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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三部曲 第三章

轩辕弃失去平日的沉稳,尤其在御医几番来报后,他更是急得发怒。所有御医都说茉儿活不了,说她过不了这两日。

“我不管,救不了她,我要你们全下去陪葬!”他暴吼,手捶下,一张茶几登时粉碎。

“请王上息怒,就算林茉儿死了,我们还是有办法抓到欧旸御,只是时间问题。”宰相辛植儒跪地说。

为了林茉儿的伤,王上已经杀掉一个狱官,这回……是否圣女回来,王又被蛊惑得失去判断力?

轩辕弃没理会辛植儒,怒指着一排跪在地上的御医说:“我说话你们听不懂吗?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我要你们抢回她的生命,要是办不到,全都提头来见。”

“是,臣等告退。”

一群御医忧心忡忡,他们相携相扶,离开昭和殿。

“王上……”辛植儒有话想相劝。

“出去!”轩辕弃不想听。

叹息,辛植儒想起三年前的空棺事件,这事儿在民间传得沸沸嚷嚷,难不成旧事将重演?这女子留在王身边,是祸不是福啊。

“太师傅令沐文晋见。”

门外礼官唱喊声,拉回辛植儒脚步,王上一向敬重令沭文的意见,但愿这回他能和王后娘娘制止王上的荒谬行为。

“宣!”轩辕弃旨意下,太监忙走到门外,宣令沐文晋见。

“禀王上,老臣带来长白山千年人参,据说有养命助寿之效,希望对林姑娘有帮助。”

令沐文将老参呈上。

辛植儒侧眼望令沐文一眼,这人老糊涂了?救活林茉儿,第一个危及的就是他女儿的地位。

民间传说圣女能知天命、读人心,在他看来,不过足蛊惑人心的道家法术,这种人留在宫闱中,不知道还要生惹多少是非?他不苟同令沐文的做法,摇摇头,他退了出去。

“余公公,收下了,马上送去给王太医。”

轩辕弃深吸气,他知道自己的焦虑太反常,难免引得臣子紧张,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他的心仍然被她牵绊?

不!他没有,他不过想从她口中挖出欧旸御的下落。

隐约间,他明白这个借口再说服不了人。

“禀王上,如果您在意林姑娘,等她清醒后,不妨立她为妃,但眼前,您的反应不宜过度,免得引起臣子们议论纷纷。”令沐文道。

“什么议论?”

浓眉高皱,什么时候起,他的行为容得下面的人来议论?看来这些年,他是“贤明”得过了头。

“臣子揣测上意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此事怪罪臣下,并非明君当为。”令沐文提起勇气上奏。

明君明君,他当了三年明君,结果呢?结果是茉儿看重他不及欧旸御,结果是臣子们胆敢在他眼前大发意见,这个明君,不做也罢!

见轩辕弃不语,令沐文继续往下说:“日前,王上下旨,不论用什么方法,三日内自林姑娘身上逼出叛臣欧旸御下落,结果狱官依照圣旨做了,却落得午门斩首下场。

而生死有命,医者只能医治有命人,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理,王上却为此要一干御医陪葬,长久以后谁敢尽心替王上办事?”

令沐文的话,他一句也无从辩驳。

没错,他是反复无常,他是喜怒不定,自从茉儿出现后,长久以来他认定的事有了转变,他再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欧旸御,还是茉儿的心。

“更何况这些议论对林姑娘相当不利,当年周幽王暴政败国,人民却把原罪怪到褒姒身上,相同道理,妹喜、妲己因为美丽成了祸国殃民的凶手,王上难道希望同样的悲剧落在林姑娘身上?”

令沐文分析得头头是道。

眼见轩辕弃把他的话听进去,令沐文续言:“锦书是个受旧道德教养长大的女孩子,我想她不至于容不下林姑娘,但别的妃子呢?王上对她的过度重视,早在后宫传得沸腾,我想林姑娘就是醒来,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对日后册封困难重重。”

“我没要册封她。”

反复的心,反复掉对她的感情。

“既然王上的心意不是臣等所猜想,那么请对待她一如平常罪囚。”

“令沐文,你!”

“王上还是对林姑娘有情的吧!”淡淡一笑,他是个知他的老臣。

“没有。”轩辕弃矢口否认。

“有件事臣不知该不该说。”

“该说不该说的,你全讲了,现在才来作戏,问我该不该说?未免虚伪。”轩辕弃冷嗤一声,带着被看穿的尴尬。

令沐文不介意他的讽刺,开言:“三年前,王上的毒伤让群医束手无策,后来出现一位方外高人--正觉大师,他替王上治疗,伤势才开始大有起色,这件事,王上是否还记得?”

“当然记得。”

“当时正觉大师说了一句话,他说:‘是谁喂王上吃续命丹?要不是续命丹发挥功效,王上撑不到贫僧出现。”

发生叛乱当天,情况很乱,事后我追问是谁给王上喂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当时,只有一个人一直待在王上身边,直到我命侍卫将她抓走。”

“你是指林茉儿?”

“如果真像老臣所猜测,林茉儿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许是当时她为拯救王命,才出现于叛乱现场,光为了她手上的红布就定她叛乱,似乎不甚公允。”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不过是老臣的猜测,万一不是呢?更何况,当时她和乱臣一起逃逸,如果她有功无过何必逃跑?我想,任谁都不会相信她清白。”

“该死!我要她醒来,告诉我事实。”甩袖,他离开昭和殿,他要看到林茉儿,立刻。

是情缘或情孽?令沐文望着轩辕弃背影,无言。

她活过来了吗?

是吧!至少她撑过御医口中的一两天,多活过三十日。

她身上的伤几乎都痊愈了,只不过始终不见清醒。她稳稳地睡着,眉间忧郁在梦中消除。

轩辕弃站在她床边,很久很久,凝视着她的眉、她的鼻梁和嘴唇,苦……她尝得还不够?为什么坚持不说出欧旸御下落?

分明王宫里再无半株茉莉,但他鼻间却环绕着茉莉香甜,那是她的味道,她回来,同时带回教他安心的专属气味。

他有许多话想问,有关续命丹、有关欧旸御,还有她这三年的生活点滴。

但她始终不醒,她在逃避他吗?光为令沐文几句猜疑,就否定几年来的认定,未免太一厢情愿,但不能否认地,他已经在替茉儿找台阶,为了令沐文那番有关册封的话。

依着蓟州县令的话,派出宫的侍卫长找到茉儿口中的山谷。

回报谷中景象时,他说谷中流水潺潺,渔产丰富,河流两旁种满茉莉花,他到时正逢茉莉盛开,鼻间净是清甜香气。

几畦垦植过的菜园、药草园,虽乏人照顾,仍长得茂盛紧密。

比里有两幢简陋茅屋,其中一幢蛛网满布,除桌椅床外,一无长物,显然久无人居;另一幢茅屋,棉被枕头俱全,木桌上蜡烛针线还在,屋外的女衫还曝晒着,虽有些许灰尘,但主人似乎随时会回来。

侍卫长的一番话,印证了茉儿说过的事--欧旸御已先行离开,而三年间,孤男寡女共处,并无苟合之事。

这个认知稍稍解除他的愤怒。

另外,侍卫长带回一条由小方布缝起的棉被,很大一条,似是缝好又像没缝齐备,面积够大,但还缺了角,这条被子摆在他的正德宫里,轩辕弃等着她醒来,向自己说分明。

“林茉儿,我命令妳清醒,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茉儿没因为他的命令而清醒,她仍然沉睡着。

拉起她纤细手腕,腕间一道清晰疤痕横过,既深且粗。

她身上的伤几乎痊愈,只留下这道,御医说那是旧疤,除非割去上面的瘜肉,洒上生肌粉,否则它会一直存在。

他没让御医动手割除旧疤,他要等着她醒来,问清楚这道伤是谁的杰作。

昏黄日光从屋外斜射进来,带着几抹苍凉,这里是冷宫,一个平日没人愿意涉足的秽气之地。

令沐文说得对,他对茉儿愈重视,会让她往后愈难生存,何况在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她之前,他也不想让旁人有过多联想。

“好生照料,她一醒来立即向上回报。”

走出屋外,他对小凌儿吩咐。

小凌儿曾是服侍茉儿的婢女,茉儿有恩于她,由她来照顾茉儿,他尽可放心。

“是,王上。”

轩辕弃离开,小凌儿蹲回原来位置,熬煮汤药。

这药儿真苦呢,昨儿个她偷偷尝一口,苦得皱眉,幸而茉儿姑娘在昏迷当中,否则这药味儿,谁吞得下去?

是浓浓的汤药味儿扰醒茉儿,在梦中,自己正为病人熬药,睁眼,她熟悉的桃花源不见了,触目所及,净是一片凄凉。

她不知身居何处,她死了吗?

大概死了吧!她终于成全他的恨,从此,天涯各一方,无恨无欲亦无愁。

“啊!茉儿姑娘,妳终于醒了,太棒啦,王上刚刚才离去呢!不行,我得赶快上报。”

急急一串话,小凌儿放下手中药碗,往外跑。

王上、小凌儿,那么……她没死?

茉儿厘不清心中感觉是喜是忧,想到要再度面对他,棉被下,她冰冷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是想她死,何苦医治她?难道他不死心,硬要从她身上问出欧旸御下落?同一血脉的亲人,怎非得争权相残……

“茉儿姑娘,妳快快把药喝啦,我好替妳梳妆打扮,说不定王上马上过来,也说不定王上明日才到,不管啦,咱们总是先预备起来。

妳不知道后宫娘娘们,就算王上不临幸,也要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备王上一个兴起,突然出现……”

小凌子话很多,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她没弄清状况,以为她和轩辕弃还是和多年前相同,郎情妹意喜事一桩。

茉儿没推开小凌儿的手,合作地喝掉她手中苦涩药汁,满心想着,他救她,是为了不平或愤恨?

既是有恨,她死了,岂非一了百了,恨平气消?

她很累,却没反对小凌儿的热切,靠在枕畔,让小凌儿替她梳妆,几条细细发辫梳拢,让她看起来有精神了一点。

“茉儿姑娘,妳瘦了好多,没关系,等妳病好起来,细细调养,准能恢复。”

恢复?还能够吗?她没把握。

“茉儿姑娘,有件事我搁在心头,想着该怎么对妳开口,想来想去,总想不出好说词,该怎么讲才不伤人呢?妳在病中方醒来,说这些似乎……可我又性急,存不得话……”说至此,小凌儿犹豫。

轻叹,茉儿打起精神,凝眸对着小凌儿。

“但说无妨。”

“妳要我说吗?好吧,请别怪我二心,也别怨我是墙头草哦,不管怎样,我都是站在妳这边的。”

小凌儿说的茉儿一头雾水,她不作意见,继续往下听。

“当年王上想立妳为后,妳不乐意,逃出宫去。今年立春,王上下诏迎令大人之女为后,这位王后啊,可不是我们替她说好话,她真是个一等一的好王后,除开端庄温柔外,不但善良亲和,对我们这些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讲。”

她停下话,观察茉儿的神情。

很好,茉儿脸色乎和,吞吞口水,小凌儿往下说:“人人都传言,王上宠爱王后,这可不是瞎传,我是亲眼目睹的,我和王后身边的馨儿情同姊妹,一得空,常往朝阳宫跑。

一向不亲近的王上,经常在那里进出,大伙儿都猜,不久宫里就会有小王子、小鲍主的笑声。”

那……很好啊,夫妻鹣鲽情深,是再大的权势都不能及的幸福,点点头,茉儿给予祝福,尽避这个祝福,酸涩得让她想吐。

“这几天为了妳的伤,王上似乎对王后有些些忽略,可……妳知道的,当时是妳不要王后这地位……”小凌儿有些急,话到这里竟说不下去。

茉儿懂她的意思了。“放心,我不是回来抢夺后位。”淡淡一句话,她安抚小凌儿的心。

她是回来……受死--为当年的错误。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当妃子也很好啊,荣华富贵,终生享用不尽,何况妳若是认识王后娘娘,妳也会喜欢她的,她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还读不少史书,常常提供王上治国之道呢。

只要拋弃心眼和嫉妒,妳们可以成为好姊妹,学习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创下人间佳话。”

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他再不会有缺憾了吧?应该高兴的,高兴她的挂念牵系得以抚平,高兴她不在弃身边,他也能幸福一生,然而……她尽力了,高兴却离她很远。

“我住的地方在王宫里面吗?”茉儿问。

“是啊,这里是冷宫……”话出口,小凌儿忙摀住嘴巴,瞠大眼睛望她。

“既是冷宫,妳还担心什么?”

“我、我,对不起,茉儿姑娘,妳是我的主子,我该专心向妳,可是王后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感恩图报。

之前我在玉贵妃那儿当差,玉贵妃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是刑罚伺候,上回我犯下错,玉贵妃要鞭笞我,要不是王后娘娘说了‘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又定下一条法儿--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小凌儿恐怕已不在人间。所以……”

“没关系的,王后好是大家的福气。”茉儿浅笑,妄想将疼痛感驱逐出境。

“妳别担心,尽避眼前王上多少有点气妳,但等王上想清楚,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喜欢妳,因为妳真的很好,脾气好、温柔善良,又不像玉贵妃老犯嫉妒小心眼……”话收口,小凌儿后悔对她说这些,毕竟茉儿姑娘才刚清醒呢!

可馨儿已为这事,发过她几顿脾气,她要是不快快把情况挑明说,恐怕往后茉儿姑娘处境更坏。

嫉妒?那是得有权有资格才能谈的情绪呵,他对自己剩下的只有恨吧!

不想了,他想怎样就怎样,横竖是死,早死晚死对她何碍?

“妳不是要替我更衣吗?”茉儿提醒她。

“哦,对,这是御织坊送上来的,王上特地要他们裁的,妳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套全白衣裳,没有红红紫紫的绚烂装饰,只在衣角绣了两只小小彩蝶。

彩蝶……茉儿眼望窗外,谷里的茉莉开得好吗?她本想采下来酿茉莉花酒,可她身陷王宫内苑,再回不去,那些茉莉只能任它花开花谢,一年复一年。

倚窗而立,纤细身影尽落入轩辕弃眼里。

那日御医褪去她的衣衫,上面的鞭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御医在刮除她肩上焦肉时,尽避她已昏迷,仍痛得频频在梦中呼救。

轩辕弃压抱住她,心间的疼痛不比她少几分,几次,他以为她将离去,以为她将留下遗憾,幸而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出现,她清醒--在他盼过无数个日夜之后。

茉儿听见他的脚步声,重重的,一个一个踩上她心版,震得她心疼,茉儿没回头,倾耳凝听。

他走到她身边,同看窗外初升新月,久久,两人不语。

茉儿轻叹息,转身,望他。

“我没有欧公子的消息。”

“这些年,你们在一起。”他指控。

“几个月前,他看破红尘,决定剃度为僧。”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你们没互通消息?”

“他已看破人间俗事,怎会再执着尘缘?”浅浅微笑,她也得学会看破,不是?

“当年妳怎会和叛徒联手,意图改朝?”

“我没有,欧公子是送我一条红布,但当时我并不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

“妳又为什么离开密室,来到长宁宫?”

“我在密室里,想起师父送给我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有一颗续命丹,师父曾告诉过我,你有一死劫,只行我能助你度过,当时我顾不得局势是否混乱,一心想出去救你……”

每次想起那夜,仍心有余悸,仰头望他,望见轩辕弃若有所思的表情。

“算了,你不会相信,没关系,你就认定你所认定的吧。”早说过,她无所谓,失情失心,再次相见,她早有受死准备。

“妳为什么认为我不相信?”

茉儿错了,他信!因为令沐文不可能和她串通,编造故事欺骗自己,于是他相信她没背叛自己,相信她只是糊里胡涂,成了别人手下的棋子。

人很奇怪,在放弃固执与成见后,信任变得容易,同样的话,之前她说破嘴他亦不信,现在简单的相信二字,让累积三年的恨意,转瞬间消失。

“那夜对你……伤害太深,你复原了吗?宽怀了吗?人死孽清,你和母亲间的恩恩怨怨消除,别恨她,若有遗憾,留待来世弥补。”茉儿细诉,这些话她藏在心中好久好久。

“我不想听妳说教。”

“那就别听。”坐到桌边,她不勉强。

“这些年,欧旸御对妳……”

“欧公子是个君子,请你不要妄加揣测。”阻下他的话,茉儿回眸望他。

“是吗?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我呢?”

“我不懂,为什么要拿你们相较,你们本是不相同的二人。”

“因为妳选择跟他走。”

“我没有选择,是他从卫兵手下救了我。”

“他救下妳?说得真好听,我有说要杀妳?谁要他出面充英雄。”对于欧旸御的做法,他嗤之以鼻。

“他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让我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对我,他有亏欠。”

“妳当真完全不知情?我不相信,妳能读人心、知未来,妳会不晓得当时的他想做什么?”

“自从中毒之后,我的能力大不如前,只能断断续续看到一些画面,拼凑不出完整,我劝过他,为帝为寇天命注定,我希望他改变心意。”

“这些事情妳有机会告诉我的,但妳没有。”

“我不希望自己的多话,害死一条人命。”

“妇人之仁!妳知道结果是什么?是血流成河,在那一夜,多少家庭失去父亲儿子,多少家庭面临破碎命运。”

他存心的,明知道她说不说都改变不了战争的命运,可他偏要将罪恶归咎在她身上,谁让她害他三年难过。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被我说动。”

“妳太低估男人的野心。”

“或许吧,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年,你励精图治,泽被苍生,你的帝位已牢固,谁也抢夺不去。”

没错,天下是他轩辕弃的,谁都抢夺不去;但她的心还是他一个人的吗?三年朝夕相处,有没有改变她的心意?

茉儿续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你们身上流着相同血脉,还记得你错手杀死亲生母亲时的悔恨吗?即使她恨你,你仍舍不下这份亲情的,不是?

而今,你为什么非要找到欧公子,难道再多杀一个表兄弟,会让你觉得快意?”

“连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都告诉妳?看来他对妳相当重视,所以妳非要为他月兑罪不可啰?”

浓眉一挑,怒气尽现,他最火大的就是她的态度。

幽幽地,茉儿轻语。

“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呀,你怎不放过自己,令自己多开心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见了,那心意……一如多年以前,她在担心他被诅咒、被怨恨?

这层想法让轩辕弃松开眉头,怒气尽敛。

换过话题,轩辕弃问:“妳说他是君子,所以他没禁锢妳?既没禁锢,为什么妳不离开他,回来找我?”

他问住她了,她能说欧公子以他的性命相要胁吗?不,他们是兄弟,不该反目。

“我不适合王宫,不管是三年前或三年后。”茉儿避重就轻。

“适不适合,由我作主,不是妳。”

他对她的霸道,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他要她做到的,她唯一的选择是义无反顾。

茉儿不说话了,她觉得累,讲话耗去她太多元气。

“妳累了。”

轩辕弃打横抱起茉儿,走向床边,拉过棉被,盖住她的身子。

她是累了,可怎又由他作决定?

张开眼睛,不肯闭合,这个男人强势得教人无法形容。

抓起茉儿纤细手腕,食指在她腕间摩蹭,那道狰狞疤痕看来吓人。

“这道伤是怎么来的?”他问。

她要说是为求自保划下的吗?不,她摇头不语。

“妳一向对我有所保留。”他浓眉上扬,摆明不爽。

“这个伤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摇头,茉儿手指下意识顺过那两道浓密,顺过、再顺过,顺他的心、顺他的火气,她要他平平顺顺,无灾无气。

“有没有影响,由我来决定。”

轩辕弃一句话否定她的说词,拉住她欲缩回的手,翻过,审视那道伤口。

“你要杀我吗?”茉儿问。

“妳认为呢?”

“站在朝廷立场,一个叛贼除了死刑,没有其它判决。”她看开也认命。

“我是王,怎么说怎么算,目前我不想杀妳。”

“为什么?”

“为了引出欧旸御。”这番说词,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引不出他,我再三说过,他已是方外人士,不理会俗世纷扰。”

“那可不一定。”

轩辕弃拉开她的被子、躺进她的床,他不理解自己的动作,也不打算费精神去理解,这种事……随意即可。

“你?”侧望他,茉儿摇头。

“我什么?整个王宫都是我的,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他的霸道让两人同时忆起桃花源的生活。当时,他要喝山泉水,她就得乖乖上山挑;他要吃肉,她就得认命去杀鸡。

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在将就他,而她亦将就得快乐惬意。

难道自那时候起,她就爱上他,愿意为他献上自己?难道是初相见,一身伤的轩辕弃就烙上她心底?

侧眼,他的眼睛也在看自己,轩辕弃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眉宇间不再有戾气,是谁改变他?岁月光阴或是他深爱的王后?

“这些年,处处有人歌颂你的德政。”

茉儿的话让他心得意满,轩辕弃没搭腔。

“百姓说你是一个好帝王,希望你长命百岁,带着国家朝廷走入康庄。”

“这种歌功颂德的话,妳也相信?”这些话他从没听进耳里,但由茉儿口中说出来别具风情,他--爱听。

“大臣们在你面前说的,你可以当成逢迎巴结,毋庸置信,但你若不是真好,百姓不会背着你称道。”

哼一声之后,他不再说话,大大的手横在她腰间,头凑近她的颈子,嗅闻那股让他安心的气味。

茉莉花再度在他心间开放茂盛,春天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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