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欵,怎么样?那家伙的表现还好吧?”隔天一上班,郝曼丽便迫不及待地挨到汤靖芙身边,为的就是打探昨晚那场“鸿门宴”的过程。
“曼丽姊,你在说什么啊?”才将早餐放到桌上,还来不及坐下来喘口气,面对郝曼丽来势汹汹的探问,汤靖芙一脸茫然。
“我说那个很酷的帅哥咩,他昨天没到你家吃晚饭喔?”啧!难得她好意为他们设计了一场约会说,怎么那家伙不懂得好好把握时机咧?真是个二愣子!
“呃,有、有啊!”伤脑筋耶,都是曼丽姊啦!害得妈现在以为她交男朋友了,不管她说破了嘴,妈就是认定她不好意思承认,天晓得真的不是!
“然后呢、然后呢?”郝曼丽一脸兴味,急忙催促她再多说一点。
“然后?”她怔忡了下,稍嫌迟钝地反应过来。“吃完饭,然后他回家,就这样。”他拍拍走人,她清理用过的碗盘,应该没什么太值得探讨的地方才是。
这会儿换郝曼丽呆了,停顿好半晌,总算挤出两个字。“就酱?”
“嗯啊,就酱。”她有样学样,觉得曼丽的说法挺精简的,感觉不错。
“那你们没有……牵牵小手、看看月亮、聊聊心事什么的?”郝曼丽问得好艰涩。
汤靖芙倏地胀红了脸。“没有啦!就吃顿饭嘛!”
“哇哩咧~~那家伙可真蠢耶!亏我还给他制造这么完美的机会说!”郝曼丽扼腕的击掌,气人嘛!
“别逗了,曼丽姊。”小脸垮了下来,她其实很怕周遭的人不断地灌输她“应该和田汉威在一起”的讯息,那是一种类似催眠的作用,会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误以为自己真该和田汉威绑在一起才是正确的。“我跟他根本不可能。”
她很害怕自己会被催眠成功,毕竟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和一个外型如此出色的男人交往。
人家说帅帅的男朋友不好“照顾”,“爬墙”的机率太高,为了不要落得伤神又伤心的下场,她还是和田汉威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上策。
“你在说哪个星球的外星话?”郝曼丽瞪大了眼,漂亮的眸底写满不赞同。“撇开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不说,连彗星都可以撞地球了,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
“别再这么说了,曼丽姊。”靖芙感觉喉管有点梗,不善反驳的性格让她感到为难。“我只想好好照顿妈妈,至於其他,我根本没想过。”
郝曼丽定定地凝著她,未几,轻叹一口。
这么乖巧的好女孩,怎会没半点浪漫情怀咧?想她十六岁就思春……不,就交男朋友,高中毕业两年就嫁了,三十出头的年纪,小孩都上国中了。
以她的“资历”来看,著实无法想像靖芙的心态。
哎,真难理解啊~~
无奸不成商,基於争取最高商业利益的考量下,田汉威迅速拟定一套计划。
他计划先接近汤靖芙,并和她家人打好关系,最好在取得她们的信任之后,再劝说她们将土地卖出,好赚一笔不少的现金。反正她们也不知道他就是买方的幕后金主,这样并不构成欺骗她们的劣行,完美!
也因为这个计划,田汉威跑汤家是跑得更勤了,以他自认为所向无敌的男性魅力,轻易便得到何美香的认同,也企图在寻常性的接触中,化解汤靖芙固若金汤的古板脑袋,努力进行他的“阴谋”。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他勤於为自己的事业奔波,积极前往汤家“作客”的某次行动间,刚吃完晚饭,何美香在和邓素婗爆发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何美香倏地一阵心绞,毫无预警的晕了过去。
汤靖芙吓坏了,她不知所措地抱著何美香,一双眼像失了魂般不眨不动,要不是田汉威和汤靖戚当机立断,立即将何美香送到医院,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人来人往的医院急诊室,丝毫影响不了汤靖芙,她失神地坐在急诊室外,感觉四肢发冷;她不自觉地搓著手臂,泛红的眼差点掉下泪来。
从小,她便很清楚爸妈的注意力全放在大哥身上,她也从来没敢妄想多争取一点注目,只是安分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因而养成她那略微自闭的性格。
不变的状况延续到父亲过世、大哥娶妻另组家庭之后,因为大嫂邓素婗说房子太小住不下,母亲只得搬来和她一起住。
罢开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相处,因为即使她从没离开过母亲身边,但母亲的注意力几乎从不曾落在她身上,突然之间失去大哥这个缓冲,她开始要单独与母亲大眼瞪小眼,真教她不知所措。
往往都是何美香说,她听,不太有自己的意见,后来是何美香受不了了,直嚷著像在和空气讲话,她只好试著练习和何美香对话,这阵子下来稍稍改善当初的窘况。
好不容易她和母亲的感情越来越好,她才刚为这迟来的亲情感到兴奋及满足,却没想到母亲的生命如此脆弱,令她茫然、担忧得不知所措。
“医生在急救了,担心也没用。”拍了拍她的肩,田汉威体贴地递上一杯咖啡,要她稳定心神。
“你去哪找的?”他给她的并不是罐装咖啡,而是热腾腾的现煮咖啡,她不禁微感诧异。
“我是魔法师啊!”他自以为幽默地一挥手,可惜佳人不买帐,小脸依旧愁苦。“楼下有咖啡Shop。”好好好,他承认自个儿自讨没趣可以了吧?哎~~
“谢谢……”她捧著纸杯轻啜了口还冒著烟的热咖啡。大哥大嫂不知跑哪儿去了,妈还在急诊室里,他们就不见人影,也难怪妈不肯将那块地给他们。
“三八喔,我是你的男朋友耶,不陪你还能陪谁?”他回答得好顺,仿佛这早是公认的事实。
汤靖芙的心猛跳了下,一张脸总算因羞涩而恢复些许血色,隔著雾雾的镜片瞅著他。“你别乱说啦!被人误会就糟了!”
“我哪有乱说?”哇咧!这女人以为他每天走她家像在走菜市场是走假的喔?他这么大献殷勤,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她们家的花——稍嫌土了点的花,但至少是朵符合季节性的鲜花。“去问问你妈跟你哥,问问他们以为我是你的谁?”
他们搅和,你也跟著起哄?
汤靖芙才想和他谈个清楚,正巧护士选在这个时间将何美香推了出来,边吆喝道:“何美香的家属在哪?”
“我,我是何美香的女儿。”她连忙趋上前去,前一秒介怀的事已然抛至脑后。
“麻烦你拿这个去办理住院。”丢了一叠文件给她,护士忙推著病床向前。
“我去就好了。”顺手接过她手上的资料,田汉威推了推呆滞的她,要她跟著去。
“嗯。”咬著唇,她没敢轻忽地跟在护士身边。“护士小姐,请问……”
“有关病情会有住院医师跟你解说,好好照顾她就行了。”护士小姐始终板著脸,一句话将她的疑问全逼回肚里。
待护士将何美香在病房里安置好,适巧田汉威办好住院手续,依著文件上的病房号码寻到病房来。
“都好了吗?”见她漫无目的的东模模西模模,看看点滴又理理何美香身上的被子,田汉威不禁打破她的茫然问道。
“医生还没来。”看到他,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至少还有个人跟她一样关心妈妈,她并不是孤单一人。
声音刚落,医生便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何美香家属在哪?”
“我是。”她连忙走到医生面前,感觉指尖都僵硬了。
医生看了眼何美香,将她带到门外。“病患的心脏状况不太理想,近几年有类似晕倒的情形吗?”
“没、没有。”听医生这么一讲,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心脏都快停了。
“嗯……得再住院观察看看,尽量不要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任何决定最好能顺著她的意思去做,你懂我的意思厚?”医生小声叮嘱,字里行间透露著不怎么乐观的实况,就怕她听不清楚。
意思就是妈其实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喽?
靖芙身子一凛,谨慎地点了下头。
“好,明天开始我们会为她做一连串的检查,暂时就这样。”医生交代完毕,便低著头走了。
“靖芙。”她还望著医生的背影发呆,陡地田汉威由病房里探头出来喊她。“伯母醒了,她想跟你讲话。”
汤靖芙回过神来,连忙走进病房靠近床边。“妈,你有没有好一点?”
“我要回家。”撑著疲累的眼,何美香开口第一句话便想离开医院。
“不行啦,妈,医生说要帮你做例行性的健康检查,要在医院里住几天,检查完就可以回家了。”她扯开笑容,尽量佯装开心的模样,好减轻母亲的疑虑。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老了,再活也没多久,干么住在这里浪费钱?”何美香的声音很微弱,字字都像由肺部里挤出来似的。
靖芙挂著笑意的嘴角微微抽搐,隐在镜片下的水眸却泛起红雾,全身不断抖颤,“妈!你在开我玩笑吗?医生说你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伯母,没事的啦,医生说你只是血糖不足,短暂晕眩,休息一下就好了。”拜托~~有必要将气氛搞得这么沈重吗?他可不想参与悲剧的演出!
“那你现在就去帮我办出院,汉威,我不要待在医院里。”何美香的硬脾气全上来了,坚持马上退房。
“不要啦!伯母,你看靖芙这紧张的个性,你现在出院,她搞不好会歇斯底里……麻烦伯母体谅体谅我,让我日子好过点好吗?”他垮著脸,委屈至极地泣诉。
何美香虚弱地扯开一抹笑,苍白的脸色看来稍霁。
“汉威,好在我们小芙有你这个男朋友,在她身边顾前顾后,这让我放心许多。”凝著女儿,她的眼底有著不舍。“现在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跟小芙赶快结婚,不然我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田汉威和汤靖芙同时狠抽口气——死不瞑目,多么可怕的诅咒!
此刻,医生交代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汤靖芙不知所措地抬头凝向田汉威,发现他也正瞅著自己,一颗心莫名地狂跳了下,她慌乱地撇开脸。
怎么可以?妈怎么可以对她提出这种要求?她和他……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造假!
“造假”那两个字霍地闪进脑海里,她惊愕地瞠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如此邪恶的念头!
她的四肢发冷,心窝却开始发烫——或许,或许他肯配合自己演场戏也说不定?!
“伯母,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多休息,别让靖芙担心,嗯?”像在哄小孩似地安抚何美香,不消多时,她便疲累地沈沈睡去。
田汉威不由分说地拉起汤靖芙的手,将她带离那极有压迫感的病房。
“医生怎么说?”他的神色有丝凝重,毕竟“死”字实属中国人的忌讳,加上何美香年纪大了,什么时候会有意外,谁都说不准,这让他莫名阴郁了起来。
“医生说我妈的心脏状况不太理想,尽量不要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任何决定最好能顺著她的意思去做……得再住院观察看看。”感受到他的沈郁,靖芙不觉跟著不安了起来。
田汉威沈吟半晌,看著略显阴暗的医院,他当机立断。“转院,帮伯母转到台北的大医院,那里设备更为齐全。”
“嗄?!”一听到要离开这自小成长的地方,靖芙更显无措。“转、转到台北?!”那将是多大的一笔花费?!
虽然妈住院,她本来就应该留院陪伴母亲,但至少临时缺了什么东西,回家拿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毕竟都在车程二、三十分钟之间足以来回;但到了台北就不一样了,东西短缺,势必得用买的,等到出院时不就又得大包小包地扛回旗津?
“钱及住宿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切我会帮你搞定。”仿佛探知她此时缠住心头的复杂思绪,他陡地承担一切责任,只为了让何美香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
汤靖芙拾起头凝著他,眉心微蹙。“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心里打了个突,他自己也不曾深思这个问题,不过拐她信任自己是势在必行的策略,他只得闷著头往前冲。
“真该打你的小屁屁!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你大哥还是你大嫂?”他嗤笑,没见过比她大嫂邓素婗还势利眼的女人!
“你……真的把我当成是你的、女朋友?”她问得艰涩,那敏感的词句还差点卡在喉管里,说不出口,脸蛋嫣红似火。
“不然你以为我干么花时间跟你搅和?”翻翻白眼,他颇为无奈。
呃,这么说也对,那是否表示……她的要求更容易被接受?
“那,站在女朋友的立场,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啊!”什么时代了,她能不能别再像深宫里的小怨妇似的可怜兮兮?有话就大声说出来嘛!
“我能不能……请你马上跟我结婚?”
田汉威差点没让口水呛死!他倏地猛咳了好几声,当真被口水呛到了。
“欵,你没事吧?”她担忧地拍抚他的背脊,像极了担心小鸡的老母鸡。
田汉威扶著墙,一手搭住她的肩,要她不用再拍他的背,然后不断深呼吸来化解喉管里的不适,间杂著几声猛咳。
汤靖芙委屈地咬著唇。
她的提议是很惊世骇俗没错,但他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激动吗?还是他根本是太过“惊喜”,一时忍不住才咳得这么厉害?!
“咳,你怎么突然……咳咳!想结婚了?”努力克制喉咙里的搔痒,他的双眼蓄满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医生说要尽量顺著妈的要求啊……”她的心跳得好快,生平头一回向人求婚,还是个男人——呃,她在想什么啊!她是女人,要求婚当然得向男人求婚,真是,脑袋都打结了!“你刚也听妈说了,我怕……”
“哦~~你是说『死不暝目』那句喔?”八成是咳糊涂了,他没神经地掐头去尾,直接“转贴”。
汤靖芙咬唇咬得更用力了,她著实害怕听见那个字眼,即使带著开玩笑的意味都让她备感威胁。
见她那凄怆的神情,田汉威没来由地心口一揪,感觉左胸口有丝闷疼。“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只要你……”哎,要她再求婚一次,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完成伯母的心愿,可是你是真心想嫁给我的吗?”话一月兑口,他浑身一震。
见鬼了!这一来不正好无巧不巧地符合他的计划,甚至轻而易举便能取得那块地的所有权,他见鬼的竟跟她提真心?!真是有鬼!
原来他也看出自己一直在躲避他?汤靖芙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双眼无措地蓄满水花。
“我承认,这是为了完成我妈心愿所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当然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你配合我演这场戏,可是能不能请你看在妈要给我当嫁妆那块地的分上,答应帮帮我?”她扭绞双手,除了那块地,她还真拿不出任何有价物质来补偿他呢!
“套句伯母说的话,那块地不能种也不值钱,我要那块地做什么?”他挑眉,即使明知那块地皮现今的价值,他仍得装儍地睁眼说瞎话。
“不,事实上……你还记得上回你曾问我,这附近要盖渡假村的事吗?”只因那块地是爸爸留给妈最后的东西,所以她舍不得劝妈妈将它卖掉,但情势走到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嗯哼,我当然记得。”他的眼变得深邃,凝著她的细小动作不放。
“事实上那块地就在渡假村建盖的范围内,之前地产公司不断要求收购,可是那是爸爸留给妈唯一的遗物,所以即使地产公司不断找人来商谈,我还是没肯答应将地卖给他们……”她低声解释道。
虽然只有十几坪的不毛之地,但因渡假村的建造追在眉睫,每坪的售价竟然飙涨至四、五十万,算算还真是直逼天价呢!
“你的意思是,假如我答应陪你演这场戏,你就愿意无条件将那块地的所有权让渡给我?”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即使未来你遇到喜欢的女孩,我也愿意无条件跟你解除婚约,更不会向你要任何一毛赡养费。”她再认真不过的回答。
这是怎样一个孝顺的女孩啊!明明可以中饱私囊的好处,她却愿意为了满足母亲那虚幻的愿望而奉献出来,到底该说她是孝顺还是愚蠢呢?
田汉威深吸口气。“那你说,我们要当真实的夫妻,还是全数作假?”
懊死!看著她被镜片遮掩的双眼,为什么他莫名地产生内疚?这绝对是比他原本的计划更为完美的条件,为何他会心生犹豫,甚至下不了决定?
“呃……”这倒是汤靖芙不曾想过的问题,经他这一问,她的双颊迅速飞上两朵红云。“如果你愿意,我们能否……只是演戏?”
要顺著母亲的意,不见得要发生那件事呀!只要制造结婚的假象就好,不过她并不排除两人之间有肌肤之亲的可能,毕竟为了将戏演得逼真,两人势必得住在一起,甚至睡同一个房间,那么若是真有擦枪走火的时刻,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田汉威的胸口沈闷得说不出话来,他皮皮的个性著实不适合这种故事情节,但人生就是这般荒谬,一旦遇到了,又怎能不硬著头皮接受?
“好,先将伯母转到台北的医院就诊,等她出院,我们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