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
当郝蔓荻跑回主屋,她的朋友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让她不禁惊讶地张开嘴巴,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
“蔓荻。”何明丽不知打哪儿来的消息,得知他们正在郊区庄园度假,并且神通广大的找到地方。
“妳怎么来了?”她一边走近何明丽,一边招呼姆妈再为她们重泡一壶红茶,然后在何明丽对面坐下。
何明丽打量郝蔓荻,从她凌乱的头发到颈侧那些转淡的吻痕,不放过任何一处。接着她又拿起茶杯就口,从杯子的边缘看见郝蔓荻洋装的裙襬,上头沾了些树叶和泥土,嘴唇极为艳红,甚至带了些肿胀,一看就知道被人彻底吻过,不难想象刚刚她才在这座庄园的哪个角落,和韦皓天缠绵。
何明丽重重地放下茶杯,感到非常生气。
被韦皓天抱在怀里的人原本应该是她,如果蔓荻没有出现搅局的话。
她注意韦皓天已有许多年,表面上说厌恶,其实心里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几近发狂的程度。
“明丽?”
从她第一次在“法国公园”见到他开始,就对他一见钟情,喜欢上他了,而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
当时蔓荻刚上船,还在前往法国的途中,她才正在高兴,终于不必再生活在蔓荻的阴影下,可以好好谈一场恋爱,怎料五年下来,她还是鼓不起勇气向韦皓天表白,蔓荻却又回来,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走韦皓天。
“明丽,妳干么一直不说话,光盯着我瞧?”郝蔓荻搞不懂好友干么拿火一样的目光打量她,好像非把她烧穿一个洞才甘心,于是纳闷的问。
“没什么。”何明丽摇头。
只是恨不得杀了妳而已!
“我只是在想,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担心。”她口是心非的微笑道。
“咦,真的吗?”郝蔓荻傻傻相信。“我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吗?”莫非是每天晚上的激烈运动,让她消耗了太多体力,都已经反映在外表上头。
“真的不太好。”何明丽嫉妒的回道,好希望能够跟她交换位置。
“真糟糕。”她没有镜子,所以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脸色,不过明丽会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得上楼化妆遮掩了。
看见郝蔓荻慌张轻抚脸颊的举动,何明丽更加嫉妒,她就算不化妆,也比自己美丽好几倍,上天为何这么不公平,赐给她如此亮丽的容颜?
“对了,妳还没告诉我,妳怎么会来这里?”按理说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地方才对。
郝蔓荻再一次问何明丽。
“我吗?”何明丽指着自己干笑。“其实是因为我正好在这附近拜访朋友,听说妳也在这儿,就顺便过来看妳了。”
这不是真的,是她花了不少银两雇请私人侦探调查他们的行踪,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知道他们一个多礼拜前搬到这儿,因为他们身边都有商维钧的人马暗中保护,想探得一些蛛丝马迹还得靠运气,她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立刻就赶了过来。
“妳真好,明丽,还会专程来看我。”郝蔓荻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这给了何明丽见缝插针的好机会,她赶紧装出一脸关心的说。
“怎么了,蔓荻?妳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愉快哦!”
包是令郝蔓荻感到沮丧。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闷,这里的生活太安静了,一点娱乐也没有。”跟她喜欢热闹的个性相冲突。
“那妳为什么不回上海去?”何明丽马上提议。“妳已经离开上海有一段时间,大伙儿都很想念妳,就回去嘛!”回到那个花花世界,她才好兴风作浪,找机会下手。
“我也想回去。”郝蔓荻支支吾吾地。“但是我怕皓天他……我怕我丈夫他会……”会不同意……
“看不出妳是这么乖的人。”何明丽故意笑得很暧昧刺激她。“妳一定很怕韦皓天。”
朋友多年,何明丽知道郝蔓荻最受不了刺激,只要一刺激她,她便会立刻跳起来,为自己辩护。
“谁怕他啊!”她果然立刻跳起来为自己辩驳。“我正想要回上海,干脆现在就跟妳一起回去。”证明她根本不怕他。
“好啊,我们一起回去。”何明丽异常兴奋地附和道。“今天敦业家开舞会,等我们回到上海以后,立刻去参加,大家一定会很高兴又见到妳。”
“嗯,就这么决定。”郝蔓荻什么都不管,一心想回上海,逃离这座令人窒息的乡间别墅。
“妳先稍坐一下,我上楼整理行李,一会儿就好。”她决定这次要自己整理行李,省得姆妈知道跑去告诉韦皓天,到时又走不成。
“嗯,妳去忙吧!”何明丽可高兴着呢!她原本只是想来探查他们夫妻相处的情况,没想到却让她成功说服蔓荻回上海,也算是意外收获。
何明丽脑中盘算的主意其实不难理解,她打算尽可能地挑拨韦皓天和郝蔓荻,让他们夫妻俩不和。
韦皓天那边是没办法,她压根儿找不到机会靠近。但郝蔓荻这边就很好下手了,毕竟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朋友很多,但真正知心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她就是其中跟她最亲近的朋友。
她实在很想亲眼目睹,当韦皓天听见郝蔓荻丢下他一个人回上海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必定是暴跳如雷。
“我行李都整理好了,走吧!我们现在就回上海。”郝蔓荻提着简便的行李下楼,眼里装满对重返上海的期待。
只可惜,她看不到。韦皓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她连眼睛吃冰淇淋的机会都没有,真是遗憾。
“妳的行李只有这些?”仅仅一只皮箱,何明丽有些惊讶。
“我本来就没带多少行李过来。”他们走得那么匆忙,行李又全由姆妈打理,能带多少?
“那正好,我家的车子没妳丈夫的车子那么豪华,太多行李我还怕装不下呢!”这也是让何明丽不甘心的一个主要原因,毕竟韦皓天太有钱了,在上海市的房子不算,光郊区的资产就难以估计。
就拿他们目前所在的庄园来说好了,就占地好几公顷,而且像这么大片的土地,还有好几处,有些还紧邻上海市,未来的增值潜力看俏。
此外还有银行、面粉厂也都赚大钱,更何况是正在兴建的铁路,将来的利润一定更为可观!
“这妳不用担心,就算我都不带行李回去,也不怕没衣服穿。我们在上海的房子还有一个更衣间,里面满满都是衣服,不打紧的。”郝蔓荻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是怕她行李太多,她反倒炫耀上海的家中还有个更衣间,气煞了何明丽。
“我晓得妳衣服多,我们赶快走吧!免得赶不上派对。”何明丽气得诅咒郝蔓荻最好得到报应,抢走她的心上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她面前炫耀韦皓天对她有多好,让她几乎气绝。
何明丽的诅咒很快得到效果。
郝蔓荻和何明丽才刚跨出主屋,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搬上车,韦皓天就已经赶到门口,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何明丽本该暗暗拍手,恭喜郝蔓荻终于得到报应,但是她被韦皓天的帅气深深震慑住了,竟然忘了幸灾乐祸。
他平时出现在她面前,都是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算偶有一小撮头发掉落,也只是更增添他的男人味儿,并没有对他的外貌造成多大影响。
可今天!他没有穿西装,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衬衫袖子并卷到手肘以上,胸前的扣子也因为骑马打开了好几粒,露出坚实的胸膛。长久以来一直用发油固定的头发,这会儿完全摆月兑束缚,像是海盗般随意散落,完全就是一副浪荡子的形象。
何明丽看呆了,彻底迷失在他全然的阳刚美之中,差点要跪下来膜拜。
“妳这是干什么?”
只可惜这个如同阿波罗一样俊美的男人不是她的,而是她最痛恨的郝蔓荻,他们已经结婚。
“我要回上海!”郝蔓荻倔强的抬高下巴,回答韦皓天的问题。
“回上海?”他瞇起眼睛,打量何明丽和郝蔓荻,判定是何明丽搞的鬼。
“对,我受够了这个鬼地方。”郝蔓荻赌气回道。“而且我也受够了你的陪伴!”
这算是非常大胆的举动,郝蔓荻不知死活的说法,就连何明丽也听得胆战心惊,同时又期待韦皓天能够使出激烈一点的手段教训郝蔓荻,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有几秒钟的时间,韦皓天看起来像是要挥动手中的马鞭,鞭打郝蔓荻,但他总能在最后关头忍住。
瞬间就看见他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彷佛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似地咬紧牙根,紧握住马鞭的手,爆出一条又一条的青筋。
“我知道了,妳先回上海,我随后就到。”
令何明丽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能够忍住火气不教训郝蔓荻,他的愤怒那么明显。
“走了,明丽。”反倒郝蔓荻似乎毫无知觉,拉着何明量就跳上车,当着韦皓天的面扬长而去。
“噗……”
汽车排烟管所冒出来的白烟,是对韦皓天的最大侮辱,他却只能紧紧握着双拳,愤怒地跳下马,进屋宣泄他的愤怒。
“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不要摔了!”
愤怒不已的韦皓天,既狠不下心对郝蔓荻下手,只好转而残害屋里面的其他东西──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摆饰。
“可恶……”他要像这样愤怒到什么时候?
“可恶!”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老爷!”
他找不到答案,只能拿一屋子的古董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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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蔓荻回到上海以后,立刻就换上衣服马不停蹄地去参加朋友开的派对,韦皓天在三个钟头以后也回到上海。一回到韦公馆,就听见男管家支支吾吾地向他报告这个消息,他却已经无力反应。
他万分沮丧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而后用手捂脸叹息。
姆妈在旁边看着他难过,也跟着难受。因为她知道他有多爱郝蔓荻,但又不知如何表达,只能战战兢兢地将她捧在手心,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她打碎。
但他好像完全没顾虑到自己才是最需要呵护的人。
姆妈极为心疼。
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这让跟随他多年的姆妈很不舍,忍不住苞着掉泪。
“老爷,要不要我去放水,让你洗澡?”从郊区庄园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上海,如果能够泡个澡,或许有助于和缓心情。
姆妈拭掉眼角的泪建议。
“不用了,张妈。”韦皓天摇头。“我想静一静。”
姆妈听懂他的意思,于是安静地走开,将客厅留给韦皓天一个人独处。
位于客厅墙边的巨大座钟,不识相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破坏一室宁静。韦皓天直觉地将头转过去看黄铜镶花座钟,脑中的景象彷佛也跟随着座钟上的长短针,呈逆时钟倒转,倒回到从前。
他看见身穿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的自己,是如何地在交易行里来回穿梭,为的就是寻找最佳时刻,进场交易股易。
他又看见自己是如何大胆地靠着敢冲敢拚,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为了这桶金,他有好几次都差点进巡捕房,或进监狱吃牢饭,但他依然活力旺盛,立志要成为银行家,征服大上海。
接着,他成功了,运气非常好。
他的好运气甚至反映在对郝蔓荻的专注上面,多少年来他看着她、盯着她,并庆幸无论她的身边围绕了多少男人,她都没有嫁人的意思,这让他欣喜若狂。
然后,时间的转轴,走到她要去法国留学的那一天。
他没忘记自己是如何地心焦,如何地在码头边来回走动,因为他好怕她会一去不回头,留在法国当地或嫁给法国人,这都教他无法忍受,差点冲出送行的人群,叫她不要走。
他真的好傻。
想到自己就像个傻子在背地里守候,韦皓天不禁想笑,也真的笑出声。
他为梦想付出太多代价,以为只要得到她以后,她就会慢慢懂得他的心,就会感动于他曾经做过的努力。结果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什么心事也不敢让她知道,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当初的穷小子,一个连鞋子都穿不起的臭拉车,永远抬不起头来。
韦皓天越是深入想,笑得越大声,笑到几乎控制不住。
“哈哈哈……”但他随后又想起郝蔓荻娇俏的脸庞,和傲慢却迷人的态度,笑容又倏然褪去,觉得自己真的是有被虐待狂。
他越想越烦,干脆从沙发上跳起来,通知管家备车,他要去“地梦得”找莉塔娜聊天。
“地梦得”内烟雾袅绕,天还没全黑,就充斥着寻欢客。这些寻欢客,或是拥着身材姣好的白俄女郎在舞池中跳舞,或是拿着酒杯,靠在吧台与陪酒的白俄女郎大胆调笑,再不就搂着看上的白俄女郎上楼泄欲,十足的男人天堂。
蹙紧眉头,环看四周。韦皓天丝毫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迷人之处,环境简直糟透了。
太吵不说,空气也很糟,同时又脏。长期处在这种环境,就算是再健康的人也会生病,难怪莉塔娜的脸色会这么不好。
“你怎么又来了?”莉塔娜不知道他干么左顾右盼,但很不希望再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他,怕会给他带来麻项。
“找妳聊天。”他要莉塔娜坐下,并谢绝所有主动靠过来的白俄姑娘,挑明了只要莉塔娜。
莉塔娜见状苦笑。韦皓天对女人的吸引力可说是无远弗届,无论中外都喜欢他,也迫使他必须不断摇头,以阻挡不断涌过来的艳遇,想想也真辛苦。
“你不要常来这种地方,被你太太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女人最小心眼,尤其对心爱的男人,一根头发都要计较。
“她才不会在乎,妳白操心了。”韦皓天露出极嘲讽的笑容,告诉莉塔娜:她多虑了。郝蔓荻才不管他会被外头的女人拔掉多少根头发,她只管自己。
莉塔娜的表情于是更加沉重,他说这话时眼神充满了哀伤和痛苦,好像被什么人拿棍子重重打了他似地落寞。
“你们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她相信打他的人必定是郝蔓荻,不会有别人。
“没什么,只是沟通不良。”他笑笑地拿起酒杯,摇晃了几下,总觉得自己最近的人生越来越不安定,像极了这杯酒。
“怎么个沟通不良法,可以告诉我吗?”她不想探人隐私,但他看起来真的很落寞,那使她迫不及待的想帮助他。
“我也不知道。”他苦笑。“我也不知道哪里出问题,我只是觉得……说话好难,我不晓得该怎么跟蔓荻说话。”
他可以面对客户侃侃而谈,可以在莉塔娜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吐露自己的心事以及对郝蔓荻的爱慕。他甚至将他们小时候相遇的经过,像说故事一样的背诵一千次、一万次,但真正面对郝蔓荻,他却突然变成一个生涩的大男孩,连最基本的交谈都忘了怎么做,这使他万分沮丧。
“你太在乎她。”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他太在乎她,在乎到只要一站在她的面前,就自动矮了一截,因为躲在他内心深处那个贫穷少年始终没有长大,还是一样的自卑。
“或许吧!”他不否认自己很在乎郝蔓荻,她的一举一动都教他陶醉,十足的大傻瓜。
莉塔娜拿起酒瓶在他的杯子里倒上一杯酒,间接表达对他的敬意。他或许是个为爱痴狂的大傻瓜,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没人能像他这般专注。
“不要光说我了,也谈谈妳的事,妳的脸色越来越差,都没有好好休息吗?”他们不过二十来天没见,她的脸就苍白得跟鬼一样,眼眶下还有明显的黑眼圈,脸颊也更形消瘦。
“我──最近店里还满忙的,找不到什么空闲好好休息。”她说谎,不敢说她得了梅毒,并且已经到了末期,再活也活不了多久。
“我就说妳应该离开这个地方。”韦皓天皱眉,“这个地方的空气混浊,而且每天都这么吵,真的不适合妳。”
她适合安静,适合被照顾。她具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却委身在这座骯脏的小妓院,他是怎么样也看不过去。
“不适合都待了五年,早习惯了。”莉塔娜比谁都了解这个地方的骯脏污秽,她的梅毒也是因为这样染上的。要知道这里的寻芳客哪一国的人种都有,不单是上海人,还有些外国水手,他们身上往往藏着些不易发现的病毒,好多女孩子因此而遭殃。
“习惯可以改变,妳还是走吧!离开这个地方。”韦皓天不知已经说几次要带她离开“地梦得”,她也不知道拒绝过几次,这次却无法摇头。
她已经时日无多,如果在有限的日子里面,可以时常和他见面,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的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生病的征状越来越明显,不可能不被妓院的人发现。
也就是,她很快就会被妓院赶出去,到时候她不是流浪街头,就是找个破落的住所度过剩下的日子,除非她接受韦皓天的提议,否则没有第三种选择。
“离开这个地方,我要靠什么生活,你倒是告诉我。”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平白接受他的帮助,她有她的自尊。
“我会帮妳找到工作。”他说。“不然我也可以先借钱给妳,总之妳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身体才不会出问题。
“等你真的帮我找到工作,再说吧!”她谢谢他的好意,韦皓天却是十分认真。
“我一定会帮妳找到工作,妳答应我,到时候妳一定走。”离开“地梦得”。
“如果你真的帮我找到工作,我一定走。”她承诺如果他能帮她找到工作,让她有尊严的活下去,她就会离开妓院。
“就这么说定。”韦皓天拿起酒杯一仰而尽。“等我找到适合妳的工作,会再通知妳,也会为妳安排住处。”
“嗯,那就麻烦你了。”这次她没有拒绝,这让韦皓天的心情好一点,淡淡展露微笑。
“那么我先走了,妳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会帮妳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做钢琴老师或是有钱人家的保母都是不错的选择,他会积极寻找。
“再见。”韦皓天像往常一样,留下巨额的酒钱后便戴上帽子走人,莉塔娜亦仍像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
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他一转身,她便掉泪,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多久?也许还有好几个月,也许短短几天,就连医生也不敢肯定。
莉塔娜小姐,妳得了第三期梅毒。
她忘不了那天她到医院看检查报告,医生对她说的话,怎样都不敢相信。
而且毒素已经侵蚀到妳的脑细胞,可能会引起脑膜炎,妳要特别小心。
医生说的话无异是晴天霹雳,却也间接说明最近她老是闹头痛,有时甚至痛到快昏倒,站都站不稳的原因。
妳的家族里面,是不是有人因为脑部疾病死去?因为我看妳的脑部病变比其他的梅毒患者更为严重,有可能是遗传。
医生并进一步点出她之所以病情急速恶化的原因,她母亲就是死于急性脑膜炎,根本来不及抢救。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遗传了母亲的特殊体质。更想不到,自己会染上梅毒,她一直很小心,尽量保护自己,没想到厄运还是找上门了。
也或许是她太大意,以为几年前生的硬下疳是细菌感染,而它确实也一阵子就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斑,所以她才会以为没什么要紧,殊不知病并未痊愈,而是进入了梅毒的潜伏期。
接下来几年,她偶尔会出现一些皮疹或是斑疹,但也很快消失,她以为是普通的皮肤病,也没多加理会,怎么会晓得那是第二期梅毒的症状?
一切都太晚了。
双手紧紧捂着脸,莉塔娜怨叹命运的捉弄,好像所有不幸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原本养尊处优,住在媲美宫殿的大城堡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接着突然发生一场帮命,将她从原本的皇室贵族,打成一般平民,甚至落魄到异乡当妓女。而老天彷佛认为这样的打击还不够似地,竟还让她染上梅毒,并且是最末期。
莉塔娜痛苦地闭上眼睛,算是败给了命运。
只是,老天对她还不太差,至少让她在最后的生命里面,遇见了韦皓天。他们虽然无法成为情人,但至少相知相惜,这也算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不是吗?
仰头看着天空,莉塔娜问上苍,然则上苍也无言,只能默默地降下毛毛细雨,给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