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边资料,奎尔的表情让人惴惴不安,久久,他终于抬头,看着大学好友。
“别看我,不是我的错,那是我请台湾方面的征信社做的调查,如果数据不符,我可以拒绝付费给对方。”
杰森摇手,从深深家中离开后,他决定替老板找出答案,于是聘请声誉还算不错的征信社做调查,谁知道会查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结果。
“她每天都在等邮差?!她想等谁的信?”奎尔翻著书面报告问。
这是份非常荒谬的报告,报告书中的女主角只做三件事情--等邮差、做家庭代工和睡觉,其中睡觉的照片占了十之八九,报告说她一天的睡眠时间高达十八钟头,他是不是该怀疑征信社敷衍了事?
“没有人知道,包括邮差先生。”
“她病了吗?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在睡觉?”
是生病了吧!照片中她清瘦苍白,眼眶下有一层黑影。
“关于这个,倒有人提出说法,深深小姐的邻居说,她从小身体不好,睡觉占她生活中重要一环。”杰森笑着回答。
看着奎尔的紧张,他比想象中更重视深深小姐吧!他想。
是吗?她定比一般人睡得久而已?但一天只清醒六小时,未免过分?!
“她没去上班?”
他记得苏伯伯替她在大学里面找到工作,为什么没去?
“她在做家庭代工,报告后面有提到,认真做的话,一个月能赚到二百块欧元,不过,以深深小姐的努力程度,恐怕拿不到这么多的薪水。”
“不管怎样,她收下我给她的钱。”这让奎尔松口气。
“她犹豫过,是她的善良逼她收下。”杰森话里有话。
“怎么说?”
“我告诉她,如果她不肯收下,我会失去工作。”
她为了让杰森保有工作而收下钱?这倒很符合她的性格,只是,连个陌生人都可以掌控她的弱点,逼她屈服,还有谁不能欺负她?这层想法让奎尔极度不舒服。
奎尔不语,杰森径自说话:
“综合以上数据,我可以向爵士报告您要的答案,第一,她瘦了,这是我核对深深小姐贴在墙壁上的照片,做下的结论;第二,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因为我到她家里,她连一项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都没有:第三,她不快乐,因为她对着我硬挤出来的笑容,苦得很丑!”
被尽责吧!像他这么好的律师,奎尔打几千盏灯笼都找不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但愿他汇过去的金钱,能让她的生活好上几分。
手支桌面,他拿出深深硬塞进他皮包的平安符。他从不认为它对自己有任何助益,然它的确帮助了他,在思念时,抚着它,在苦闷时,凝睇它,它安慰了他不能出口的痛。
看着电话,心中蠢蠢欲动。
打个电话给她吧!不说话,单纯听听她的声音,听她过得好不好。
有意义吗?
没有!多一次联系、多一分想念。
他想彻底割舍下她,想回到正归生活,走向自己的人生--一个没有深深的人生。
然矛盾再矛盾,两个声音在他心中起战争。
狠捶桌面,他妥协,拨下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在第一声铃响时被接起,深深的语气满是欢欣。
“是你吗?奎尔哥哥?”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会打电话给她的是苏伯伯,但他不会选择在深夜。
“奎尔哥哥你好不好很忙吗你派的律师来过了他人很好他告诉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你要多笑一笑别让人误会你的脾气不好其实你是最善良最体贴的男人他们只是不太了解你……”为把握每一秒钟说话,她不喘气,一句接一句,不断说下去。
杰森告诉深深,他的脾气不好?
奎尔莞尔,光听她说话声音,他觉得心情大好,回国一个多月,第一次,他卸下沉重,轻松。
没想到吧!导致他轻松的原因,居然只是一只电话筒。
“我开始工作了我很努力哦老板说我做东西既细心又努力下次要把更多的东西拿来给我做我想我的技巧会越磨越好……”
一天睡十八小时的女人居然敢夸口自己工作努力,那他一天工作十八小时算什么?别过脸,他偷偷笑开。
听着她说话,他越听越幸福,越听越不舍将电话筒放下,就这样,他一直听下去,听她的喜悦,也听她的精神奕奕。
“夜来香开得很多了呢晚上夜风吹来带进阵阵花香你不认识夜来香对不对我有用夹护贝卡收了一小丛在你的行李箱里你丢了对吧没关系到了法国它不会再散发芳香不是法国的问题是夜来香只在夜里绽放它爱夜不爱光灿阳光它执意把香气留给夜神……”
低头,奎尔打开书本,从里面拿出夜来香,他把它当成书签。
他早知道是深深的杰作,然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名为夜来香的花,像专一而固执的女子,它只为爱人绽放美丽。
奎尔听着她的声音入神,愉快的笑容映在脸庞,他想象着深深的吻和她身体散发的淡淡清香。
突然,门敲两下,推开,奎尔不及收敛笑意便把电话挂断。
电话那头,深深抱住话筒,喜悦不见了、兴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
“或者,他不喜欢夜来香的专注爱情吧!”喃喃地,她对自己说。
电话这头,奎尔忙起身迎接母亲。
“在和谁讲电话?很快乐的样子。”母亲问。
“没什么,只是个老朋友。”
扶母亲在沙发上坐下来,这几天,母亲渐渐自父亲的死亡中恢复,他承认,尼克叔叔居功厥伟。
他清楚从父亲离家后,这一路,一直是尼克支持着母亲走过。
“今天,我和你尼克叔叔谈到艾琳娜,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想,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把你们的婚事先订下来?”
心一凛,这时候,他满脑子想的居然是深深,深深的笑。深深的多话,深深的讨好巴结。
看着母亲,不,他再不教母亲受伤害,彻底忘记深深吧!他该尽的责任义务在等着他。
“这件事由母亲做主。”
“很好,等我和尼克谈过,再请尼克陪同我到艾琳娜家里提婚事,最好先办个简单的订婚仪式,明年夏天再办婚礼,你说好不?”
“我没意见。”
“很好,你忙,我不吵你。”李伊夫人起身,奎尔送她到门口。
母亲往前走到门旁,奎尔下了决心,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母亲。”
“还有其它事?”她回头,慈爱问。
“如果尼克叔叔是妳的幸福,别放手,牢牢抓住。”
“怎么说这种话?我以为你不喜欢尼克。”
她讶异,以前,他处处排斥尼克的呀!
这些年,她执着等待,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东方女人,她自傲自苦,这段路走得艰辛,是尼克始终陪伴在她身边,他驱走她的孤独,他对她时时守护,尤其在丈夫死去之后,人的心是肉做的,总会心疼、总会感动。
“我长大了。”
他是长大了,也承认爱情的身不由己,他想清楚也看明白,如果父亲有权追求幸福,为什么他不给母亲同样的权利?
“谢谢你,我会再考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觉得维持眼前并没有不好。不管怎样,遗是谢谢你替我着想。”
说罢,她转身离开。看着母亲的背影,奎尔突然觉得轻松。
坐回桌边,拿起钢笔,他在书页上写下心情,他知道若干年后,他将把书卖给旧书摊,说不定,她真会看到,看到他真正的心情。
“把孩子拿掉吧!妳的心脏负荷不了生产过程。”薛医师凝重道。
“总有其它的办法,我想留下他,非常想。”深深急得想哭。
她的快乐才维持三分钟,原本以为再没有干系的人,留给她无限希望,没想到下一刻,医生用专业而权威的口吻告诉她--对不起,妳无权拥有希望!
“我不认为这种冒险值得。”
“值得,绝对值得,薛医师,你听过奇迹吧?说不定奇迹会发生,说不定我能够平安生下他。”她需要这个新生命。
“很抱歉,我必须说发生奇迹的机率太小,小到我不得不把妳的生产和死亡划上等号。”
“一定会死吗?没有『也许』,『可能』、『或者』的存在性?意思是,我永远当不成母亲?”
她的沮丧让人不忍心,但医者仁心,对于能预见的遗憾,没有人愿意它发生。
“很抱歉,除非妳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但就算现在马上动心脏移植手术,妳肚子里的胎儿一样保不住。如果妳作好决定,我可以马上替妳安排手术,现在才五周,不会太难过。”
生命、死亡,死亡、生命,她能为自己的生,扼杀宝宝的命?她办不到!
深深摇头,抬眉。“不,我要留下他。”
曾经,有个男人批评她固执,当时她没改,后来他不在,她更没有动机改,所以,抱歉,她仍然固执。
“妳多考虑几天再作决定,好吗?”
薛医师看着她,她是一条多么年轻美好的生命,若因此失去,将是遗憾与损失。
这回,深深不回答,走出诊疗室,躲到无人角落。
望天、望地,她望不见茫茫未来,她无助、她落泪、她知道自己无力保有新生命,却不自量力地想留住和他有关的东西。
哽咽,苦楚在喉间咽不下去。
一个女孩走到她身边,拍拍深深的肩膀,问:“妳为什么哭?”
“我找不到未来的路。”深深回答。
“妳的路很难走吗?”她问。
“对。”若只是难走,她咬了牙,说什么都要撑下去,问题是,如果选择留下宝宝,那么她的路将在眼前断绝。
“那我们同病相怜,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个方向。”女孩苦笑。
“妳同我一样,怀了宝宝吗?”
“对啊,生命是喜悦,我宁愿用喜悦来看待生命,可是,眼前我感受不到喜悦。”亮君语重心长。
“我也是,我晓得自己做错事,却不晓得有没有能力弭平错误。”深深低眉,泪顺势滑下去,在裙间闪动晶莹。
她提议:“可不可以,我用一个故事来换妳一个故事?”
“好,不过,我想喝一杯莱姆汁,我没钱了,妳能请我吗?”深深想起第一次见他,她点了莱姆汁,一种酸进肠胃、腐蚀心肝的饮料。
“好啊。”亮君伸手,牵起深深,两个年轻女孩走出医院。
十分钟后,她们坐在餐厅里认识彼此,一个是前途不见光亮的亮君,一个是不被“深深地”疼爱的深深,她们啜饮莱姆汁,酸酸的滋味沁心。
“他是我的老板,心地很善良,第一次见面就决定用我,还借我薪水还银行贷款。他是个好人,我们相处得很不错,要不是喻越那条线,我们仍然会继续好好相处。”亮君先开口说话。
“哪条线?”深深问。
“爱情线。我走进去了,他却在线外徘徊,我以为男女在一起是因为有爱,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常说,爱情是短暂的化学因素,毋庸认真,他说过对婚姻,他要的只是条件,他没有欺骗过我,他是个好人。”
“他那么好,为什么害妳不知道人生方向?”深深问。
“错在我,风流是他的性格之一,爱情不是他的本意,全是我的顽固。是我执意厮守,执意看女人在他身边来去,看他的快乐,看自己伤心,在痛苦中回忆为时不长的爱情。真要归类错误,我只能说,对不起,是我的爱情太多,多到他不愿意负荷。”
“眼看女人在他身边来去,是最痛苦的事情。”
“是啊,可我甘之如饴,只要留在他身边,多看他一眼,就彷佛我已死亡的爱情还会增长一些些。我催眠自己,我是他最好员工,我必须比任何人卖力,果然,他看见我的辛勤,以为我不再妄想从他身上谋求爱情,然后,他留下我,因为我的能干。”
“以后呢?妳要继续留下吗?”深深问。
“两个月前,我曾毫不犹豫告诉另一个女生,我要留下,现在……我不确定了,他的生活不会因我改变,他的生命有无数段爱情,而我只是其中的一小点,一不小心就被淹没,他看不到我,我听不到他,在于我,这可以忍受,但对孩子不公平。”
“不管怎样,妳都要宝宝吗?”
“我要他。”这句话和她的心一样坚定。
“我也要他,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我要定他……”深深接口,开启了另-个爱情故事。
“叔叔叫我深深,他说第一次看到我母亲,就深深地,深深地爱上她,他希望将来会有一个男人也深深爱上我,可是……他却是深深地,深深地恨我,我无力处理他的恨,只能放手任他离开,但愿他的恨随着分离,深深地、深深地被埋葬。”
深深叹气,才二十岁,眉宇间有了四十岁的萧索。
“为什么他深深的、深深的恨妳?”亮君问。
“爱上我母亲的叔叔,是他的父亲,叔叔抛下妻儿到台湾追寻爱情,他恨我和母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去年母亲过世,叔叔生病,他来到台湾想带父亲回家乡,我本以为叔叔跟他回法国,他将一天一点慢慢淡忘恨意,但是叔叔去世了,在回法国的前夕,我连要求他忘记仇恨的机会都没有,我猜他会恨我,恨到终老。”
“可是,妳却有了他的孩子?”
“是意外,举办告别式那天,我们都太伤心,我们需要彼此的慰藉,天亮,他……”
“他怎样?”
“他懊悔这个意外。”这个回答,她启齿艰难。
“所以,他不要孩子?”
“他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他回法国了,我不打算让他知道,孩子是我的,我想自私地拥有他,但医生说,我的心脏不好,熬不过产程,而且宝宝生下来,有一半的机率不健康。”
“妳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爱他,我没后悔过,只知道,爱他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许爱他会转变成奇迹,让我安然度过生产过程。”
深深的爱情故事让亮君动容,亮君握住她的手,激动说:“深深,答应我,我们要一起走出一条路,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
“我不确定自己走不走得下去,前面的荆棘太多,我需要很多勇气。”
亮君抓起她,把靳衣送给她又扯断的钻石项链交到深深手上,那是她的护身符,她愿意将它交给一个比她更需要运气的女生。
“勇气,我给妳,我附赠一把斧头,让妳劈荆斩棘。”
“我……不……”看着手中项链,深深摇头。
“可以的,将来妳碰到比妳更需要勇气的人时,把它送出去。”
“好,我收下,等哪天我的勇气足够,我再把它送出去。”
亮君走出餐厅,不一会儿,深深追出门,交给她一把钥匙和写着住址的纸条。“如果妳需要支持,随时欢迎妳搬来和我一起住。”
四手交握,她们的友情在困境中迅速滋长。
后来,深深知道,亮君听不见,只能靠读唇语和人交谈,因此,她猜测,不完美的女人,无权获得幸福。
深深走投无路,医生将宝宝的生日和她的死期划上等号。
能想的办法太少,她很慌,只好用收拾旧物来缓和心情,她翻出许多东西,有叔叔给奎尔做的童玩、叔叔给奎尔写的书信,还有几本旧日记,她熬夜读过,骤下决定。
她将银行里的所有钱提出来,换得一张机票,捧着脆弱的心脏来到奎尔家门。
站在镂花大门前,牢牢抱住粗糙陈旧的铁盒,几次,她想退缩,然猛回头,却发觉无路可退。
门后的小径彷佛走不到尽头,深深东张西望,不晓得多久的等候,才能等到她的奎尔哥哥。
心在揪,头在痛,全身细胞都在向她抗议,终于,警卫站到她身前,间她找谁。
她自报姓名,说了奎尔的名字,然后在焦虑问等过近一个世纪后,她被请入屋内。
深深不属于这种豪华环境,她坐立不安、她双手在裙间扭绞,她默默在心中读秒。
十分钟过去,仆人们在眼前来来去去,他们用眼角余光观察深深,她知道,却不晓得怎生应付。
别害怕、别焦虑,这些情绪妳承担不起,深吸气、缓缓吐气,别害怕,有妈妈和叔叔在背后支持妳。
一次一次,深深对自己打气。
终于,一个贵妇出现,带着防备的锐利眼光盯住深深。
她的高雅气质、她的雍容华贵,深深猜测,她是奎尔哥哥的母亲。
“妳好,我是于深深,您是婶……”不,她恐怕不会领情这个称呼,咽下心焦,她续道:“请问您是伯爵夫人吗?”
“我是,妳今天来,有事?”
半仰下巴,高高在上,李伊夫人从没想过和深深正式面对面,她的突然到访,让她既讶异又紧张。
她想过几百次,要和“台湾的那个女人”见面,看看抢走她丈夫的是何方神圣,可惜,她没有机会,也好,这女孩总有她母亲的影子吧!
“嗯,有两件事。”她低头,从带来的包包里翻出一捆信札。
:这是前几年叔叔写给您的信,您没拆,原信退了回去,每次接到信,叔叔始终觉得遗憾,遗憾不能获得您的原谅,我把信送来了,希望您能拨空看一看,原宥叔叔……善待自己。”后面那句,是她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为什么我必须原谅?”
冷笑,情敌的女儿来向她乞求原宥,这是什么世界?
“原谅别人,才能让自己解月兑。”
深深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迂回战术,一见面她就落了下风,不过,她不因此觉得难过,反而交出真心,诚心希望对方快乐。
“谁叫妳到这里来说这些?”
深深的话惹恼她,李伊夫人的声音变得愤怒高亢。
“请别生气,没人要我来对您说这些,只是……好吧!您心平气和地听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好吗?”
她的语调让深深慌了手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冲到李伊夫人面前,跪在她身前,双手握住她的,用最诚恳的眼光看她。
不管任何人,接触到这样一双眼睛,都无法生气,李伊夫人在深呼吸,缓和情绪后,将自己的手从深深手中抽出。
“妳想说什么,说吧!”摆高姿态,骄傲是她的保护色。
“这件事情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在收拾叔叔和母亲的遗物时,我找到母亲和叔叔的日记,拼凑出一些大概,如果有不完备的,也许您可以从叔叔的信里获得补充,当然,如果妳愿意,日记在这里,妳可以自己看,不过,那是中文。”她从包包里抽出几本日记,递给李伊夫人。
见她不作反应,深深继续说:
“当年,我母亲因为不能生育,被我父亲和女乃女乃赶出家门,她走投无路,带着我想投河自尽,在河边,她遇上叔叔,当时她想,原来失意人不只她一个,于是她和叔叔谈开。叔叔说自己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发生关系,他不晓得如何自处,于是逃离法国。”
什么?!瑞奇知道她和尼克的事?那么多年前……天!那是个错误啊!一个她极力否认的错误。
当时他们都喝醉了,他们不是故意要发生婚外情,为什么瑞奇从不告诉她?为什么为了她的面子,他情愿担下所有责任?
深深的话让伯爵夫人心惊,原来这才是他逃离法国,一去数年的主要因素。
“那次的谈话,妈妈和叔叔谈出感觉,他们成为知心朋友,会发展成后来的情况,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叔叔帮了妈妈一把,他托朋友介绍工作给母亲,解决我们的困境,在那半年当中,叔叔始终不肯回国面对问题,妈妈劝过他好几次,终于将他劝回国。”
换言之,当时他和她还不是情人?
乱了!怎会变成这样?她恨他们十几年,弄到后来,该恨的人居然是自己?李伊夫人眼中蓄满眼泪,她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目可憎的自己。
深深往下说:“没想到再回台湾,叔叔告诉母亲,他要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很难接受第三者的身分,她是中国女人,保守而刻板,她带着我逃离叔叔身边,以为叔叔会放弃寻找我们,回到法国,没想到,叔叔并没有……一直到死,我母亲都觉得对不起您。”
她知道瑞奇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知道瑞奇把尼克当成亲兄弟,但他怎能把妻子说让就让?!他可以来问问她,那是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啊!
“如果是我外遇在先,他们有什么好对不起?”她颓然道。
“不管怎样,您是叔叔的正妻,您一天没签下离婚证书,妈妈就觉得自己是个掠夺者,对于这点,她始终无法心安。”
眼泪流下,她错了,错得离谱,而瑞奇竟然连给她弥补的机会都不愿意。
她的眼泪带起深深的同情心,不顾一切,她抱住李伊夫人,连声安慰。
“别哭呀!您别伤心,好不?我不是来这里把您弄哭的呀!
叔叔日记上说,当他爱上我母亲时,才学会站在您的立场看事情,学会用包容来代替愤怒,他希望您也可以像他一样,原谅别人也解月兑自己,所以他才会在接到您退回去的信时充满遗憾,他说您一天不放下愤恨,就一天无法得到幸福,他衷心期待您快乐啊!
我保证绝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奎尔哥哥,我知道您在他心目中是伟大尊贵的。知道吗?这也是叔叔不愿意把事情揭开的原因之一,他不愿意您在奎尔哥哥眼中有任何污点,何况,他爱上我母亲是事实,背弃你们的婚姻也是事实。”
吐气,深深放开李伊夫人,用手背替她抹去泪水。
“请别伤心,爱情不是错误的事情,过去的已经过去,您应该试着让自己幸福。叔叔曾经答应过我,要回法国对妳公平,我想他大约想和您开诚布公把事情谈开,解除您心中的症结,好让您放手追求您的幸福。夫人,答应我,把信读读,好吗?”
她不语,冲击在胸臆,一时间她接受不来,也消化不来那么多讯息。
奎尔进门,他看见深深,同时看见母亲的眼泪。
“妳在做什么?!”
严厉的责备传进深深心中,撞痛了她的知觉。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却没想过他这么讨厌见到她。
“我……”
他略过她,大步走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