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适时地送来餐点,三人沉默地开始进餐,直到吃完饭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对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间。”花盎然并没有发觉两个男人之间似有若无的异状波动,待服务生收走餐盘,向在座的两位男士打过招呼后,径自朝洗手间走去,聪慧地留给他们一段MAN'STALK的时光──
“康,我怎么老觉得那家伙看潞的眼光怪怪的?”裘元芫灌了一大口红茶,在观察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康仔。
“哪会啊,我看不出来哪里怪,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康仔正努力在跟他盘子里的牛排奋战。由于很少吃西餐,他对西式的餐具感到很无力,正努力适应它们的用法和切割方式,不是很认真的搭理她。
“不对啊,我就是觉得怪怪的咩!”裘元芫拿起叉子,不经同意地叉起他盘中的一块红萝卜送进嘴里。“那家伙的眼睛怎么老盯着潞瞧?就好像你看牛排的那种饥渴眼神。”说得他好像饿了八百年没吃过东西。
“你花什么神经?别抢我的萝卜!”康仔眼捷手快地挡住她再次伸过来的叉子。“你别再吃了,再这么吃下去喉,小心变得更像球。”皮球还能拿来踢两下,她的脸除了让他咬之外,一点功能都没有。
“喂!你实在很小器耶!”裘元芫气呼呼地嘟起脸颊,看起来脸更圆了。“你是嫌我胖是不是?”这白痴,说起话来刺耳极了!
“呒啦!我没那个意速。”康仔马上咧开嘴干笑,完全撇清之前不慎露出马脚的语意。
什么都能认,就嫌她胖这点不能。他可不想隔天上报纸社会版头条,说台北的康XX在XX餐厅被球压成肉饼,死状凄惨。
她挑起眉,狐疑地质问道:“真的没有?”
“我花速!”他赶忙伸出三根手指头,仿效童军宣誓。
“花你的大头速啦!”裘元芫娇嗔了声,一双美眸又飘呀飘的,情不自禁的飘到沈潞那一桌。“欸?他们两个在做什么?”看起来似乎起了口角。
“可能意见不合,冤两句就没事了。”本来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女主角又不在,没必要摆那劳什子风度。
裘元芫也知道他泰半是敷衍的态度,她聚精会神地注意沈潞和陈定邦的动静,蓦地她狠狠地抽了口凉气,紧张兮兮地猛摇康仔的手臂。“康、康……康,你看你看,那家伙他他他……他竟然在模潞的手耶!”虽然结巴,但她还是把话说得完完整整。
“哪有可能?你八成眼花了啦!”两个大男人模什么手?太恶烂了吧!倒是她的手挺软,拉着他的感觉还不错,他又敷衍地虚应着。
“真的真的啦!”裘元芫抚着胸口,一双大眼瞪得比牛眼还大。“啊!他怎么可以那样搓潞的手臂啦!好恶心!”她的心跳得好快,感觉自己几乎快休克了。
康仔总算开始正视她的夸张反应,他可有可无地睨了沈潞一眼,才低下头想再朝牛排进攻,陡地像想到什么似的飞快抬起头,敷衍的表情全数消失──
“夭寿哦!捺ㄟ按ㄋㄟ啦?”他失神地低喃着。
只见陈定邦满脸漾着不属于男人的媚态,两颊泛起神似女人的晕红艳彩,一只白皙的手掌轻抚沈潞在空气中的手臂,彷佛在抚模爱人般的神情,令康仔鸡皮疙瘩尽出地打了下哆嗦!
“笨康!我就说那家伙不对劲吧!他摆明了想把潞一口吞下去嘛!”裘元芫六神无主地猛咬手指,一边不忘直探往洗手间的方向。“讨厌啦!盎然跑到哪里去了嘛!她的阿娜答快被个男人抢走了啦!”
男人抢男人?这是什么情况?康仔满脑空茫,一时之间回不了神。
“笨蛋!笨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裘元芫一副抓到老公外遇的打击神态,一只小手不断用力拍打康仔的肩膀。“大笨康!你别净顾着发呆,快点想想办法嘛!”
“唛叉啦!”康仔火大地抓住她的手,不再让她继续造孽。“你安静一点看行不行?潞会有办法解决的啦!”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从没见过如此吊诡刺激的场面,也相信潞“应该”是头一回遇到这种阵仗,他忍不住紧张得吞吞口水,抱着裘元芫不敢或动地观看眼前上演的“禁忌之恋”──
只见沈潞一言不发地任由陈定邦在他手臂上模索,英俊得不象话的俊脸呈现出越来越难看的颜色,脸部线条也变得僵硬非常。
“陈先生,我以为你喜欢盎然。”所以才会追求她,不是吗?沈潞终于开了口,冷静得令人毛发悚然。
“喜欢?”陈定邦露出一抹苦笑。“比起盎然,我更喜欢你。”从看到沈潞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到这辈子的最爱!
“为什么追求她?”事出必有因,他喜欢的既然是男人,没道理对小花下手。
陈定邦露出痛苦的神情,唇边噙着无奈的笑意。“你知道的,像我这种被视为不正常的感情倾向,是不被我们所处的社会所接受的,我需要一个妻子,尽我的社会道义。”一言道尽同性恋者的悲哀。
“为什么是她?”他要尽他该死的社会道义,找任何一个与他不相干的女人都可以,甚至还可以花钱买一个,为何偏偏是小花?
“我是建筑系的研究生,但其实我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和能力应付课业,甚至以后的工作,所以我希望能找个跟我同科系,能力还不错的女人,不仅可以为我隐瞒性向,还可以在事业上帮助我。”
“我在校刊上看过盎然的作品,清楚地知道她可以帮我这些忙,所以才会拚命追求她。”他担忧地看着沈潞。“你千万别多心,我喜欢你比较多。”
沈潞轻哼了声,他以为他沈潞是什么人?要不是以为他喜欢盎然,他才不会浪费一丁点的妒意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身上。
“陈先生。”还是该称为“陈小姐”?沈潞皱着眉,有点性别错乱之嫌。
“叫我定邦。”他眼中散发出恋爱般蒙眬的神情,始终没放开他的手。
“很抱歉,我想你可能弄错对象了。”沈潞问完自己想问的问题,不留情面地抽回手。“我喜欢的是盎然,不是男人。”应该说他对男人没那方面的兴趣,他从没“培养”过这种嗜好。
“不,你只是迷失了,跟我在一起,我会让你明白你喜欢的是我。”沈潞那完美的俊颜、壮硕的体型,在在吸引他情不自禁的靠近,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沈潞体内那股叫嚣流窜的疯狂血液;他跟他,该是属于同一类,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向他剖白。
沈潞闭了闭眼,头一次感到有理说不清的麻烦。“我再说一次,我的性向是你所谓正常的那一方,我没兴趣也没勇气去走进属于你的世界。”把自己形容得“孬”一点,或许可以减低他对自己的兴趣吧?
“别这样!”陈定邦再次抓住沈潞的手。“如果你放不下花盎然,我不介意跟她一起拥有你。”退而求其次,他要求“一男一女共侍一夫”的荒谬结局。
“你疯了!”沈潞低咒了声,面部表情狰狞了起来,他用力收回自己的手。“这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只要盎然。”绝对没有他的分!
“潞!”陈定邦流转着幽怨的眼光,埋怨他不接受自己一片真心;这下沉潞肯定自己面对的是“陈小姐”。
“够了!你给我离盎然远一点!”沈潞眼尖地发现花盎然由洗手间走出来,他不想让她瞧见这不堪的场面。“还有,离我远一点,别让我再看到你!”他索性把重点一、重点二全一次说个明白,如果对方非得如此冥顽不灵。
“潞,学长,看起来你们聊得不错啊!”花盎然挂着甜美的笑容靠近餐桌,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盎然……”看到她,陈定邦的眼神更哀怨了。
“没什么话好说,走,我们该回去了。”不待花盎然入座,沈潞高大的身躯站起来挡住她的视线,回头丢给陈定邦一记威胁性十足的厉眸。“记住我说的话。”
正确的意思是:你给我放聪明点,否则我绝对给你“好看”!
“潞?”花盎然有点莫名其妙,加上一点担忧,她还想跟学长话别呢!这样就走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走!”沈潞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一径儿离开餐厅,看在那家伙让他反胃到极点的分上,账单当然由那家伙来付。哼!
“康,我觉得有点想吐!”见沈潞和花盎然离开之后,没意外,另一对从头到尾只顾着看好戏,却一点贡献也没有的男女跟着结帐离去。
“唛搁讲啊!”康仔的脸色也极尽难看之能事,他抚了抚胸口,感觉牛排似乎没有经过切割程序,整块梗在他喉咙里。“再梭偶就吐给你看。”他苦着一张脸,大有身体力行的意味。
虽然他们听不见沈潞和陈定邦的对话,但单看“现场直播”也能猜出个七、八成,就当看了场“哑剧”演出,可惜不是哑剧大师卓别麟能让人哈哈大笑那一派,内容实在有够……超恶烂的!
“还好你没有潞的‘花容月貌’,不然……可能也有遇到这种‘艳遇’之虞。”看吧看吧,男人长得太帅也不是件好事,还是她的康仔好一些,虽然有点“祸国殃民”的嫌疑,但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
“什么‘一只鱼’?我还鸟咧!”这种艳遇他是敬谢不敏,潞真是够有风度的了,要换成他,早把那家伙打得满地找牙。“乱七八糟!”他下了最后的评语。
“什么鸟?”什么跟什么?
“惦惦啦!查某狼问那么多做什么?”
“……”
这……到底是什么鸟啊?
花盎然隐隐觉得当天与陈定邦的约会有点蹊跷,毕竟他们没道理走得如此仓促,而且潞的神色也不太对,似乎发生什么他不愿意再提起的事。
但不管她怎么问,就是没有人肯告诉她事件的来龙去脉,这让她的心情有丝低落,后悔自己当时在洗手间待太久,因此只能安慰自己,一切是她多虑了。
可是事情不该是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陈定邦学长又出现过好几次,都不是找她,而是找潞?
每回学长跟潞都是单独站在楼下交谈,潞从不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学长走了之后,潞的脸色总会跟那天离开餐厅时一样难看。
以女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她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瞒她,瞒她一件众人不愿让她知道的事,而且是件很严重的事,不然他们不会连一个字都不肯说。
就她对当天所有在场的人的了解,其中最守不住话的非元芫莫属,而且元芫跟她亲如姊妹,一定能让她套出话来,于是──
“你到底说是不说?”趁着沈潞和康仔为了工程而忙碌时,花盎然总算找到机会和裘元芫面对面质问。
“就明明没有什么嘛!你叫我怎么说?”要命!早知道她就黏着康仔跟他到工地上工,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吹吹沙子总好过在这里被盎然“逼供”!
“你真的不说?”花盎然眯起眼,试着模仿沈潞那偶尔出现威逼交加的眼神。
“无话可说。”裘元芫也是个死硬派,一张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
“那好。”她总有办法让她说。花盎然在元芫的瞪视之下,拿起电话迅速拨了一串元芫绝对忘不了的电话号码。
“盎然,你可别做傻事啊!”裘元芫想跟她抢话筒,可惜手比人短,怎么也抢不到,只能在一旁跳脚。
“说不说?不说我就跟姨丈讲,你就躲在我这里!”趁着电话还在等待接听的时间,花盎然捂着话筒以言语威胁。
“喂……”话筒发声部分霍然传来清晰的中年男音,当场令裘元芫“球容失色”,火速按下接驳键,切断与彼方的联系。
“盎然,你好狠的心!”裘元芫惊魂未定,她紧抱着电话指控花盎然。
“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面,何况我已经让你住了好一阵子,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回报于我?”虽说施恩不图报,但可没人规定不能拿来当威逼的利器!
裘元芫两眼汪汪,眼眶迅速挤出水气。“盎然,我到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她猛捏自己藏在桌下的大腿,想用眼泪让花盎然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