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胎的生活,无聊到会让人发疯。
一个月,让姚舜平给抱回家之后,她被限制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
牧倾心其实很难理解这件事。
就算她遗失了一段记忆,但这孩子怎么说也是跟着她一块儿落水被救,而且那还是一个冲击强烈到足以让她丧失记忆的灾难,结果宝宝没事,还乖乖地待在月复中跟着她跋山涉水来到这偏远部落。
这一路来,她除了容易疲惫跟偶有变笨倾向外,不晕、不吐、少有不适,这孩子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待着,让她好生的安养着。
但这会儿,她不过因为差一点点要跌倒,是差一点点,还不是真的跌跤!
就仅仅因为差点跌跤的当下受到了惊吓,就让她动了胎气,跟之前的惊涛骇浪比起来,这孩儿似乎是越大越显得脆弱,让她一度对当中的原因感到不解。
但请教了孙大夫后,她倒是有些些的明白……
孙大夫推断,她落水受难时应是甫受孕没多久,迁移至偏远部落的过程又是倍受保护,因此孩子一直没出问题。
这会儿已经几个月过去,孩子大了些,虽然就母体的外貌来说,似乎没啥变化,但相较于数月前,肚子里的孩儿铁定是大了些,这时母体受到伤害,即使只是情绪上的惊惶害怕,都会影响到月复中的孩子,以至于动到了胎气。
这说法,既通情又达理,找不出可以怀疑或动摇的点,牧倾心因而只能认命安胎,坐足了这一个月的安胎牢。
很庆幸在这段时间里,她还有小小的习之女圭女圭会来陪着她、伴着她……当然,这小小人儿的爹也是有点贡献。
这些日子里,只要是课余时间,他总会登门探访,不是陪她下棋,就是拿课堂上的事与她分享,征询一些意见,让她不至于无事可做。
将他的作为看在眼里,牧倾心知晓他的付出,但那并不会减低他的可疑度。
不单单是一场迸怪的梦境在作祟,是越静下心观察,越细细分析姚舜平的种种行径,都让这人的可疑度日益加深,更是有增无减。
所以,每日早膳后的棋局,是她努力探查敌资的时间……
“水云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落下一子,牧倾心状似无意地丢出一个问题。
“嗯?”视线从棋盘转向了她,姚舜平貌似意外。
“以你的才情,求取宝名犹如囊中取物,不是什么难事……”顿了顿,牧倾心发现这话不妥。
虽然文采智识不是问题,但他极负盛名的霉运、是可以霉到成为庆县的传奇的倒楣法,那可是个大大的问题。
一个连考场都走不进去的人,是要如何求取宝名?
那简直难如登天,要怎么如囊中取物?又怎可能不是难事?
相较于用错措词的牧倾心,身为以霉运为传奇的当事人,姚舜平面对这问题倒是不见困窘,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着看她怎么圆这话题。
“有时候,人容易穿凿附会,乡里间传着传着,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但其实也不见得是真实的事。”笑笑,牧倾心尽量在圆话,举例道:“就像家姊被称为聚财福星,但说穿了,那都是算命的混饭吃说的混话,却让人传得跟真的一样,造成我们不少的困扰。”
“倾心说的极是。”姚舜平也笑笑,顺着她的话说。
见他没了下文,牧倾心只得自力救济,接续道:“所以那些乡野传闻,水云不用放在心上,凭你的文智才情,求取宝名真犹如囊中取物,实在不必去忌讳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
“倾心很想要我求取宝名?”姚舜平落下一子,把问题丢了回去。
“也不是。”看了下棋势,倾心边想着棋路,边道:“只是好奇你日后怎么打算?以你的才情,考取宝名、光耀门楣并不是难事,这样人人梦寐以求的事真这么放弃,就带着之儿在山野间过一生?”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取饼茶碗,姚舜平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顺着话回问:“倾心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牧倾心没法儿也不想正面回答,只得跟进。“怎会?虽然偏远了些,但这儿的生活其实也挺惬意的,没什么不好。”
“知我者如倾心,我也是这般想。”姚舜平接应得十分自然,清逸的俊颜还流露出几分不该出现在大男人身上的清纯赧色。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牧倾心是真心地想不通这件事。
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拥有这种小少女般的清纯气质,不但不会给人反感,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般什么?
牧倾心清了清喉咙,拉回短暂被转移开的心思……
“说到知己这件事……”落下一子,她换个方向,试探性地说着:“虽然相识不久,总觉得跟水云很谈得来,好像认识许久那样。”
听闻这话语,俊颜透着些许的赧色,不好意思地回道:“其实我也这么想过……能跟倾心结识,又这么谈得来,我也觉得很意外。”
文雅的书生流露害羞之色了,但牧倾心却还没放弃,用着玩笑的语气,进一步假设性地提起:“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之前就认识了?”
说话的同时,美眸锁定他温雅清逸的俊颜,特别是集中在那双清亮温润的瞳眸,为的,就是试图想在当中找出破绽或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美书生开了口,却是欲言又止。
除了困窘与不自在,那张清逸的俊颜不见其他异样,甚至连那双澄澈清亮的瞳眸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变化,连多眨一下也没,就只是满溢着拘谨不自在感。
然后见他整个人以过度僵硬的姿势捧着茶杯,很困难地开了口——
“朋友易得,知己难求,我懂,我懂你的感觉。”
牧倾心险些当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他懂?
不过是为了刺探而随口讲讲的话,到底是能懂什么?
偏偏他是这么认真的回答,一派死板书生与人交心的激动模样毫无破绽,让她除了有些些的没好气之外,也只能感到挫败。
真的是误会他了吗?
因为他的毫无破绽,牧倾心很难不出现这样的念头,但她不死心,正所谓山不转,路转……
“说起来,好似很少听你提起嫂子?”换个方向,再接再厉地问:“嫂子是怎样的人啊?”
仍是握着茶杯,但适才得到知己的些微激情已褪去,姚舜平神色变为保守,温吞吞地啜饮两口香茗后,放下茶碗,好似有些不解地问道:“倾心最近对我跟内人好像很感兴趣?”
“有吗?”把玩着手中黑子,牧倾心看他的目光净是无辜。
“大概是我误会了。”清雅的俊颜也透着无辜的笑,说道:“总觉得倾心最近常问起我跟内人的事。”
“我只是想,水云学富五车,就这么放弃功名总是可惜,嫂子若泉下有知,知你为她如此,不晓得会是如何反应,才会想问问大嫂是怎样的一个人。”装无辜这种事对牧倾心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水汪汪的黑眸只消一样无害地看回去即可。
“她呀……”
见他目露追忆怀念之情,牧倾心耐心地等着他提供情资,良久……
“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说。
久候之下的答案让牧倾心愣了愣。
“当你以为她应该是这样,她却是那样,在你以为抓住那样的面貌了,她却也可能是别的样,不是原来认定的那样。”他又说。
什么东西啊?
牧倾心被“这样”、“那样”跟“别的样”给搞得一头雾水。
“啊,时间不早了。”随意摆下一枚白子,姚舜平起身整理仪容,准备告辞。“我该去授课了,这局棋明天再继续吧。”
“爹爹再见。”在一旁玩七巧板的小习之分神抬起头,乖巧地道别。
“之儿要乖乖听话,不能胡闹。”姚舜平爱怜地模模女儿的头。
小习之用力地点点头,接着继续埋首与她的板子奋战。
“倾心也是,为了月复中的孩子,放宽心,别胡思乱想。”微笑,双眸满是笑意的姚舜平略一颔首,朝牧倾心打个招呼后,便出门当他的教书夫子去……几乎是他前脚一走,娇颜上那抹温婉的浅笑也跟着撤下。
什么嘛!
说那是什么话?现在是把她当成跟之儿一样了吗?
还有,又是兜完圈子就走人,这家伙,未免也太难缠了些。
牧倾心无法不认定他难缠,因为姚舜平的态度暖昧,让人无法判定他究竟是真无辜,还是有意打迷糊仗?以至于他现在虽然显得可疑,却也抓不到任何实质的证据,证明他是真的有问题。
这种模不清底细的挫败感在看向棋盘的局势时,更是强烈到最高点。
死局!
有没有搞错,她都偷换棋步,而且还连着三天,竟然还玩到死局?
不甘心,牧倾心想也没想,偷偷把几枚白子换了位置,黑子也换了几颗。
凝神又看了看……
好吧,这几颗也换个位置……还有这颗……要不然那颗也跟着换一下……
“娘?”肉九似的小人儿弃七巧板与无法成形的小兔子不顾,小小的身子努力攀着桌沿,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棋盘上的黑点与白点。
“之儿不玩了吗?”停下动作,牧倾心忘了棋局,眼中只有这小小的人儿。
圆滚滚的大眼睛仍紧盯着棋盘,小小的肥手忍不住去戳了其中一颗。
“豆豆,豆豆。”另一只小肥手很认真地抓了一把。
看着她这般的努力,实际却只抓到了两、三颗,牧倾心失笑。“之儿要大点才能玩这个。”
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却是任由着她玩,一直就是这样,牧倾心一看见这“女儿”,就什么也没办法顾上,更何况只是一盘棋局而已。
“会,之儿会。”反驳着娘亲,小习之笨拙地扫开棋盘上的棋子,接着拿起黑子,好认真地排啊排……排啊排……
“是花花,花花。”露出还没长齐的两排小牙,小习之显得十分得意。
“之儿真棒。”模模那女敕到几乎出水的面颊,牧倾心的一颗心溢满怜爱。
在种种的疑心与猜测之中,其中一条是关于之儿的。
泵且不论当中的可能性有多高,只消一想到……这听话乖巧的女圭女圭有可能是她的亲骨肉……单单是这念头,就让牧倾心无法对这娃儿竖起心防,更何况是要硬下心肠,置之不理?
“送娘。”从来就不知道大人世界的尔虞我诈,小之儿笑咪咪地指着那朵看不出形状的“花朵”,满心欢喜地说道:“花花送娘。”
看着小娃儿的笑靥,牧倾心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无法想像……
要是事实证明,这小娃儿跟她毫无血缘关系,是别有意图的姚舜平特地带着这小女圭女圭来接近她的话,那么到时她该如何呢?
因为无法想像,也知事情拖久了,对整个情况一点帮助也没有,甚至还会变得更加复杂难以收拾。
所以有关姚舜平的种种可疑,毫无疑问的,那势必要及早解决才行。
牧倾心有此认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姚舜平的毫无破绽让人感到难缠……无妨!
一切的一切,只消等到外援的情报捎来即可解决。
情报啊情报,可别叫人失望,一切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