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小梅!”
几日未见的主仆二人,在乌又深的府宅相见欢,两个人都很高兴再见到彼此。
“你怎么会来这儿?”朱玉凝拉着小梅的手又叫又跳,彷佛见到失散多年的姊妹般兴奋不已。
“乌将军带我来的。”小梅满怀感激地回道。“我本来要被爹娘卖到妓院,是他及时出面阻止妓院的老鸨,不让她把我带走,还出钱买下我的卖身契。”她一辈子都感激他。
“谁出钱买下你的卖身契?”朱玉凝闻言十分惊讶。“你是说乌又深吗?”
“是呀!”小梅点头。“本来我还纳闷乌将军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看见郡主就知道原因了,他一定是要我来服侍您,他对您真好呢!”
也对啦!虽然将军府内有不少女仆,但她毕竟长年服侍郡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郡主的习惯和需要。
“你恐怕是误会了。”朱玉凝郁郁寡欢地解释。“我现在的身分是女仆,再也不是昔日的王府千金,你用不着服侍我。”
“郡主变成女仆?”小梅惊讶得不得了。“这怎么可能?乌将军不可能舍得让您当女仆的!”他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带人抄王府,就是为了得到郡主,没有理由如此做才对。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忘了大明律令本来就是如此吗?”朱玉凝淡淡一笑,忧愁全写在脸上。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相信乌将军舍得这么对您。”大明律的确是规定犯谋反大罪的女眷,必须发配给功臣充当为奴,但凭乌又深对郡主用情之深,不可能真的要她为奴,令人费解。
“事实摆在眼前,他甚至要我喊他老爷。”她这辈子未曾受过这么大委屈,她郁闷得都快得病了。
“真的吗?”小梅还是不相信。“我实在无法相信乌将军绕了这么大半圈,只是为了想听您喊他一声老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哪有什么原因,无非是想过过当老爷的瘾罢了。”朱玉凝始终不愿意承认错在自己。
“我看不见得吧!”还是小梅了解她。“一定又是郡主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意接受乌将军,他火大了才会把你降为女仆。”
小梅不愧服侍朱玉凝多年,她那一丁点儿脾气,她一清二楚。
“我只是拒绝他的求亲,这有什么错?”朱玉凝脸红反驳,很不高兴小梅站在乌又深那一边。
“我就说乌将军怎么舍得把您降为女仆嘛!”被她猜对了。“您果然拒绝他的求亲,难怪他要生气。”
“我不该拒绝吗?”朱玉凝生气的反驳小梅。“他可是带兵抄我家的人哪,我恨他。”
“郡主,您一点儿都不恨他,别装了。”小梅一把戳破朱玉凝的谎言,朱玉凝大惊。
“小梅……”
“再说您也不该恨乌将军,若不是他的话,现在您不知道已经被发配到哪一户有功人家,被当成玩物折磨得死去活来,您应该知道凭您的姿色,是不可能保持清白的。”说难听一点儿,她现在的地位比她这个用钱买来的女仆还不如,她的身分是“仆”,她却是“奴”,其中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差别。
“小梅,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朱玉凝无法谅解女仆,她的说法太无情,太伤她的心,她无法接受。
“本来就是。”她说话一向很直,请原谅。“我也是出了王府才知道王爷在外头干了许多坏事,过去虽然隐隐约约知道王爷图谋不轨,但没想到王爷为了抢夺王位杀了许多人,您晓得除了之前被关在地牢的姑娘之外,王爷九年前还派人杀了一位铸剑师父,就为了得到传说中的神剑吗?”
不晓得,这些朱玉凝统统不晓得,她只知道十王爷很疼爱她。
“郡主,王爷在您眼中也许是最好的爹,却是世人眼中的大坏蛋,好多人都很恨他。”
这乂是朱玉凝不可能知道的事,十王爷将消息封锁得太好了,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对她。
“再说王爷犯的是谋反大罪,就算不是乌将军,也会由别人代替他的位置,到时候别说您了,可能连四郡主和三女乃女乃都不保,别人可不会像他一样手下留情。”
乌又深看似无情,其实还是有保留那么一点点情分在。小梅怀疑那全是因为朱玉凝的关系,虽然她并不确定。
“我……”朱玉凝不否认小梅的话很有道理,但她真的很不想承认其实是乌又深救了她。
“郡主,您就承认吧!”小梅由不得她说谎。“虽然您嘴里口口声声说乌将军很可怕,其实也为他心动,对不对?”
“才没有!”朱玉凝脸红否认。“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吗?那她为什么会因为他的接近心儿怦怦跳?为什么不敢凝视他的眼睛,怕被他专注的眼神吸引,如果她对他没有感觉的话,为什么要逃避?
“我就说嘛!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果然没错。”小梅端看朱玉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小梅!”
“其实郡主您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感情的事本来就是千变万化,谁也说不准。”小梅说得好像她很懂似的,其实她也一知半解。
“我不想同你胡说。”朱玉凝不像小梅,不懂的事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她还是对自己的感情多所保留,不想这么快下定论。
“随便您。”小梅耸肩。“总之,从今天开始,咱们主仆又能在一起了,这才是最开心的事。”
没错,她终于能有个人作伴,这比什么都教她快乐。
两个主仆吱吱喳喳聊个没完,朱玉凝脸上青春洋溢的表情,让游廊那头的乌又深看得十分满意,她总算又露出灿烂笑容。
朱玉凝接下来的日子,感觉和在十王府时没什么两样,却又十分不同。在王府时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在乌府,虽然有小梅陪伴,身分却是个女仆,既然身为女仆,就得做女仆该做的事。刚开始,大伙儿还顾忌乌又深,不敢让她做事,发现乌又深反应冷淡以后,渐渐把事情交代给她,而她在小梅的教导下大有进步,不再动不动就摔破杯子或是做错事,越来越有模有样。
对于这样的状况,朱玉凝感觉既失落、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情绪纠结而矛盾。
“真想不通乌将军到底在想什么,莫非真要您当下人不成?”反倒是小梅为她抱不平,处处捍卫朱玉凝在乌府的地位,只是师出无名,成效有限。
而原本把朱玉凝当成乌夫人的女仆们,在发现乌又深对待朱玉凝跟对待她们其实没什么两样之后,开始面露希望,巴结讨好乌又深,想尽办法爬上他的床,以期成为乌夫人。
丕变的情势,让小梅急得跳脚。至于朱玉凝,就算她真的难过也不会说出来,这让小梅更加心急。
这一天,朱玉凝在收拾供客人居住的厢房,远远就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郡主,不好了!乌将军受伤了!”
才不过半晌,小梅紧接着冲进来跟朱玉凝报告这个大消息,听得她一愣一愣。
“乌又深受伤了?”朱玉凝的眼睛眨呀眨,似乎很难相信乌又深会真的受伤。
“听说是陪皇上打猎时,不小心被皇上的箭划过才受伤的。”小梅急急忙忙点头。
原来是因为皇上射箭的技术太差劲,弄错了标靶酿的祸,这也难怪他会受伤,皇上的箭是不能躲的,否则就是大不敬。
“他伤得严重吗?”朱玉凝担心不已地揪着小梅的袖子猛摇,小梅被摇得头晕眼花,险些不能答话。
“您如果这么担心,自己去亲眼瞧瞧不就得了?”小梅回道。“现在乌将军人在花厅,有一大堆女仆争着帮他上药,你可不能输给人家。”
“你要我去跟人家凑热闹?”朱玉凝听见小梅的话急忙把手放下,一脸惊讶。
“争就争呀!”干嘛一副大惊小敝的样子?“女仆之间本来就是争来争去,不争出不了头。”
这就是女仆的世界,朱玉凝以前是郡主,地位崇高又受宠,不必跟任何人争,自然无缘参与争斗,现在被降为女仆,反而可以看到最真实的世界。
“可是……”她是关心乌又深的伤势,但要她去跟那些女仆争宠可就太……
“就算您不争,也得去看看人家,毕竟乌将军也算是您的救命恩人,他还为了您,把我都给买来了呢!您不去问候一下,实在说不过去。”小梅苦口婆心,就怕朱玉凝迟迟不动,地位每况愈下,搞到最后完全没有地位。
“这……”朱玉凝犹豫。“好吧!我这可是完全为了你。”她声明。
“好、好,都是为了我。”小梅翻白眼。“我的好郡主,您就快去吧!”
朱玉凝可以说是被小梅推出去的,小梅怕她中途改变主意,甚至亲自押着朱玉凝到花厅,那儿已经有许多女仆排队等着服侍乌又深,根本轮不到她。
“我还是别凑热闹了。”朱玉凝看见这么多女仆,第一时间就想走,硬是被小梅拦下来。
“别做胆小表,去吧!”小梅从背后推她一把,娇小的朱玉凝硬是被推入一群人高马大的女仆之中,惨遭埋没。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可以从缝隙中看见乌又深正闭上眼睛,坐在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休息。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总管一边检查乌又深手臂上的伤势一边嘟囔,乌又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已经习惯受伤。
朱玉凝左闪右闪想尽办法探查花厅内的情况,这并不容易,因为她的个子太娇小,前方的人墙又太坚固,几乎没有人肯让出位子让她瞧仔细。
“别啰唆,快把伤口弄干净。”乌又深依旧紧闭双眼,看不出他到底是在忍痛,还是伤口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总之,乌又深男子汉的表现掳获所有女仆的心,所有女仆都巴不得能被点名进花厅服侍他。
挤在女仆之中,朱玉凝也想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但她并没有争取服侍他的意思,只是纯粹关心。
彷佛是有人在他耳边通风报信似地,一直闭着眼睛的乌又深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躲在女仆背后的朱玉凝,她也来了。
和所有意欲争宠的女仆不同,她的脸上写着担心和好奇,好像真的很关心他的伤势。
乌又深悄悄地扬起嘴角,刻意忽视她许多天,总算收到效果。
他于是直视着花厅门口那成排的女仆,深邃亮黑的双眸,差点儿没教所有女仆失了魂,不少人把手帕攒在心口叹息。
“让她留下,剩下所有人统统离开花厅。”乌又深手指向朱玉凝,大伙儿纷纷转身查看,才发现她不晓得何时夹杂在人群中。
“呃,我……”猛然遭点名,朱玉凝有些手足无措。
“老爷叫你进来呢,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来?”总管见朱玉凝迟疑,急忙喝令朱玉凝,嚣张的语气听得乌又深极为不悦。
“你也给我下去。”能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的人只有他,他人休想造次。
“是……是,老爷。”总管这才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他以为乌又深对朱玉凝已经不再感兴趣,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走走走,你们没听见老爷的话吗?统统给我走人,一个也不许留!”总管临去前,顺道将一干人等全部带走,将场子清得一干二净。
朱玉凝站在门口凝望乌又深,总觉得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他似乎更勇猛威严了。
“过来。”他低沉的声音似乎更有磁性,呼唤人的语调似乎更为销魂,但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她怯怯地朝他走近,心脏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几乎跳出胸口,双脚软弱得几乎不能支撑。
“帮我上药。”伤口总管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涂药,应该没有太为难她才对。
“是……是,老爷。”朱玉凝拿起小方桌上的药膏,用小木棒裹了一些准备帮他涂药,才发现他伤得不轻。
“看起来好像很严重,你一定很痛吧?”她第一次瞧见这么严重的伤口,难免有些紧张,手都开始发抖。
“还好,没那么痛。”这点小伤他不放在眼里,他还受过更严重的伤,还不是照样痊愈。
“真的吗?”她迟疑地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别说废话,赶快上药。”他不耐烦地答道,完全不把伤口当一回事。
朱玉凝用力吞下口水,手握紧小木棒,立刻像涂墙一样用力朝他的伤口涂上药膏——
“好痛!”伤口不期然受到外力挤压,乌又深痛得跳起来,吓坏了朱玉凝。
“你!”他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抓她,朱玉凝尖叫。
“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她以为自己会被好好教训一顿,等了半天乌又深没任何反应,她抬起头偷偷看他,才发现他在笑。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的笑容好温柔,她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