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赫连降月独自一人,缓缓走进馆内弟兄们平日练武的大园子--
在知晓了爹娘当年的冤死之情后,向来自视最坚强的她,也不免流下两行泪,想象着爹娘被炸死的画面,心头不禁隐隐泛着揪疼。
“这么晚了,还不睡?”一道柔声低沉的语调飘进大园子来。
降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她背对他,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水。
“我不想睡,所以来练武。”
语歇,她随手挥了两下,表示她有在练拳。
彧珩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的看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她心里是有苦的,纵使她自小就对自己的爹娘没有印象,但知道自己的爹娘那般惨死,她一定比任何人都还要难过。
一刻钟过后,他走上前,接住她的手臂。“好了,别练了,去睡吧。”
“我睡不着。”降月的视线,由下往上扬。“明天起,我想去押镖。”
“你要押镖?”
“有什么不对吗?”她拨开他的手。“我是来武馆工作,可不是来作客的。”
“你是不是想找刘景报仇?”
“我会找他报仇的,但不是现在。”赫连降月垂下眼。“我要先找回苏老爷的翡翠再说。”
虽然她嘴里这么说,但他听得出来她话中的无奈。
他能理解她报仇的情绪激昂,但她更不能忘了苏老爷的养育之恩。
尤其苏老爷又生了重病,她势必得先找回那块玉佩,可是,她心中搁着的又是爹娘的冤死之仇。
“降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报仇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刻。何况,你又不知道刘景长得是啥模样?就算他站在妳面前,妳也未必知道那就是他。”
他的话令她蹙起眉头。是啊,她根本不认识刘景,又怎么谈报仇之事?
从她的眉眼间,他看出她的心烦。“你放心,明早师父要走时,我会请他把刘景的长相描绘下来。”
“你师父要走?”降月的眉头拢得更紧了。
她还想从清风道长那儿,多了解一些她爹娘生前的事,怎么他就要走了?
“师父他想去找银豹子,他怀疑银豹子就是杀害你爹娘的凶手。”
“那我和他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我和你师父一起去找刘景报仇,这有什么不妥的吗?”美眸饱含愠怒,斜睨着他。
“这....”彧珩一时语塞,但旋即泰然自若的一笑。“方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先找玉佩的?”
“我……我可以一边找刘景、一边找苏老爷的蓊翠。”降月也不甘示弱的昂着下巴。“哼!总比一天到晚待在这烂武馆里好,找了半个月,连块玉的影子也没瞧见。”
“那好吧,明早你就和我师父一块走。”他不卑不亢的道。
他怎么竟连一句慰留的话,都没对她说。
虽然她真的也想和清风道长一块走,可是……可是……他竟没有一丝舍不得她离去之意。
心头莫名的涌上一股怨气,竟只是为了他没对她表现依依不舍之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可是……她就是气嘛!
她撅着嘴。“把我的荷包袋还给我!”
“我为什么要还给你?”他耸肩一笑。
“我要走了呀,没有那一袋银两,要是我找到了那块玉佩,要用什么把它买回来?”
“那是妳的事。”彧珩悠哉闲适的朝木桩随意挥了几拳。
“喂,你这个人很过分,那明明是我的银两,你却迟迟不把它还给我。”
“可是,我觉得时机未到,还是先帮你保管。”
“你……”
看他一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表情,她肚里的怨气就更旺盛。
“你还不还?”
“说不还就不还。”
她忍无可忍,一拳揍出,他偏躲过,她那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木桩上,力量之猛,让她痛得龇牙咧嘴。
“降月……”
看见她疼得捧着手蹲下,他也忙不迭的跟着蹲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察看。
“你……你为什么要……要躲开。”她痛得话都说不全了。
“好,我不躲,妳再打我一拳吧。”看她一脸痛楚,他的表情有些歉然。
“你以为我还有那个力气呀!”
“你骂人还挺大声的,怎会没力气呢?”
“你……”
“我扶妳回房去吧。”
他要扶她站起,却教她给推开。“我才不需要你来扶我呢!”
把他推开后,她想站起身,却反倒跌坐在地上。
彧珩站在她面前,深深的笑道:“好吧,既然你不要我帮忙,那我可要走了。”
说罢,他旋身作势要走。
“喂,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降月焦急的大喊,待他回头看时,她垂首嘟嚷着:“你还不过来扶我呀!”
彧珩闷声一笑,又踅回她跟前。“你确定要我扶你吗?”
“扶就扶呀,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她恼羞的低咒着。
他弯,怕触痛她手上的伤,大手朝她腰际一揽,略一使劲将她扶起。
娇柔的身躯,贴靠在他怀中,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令他陶醉。
“我都站稳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他那广阔胸膛的厚实感,令她有种安全的感觉,但紧紧贴靠着他,她的双颊不由得赧红。
“我还不想放。妳身上的味道真香,我禁不住想要……”
他故意顿住话语,表情更显暧昧。
“你……”她羞得满脸烫红。“放开我!”
他的长臂紧紧箝住她的腰际,她侧着身,贴靠在他怀中,想拉开他的手,但他的手却如铁条一般圈着她,怎么也拉不开。
“放手呀你!”她昂首,一双美眸瞅视他。
他又释放那腻死人的深情蜜意,四目相接,她原本的薄怒,全教他那浓浓的柔情目光给融化了。
眼睫半阖,她羞怯怯的避开他的视线,四周突然一片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她陡地觉得满心尴尬,手足失措,动或不动,都让她觉得尴尬至极,可心头莫名的喜悦,却在她唇上添了一道笑痕。
两人就这么动也不动的站着,她快误以为时间僵住了--
突地,他轻轻的将她的身子扳向他,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勾起她的下颚。
她眨动着澄亮的圆眸,迎接他灼热的眸光,看着他俊逸的脸孔愈来愈逼近,在她的眼前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他浓浊的气息,喷拂在她的脸上,她一瞬也不一瞬的和他对视。
有了前次的经验,她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她该马上离他离得远远的,可是.....
红唇微微的蠕动,她的身躯有些颤抖,她没有逃离,在内心深处,那渴望的因子慢慢释出……她竟是在期待他的吻!
彧珩俯首,炙热的双唇在她嫣红的唇瓣前停住。
纵使内心万般渴望亲吻她的红唇,但这一回他不再想再强迫她,不是怕她再咬他的舌头,而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察觉自己对她有了爱意,他爱她,所以尊重她--
他希望他能在两情相悦之下,吻上她的唇。
停顿了许久,见她没有避开的动作,他才缓缓降下炽热的双唇,含吻着她的小嘴。
虽然是心甘情愿的,但当他吻上她的唇时,她的心头仍是不免瑟缩了一下,四肢百骸,仿佛全僵硬住了。
他的唇舌,轻轻旋弄着她的两片嫣红,双手引领着她的手,勾住他的颈项,复而将自己的手,轻轻的圈住她的柳腰。
两人亲密的贴合,轻柔的吻,顿转狂热,缠绵的进入仅有他们两人的甜蜜世界。
唧唧的虫声又在耳畔响起,但她无暇去理,一心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两人忘情的吻着,直到砰的一声响起,她错愕的停住亲吻的动作,看见他伸手揉着后脑勺,她才知晓,原来是他的后脑勺撞到木桩,才会发出那声响。
她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声,又怕自己太失态,遂反过身掩嘴窃笑着。
大手从她背后,弯向身前一捞,又将她的娇躯捞向他怀中,耳里还听得见她低低的窃笑声。
“你还笑得出来!”他的手臂,故意的朝她腰际勒得死紧。
“啊!”她痛叫了声,“我没有笑了,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略微的松开手。
“你不怕我又咬你吗?”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手。
“你舍不得的。”他把下颚轻靠在她的肩上,自信满满的道。
“谁……谁说我舍不得?”
“你猜,我额娘找我去做啥?”他转移话题。
她嗤笑了一声,“你额娘找你去,那关我什么事?”
“她说:彧珩呀,你什么时候要娶妻啊?”彧珩装着襄妃的声音。“额娘听说,你最近对一个女孩子特别好,如果喜欢的话,就把亲事定下吧。”
彧珩停顿了一会儿,恢复自己的声音:“我就和我额娘说,我也在考虑呀!”
他的话一出,她紧张的月兑离他的怀抱,面对着他慎重其事的说:“我……我可没答应要嫁你!”
这一点,她可是要声明清楚。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可是……要她嫁给一个皇子,她可没有那个心理准备,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成为皇室的一分子。
他楞瞪着她,他愈看她,她愈显焦虑不安。
“我……我……总之,我……我没有说要嫁给你,你……你可别擅自作主。”
天啊,要是搞到皇上赐婚,那她不嫁都不行了。
“还……还有,你别再和你额娘提我,我……我不适合当你的妻子。”
他默然了许久,陡地一笑。“我没说是你呀!”
他突然进出这句话,让她原本焦虑的脸,霎时垮了下来。
彧珩装出欣慰的笑容。“我额娘是个开明的人,相信她一定不会计较仙儿的出身。”
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名,赫连降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谁……谁是仙儿?”
“仙儿是醉梦楼的红牌歌妓。”
“歌妓?”赫连降月不自觉的扬高声音。
彧珩点点头。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又故意装作没瞧见,自顾自地说着:
“仙儿她长得比花娇艳,又温柔、又有女人味,婀娜多姿……唉,能娶到她,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了!”他的唇边挂着极为满意的笑容。
看到他唇边那刺眼的笑容,她真想狠狠一拳揍歪他的嘴。
他既然不想娶她,方才又为何对她施展柔情蜜意?害她以为他对她……对她有情有爱!
她恨恨的瞪着他。都怪自己太笨、太傻,他明明看来就是一副没正经样的浪荡子,她还天真的以为他真对她产生爱意。
她更恨自己武功不如他,要不,她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竟敢戏耍她的情感--实在太可恶了!
赫连降月恨恨的咬牙,什么歌妓嘛!凭她的美貌、凭她的身材,会输给一个歌妓吗?
算了,这种肤浅的男人,她才不稀罕呢!
她气得想要走,可又觉得心有不甘。她头一回爱人,他竟然不把她一回事,真把她气的!
原本要离去的她,突然又转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至他面前。
“我以为你要去睡了。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和仙儿的事,我想,我能够处理的。”他佯装没瞧见她眸底那抹杀人的目光,悠哉悠哉的说着。
赫连降月气得咬住下唇,终于抑制不住体内的怒火,抡起粉拳,狠狠地朝他胸膛猛槌着。
“你下流、你无耻……你是卑鄙小人、你是混帐东西、你这个肤浅的男人!”
一拳一拳的打在他胸膛上,每一拳都在他胸膛上捶出声响,足见她有多生气。
虽然自认内力十足、胸膛够厚,但再让她这样打下去,他有可能会得内伤。
他侧过身,用手挡着她的拳头。
打也打了、气也气了,打得她手都发软,她垂下双手,恨恨地瞪着他。
他看着她,挑眉一笑。“妳在吃醋啊?”
“谁会为你这种男人吃醋?”怒哼着,她旋身就要走。
他及时的拉住她。“真生气了?方才我是和你说笑的。”
两手从她的手臂越过,紧紧的按住她的身子,他啧啧笑道:“想不到你打翻醋坛子的威力真是吓死人,我的命差点葬送在你手中。”
“放开我!”
“不放!我还要押你进洞房呢!”
“谁说要嫁你了?”她余怒未消呢。
“你不嫁我的话,那我真得娶仙儿了。”
“你敢……”她倏地回瞪他,但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立场避他。“你……你爱娶谁,就去娶谁。”
“真的?!”彧珩昂首大笑一声,和她对视半晌后,拥她入怀,“说,你爱不爱我?”
虽然她方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她的心,但他想要听她亲口说出。
“谁要爱你?!”瞪了他一眼后,她撅嘴低下头。
“可是,我不小心爱上你了,你若是没有一点点爱我,教我如何再爱得下去?”他装出一副深陷爱情漩涡的痛苦样。
她睨了他一眼,嗤声道:“你别装出那表情,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你吗?你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我说我要和你师父一道走,你却都没有留我?”
她的个性虽然比较不细心、比较大而化之,可她不是木头,他对她好,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方才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真的令她耿耿于怀,也怀疑他是不是对她虚情假意。
“原来你在怪我没有挽留你?”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走的,因为你舍不得我。”
“你少臭美了!谁会舍不得你?”她嘴硬地嚷着。“明天我会和你师父一块儿走的。”
“你真要丢下我不管?”
“你别装出一副痴情样,我才不会中了你的圈套。”
“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真心吗?”他拉着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上。
“你……你少肉麻。”
她又羞又怒,用力推开了他,彧珩退了两步之后,砰的一声又响起。
他的头又撞到木桩了!
一个晚上撞了两次,他大概和这木桩有仇。
“彧珩,你……你没事吧?”降月焦急地上前察看。“痛不痛?”
“连撞了两次,你说我痛不痛?”虽然痛,但见她为他焦急,他的唇边不禁泛起笑意。
“我看你一点都不痛,还笑得出来。”她睨他。“没事的话,我……我要回房去睡了。”
“回你的房间还是我的?”他撇嘴轻笑。
降月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你……你别得寸进尺喔!”
嗫嚅的警告过后,她旋身匆匆离去,又羞、又气……可也有笑容点缀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