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下了,取名叫春天。
春天,是她坚持要给孩子取的,说是坚持,她想,反正他也不在乎吧!对这个由她生下的孩子,对这个对他而言不降临还比较好的孩子,他应该不会在乎她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吧……也许他还认为这孩子不姓“邵”就好了。
不姓邵,他就不用对她和孩子负责;不姓邵,他就不用背负背叛他心爱妻子的罪名;不姓邵,他将是全天下最幸福快乐的已婚男人。
颜素涓伸手从护士的手中抱过甫出生的男婴,她的宝贝。呵呵,这脸儿,像小猴子似的,丑极了。心里这么念着,那双细长的眼却眯着光芒,因为生产而失去原有唇色的苍白的唇微微上扬,素净的脸上绽放着满足的笑容。
听说,孩子的父亲正和他的新婚妻子在度假呢……
她用手指轻轻揉压小宝贝柔女敕的脸颊,好细致,像是一戳就破似的……这脸蛋比较像谁呢?这么小,实在也看不出来。
她的希望是,他像他的父亲多一点……呵,真是爱极了这孩子的父亲呢。总之不管他像谁,她最大的希望是,他快快乐乐,健康平安的长大,人生水远像他名字里的春天。
这孩子的父亲,邵中扬初次见面,是在去年年初,她十九岁那一年,一个突然在阳光里飘起绵绵细雨来的微冷的日子……
撑着伞,右手里抓着把伞,一等红灯转为绿灯,颜素涓就匆匆跑过马路,背对一座庄严的高大厦,大门横镶着“邵氏大楼”四个大字,跑向对面那座大公园。一下起雨来,这伫立在都市中的公园反而特别安静,也是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的缘故吧……
“女乃女乃——”穿梭在一片沐浴在雨中的树林下,举目四处张望,步伐极快。快点、快点,再不快点找到老人家,淋湿了会生病的。
颜素涓小头扯着担忧泪光不停张望下,终于看见她熟悉的身影,一个体态瘦小的身体微躬的可爱的老人……咦?那是谁?
“不用、不用,你走开!”颜素涓跑过来,听见她的女乃女乃正在驱赶一个努力为她撑伞的高大的男子,手边依然不停地忙碌做着那份三、四十年来风雨无阻的工作,就是人家说的“捡破烂”——而她就是靠着这份工作被养大的。
“老人家,您真是固执呢。”丝丝细雨滴落下来的打叶声里,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看见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在女乃女乃上头那片雨天,颜素涓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知觉间,望着那男子的侧脸失了神……
“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讲不听——”老人家正要回头再训他两句,看见她孙女已经来了,登时那眼光里透露不悦,“不好好工作,出来干什么?”
女乃女乃的声音,同时引来一双令她怦然心跳的眼神——天,她第一次知道男生的眼睛也可以这样好看,竟然可以比女人还迷人……他笑了!贝着嘴角对她在笑——
“阿涓,你脸红什么?”老人家一见孙女被勾了魂魄,不悦地推掉上头那把伞,又对孙女嚷嚷,“去、去,快回去工作。”她头一低,又往垃圾桶里捡拾可卖钱的回收物。
颜素涓涨红了脸,匆匆垂下目光跑过来给老人家撑伞,“女乃女乃,都下雨了,您就回去休息嘛。”一向甜美活力十足的声音,却因为在这个男人身旁而显得特别不自在……忍不住,她又抬眼偷觑,却一对上那张笑脸马上脸红躲开。
哎哟,她是怎么了?
男子眼看她手撑那把小伞傍老人家遮,自己却在雨下,好心好意把伞移过去——
“少年仔,别勾引我孙女。”老人家放下半满的塑胶袋,拿过孙女手中那把未开的伞撑开来,然后推着孙女与那过于好看的小伙子分开来。
“女乃女乃!……您又乱说了啦!”颜素涓真想找棵大树直接撞昏算了,好丢脸哦!
不管怎么看,这人都是非凡的,特别的,而她是这么平凡的一个人,这要叫一伙人来评比,大伙儿会指着她,她勾引人家的成分还比较大呢。
“老人家,这是您孙女啊!”男子口气温和,没有半点轻佻的成分,衣着正式而气派,看起来是很体面的人物,只是人很年轻,应该大不了她几岁吧。
“废话!我告诉你,我这孙女很清纯的,你可别想诱拐她。”老人家仰肴着那一张好看的脸庞频频皱眉。
唉,这可怎么回答才好,他不会嘛,好像摆明人家女孩没那份魁力,他实在不想伤了这长得实在也不错的女孩的心:说他会,老人家手上那装垃圾的塑胶袋恐怕要拿来装他。男子一脸无辜,什么也没答,只是望着女孩笑。
“女乃女乃,您别说了啦。”颜素涓小声地在老人家耳边拜托,一张薄脸皮丢到太平洋去,抬头望着那张好看的脸,实在是相当尴尬,“对……对不起,我女乃女乃爱开玩笑。谢谢您这么好心,还帮我女乃女乃撑伞。”
她那眼神,真是相当感激的,看得出来她们孙两人的感情相当好,男子望着她们。
“我只是回报老人家的善举罢了。”悦耳的声音仿佛带着笑,这人似乎是一个爱笑的人。
“哼,麻烦!”老人家看起来相当不领情。
“善举!……啊,你就是女乃女乃最近常在嘴上念着的那个‘桃花’——哎!”颜素涓丢脸地连忙捂住嘴巴,哎哟!她真是的,怎么当着人家的面就叫出来了。
“桃花!”那双迷人的眼睛闪烁着兴味。
“一双勾魂眼,就是桃花!”老人家极不赞同地仰睇那张好看的脸,仿佛他与生俱来的好面孔,连带也带来一生罪孽似的。
“女乃女乃,您不是说桃花好,桃花温柔,人的真心笑容就像一朵柔和的桃花吗?”颜素涓浅浅一笑,“我记得您说给我听的……那个桃花,是很不错的哟。”难得有机会消遣老是口是心非的女乃女乃呢。
“哼……有、有什么好,就会跟我顶嘴,一点也不尊敬我老人家,就跟你一个样,有什么好!”那瘦小的微躬的身躯扯着塑胶袋,压低了个转开去,又往别处去翻垃圾,背影渐渐远离孙女,“快回去工作啦,你要是被老板开除,就不要哭给我听。”
“女乃女乃——”唉,她还是不肯回去休息……
“你在这附近上班?”
颜素涓撑着一把蓝色小碎花的伞回头,羞涩的目光对上一双爽朗的、爱笑的眼神。
“嗯。”脸一阵热,目光避开那双眼睛,移向他服帖而微卷的短发,却就连他的头发都那么顺眼……过去不曾为哪个人动过心,今天是怎么了……不由然地,刚才那一幕,他为她最深受的女乃女乃撑伞,没有避开女乃女乃捡拾垃圾的身影,那一脸笑容和亲切。那么温暖地烫热了她易感的心,对他的心动那么迅速地成地加深……
女乃女乃说过,前一阵子她捡到一个年轻人的皮夹,这个年轻人是在对面那栋大楼上班的,好像很闲的样子,每天都会过来公园找她抬扛,说什么要给她钱报答她,被她训了一顿,又笑着说要“包养”她,让她从此得享清福,一辈子不愁吃穿……女乃女乃说给她听时,虽然嘴上骂着,那嘴角却是上扬着的,她真喜欢看女乃女乃那愉快的模样。
“我在前面那栋大楼旁边的一家简餐店做厨房工作,我们那儿的商业午餐不错,你——听女乃女乃说,你是在那栋大楼上班的?”颜素涓指着那座庄严而高贵的商业大楼,撑着伞,却不太敢正眼看他,怕又被他迷得不知所措。
她不高,站在伞下,更显得娇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这样不打扮自己的,在他的身边围绕的女孩子,身上无一不是名牌,脸上无不刻意保养兼修饰过,而眼前的女孩,一件不见品牌的牛仔裤,一件墨绿的长袖T恤,一双已经洗到看不见原来颜色的布鞋,脸上没有任何脂粉,白皙的肌肤在微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干燥,显然她连保养品都未涂抹……他微微扯眉。
“你做厨房工作?”他的目光移向她撑伞的手,发现她过于干燥的手已经有龟裂的痕迹,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轻女孩该拥有的手。
她红的唇瓣却突然漾开眩人的笑靥,笑得那么喜悦而灿烂,“我拜托了好久,厨师才肯收我做徒弟呢,因为我念夜校,她不信我能够熬得住,不过我那师傅的手艺真是好极了,你真应该来尝尝的。”
他讶异于她口气里的得意,似乎对于拥有那份工作,有相当满足与乐在其中……奇怪的女孩。
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她有一身相当吸引人的白皙肌肤,只是可惜被她所糟蹋,他望着那一双有别于大眼美人的细长的眼睛,发现某一种特殊的迷人,尤其在她谈到工作时,晨星里闪烁的光芒教人欣羡……一谈到工作,她尖巧的鼻子,小小的红色嘴唇,细致的轮廓,一头与耳齐的整齐的直发,一切都仿佛鲜活亮丽了起来……他发觉时下对美丽的标准无法用来形容她,她也许平凡,却绝对耐人寻味……
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女孩。
他又笑了,笑得特别亲切而迷人,非常诱惑她……颜素涓呆了呆,心脏猛地一跳,“咚”地一声!她急忙垂下眼睑,压低了伞遮住发热的涨红的脸。“我……我叫颜素涓。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声音,有些许发抖,她归因于是有些冷的缘故。
“我是邵中扬。”他一怔,带着笑意徐缓说道。
“邵中扬……”她不自觉被那迷人的笑吸引,微亮的痴迷的目光望着他温柔的笑容。
他的视线越过她,越过这座公园,移向对面那栋商业大楼,对她说:“我在邵氏工作,一份行政助理的工作。”
☆☆☆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叫过所谓的“爸爸、妈妈”。听说,他门是盖房子的,在她三岁的时候,他们在一次建筑工程中发生鹰架倒塌不幸死亡,从此以后她由祖母养大。
靠着颜女乃女乃做“资源回收”的工作,让她能够从高中毕业,她成绩不错,颜女乃女乃还要她念大学,她为了减轻女乃女乃的负担,选择了夜校就读。
她是希望颜女乃女乃可以好好休息,别再每天日晒雨淋辛苦工作,但颜女乃女乃不肯,她工作惯了,一天不做,浑身不对劲,她无论如何劝阻不了女乃女乃,只有央求她累了就要休息,她们孙两人这个家,从今以后就让她来养。每当她这么说,颜女乃女乃就骂她,说她这身子骨还能动呢,用不着她来养。
最近,颜女乃女乃会改口了,她说要养,也要找那个“桃花”来养,
比起她这个还在半工半读的学生,那个已经是上班族的桃花还比较能够提供她舒服日子。
人家是开玩笑的,她也知道女乃女乃只是嘴上说,谁都没当真过,她也就只是笑笑了。
但是从那一天起,邵中扬从此走人她的生命里……
当她被通知到医院,吓得全身冰冷,一脸苍白,女乃女乃受伤了!
在那座公园里,遇到几个不良少年欺负小学生,一向古道热肠的颜女乃女乃以为喊几声警察来了就能吓走那些少年,因为电视都是这样演,不知道是现在的警察不管用,还是“狼来了”这把戏果然家喻户晓,结果是颜女乃女乃给自己惹来了麻烦,那几名不良少年连颜女乃女乃都一并欺负,不只把她身上的一千多块钱给抢了,还推了老人家一把,摔得她爬不起来,最后被小学生的哭声引来的邵中扬送进医院。
这次的事,是不幸,也是幸,是善心有善报,颜女乃女乃不幸骨折了,那一把老骨头经过这一次得在医院躺上好一阵子;幸运的是,从来不肯做健康检查的颜女乃女乃在这一次住院里,做了一次彻底的健康检查,这是邵中扬要医生做的,检查出来在肝脏部位竟有癌细胞,幸好及早发现,还只是初期,范围不大,能够及早切除,不再扩散,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接下来只要定期做检查就可以。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吓得颜素涓的心脏都快承受不了,也在这一次的事件里,她感受到女乃女乃真的老了,也真正意识到所谓生老病死,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女乃女乃的可怕的危机。她不是天真的认为女乃女乃能够陪她一辈子,只是一直以为女乃女乃很健康,以为女乃女乃会长命百岁,会等她奉养,她从来没有想到也没有心理准备她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年中失去女乃女乃,从来投有想到。
这些日子,她的仓皇无助紧绷的情绪,只有在女乃女乃的面前才有笑容,一走出病房,她几乎都忍不住埋首哭泣。
“哭了!”邵中扬会不定时过来看颜女乃女乃,总有几次会撞上她呆呆的坐在病房外,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直落下。
一见到他,她总是迅速的抹去满脸的泪,然后带着垮垮的笑容,用无限感激的眼光望着他,对他满怀的感谢是言语诉不尽的,对他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对他的依赖更在无意识下进行中……
“你来了啊。”她的声音,因为轻微的感冒,也因为哭过,带着沙哑。
他望一眼病房紧闭的门,“老人家在睡?”
她点点头,缓缓垂下目光,嘴角的笑容依然强挂着。
他低头瞅着她,她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黑得快成熊猫眼了,她大概都没照镜子吧。
“我请一名特护过来照顾老人家,她快到了,你回去休息。”一开始他就打算这么做,是这孙两人不肯。
颜素涓马上摇头拒绝,“我说过不用了,女乃女乃我可以照顾,我一点都不累,而且我们也付不出那个钱。”没钱没什么可耻,事实就是事实,她一点都不觉得有需要矫饰。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
“不行!”她那沙哑的声音坚决地打断他的话,眼光里又堆了满满感激,声音软了,“我们没上过医院,对医院的事没什么了解,我从一些护士口中才知道,这么好的一间病房不是每一个人都住得起的,健保没有给付,是你帮我们出的,从女乃女乃住院以后,你帮我们很多很多,多得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你了。”
“……钱是小事,重要的是我做得很快乐,我喜欢老人家乐于助人的个性。这不是在帮你,是在帮助我自己快乐。”邵扬飓扬起嘴角,温和的眼光瞅着她,伸手轻轻抹着她眼睛下面的浮肿,“别跟我计较那么多,你不介意告诉我你没钱,我也不介意告诉你我钱很多。特别是这次请特护,是老人家的决定。我……你到底多久没照镜子了?”
他手指的热度迅速烫热她,怔怔地望着他的动作,脸没来由地红,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心跳再次怦跳,直到他低沉的声音飘人耳,慢慢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那双有一刻迷失的眼转为诧异,“你说……女乃女乃决定的?!”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他几乎可以看穿她脑袋里的想法,缓缓一笑,看见他请来的护士走过来,他交代了一下,对颜素涓的抗议若视无睹,也仿若未闻,一等护士走人病房,就拉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咦!“去哪?不行啊,我要照顾女乃女乃——”
被拖人电梯里,他按下键往地下停车场的楼层,然后把她的脸转向一面镜子,站在她的身后,捧着她的脸对着那面镜子,“看看这张脸,你这张脸有几天几夜没睡的痕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说老人家会不心疼吗?”
她的目光移向镜子里那张脸,一张瘦了,苍白了,同时黑眼圈重得像炭笔涂上去似的……“天!这是我吗?”她拿这张脸给女乃女乃看吗!不应该是一张笑脸吗……她一直以为她做得很好——她紧紧地扯起眉,不悦地抱怨兼悔恨,“哪有心情照镜子呢?”
她也知道这副样子反而会让女乃女乃担心,所以不再抗拒被拖出医院,只是当他的车子上马路,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她忽然想起他并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家是往那个方向。”她指了反方向。
“我知道。”是她不知道,他曾经陪着老人家回家喝茶过,在她上班的时候。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疑惑地望着他。
邵中扬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你想回家睡觉吗!”
颜素涓没有特别去想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想了想他的问题,“那似乎有点浪费,现在还早,我回家洗个澡还可以去上班,请了这么多天假,对老板很不好意思。”她的老板就是厨房里掌厨的手艺一流的那个,对她很好,这次特别让她请假好照顾女乃女乃。现在家中经济大权真正落在她身上了,她更不能失去工作。
邵中扬不禁笑丁,老人家果然了解自个儿孙女。完全就像老人家说的,她一个人回家的话,她也不会乖乖去睡一觉,她那个性子八成会想到再去上个班,免得对不起让她请假那么多日的老板。
“……有什么不对吗?”怎么他好像冲着她的话在笑似的……就算觉得她爱钱,也不要笑得这么诡谲吧?
☆☆☆
“你给我把她押回去,看着她睡着以后就离开……要离开哦,我要不是得躺在这鬼医院里,就不用靠你这桃花了,你可不能给我做出坏事来。”老人家当时是这么嚷嚷着的。唉,真是不信任他的人格。
他这个人呢,就是不太愿意照着人家的话做。
颜素涓呆呆地站在那儿,位在十六楼四十多坪,以蓝色系做为主色布置装潢的房子,是邵中扬口中的“小鲍寓”,比起她和女乃女乃窝的那间十多坪的房子来,她真不知道邵中扬会怎么称她和女乃女乃的窝……小人公寓!
邵中扬从房间里出来.把一套深蓝色睡衣塞进她的手里,“是我的,你将就一下。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睡在这里?!”她惶恐叫了一声,马上面红耳赤,紧张兮兮,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他笑起来,“放心,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那,才恐怖吧?这么一想,她脸更热,紧抓着那件睡衣,举步悄悄地往后挪……
邵中扬瞅着她,眼中闪过恶作剧的光芒。
“我……我想回去了。”从头到尾,她还在想他怎么会把她带来他家……应该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他说过他的家里有一个祖母,父母都在国外。她不觉得他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但是他
“别怕,我带你回来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上一觉,别无所图。”他喜欢她,不过是把她当成朋友的喜欢,对她或许另眼相看,却并没有心动的感觉,这一点他相当清楚。
就好像被他看穿了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她霎时丢脸得想挖个洞钻。
“对……对不起,我去洗澡。”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再看他,匆匆跑进浴室里。
背后那双迷人的眼睛载笑,这女孩坦白得有趣。
洗过澡后,她低头望着身上的他的睡衣,甩着两管长袖子,忽然莞尔地笑,“女乃女乃最爱看歌仔戏了,你说我这个样子像不像?”
他望着她,拉过她的手帮她卷好两边袖口。“手术以后,她老人家会恢复健康.你别太担心。”
一个十九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对生命的脆弱还无任何体认,却突然得面对险些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会恐惧与无措是自然的,她的心情他能懂。
她那比哭泣还难看的笑容抖动,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的线模糊了,埋进他的胸膛,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放声哭泣。
邵中扬无言地拥着她肩膀,提供她一个可以安心哭泣的怀抱。
不知不觉里,他成为她很重要的依靠,对他的感觉不再只是心动,暗恋,有更深的感激和信任,他是第一个走入她内心世界的男人,是她的初恋。
但是她知道,他只是把她当成好朋友,他只是纯粹的想帮助她和女乃女乃,这一点,让她的心情很复杂。
老天爷,要怎么做,他才会爱上她呢?
人家说女追男,隔层纱,那如果她追他呢?
人生是那么短暂,她是爱上他了,怎么可以不让他知道呢?就算将来没有结果,她也要为她的初恋做一番努力。
她一向是积极的,对事情,对感情。
就像她那位固执的老板师傅,最后还不是收了她这个徒弟吗?所以,人只要努力,老天爷是看得到的……
她望着怀抱里的小宝贝。
春天,没有人能够知道你的未来将如何?就好像那时候,她无法知道,她对爱情的积极与努力,得来的是这番结果……
一切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啊!她是不愿伤到任何人的,却
“阿涓……”瘦小的身影陪伴在床沿,那满脸的皱纹在这两年里更形苍老。
“女乃女乃,您别怪他,是我自己追求他的,是我爱上他,我真的很心甘情愿。”颜素涓抬起脸,轻轻摇着她的孩子,笑望着老人家,“我最最对不起的是您,女乃女乃,原谅我,我总是惹您伤心。”她得笑,不笑,会更惹老人家伤心。
“……带着这孩子,你将来会很辛苦的。”她们这一代的妇女的传统观念里,女人最终的幸福,就是嫁一个好丈夫,结果她的孙女如今……她老了,不能够永远陪着这命舛的孙女……她能够为她做什么呢?
“……阿涓,你到现在还是爱他吗?”
“是啊。”她脸上挂着笑,短短一句“是啊”……是啊。
“……阿涓,女乃女乃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幸福就好。”人啊,谁没有私心,谁不是为己……不要怪她,反正她老了,再活没有几年。
“女乃女乃?”
“你啊,既然爱他,就好好爱吧……好好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