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古堡里的闷滞与阴寒在笑声再现后,全都不见了,至于林重智病情好转的消息也在几天后,由林德保派人将这个好消息送到阿姆斯特丹的大使馆去。
林德保的好消息让周曜宗的愧疚减了不少,毕竟他曾有毁约的念头,但他也感到庆幸,要不然,若早了一步让女儿跟林重智成了亲,黎书娴跟林重智的爱也将没有结合的一日了。
所以上天是仁慈的,它关了另一扇门,还开了另一扇门。
不过,海牙的林家古堡看来是拨云见日,他这个大使馆却开始刮风下雨。
尤其是女儿,他从不曾看过女儿的情绪起伏如此剧烈过,她柔弱顺从,可是面对天天上门要好好的跟她培养感情的杰恩,在态度上却是两极化。
要不就是冷若冰霜,要不就是火冒三丈,让他这个当爹的是看傻了眼,不知如何插手。
其实他曾插手过,也问了女儿,“你与他已有肌肤之亲,他今世就是你的良人,爹打算早日为你们两人成亲,因为你已二十岁了。”
“爹,我不会嫁他的,不管是我二十、三十或四十,我都不会嫁他的!”女儿居然怒不可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再问她为什么,她居然要他别再插手她跟杰恩的事,她自己会处理!
听听,这哪像他那个柔弱顺从的女儿说出的话?
但女儿的确比他想像中还要有个性,就算日后,他还是忍不住念了她几句,她也总是以坚定且自信的神情告诉他,她的事她自有打算,请他这个爹将精力、时间用在公文及姨娘身上就可以了。
所以日复一日后,他也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而不好插手她的事了。
至于杰恩,他这几天对周若楹是死缠烂打,也终于让她受不了的以真实性格对他,举凡冷眼、冷语、咬牙切齿的怒骂等等,都跌破了一大堆人的眼镜……
但杰恩似有被虐待狂,他不来见见她,让她念个几句,他也浑身不舒服,所以他还是天天到大使馆来。
而怪了,就他昨儿向小菁打听的,今天会有个中国绘画老师到她的阁楼厅房教她画画,怎么没看到人?
杰恩手中拿着贿赂未来老丈人的乳酪、未来丈母娘爱吃的稻香酥饼、未来老婆爱吃的水果、小菁爱吃的梅子、几名侍卫的通关小礼物,大使馆内的仆佣们意思意思的几斤水果糕点等等。
在一一将手中的大包小包都送了差不多后,也得到一个“共同”的答案,那就是他未来的老婆正在东厢的一间房间里跟画师学画,小菁则出门去了。
所以他来到房间门口,但里面却静悄悄的。
外面倒是有两双男女绣鞋,他眉儿一皱,再看着门口刚贴了不久,这墨水还没全干的像翻译自中文的英文译文后,他勾起嘴角一笑,还是“视而不见”的直接将门打开,而他未来的老婆果然在这间雅致宽敞的榻榻米房里握笔习画,看来更美、更有气质。
他满脸笑容的走向这个一看到他像看到仇人的大美人道:“你的水果来了。”
她瞧也不瞧他天天带来的新鲜水果,冷冷的说:“门口上贴着我们礼记,曲礼上有言,‘户外有二履,言闻则入,不闻则不入’,你看不懂那几排翻译的英文字吗?那代表礼仪!”
他耸耸肩,又摇摇头,“我觉得那段字有问题,当然要进来了。”
她抿紧唇瓣看着他,懒得跟他回话。
他也不勉强她,而是走到那名陌生,但年近半百的画师面前,笑道:“我觉得这里头没有声音才要进来,像刚刚那么安静就有问题,就我来说,安静时只有在亲吻的时候,如果有声音,那偷听就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了,根本不必进入了,老师,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年近半百的画师笑得尴尬,只能解释,“这是中西文化不同。”
“这句话真是说得太好了,老师,今个儿知道你会来,我还准备了一套上等毛笔送您。”杰恩笑咪咪的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精致的毛笔送他,老画师也很识相,拿了礼物先出去了。
杰恩四处瞄了瞄,再将水果跟梅子放到她的桌上,“小菁去了哪里?”
她还是没理他,其实若不是小菁让爹爹指派到酒厂去买几瓶名酒,做为下星期乔治伯爵五十岁生日的贺礼,她何必要写那几行字阻止他进来搔扰她习画的情绪与气氛。
至少小菁在,她还能挡他个几分钟!
最近他缠得紧,她却发现自己竟也有期待见他的心情,而且,他若跟其他人聊天慢个一、两个时辰来找她,她那一段时间里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就只想着他怎么还没来?!
她知道自己不可自拔的沦陷在爱河里,每见到他那张令人心醉的俊颜,她才能放心的去做事情,所以她很气自己的,她怎么那么没用呢!
见她樱唇抿成了一直线,眼睛只盯着桌上那幅花开富贵的水彩画,他耸耸肩,直接拿起一颗水蜜桃咬了一口吃了起来,看她还是不理会自己,他勾起嘴角一笑,将两颗粉女敕像可以掐得出水的水蜜桃摆了一对在另一边铺平的画布上,然后拿起老画师摆放在砚台上的毛笔,沾了墨水,在画布上顺着水蜜桃的形状勾画出一对丰盈的乳旁,然后往下画个纤腰,继续再往下要画个浑圆的臀部时——
他手中的毛笔被人一把抢了去,画也立即被人扯下桌去,两颗水蜜桃咚咚掉落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一张粉脸气得煞白的周若楹,以无辜的眼神看着她,“我画画也不成?”
“少装胡涂,没人像你画得这么邪恶的,口中吃桃子,又将另外两颗桃子画成女人的——”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搞得她浑身燥热,不对劲极了!
她还是被他激出话来了吧,他这样的人,真的受不了一个“闷”字!
“我不知道吃水果做画也会被说成邪恶。”
“杰恩·温尼伯,算我怕了你行不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了?”她很怕自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会丢掉的!
“那怎么行?为了想拥有你,我天天一大早跑东跑西,买了一大堆东西收买你家大大小小的心,眼见已经收买的差不多,可以来个少数服从多数,让你嫁给我。”
“少数服从多数?”她嗤之以鼻,“对不起,我想这也是‘中西文化不同’,所谓君子有所坚持,不随波逐流,也不听信‘谗言’!”
“我以为君子指的是男人。”
她不想听他的油嘴滑舌,“你要继续当冤大头,散尽家财是你家的事,下次别买我的,因为我不会吃的!”
“你真好。”他突地温柔的看着她。
“啥?”
“你真是个贤内助,你一定是担心我花太多钱,所以干脆不要我买你那一份了,对不对?不过,你放心,我在俄国有座金山银山,这儿也有一座可以随我挖,那是居于男人间友情的资助部分,我若不用,他们还会伤心呢厂
炳!她毫不怀疑“友情的资助部分”指的就是卡特跟华特,最近他们成了三人行,只要杰恩没来这儿,他们三人都是混在一起,她有多次趁着夜色出去绕了绕,就看到三人有说有笑的在酒吧里饮酒做乐。
“好吧,不打扰你做画,我跟未来丈人培养感情去。”杰恩很聪明,在激怒她后就给她一段时间休息一下,再去“搔扰”别人。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去找爹爹下棋,她叹了一声,看着被她扯到地上的半果女画像——
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还她画了,只是两人再这样相处下去,她能守住自己的心多久?
她真的没把握,而让她不敢放心去爱的,其实就是他那不正经的言行举止,她难分真假……
或许先离开这儿,去看看林重智跟书娴,这几年,林重智病重,又不时有冲喜的传闻在两家之间来回,爹担心她去看他,会被强留在林家成亲,所以便要她留在家中而由他去探望林重智的病就好。
但既然那个顾虑已然消失了,爹爹应该不会阻止才是了。
晚餐后,她在杰恩离开后,才跟爹爹请求此事。
“那明儿跟杰恩说,请他陪你一起去。”
“不,爹,有小菁陪着,再两名侍从跟随就成了。”她早知道爹的心被收买了,他这么建议,她一点也不意外。
瞧女儿那一脸坚定,周曜宗也知道争论下去,她还是坚持己见,只得点头了。
翌日一早,周若楹一行人就往海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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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用追过去吗?”
沉静的夜,一轮明月高高挂,满天星斗,杰恩、卡特、华特王人待在布落斯山庄的房间,谈论着那个居然夹着尾巴逃了的周若楹。
“我真的不用去追吗?”
杰恩又问了一遍,因为他很挣扎,是该给她一点点时间去沉淀、去整理自己对他的感情?
还是打铁趁热,趁闲杂人等都不在她身边,他追到她身边跟她作伴,好好的培养感情?
华特看着备觉烦恼的好友,明白他真的下了重感情了,要不,他对女人哪来那么多的心思,要就来,不来拉倒,反正投怀送抱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别追、别追,我看还是别追。”卡特这个土财主最近成了智者了。
“怎么说?”
“你最近将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以往这儿门庭若市要当你的女人的名媛淑女全跑光了,因为没机会了嘛,而她——若楹几乎都窝在大使馆,哪儿也不去,根本也不知道你从前有多抢手,这辈子能嫁给你有多幸运。”
“你的重点是什么?”杰恩跟华特都发现他最近有愈来愈长舌的倾向,话一定都说一大串。
“我是说你别去追她,而是要让她知道,你的行情有多高,女人都是这样的,有嫉妒心后,才会开始对男人产生感情。”
他一挑浓眉,“这也是你看书来的。”
“当然。”卡特自豪的拍胸脯点头。
“怎么你没将这法子用在自己的情场上?”这次换华特发问。
“长得不够帅,拳头又太硬,女人怕我拿拳头对付她们,我怎么变成抢手货?大家避之惟恐不及了。”
他来可是备感悲哀呢,长相抱歉不是他的错,拳头破一点也是想成为男子汉,没想到全成了反效果。
闻言,另外两位男人交换了一下同情的眸光,此言甚是,何况,卡特还有一个“鬼见愁”的封号,连男人都害怕了,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别说我的事了,想想怎么搞定你的事,要不然,那一本赊帐的帐簿又要换一本新的了。”卡特瞥了摆放在桌上的帐簿一眼。
那上面琳琅满目的记载了这段时间杰恩只出了一张嘴,就可以拿一堆东西去收买周家上上下下的赊帐细目。
但亲兄弟都明算帐了,何况只是朋友,不过,不算利息就是了。
杰恩也瞥了那本厚厚的夹了一堆收据的帐本一眼,这次陷得这么深,时间、人力、金钱、连感情都一并赔上了。
他若不将那个一见钟情的东方美人带回莫斯科去,他老哥、老爸、老妈肯定没人会认他这笔帐的,而且还会跟他算“抛弃”妹妹的帐,这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她带回去!
所以三个臭皮匠再次动动脑,讨论再讨论,一直到天泛鱼肚白,才达成共识:
一是绝不去追周若楹,让她感受到身旁少了杰恩这名帅哥的殷勤及热络追求是什么滋味。
二来就是待她回来后,杰恩也暂时不去看她,让她心痒难耐的病相思几天后,再找一个女人到大使馆演戏去。
如此下来,应该可以水到渠成,让她点头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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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的晴空下,海牙别有一番古典与沉静的气息,不若阿姆斯特丹的热闹与吵嚷,这是来了这个美丽的城四、五天的周若楹的感受。
她坐在林家古堡前的长椅上,凝睇着眼前那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一池翠绿湖水,忍不住一叹。
“小姐,你在想他了对不对?那我们回家嘛。”随侍在身后的小菁立即说话。
她抿抿唇,回头冷睨了她一眼,“我叫你不要胡说,你这几天都听不懂我说的话了?”
她低头,但心中还是嘟嚷不已,小姐来这儿的路上就老是回头望,根本就是在期待杰恩少爷追上来嘛。
结果到了这儿都四、五天了,杰恩少爷还是没出现,小姐天天长吁短叹,就是失望嘛,她哪会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周若楹的确很失望,心中也不知痛骂杰恩多少回了,要嘛就缠得她喘不过气来,要不就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这儿他又不是没来过,上回为了她冲喜的事,三人行就来了一次了,这回她来这儿,他倒是一点声音都没了!
还是他在生气?因为她一早就出发,刻意的避开他。
可是那样整天嘻皮笑脸、不正不经的人会生气吗?她从来也没看他生过气。
那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有追到海牙来?
生病了?还是……
她皱紧了柳眉,一直告诉自己别将思绪绕着他转,但她就是不由自主,根本也控制不了。
“若楹。”黎书娴愉快的声音响起,她回过头去,看着推着林重智出来晒晒太阳的好朋友。
她脸上的幸福笑靥让她真的好羡慕,而坐在轮椅上的林重智虽仍然瘦削,但看来有精神多了,皮肤也有了血色。
她起身走到两人身边,微笑的看着林重智道:“看来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让你们请吃喜酒了。”
“不是该先喝你跟杰恩的吗?”黎书娴抢先反问她。
她一愣,目光随即移到身旁在吐舌头的小菁,“你真是愈来愈多嘴了。”
“别怪她,是我找她问些事的,我们都觉得你有些郁郁寡欢的,但问你你什么也不说,只好找她问清楚了。”
“我哪有什么郁郁寡欢?”她口是心非的否认了。
黎书娴露齿一笑,“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要的幸福吗?”她低头深情的看着亦深情的凝睇着自己的林重智,“如果我没有下定决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就不知道重智哥一直在等我,而我们也就不会有这么浓情蜜意的快乐与幸福了。”
周若楹当然也明白,可是好友跟林重智两人是彼此相爱,但她在杰恩的身上却无法感受到他对自己深刻的爱。
他老是疯疯癫癫、不正经、吊儿郎当的……
“每个人谈感情都是渴望又怕受伤害,但是逃避绝不是最好的方法之一,回去面对他,好好的跟他坐下来谈谈,也许会有出乎意外的惊喜在等着你。”黎书娴给好友衷心的建议。
她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就像你们吗?”
两人同时微笑点头。
这么好的事会再发生第二遍吗?周若楹真的很怀疑,但在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鼓舞下,还有小菁不时的帮杰恩说好话后,她们主仆等一行人还是跟林伯父及黎伯父等人告别后,返回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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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斯山庄里——
“回来了,她们回来了!”
华特当起哨兵,将周若楹回来的消息告诉快得了相思病的杰恩。
“真够狠心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来回去了八天,等于离开我二十四年,难怪我得了相思病。”杰恩笑咪眯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好友就要出去会佳人。
“喂,别急着去看,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还要再等个几秋?!”他仰头翻了翻白眼,又全身没力的躺回床上去。
“你不会再去看歌剧?反正我看你这几天也看上了瘾。”卡特提醒他。
“那叫无聊打发时间,不然晚上很容易乱想的!”他笑了起来,由于语带暧昧,卡特跟华特两人也全笑了起来。
但也是这样自我调侃、说笑话的过日子,杰恩才能克制那一股想冲到海牙去将那个还不回家的周若楹拥人怀中,强将她带回来的渴望啊!
反正忍都忍了八天了,就继续忍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有人也忍了好多天的相思情愁了。
大使馆里,周若楹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竹,根本就心不在焉。
她回来三、四天了,杰恩也没来大使馆看过她,据小菁打探的消息指出,在她们还没回来前,杰恩还有天天过来这儿。
那为何她一回家,他就不来了?敢情他真的在生气了?
还是根本就移情别恋,因为小菁在外又打探到他天天到剧院去看戏,她怀疑他是去看女人的……
不然,为何他没时间来看她,却有时间去看戏?
周若楹其实很难过,也很生气,亏她这回鼓足了勇气想要向他坦承自己的感情。
免了!免了!
心情已经够差了,今天下午还有一个女人到大使馆见她,以哭功向她请求,将杰恩让给她,因为她真的太爱他了!
“对不起,我跟他什么都不是,说到让,太离谱了。”她冷冷的瞪着这个一见到她就泪如雨下的女人。
“你是舍不得让?”
“不是,我跟他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
“可是……”
“再说,他横看竖看都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顶多肌肉多一点,脸蛋好看一点、人幽默了点,其他根本是一无可取……”
老天爷,当她发现自己居然在赞美他时,她羞惭得差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不过,她最后是恼羞成怒的赶走了那个女人,再对身旁憋住笑意的小菁狠狠的赏给了她一记白眼,即气冲冲的来到画室想图个平静,但是——
她看着画布上画得一点也不像竹的鬼画符,眼睛浮上了热泪,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眼眶,滴落在画布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她爱上他了,她好想见他,好想看看那张俊美不正经的笑颜。
可是他根本不在乎她了……
一想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的趴在桌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