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扬更忙了,三天两头不在家,害得孟穗的熊猫圈和兔子眼愈来愈严重。
忙碌让他的脾气更坏,冰脸、酷唇、冷眼、寒眉,近他二尺,寒霜降临,冷气团环绕。
本就不多话的他变得更不说话,连孟穗的歌声也引发不出他的笑意,他总是忧心忡忡地凝视日渐枯瘦的孟穗。
孟穗不解他的忧心,以为他不爱看到自己,以为自己的乖还不到程度。
只有在夜里,他进屋恐吓完孟穗快睡后,走到书房,关起门,和楚楚高谈阔论,他的严肃才稍稍纾解。
名扬不晓得,孟穗总是尾随他身后,将耳朵贴在门扇上,隔着厚厚的木板,偷听他的声音、他的笑语,温习爱他的感觉。
每次见到他,孟穗立刻扬起谄媚笑容,假假丑丑。
她没照镜子,看不见自己的瘦削容颜,只看到他满脸不快乐,听到他生气的命令。
孟穗有点笨,不,不是有点,是好大一点笨,她不清楚他的不快乐是因着心疼,直觉以为,他爱看楚楚胜过见她一百倍。
于是她瘦得更离谱了。
名扬不懂问题出在哪里,女乃女乃明明说她每餐都吃,他不懂她怎会变成皮包骨,她的两颊凹陷、瘦骨嶙峋;她的精神很坏,动不动就晕倒。怀孕的女人很多,没有人情况像她那么差。
每次问她,她都笑笑说,我有乖乖照顾宝宝,可是以她的照顾法,会把自己照顾掉半条命,逼得名扬不得不趁所有人不注意,请人在家中里里外外装上针孔摄影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这天,她又晕倒,晕在花园里,吓得园丁打一一九找救护车。
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醒来后,她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孟穗,医生说妳严重贫血、营养不良,告诉女乃女乃,妳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去做。”
睁眼,看到女乃女乃、公公和婆婆,名扬不在……空空的心,空空的感觉。
“孟穗,妳要多替宝宝想想,虽然他还小,可是他需要从妳的身体里面获得养分,妳不吃东西不行。”公公苦口婆心。
“我……喝水。”
“喝水没营养,女乃女乃让人熬鱼翅粥好不好?”
“好。”
无所谓,反正不管吃什么,她都会在十分钟内呕出来,那种带了胃液的臭酸味儿,实在令人皱眉。可她又不能不吃,她不吃,女乃女乃会担心,名扬要指责她不乖巧。
“告诉爸爸,妳是不是常常昏倒?”
“还好。”
“还好是指多久一次?”
“那好像不是昏倒,我只是太想睡,就睡着了。”
近来名扬常两三天回来一次,他不在、她睡不着,尽避人躺在床上,但彻夜翻腾,她没办法入睡。
是红红的兔子眼太疲惫,才不小心闭上,那……不是昏倒吧!
“睡”在花园里?“睡”在厨房边?她的睡眠方式真特别!
“这样不行,孟穗,妳听话,医生开的营养补给品要按时吃。”
“我有按时吃啊!”可是吐出来又不是她的错。
“多吃东西、没事就上床休息。”
“好。”
“身体养壮,小孩子才会健康。”
“我知道。”
“知道就好,我们不是给妳压力,是心疼妳,懂不懂?”
婆婆抚抚孟穗头发。她没有女儿,是把孟穗拿来当女儿疼的,看她这样,满心不舍。
“好了,我们出去,让孟穗休息。”公公说。
三人缓缓走出房门,临行,孟穗唤住走在最后面的婆婆。
“有什么事?”婆婆折回来,握住她的手。
“妈,名扬他……”
“我们有联络他,他不在公司,手机没开,我想可能临时有事,等等我再联络他一次,叫他回来看妳好不好?”
“好。”
“孟穗,妳听不听妈妈的话?”
“我听。”
“很好,妈妈希望妳独立一点,不要老时时刻刻想黏著名扬,他这么忙,不能常在妻子身边是很正常的事。”
“我懂。”
“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名扬有后顾之忧,是妻子应该做的,他已经够忙,要是还要常常操心妳,是不是很累?”
“是。”
“那就让自己快乐一点,找点事情做,让他知道妳生活过得很好。”
“嗯。”
“妳真是乖孩子,睡吧,妳的黑眼圈好严重,眼睛那么红,等会儿爸爸妈妈要去公司,回来的时候帮妳带个草莓蛋糕,好不好?”
“好。”
拉起棉被,婆婆拍拍她,像哄小孩似地哄她睡觉。
不久,婆婆出门,孟穗闭合的眼睛不敢睁开,她很努力做到大家的要求,问题是……没有他,她就是睡不了。
躺多久?不晓得,门外一阵骚动,她听见名扬的声音、管家的声音,他回来看她了!
紧闭的眼睛张开一咪咪,等他打开门,她就闭上眼睛装睡,那么他将发现她有多认真照顾自己。
可是,十分钟过去,他没进门;十五分钟过去,他还是没进来;二十分钟……等等,门被打开了!
孟穗瞬地张眼,站在床前的是楚楚,不是他。
“很失望?妳以为我是扬哥哥?”
楚楚拉来椅子坐在她床边,似乎打算长谈。
“对不起。”她为自己的错认道歉。
“没关系,扬哥哥的确送我回来,可惜他回公司了,听说妳昏倒,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扬哥哥?”
“他的手机关机。”她诚实得让人想砍。
“哦,我想起来,那时扬哥哥陪我等医生,把手机关掉,我有点小靶冒,体力不支。”她模模自己的额头。
“名扬陪妳看医生?”
“对。”她带着胜利笑容。
“好好哦!我也希望他陪我。”孟穗没弄清立场,满脸羡慕。
“陪妳?为什么,他浪费两个月时间在妳身上,妳已经怀孕,他责任了了呀!”一扬手,楚楚的态度自然。
“楚楚,妳的话很难懂,能不能说简单一点?”
“简单的是妳的头脑吧!有没有想过,扬哥哥为什么要娶妳,妳哪里值得两千万?为什么才见一面他就决定婚礼?”
“我们、我们一见钟情。”这个答案只能说服自己,连大姊和孟姜都说服不了。
“哈!妳别说笑,娶妳是为了找个代理孕母,让生下来的小孩子名正言顺。”
“妳弄错,我是他的妻子,生孩子本来就名正言顺。”
“妳是单细胞动物吗?为什么笨成这德性?之前扬哥哥说妳蠢到不行,我还不信,原来妳还真不是普通的笨。”瞪她,楚楚表情上写着不屑。
“对不起,我头脑不好,妳再解释清楚点,说不定我就能听懂。”
“好啦、好啦,真不晓得我没事在这里和妳磨菇什么。首先,我和扬哥哥是青梅竹马。”
“我知道,妈妈告诉过我。”
“我们老早决定要联姻,可是后来我生病,医生诊断出我无法生育,我们两家都是大家族,总要有后代来继承事业,于是爸爸想出好主意,先让扬哥哥找个女人结婚,生下孩子,再办理离婚。
“最后,我再和扬哥哥结婚,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孩子啦!不过,妳放心,除了两千万的聘金之外,签离婚证书时,我会不亏待妳的。”
原来,他急着结婚不是因着生病、不是快要死掉,原来她和姊姊妹妹猜错方向,他的着急是为了快点生下小孩,好娶楚楚进门。
“妳在骗我……对不对?”
“我骗妳?拜托妳用点脑筋,现代人谁会凭媒妁之言结婚?妳是女乃女乃挑中的,因为算命先生说妳很会生小孩,扬哥哥看到妳的照片同时,立即同意结婚了。”
“书里面的坏女人想要抢人家的丈夫,都会编谎言来挑拨离间,我知道,妳正在做这种事,对不对?”
孟穗的手抖脚抖,全身抖得像风中落叶,可她还是很勇敢地用她的小说归纳法,归纳出眼前情节。
“这件事妳自己去问女乃女乃呀,问是不是她挑中妳,是不是算命的说妳会多子多孙、旺夫益子。仔细想想,扬哥哥为什么要娶妳?
“妳长得美吗?比我差了一大截。妳的学识、人品、能力哪项及得上我?再论感觉爱情吧,妳和扬哥哥可以像我和他之间,这样子谈心说笑?不行吧!妳那么笨,扬哥哥根本和妳说不来话。”
楚楚没讲错,好几次他们聊天,她在旁,半句话都插不上。他们之间有谈不完的话题,经常,他宁愿留在书房同楚楚一起,也不愿意回房。
“还有啊!妳认为我和扬哥哥为什么老出差,不过是合作一间小小的饭店,干嘛花这么多心力?我们目的是要避开妳,在外面过夜。”
“在外面过夜比较好玩吗?”
“笨蛋,妳以为我们在外面做什么?做扬哥哥让妳生小孩的事啦!”楚楚气死了,她真是货真价实的白痴。
“不对,小说里面男女主角分手,都会正大光明说清楚,不会偷偷模模,我想,名扬不要我,一定会当面跟我说。”
“当然要当面跟妳讲,只不过我们在等妳把小孩生下来,以妳现在这么不稳定的情况,谁敢多说话?一个不好,小孩子流掉了,岂非前功尽弃?算了,我不跟妳耗,眼前妳只要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就行,快睡吧!别昏倒了又赖在我头上。”
语毕,楚楚轻松走出门,愉悦的步伐间看不出生病姿态。
望住门扇,孟穗心情纷乱。
“她在骗我,小说里面的坏女人都会说谎把女主角逼退……可是不对啊……名扬承认喜欢楚楚比我多,他们感情很好,是我亲眼看到……
“楚楚生病,他陪她去看医生:我晕倒,他连进门看看我都不愿意。他说忙……是忙着和她做运动吗?难怪他那么累,累到不行陪我运动,不行让我挂在他身体上头……”
孟穗躺不住,冲动,她起身下床,在房间里来来回回逛。
最后,她走到穿衣镜前,大声对自己说:“程孟穗,勇敢一点,去找女乃女乃当面问清楚,问清楚后就知道,他的两千万是不是要买小孩。”
“怎么办?是真的,楚楚不是说谎骗人,我是女乃女乃挑中的,名扬光看照片,甚至还不认识我,就同意婚事。
“算命先生的确说我是多子多孙、旺夫益子相,而且名扬没生病,不会死掉……所以他急着娶我只有一个目的——用两千万买小孩。”
结论很可怖,她却不能不接受。
“换句话说,楚楚不是坏女人,她是女主角,我才是意外闯入的坏女人,破坏别人的爱情,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嫁对枉婿。”手绞着床单,她喃喃自语。
“坏掉了,心脏坏得很厉害,修补不回来,我这里痛得好凶,一阵一阵又一阵,好像要喊罢工。”
她抚着胸口,痛……
“我的心脏坏掉,泪腺也坏得严重,泪腺小姐妳忘记我是缺水的程孟穗,不是水太多的程孟姜吗?”
眼泪颗颗、串串,在她颊边淌出湿意,伸出手指,拂开一串,马上又来一串递补。
“程孟穗,妳不要哭,妳把头脑哭得混沌,想不出下一步,小说上讲,破坏别人爱情的女人,心地都恶毒,妳会不会变成坏女人了?
“不可以,当不成女主角代表妳不够好,心地再变坏,会更惹人讨厌。
“妳看他们一起上班好快乐、他们一起聊天好快乐、他们一起在外面过夜好快乐,他们只要单独在一起就好快乐,加上妳,他们就不快乐了。
“每本书都说,爱他就该给他自由和快乐,虽然妳给不起名扬快乐,至少要给他自由。
“小说坏,小说只交代女主角的结局,没告诉观众,坏女人后来变成怎样,害我东想西想,想不到怎么做。”
孟穗从书柜里抽出一大堆小说,翻开、合上、翻开、合上,她很努力寻找的资料,可惜书里面对坏女人的描述很少,只有……
“坏女人要离开男主角,好一点的坏女人要黯然退场,坏一点的坏女人会被男主角扔出去,我要当好一点的,不要当坏一点的。”点点头,她告诉自己。
找出参考书籍,孟穗决定自己跑掉。
跑掉……跑掉……怎么跑?她那么爱他,跑了腿跑不了心,跑了身子跑不了情,她要跑到哪里去,才会忘记她爱他,忘记这段刻骨铭心?
忘记他,她办不到;留下来,看楚楚爱他,便是痛彻心肺,走或留都是伤、都是痛。可是……迟早都是要走的啊……他要孩子不要她,朝夕相处,叫她情何以堪?
打开衣柜,取出名扬的外套,紧紧抱在怀里,留住一丝丝他的气息,她能拥有的,只有这么多。
拋下满地小说,她走出房间。
很舍不得,尤其舍不得她的尤加利树。笨!尤加利树是别人家院子种的,又不是她的……失水十五西西。
才走十步,连家中围墙都还没走尽,她已经开始想念他——那个眉毛皱皱、一脸平板的爱生气老公。
又犯笨,他哪里是她的老公啊,他是楚楚的,所以跟楚楚在一起,他不会眉毛皱皱,不会一脸大便,只有开心和微笑……失水二十西西。
迎面有人和她打招呼,孟穗不懂礼貌,自顾自哭,没伸手跟人说哈啰。
以前她从不这样,她是太难过了,难过从此她不能躺上名扬的胸膛,没有他,她会变得好难睡觉。
她难过,以前自己坏心肠,看到坏女人被惩罚都拍手鼓掌,直到自己变成坏女人的家族成员,才晓得坏女人很可怜。
她走了很久,久到头脑发晕,才发觉自己迷路了。
蹲在路旁,她虚弱地哭道:“妳不能晕,这里没有女乃女乃,没有人送妳去看医生,名扬很忙,不能回来照顾妳,除非、除非妳把自己变成楚楚,他才会陪妳去看医生……”
想到这里,孟穗哭得更凶。他只陪楚楚看医生、不乐意陪她,他的爱情世界只要楚楚,不要她这个路人甲,他当她的尤加利树当得很委屈……
就这样,孟穗靠在马路边,哭得眼红鼻子红,哭得严重缺水,哭到好心路人找来警察,把她送进警察局。
半个小时后,孟汶和孟姜同时出现,看见她们,孟穗一把投进姊姊怀抱,哭到不行。
“姊……”
“怎么了?”孟汶被她的眼泪吓坏了。没弄错啊!被她嫁出门的是孟穗,她没有眼泪,只有阿波罗的笑颜,是谁改变她的性情?
看见孟穗哭,孟姜二话不说,舍命陪姊妹,从背后抱住大姊,哭到不行,两个芭比女圭女圭很伤心,哭到警察叔叔不忍心。
“楚楚很难变。”久久,孟穗冒出一句没人能理解的话。
“什么?”孟汶没听懂。
“楚楚是天才少女。”
“哦,没有人逼妳当天才少女啊!”就是蠢才少女,孟穗当那么多年,她们不都忍受下来了?
“可是我想变成她。”
当女主角比当坏女人吃香,孟穗以为自己是第一女主角,没想到弄到后来,只是个戏分比较重的女配角。
“不能变成楚楚,很严重吗?”孟汶不解。两个妹妹靠在她身上哭,快把她压死了。
“名扬没有生重病,他不会死。”
“他不死很好啊,妳不用担心变成寡妇。”
孟穗说得语无伦次,如非特殊智能,很难解读她的语言,幸好她有个心灵相通的双胞胎妹妹,成功解读她的思想。
“他没病,为什么花两千万买妳?”孟姜问。
“他要买代理孕母,帮楚楚生宝宝。”孟穗答。
“楚楚是谁?”
“是他喜欢的女人。”
一问一答问,孟汶抓出事情大概,警察先生可没这等本领,不过又是代理孕母、又是二千万的人口贩卖,不用怀疑,这绝对牵涉到违法问题,身为人民保母,宜主动侦办。
“小姐,有什么委屈,尽避说,我们专门在替人民伸张正义。”
“你、你们要抓他吗?”
“当然,任何人犯法,都是我们的职权范围。”
这句回答,让孟穗哭得更惨,滔滔江水向东流,无情水、有情心。
在爱情生涯中,她无法对不起他,虽然名扬从“爱她”与“不爱她”当中,选择了不爱,但她的选项有限,除了爱他、更爱他、爱死他、爱他一生一世不悔外,没有以上皆非可供选择。
既然只能选择爱他,就让她一并选择伤情……想到这里,她哭得凄惨,放声大哭三分钟,最后饿扁扁的肚子告知她的身体——小姐,妳可以准备休克了。
没错,下一秒,她的人生变成黑白。
孟穗回到娘家三天,说也怪,孟姜没弄什么好料理,不过是泡面、泡面加蛋、泡面加白菜,就把她的呕吐症给治好,想来想去,她就是没有当少女乃女乃的命,吃不惯鱼翅鲍鱼。
大姊去上班,孟姜在她的三令五申下,走一趟传统市场买菜。大姊说用泡面喂孕妇会遭天打雷劈,于是痛恨下厨的孟姜乖乖出门,为未出世的侄儿牺牲。
孟穗窝在沙发上,韩剧“背叛爱情”在她面前上演,明明没有悲伤剧情,她就是哭得很伤心。看到女主角的婆婆、女乃女乃,她哭;看到男女主角,她哭;她的泪腺在她二十二岁这年,开始发育完全。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孟穗抽卫生纸把泪水擦干净,她又用掉孟姜一包面纸,大姊回来肯定要埋怨,面纸用量是以前的两倍。
打开门,一看见是“前任老公”,孟穗没有依照反射意识的指示,跳上他怀里,反而急急忙忙把门关上,压抑爬树欲。
“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很凶,不用怀疑,他的眉毛又食物中毒了。
“不用啦,小孩子生下来,我会把他寄回去给你,我知道你花了两千万,两千万很难赚,我不会把孩子据为己有的。”说着说着,她被自己的大方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说,把门打开。”他重申,语调更加阴沉,三天已经是他的极限。
那日孟汶打电话到公司找他理论,把孟穗回家后说过的委屈一一转述,他直觉想往程家冲,孟汶阻止他的冲动,要他先把事情弄清楚,彻底解决后,再到程家接孟穗。
于是,他去看针孔摄影带子,知道了许多他不晓得的事情。
一件件都让他震讶,比如孟穗晕倒的频率,高到让人心碎,她经常在屋里坐着坐着,一起身就晕了过去,问题是,他的笨老婆不认为那叫作昏倒,以为是单纯的人体睡眠补充。
还有她的孕吐简直可以打入世界纪录,用来宣导母亲怀孕的辛苦。她的每餐饭都贡献给马桶,维系她生命现象的,是一壶壶白开水和点滴。
最让他讶异的是楚楚,一直以为孟穗对楚楚的排斥,源自于她单纯的胡思乱想,没想到确有其事,录像带里,楚楚对孟穗说的话一清二楚。
于是,他找楚楚当面把事情谈开,替她另外找房子住,并安排卢经理接手饭店投资的事情。他不再和楚楚单独见面,他认楚楚需要时间,把两人的关系分辨清楚,对她,他的立场向来是兄长。
事情一解决,他立刻飞车到孟穗家里。
“我们家、我们家门坏掉了。”背靠在门板上喘气,孟穗胡说一通。
她害怕门开,她会控制不了的跳上他的身子,又拿他当尤加利树,这样一来,她不只是坏女人、还是坏女人中的坏女人、坏女人排行榜第一人,坏女人会长、坏女人头头。
不要啦……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当坏女人。
“妳越来越不乖。”
一句话,名扬把孟穗电到,他说只要她乖,就会喜欢她胜过楚楚……可是她哪能乖……
“我数到三,把门打开。”名扬下最后通牒。
“你骗人的对不对,不管我多乖,你都比较喜欢楚楚。”委屈、可怜,她是倒霉的坏女人。
“不对。”他果断回答。
不对?他说“不对”?她头脑胡涂,连听觉也受到障碍?
“你明明喜欢她……”把门拉开一点点缝缝,她要看清楚他的嘴形。
这个“一点点”,让名扬找到机会,闯进来。
名扬不等她跳,双手抱起她,用她最习惯的无尾熊姿势,两只粗手臂托着她的小屁屁,把她托到沙发边,坐下,她仍然在他怀里。
“我喜欢妳比喜欢她多。”他的口吻不容怀疑,凶恶的口气、凶恶的脸,他的表情通知她,好胆妳就给我反驳看看。
吧笑两声,她说:“你不用再骗我了啦,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楚楚已经统统告诉我,她生病不能生育……”
他晓得,孟穗要转述楚楚在他们房间里说的话,这一段名扬在录像带里看过。
把孟穗的头压回自己怀中,他不要她对着自己的脸说话,因为他还在生气,生气她离家出走,等会儿,他又要计较起他对楚楚微笑、对他凶,加加减减起来就认定他喜欢楚楚比喜欢她多,到最后连他不陪她剧烈运动也给算了进去。
这些计较,他在录像带里看过太多。
“她在闹着妳玩,欺负妳头脑笨,容易上当受骗。我不会娶她、不会和妳离婚、不会只要小孩子不要妳,我和楚楚只是兄妹之情。”
这些话他不只说过一遍,要是有人敢叫他把同样的话讲两次,二话不说,他要对方走路,可惜,眼前这个笨到底,一次说不通,要说个三五次才能懂的女人,他……舍不得请她走路。
“她的态度很认真,不是说假话,连女乃女乃都证明,她是真的,我是假的。”
这段女乃女乃向他提过,说起孟穗怪怪的态度、怪怪的掉泪,怪到女乃女乃也觉得心酸,事后她气自己,没及时发现问题,把孟穗留下,为这点,她难过了好几天。
“她的玩笑开得太大,把妳吓跑,所以我处罚她不准见我,直到她嫁人,对妳不再具有威胁。”经过这场,他和楚楚仍是兄妹,除非她一直想不清,这种说法,最能让孟穗对楚楚不心存芥蒂。
“也许她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我说玩笑就是玩笑。”
就算不是玩笑,他也要逼所有人相信那只是玩笑,他的女人够笨,只适合简单的事情,不适合复杂逻辑,他决定用简单的玩笑,解决眼前所有困境。
“可是……”
“没有可是,妳就是乱想,我问妳,谁告诉妳我病重,要赶快娶妻生子,以免绝子绝孙?”这个情报是孟汶提供。
“我猜的。”她实招。
“谁告诉妳,妳是介入别人爱情的坏女人?”这句他在录像带里看分明。
“我想的。”
“那就对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妳自己在乱想?有问题妳应该来问我,不是自己在那边乱想,然后乱跑,跑到迷路,被娘家领回来。妳知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这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还要让妳大姊打电话给我,把我胡骂一通,说我是怎么对待妳的?妳说妳是不是故意让人认定,我亏待妳……”
他很凶,通常她会被吓到说不出话,可是今天她豁出去了。
“你本来就对我很不好啊!你不疼我、不让我跳到你怀里吊着,连睡觉也不抱我,我要抱你,你还把我推开,你比较喜欢在书房和楚楚聊天,每次你和她说完话,回房间看到我,就对我凶。”
“笨蛋,妳身体那么坏,动不动就昏倒,要是让妳像以前一样跳上跳下,说不定孩子会被妳跳出来,我会不会伤心?
“笨蛋,我晚上不抱妳,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是正常男人,抱着妳我会不会想『做事』,妳瘦成那样子,万一事情做坏,把妳弄病,我会不会舍不得?
“笨蛋,我哪里爱留在书房和楚楚聊天,那叫赚钱好不好?赚钱谁不开心?最让我生气的是,我三更半夜回到房间,妳还没睡,睁着一双兔子眼看我,我会不会心疼?”
“原来……你是伤心、心疼,不是生气,可是你明明和楚楚……”
蜷在他怀里,他的心跳很安稳,笃笃笃,每声都是笃定。
“不准再拿楚楚当借口,她是我的妹妹,我宠她十几年,我笑着对她说话是习惯,不是爱情。”这话叫作强辩,可是他无所谓。
“意思是……你凶着对我说话,才是爱情。”他的爱情很难懂。
“对。”他说对便对。
“可是……”
再次想抬头,他不准,压着、收着,她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丢了三天,好不容易归位,他不松手。
“不准可是,妳这么不乖,要是生出一个坏小孩,我要不要照三餐打他?”他口气凶恶,但表情已经柔软,轻轻的笑荡在眼角眉梢。
“不要。”捣住肚子,虽然宝宝让她很辛苦,但她舍不得他受苦。
“那妳要不要乖乖回家?”
“楚楚……”
“她搬出去了,我命令她,嫁了丈夫才准到我们家来。”
这个命令让楚楚哭到不行,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是有妇之夫,重色轻妹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真的吗?”意外!这样算来,他好象真的喜欢她比喜欢楚楚多。
“真的,要是妳现在不回家,惹我发火,我会把气忍着,等孩子生出来,把他揍个半死。”
“不要。”
“不想要就马上回家。”
“好。”无异议,她又当上女主角,什么都好谈。
孟穗答完,他马上抱着她走,走出巷子,走到车边。他很高兴,孟穗比前几天重?
“妳变胖了。”
“嗯,告诉你,我好厉害哦!我回娘家吃了十几包泡面,都没吐出来。”
什么?他给她们姊妹两千万,她们居然给孟穗吃泡面……看来这回,要打电话兴师问罪的人换成他了。
“这几天我一想到你就哭,孟姜也陪我哭,她说,我们这样会生出跟我们一样爱哭的小孩子,以后我们可以去兼差演孝女白琴。”
很好,他还没死,就要他的孩子当孝女?程家姊妹罪加一等。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话,回到杨家,孟汶和孟姜的罪行重大,该判终生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