓣上扬着迷人的弧月……他缓缓扯眉,别过头去。
为什么会觉得她看起来迷人?
☆☆☆
炎热的季节还未过。
一大早雨就不曾停下,颜素涓把孩子交给木婶后,套上一件紫色的雨衣,像往常一样骑着单车往附近的公车站去搭车。
她才一出门而已,后面远远跟了一辆跑车,像乌龟滑行一样缓慢的速度,和她的单车保持一段距离……
玻璃上的两刷不停抹去渐沥落下的雨水,车里面的一双目光紧跟着踩着单车的紫色身影,那双修长的手搭着方向盘,眉头纠结着困惑。……没。什么好想的,他并不是跟踪她,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他只是凑巧想出门,只是凑巧跟在她的脚踏车后出来而已。
邵子秋一脸紧绷,远远看见前面的十字路口还是绿灯,踩下油门,决定要超越她——
砰!
一声巨响,在他来不及转眼间,看见一辆机车往路口横冲出来,和她骑的单车撞在一起,她被撞飞出去!
“颜素涓!”随着一声煞车声,邵子秋急忙跑下车。
“……好痛!”她还有意识,雨水不停打落在她脸上,她想动,手往地上撑起,猛然趴了回去。
“哪里痛?”他蹲在雨里,衣服一下子湿了。
“手……”右手好像和她的身体月兑节了一般。她抬起头,讶异了一下,随即疼痛得扯眉,“你怎么……”
“我送你去医院。”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闯了祸的机车骑士还好只有轻微的擦伤,站起来焦急地跑过来,“对、对不起!因为下雨……我没看清楚……没有怎么样吧?我、我跟你去医院。”他跟着他们一起上车,小心地把她扶着,邵子秋很快的把车子开到附近的医院。
币了急诊,经过医生检查后,右手骨折了,得住院观察。
还好她穿着雨衣,衣服还是干的,邵子秋全身湿透了,一位好心的医生借给他一套衣服换。
她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脸色显得苍白,那位撞了她的人也没多好过,不忍心多有苛责,她让他离开了去。
邵子秋换过衣服,走进病房。
她望着他,撑起一丝微笑,“谢谢你,要不是你正好经过,我就惨了。不好意思,害你衣服都湿了。”
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管他的衣服?邵子秋脸色一下子阴郁。
“……我去打电话。
“如果你是要通知中扬,那就不用了。”
他转过身来,疑惑地瞅着她,“为什么?”
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他一早就到香港去了。”
“……我通知秘书,堂哥会赶回来。”
“只是为了我骨折就让他赶回来,那我会很内疚的,不用了。”她真的觉得不用,即使此刻她多么希望她的丈夫就在她身边,她真的不想成为他麻烦的妻子……她淡淡一笑,“如果你要打电话,可不可以帮我通知一下贝师傅,说我有事情这几天不能过去了?”
“……你该不会想一个人住院?”
“那有什么不好呢,就当作是来度假嘛。对了,在你回去之前,我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帮我买一些零食进来,顺便帮我带本杂志?”她对他的要求就这么多,甚至已经觉得很麻烦他。
邵子秋被她搅得心情更恶劣,胸口直窜起一股火大——她的笑容挂在一张青白的脸色上,细长的眼睛里载浮着一丝惊惶,仔细观察,她所有的精神都是强撑的,如果他一离开,她大概会昏睡过去……
他靠近床沿,帮她拉好被子,“你睡一下吧。”
她望着他,感激地缓缓一笑,“……不知道医生打了什么针……你回家……帮我跟木婶说一声……春天暂时麻烦她,麻烦你……”
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哼,她倒是有一副很爱逞强的个性。
目光流连在她的睡脸上,发现她的右脸颊也有轻微的淤伤。他用手指轻轻帮她揉一揉……
真的不用通知堂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