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人提早过节,问起要做什么?
被问的那一个,愣头愣恼的指了一个地点,所以……
痴痴的瞪着眼前的画,孙笑珍暗自怀疑……她是不是误闯了什么奇幻的国度?
在她的印象当中,能卖上天价的画作都是画家死很久的那种,而且还是少数的人才能流芳百世,然后画作就会在什么拍卖会上标出让人咋舌的天价。
靶觉很没路用!
人死都死了,而且还死了很久,卖得再天价,画家也享受不到半点权益……就因为这样的观念,那些活着的艺术家在孙笑珍的印象中,一直就是一种苦哈哈的感觉。
也因此,当她得知他的好友,也就是之前认识的凌兆纬跟纪燕宁都是画家时,她一开始是有些意外的。
因为那两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悠闲样子,看起来就是不虞匮乏、从没让现实生活给折磨过的人,大大颠覆了她既有观念中的穷画家模样。
后来她得知,不论少年得志、成名得早的问题,凌兆纬本身就有家底!原就出身于富贵人家,合理的说明了他那贵公子的气质是家学渊源培养而成。
这让她对搞艺术的人更增加了一项认知——虽然大部分搞艺术的都穷哈哈,但也有少数因为家庭因素,可以过得很如意。
只是这依然没解释到,为什么一个卖画的,竟然可以卖成罗川德这样,完全一副菁英人士的模样?
在亲自逛过罗川德的画廊之前,她是真的想不通。
因为就她对艺术界的刻板印象,真以为多数的艺术家或是搞艺廊的人都很穷。
结果,在罗川德的带领下逛了他的画廊后,对着那一幅幅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美金的画之后,她既有的刻板印象全被推翻了。
特别是眼前这幅色彩强烈,她看不出所以然,怎么看都像是打翻调色盘、糊成一团的画。
看看它的牌价……
妈、妈、妈呀!
如果不是她眼睛有问题,就是这里的人脑袋真的有问题。
这种价钱……让她换算一下美金跟台币的币值……这怎么可能?谁会掏这么多钱买一幅颜料被打翻的画?
“是真的喔。”轻易读出她的瞠目结舌,罗川德说道:“这里可是纽约。”
所以呢?
她好困惑、好困惑的看着他。
罗川德轻笑,跟着看向墙面那幅色彩强烈的图,一脸欣赏的说道:“在这个城市,什么事都会发生。”
孙笑珍是听过这样的说法,好象纽约人有的很疯狂似的,但有没有疯狂成这样的啊?
“也许你不喜欢,但这张画的用色,会让人感受到憎恨与爱恋的矛盾,对某些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作品。”罗川德好心情的为她说明。
孙笑珍又仔细看了看那一团又一团的色彩,恕她慧根不足,她真的只看见搅和一气的各种颜色,一点也感觉不出什么恨还爱的。
她只知道,难怪罗川德会一副菁英相了。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开着这么一家高雅时尚的店,最重要的是,还能把这些贵死人的画卖出去,不够菁英的话,又怎么能做到呢?
“还想再逛吗?”见她志不在此,罗川德体贴的问。
“这里让我感觉贫富差距真是太大了。”她叹气,自觉平民的价值观让她很难融入这高雅的世界。
罗川德轻笑,也不勉强她……
“那再来呢?想去逛哪里?”他问她,自然而然的征询她的意见。
“再来吗?”偏头,孙笑珍很用力的想。
这对她来说真是太难了,毕竟她对这块土地的认识才一个多月啊,突然说要出门走走,她怎么可能有概念要去哪里走?
能挤出一句想到他的画廊看看,也是因为好奇心的关系才讲得出这名目,再来还要她想,她怎么可能想得到?
求助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他……
“要不我们去野餐?”罗川德提议。“去买点东西,到中央公园走走?”
“那个……天气很冷耶。”她只有这结论。
对她这亚热带岛国的平凡女性来说,这地方的冬天,要待在户户皆配备暖气的室内还好,但是室外?那真是要冻死她了。
“可是有雪景可以看喔。”他很故意的说着。
孙笑珍胀红了脸,跟着想起十二月初时,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那天,是纽约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当时她兴冲冲,自以为浪漫的在雪中待了好久好久,就为了堆一只雪景中绝不可缺少的雪人。
怛没想到,那场初雪下得并不厚,她努力挖了周遭的雪,七拼八凑下,也只勉强堆起一只泛着泥巴色,脏脏又丑丑的小雪人。
本想献宝,但等罗川德回家后,他看见的残品……在化去一些后,连她都觉得那泥巴色的东西只能称之为残品,反正就是让人看不出雪人的模样。
结果,她就为了这团泥巴冰,把自己冷得半死,还差点冻伤手?
回想起这挺惨烈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倒是没想到,会被他拿来取笑……
“好了,不闹你了。”看她羞窘不已的模样,罗川德觉得有趣极了,但也深知点到为止的艺术,改口道:“先去吃点东西,等等可有得忙了。”
忙?她困惑的看着他。
他牵着她……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开过她的手,这会儿更是慢条斯理的牵着她往外走,解释道:“圣诞节呢!约了兆纬他们过来一起过节,家里总得布置布置。”
“布置?”她眼前一亮,想象起圣诞树的模样。
“是啊,就是布置。”他轻笑,就知道会引起她的兴趣。“到时可有得忙了,得靠你多帮忙了喔!”
她用力点着头,想起那些闪烁的小灯泡、五颜六色的圣诞布署,一双闪亮亮的眼睛都笑眯了,心中,更是响起圣诞节专属的旋律——
金勾贝儿,金勾贝儿,金勾欧得威……
圣诞节,越来越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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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用心,佐以耐性与毅力,万事皆可达,甚至比信用卡好用……以上,是罗川德的处世哲学。
藉由圣诞节装饰的采购,以及回家后的大布置,特别是后者,在分工合作中营造出同心协力的气氛,让他很顺利的贴近她的人与心,先前那种恍若隔一层纱的感觉淡掉了许多。
当然,罗川德所要的,可不是“好很多”的程度,而是更多更多。
但为免打草惊蛇,吓坏这只小兔子,他可是很有耐性,按着预定的步调,一步一步的接近……
“还要再买点什么吗?”看着快满出来的推车,负责推推车的罗川德忍不住问了声。
虽然他知道圣诞节大餐要准备不少东西,因而提议上大卖场一次补足存粮,怛看她东抓西拿的,也要满满一车了,真有吃那么多吗?
因为怀疑,所以他忍不住问,而被问的对象,正蹲在调味料区寻宝……
“应该差不多了。”努力寻找符合口述模样的包装,孙笑珍分神道:“现在只差琼斯太大推荐的那款香料,她说用那个来提味,烤出来的派,味道会特别香。”
“是什么调味料,我帮你找。”欣赏她认真寻宝的模样,罗川德提议。
“我找到了。”抓着她苦寻半天的收获,孙笑珍露齿而笑,但笑容突然僵住。
“珍珍?”罗川德没瞎,当然看见了她那一脸的震惊。
因为他的叫唤,在他身后正准备补货的卖场员工乍听熟悉的语言、又是挺熟悉的字,也很直觉的抬头看了过来——
“笑珍?”同样一脸震惊,江友诚看着前女友,不敢置信的低喃:“你……你竟然追到纽约来?”
“……”孙笑珍怔怔、怔怔的看着前男友,己然说不出话来。
居中的罗川德不作声,不动声色的衡量起这暧昧不明的局势。
那头的江友诚等不到她开口,率先忏悔:“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语气中的断然与尖锐有些吓到了孙笑珍自己。
“……”江友诚困惑的看着她。
看着他一脸无辜,孙笑珍的拳头忍不住紧紧握起,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
那感觉,对生性素来温驯的她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到让她感到害怕,但偏生,她又控制不住那股怒气,它源源冒了出头,已然暴走……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说对不起有用,这世界还需要警察吗?”她月兑口,觉得气愤难当。
“我知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先前被她刻意压抑下的悲愤感,这会儿再也抑止不住,她好痛,一颗心疼痛得难受。“我以为……不管你跟阿凯如何,最少,我们是朋友,但……原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并不是那样的。”江友诚连忙否认。
“如果不是,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我?”眼眶发热,孙笑珍只觉眼前雾成一片。“我明明……明明就知道你跟阿凯的事,一直就在帮你隐瞒,以为我们三个人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但你们走了……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在我最需要你们、也最需要用钱的时候……”
纤细的身子微微的发颤,因为想起灾难连连的那一小段黑暗。
她无法想象,如果……如果不是遇上好心的罗川德,又如果……如果她没能熬过来……
“别胡思乱想。”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微一施力,将伤心的她给带入怀中。
扑鼻而来的,是他身上让人熟悉的气味……那可是她精挑细选下,最喜欢的柔软精味道,而今,那让人安心又愉悦的气味正随着他传递而来的体温,暖暖、暖暖的包围着她,让她觉得安全……
如同躲进避风的港湾,一度失了序、过度紧绷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从刚刚就死命强忍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无声的奔流不止。
“没事了,已经都没事了,不是吗?”拥着伤心的小兔子,罗川德心怜不已,有些意外她的伤心,特别还是为其它男人引起的伤心,竟会让他觉得如此难受。
江友诚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罗川德的存在。
他显得如此困惑,因为模不清,此刻拥着儿时玩伴在细声安哄的男人到底是谁?
“那个……”他想问,却在罗川德迫人的目光下又缩了口。
之后,他只能楞楞、楞楞的,跟着其它好奇打量的人一样,看着罗川德半拐半抱的将那个伤心欲绝的人带离开。
一直到他们离开了,江友诚还是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谁?
最懊恼的是,他竟然连孙笑珍的联络方式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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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川德知道,有一种人的情感特别压抑,平日的忍耐力有如大坝水库,要不就紧紧关着不去面对,要不就是一泄而出。
他的小兔子就属于这种人。
对这种类型的人来说,偶尔的泄洪是一种压力的释放,所以对她一时的情绪崩溃,罗川德个人算是乐见其成。
毕竟从他结识她开始,她确实历经不少让人感到黑暗的挫折跟打击,要是她像个得道高人一样的没放在心上过,那也就算了。可她要是一直隐忍着不发作,这样下去,他其实还挺替她担心的。
现在就没问题了,因为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罗川德这么认为,但时间证明,他似乎错估了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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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笑珍觉得糟,糟透了。
她一点也不好,特别是当她面对罗川德温柔的笑,体贴的细声劝慰时……
她想哭,只想要哭。
不是她要说,她真觉得自己的命运比起一般人,实在是惨到一种极致。
明明不久之前她才经历过两个青梅竹马的背叛,知道Gay男真要爱起来时,除了对象的性别是相同的之外,那种容不下他人的排他性就跟一般情侣一样。
她才刚刚经历过的,不是吗?
那么,她为什么会那么白痴,谁人不爱?谁人不去喜欢?偏偏要去爱上另一个只爱男人的男同志呢?
爱,醒悟到这陌生的字眼,对孙笑珍来说真是无敌的可怕,差点没吓死她了。
明明前一秒她还对着前男友在伤心,因为那个背叛者的背叛行为,也为了她曾经相信却早已失去的友情而伤心。
然后就在罗川德的安慰与诱哄中,没预警的,让她更加伤心的想到,总有一天,她连他也会失去……
晴天霹雳!
那种心痛的感觉,比起两个青梅竹马丢下她去爬断背山还要让她心痛。
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一时间里,她先是想不通。
因为他们相识的时间明明就不算长久,可是再仔细一想,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习惯了他的体贴,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他,还有从她到纽约后,他一直给予的那种像是拥有一个家的感觉。
虽然名义上她只是他的管家,她也一直告诫自己,要谨守这道工作的界线,千万不可节外生枝。
但,习惯是件无法预防的事!
不知不觉当中,她就是习惯了他所给予的一切,甚至不自觉的悄悄眷恋起这一切……她喜欢他说话时,眼中看着她、而且只有她的感觉,喜欢他对着她温柔的笑,喜欢他吃她亲手做的料理时,那种心满意足的表情,也喜欢他穿上晒得暖暖香香的干净衣物时,笑着跟她道谢的可爱模样。
如果她诚实一些,早就该发现,她享受着他为她撑起一片天、而她为他在家里洗手做羹汤的感觉。
可是在这之前,她一直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面对,一迳地当鸵鸟逃避这些感觉,一直到因为那个“前车之鉴”的出现,突然之间,她不想面对的问题就这样赤果果的呈现在面前。
如果有一天,当他心爱的那个男人出现了,那么她能不能像面对两个青梅竹马那样,给予祝福?
她又能不能比照办理,自动担任烟幕弹的工作,毫不在立息的替他们抵挡世俗的眼光?
不行!
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看着他将他的温柔跟体贴用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没办法忍受他的眼中看的是别人,温暖的笑容属于别人,抑或是,那种带着宠爱的包容心……全给了另一个人。
她没办法忍受啊!
在她已经习惯这些、眷着这些、以为拥有这些的时候,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消失?
惨了,她喜欢上他,她爱上他了!
这是孙笑珍一个人想得晕头转向时,得到的结论,也因为这结论,让她一阵悲中从来。
Gay,爱男人的男人,为什么她遇上的总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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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
美丽的歌声在这个宁静的夜中传送,凌兆纬与纪燕宁如期赴约,过一个双双对对、互相作伴的平安夜。
晚餐很丰富,饭后要看的那部影片也是众所期待的片子,整体来说,应该是个很完美的夜晚,如果气氛不是那么诡异的话。
“怎么回事?”在两个女性待在厨房收拾善后的时候,凌兆纬问了。
并没指明什么事,但两人心知肚明,他问的是一整个晚上都强颜欢笑,还时不时闪神,明显魂不守舍的孙笑珍。
“昨天我们去采购食物的时候,在卖场遇到她那个有名无实的前男友。”罗川德回答,语气有些气闷。
“这么巧?”扬眉,凌兆纬不信。
“就有这么巧。”要有选择,罗川德也不想这样,因为那害他们什么也没买到,后来还得开车换一家买。
浪费时间也就算了,最糟的是后续效应……
“珍珍一见到那人,之前累积的压力一次爆发,我以为让她哭一场就好了,没想到从那之后,她就这模样了。”没说出口的是,他还注出息到,当她以为他没看见时,总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让他很为她担心,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你……加油吧!”对这种事也不是很擅长,凌兆纬只能拍拍他的肩,给予祝福。
这不用他说,罗川德也知道。
只是要揭人伤口,也得等待时机……
罗川德耐着性子,以为要等上好几天,却没想到这个机会在客人回房睡觉的时候,自动送上门。
“珍珍?”没料到敲门的人是她,罗川德确实是意外的。
罢洗过澡的她头发还微湿着,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
“怎么了?你等等,我拿个毛巾。”
她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为她找来干毛巾,旋即,蓬松柔软的方巾罩上她的头,力道适中的为她擦拭起未干的发。
她又想哭了,因为他自然而然的举动,漫不经心却让人觉得贴心的温柔……
“川德……”她唤他,抓住他拭发的大手,心痛却坚定的拉下他的手与罩在头上的毛巾,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眼对着眼,他看见她眼中的伤心,却不知她为何伤心。
“我……”她试着开口,但喉咙里有个硬块,梗得她难以成言。罗川德等着,知道她有重要的话要说。
“我……”
“怎么了?”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她眼中决绝的光采。
长痛不如短痛,咽下梗在喉咙的伤心,她说了:“我想回台湾。”
“你想家了?”罗川德直觉的问,即使他对这答案有些犹豫。
她摇头,证实他的隐忧
“我要辞职,川德,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