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克广本能地起身接住了她,可是她手里那热腾腾的咖啡却硬生生地倒在他白净的衬衫上。
衬衫脏了事小,那热腾腾的咖啡倒在他胸口上,不知道有多烫呢,
“天呀!”她低呼。
“你没烫着吧?”他低头望着惊魂未定的她。
她抬起眼,一脸的紧张惶恐,“你的衣服……”
“没关系。”他说。
当他那温暖的大手扶着她的肩膀,一种安心的、被保护的幸福感也瞬间袭上她的心头。
老天,一定很烫吧,那热水是刚从开饮机倒出来的啊!
她旋身冲进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出来。
“你坐下……”说着,她硬是拉着他在地上坐着。
“我没关系……”他无所谓地一笑。
她一脸慌张地望着他,“你没烫伤吧?”她擦拭着他胸口一大片的咖啡渍,神情是自责。
看她如此紧张,他笑着安慰她,“男人的皮厚,不要紧的。”
“不行,”她内疚地几乎要掉下眼泪,“都是我不小心……”
“へ,”他拍拍她的肩,笑说:“真的没事,你不要这么紧张。”
真实拧起眉心,像是想说什么,却还是一言不发地继续擦拭着他的衣服。
因为她身子前倾,他一低下头就能看见她上衣里隐隐露出的春光。
他也不是有意要偷看,只不过她就在他面前。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他非常奇特的感觉。
她看起来不牢靠,难掩的艳光又教她给人一种抓不住、危险的感觉。
可是当真正接触她,又会发现她有着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及稚女敕。
这女人太神奇了,她可以美艳绝伦,也可以小家碧玉,在他面前,她变换着不同的风貌,迷惑着他的心志。
不,他不能对她存有任何的想法。
第一,她是即将假扮沙弥加进入藤仓家的女人,如果他对她表现出一丁点不寻常,都极有被发现的可能。
第二,她是个有男人、有小孩的女人,就算目前她的男人不知去向,但只要有孩子牵绊着,那男人就随时可能回来。
他不沾有男人的女人,就像他誓言当自己有了女人,就绝不会沾其他女人一样。
想着,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行了。”
迎上他冷肃的眼神,真实不禁一震。
她想……他是有点生气了吧?也难怪他不高兴,谁要她笨手笨脚,连走路都会跌倒。
“你坐下来,我告诉你关于沙弥加小姐的事。”他说。
真实将毛巾搁在一旁,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坐在他面前,她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听他说话。
“城户小姐,”他忽地唤住她,“请你专心一点。”
“抱歉,我……”她抬起眼望着他,有点惊怯。
他睨着她,神情严肃,“可以开始了吗?”
她点点头,“嗯……”
“首先,”他望着她,声线低沉而有威严地说,“我以后会以沙弥加小姐来称呼你,而你也必须习惯这个新名字。”
她点头,“知道。”
“还有,在你进入藤仓家的这段时间,不能跟任何人联络,包括小扁的爸爸。”他说。
“为什么?”她问,神情有点惊讶。
“因为你可能会因为这样而被抓到把柄。”他说。
看她那惊讶的表情,他想她一定是为了不能跟小扁的爸爸保持联系而懊恼吧?
这女人还爱着那个男人呢!即使他已经抛下他们母子俩跑了……
她想了一下,觉得这倒也合理。“我知道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了她,“这些都是沙弥加小姐的资料,你只有一星期的时间去学习扮演沙弥加小姐,所以务必要尽快背熟。”
“噢……”她接过资料,闲闲地翻看着。
“别掉以轻心,如果你没背熟,很容易就穿帮了……”说着,他又一脸严厉地睑着她,“沙弥加小姐如果还在,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
“是吗?”她挑挑眉,“跟我一样。”
“噢?”他瞅着她,兴味地说:“那这一题至少你是不会错了。”
她睨着他,有点不服气。
什么嘛?干吗那么瞧不起人?说到背书,她也是挺行的。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也许她是个大学生也说不足呢!
“沙弥加小姐是早稻田大学外文系的学生,虽然还没毕业就跟男朋友私奔了,但因盒她中学前曾在美国待过,所以她英文相当的流利。”
“英文?”天呀!他总不能要求她在一星期内学会英文吧?
他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这一方面,我会尽量帮你,你不必紧张。”
“噢……”唉,她是不是惹来了更大的麻烦啊?
“沙弥加小姐除了是名校的外文系学生外,她还懂茶道、花道、剑道,而且还弹了一手好琴。”
“钢琴?”她差点儿叫出声来。
丙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简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嘛!
问题是……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要叫她如何在短短的一星期里学会这么多才艺呢?
“沙弥加小姐虽然性于叛逆倔强,但却是一位非常有教养、有气质的女孩。”他一径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不悦。
什么嘛!他是拐个变调侃她看起来很没教养、很没气质吗?
迎上她那不驯、不服的目光,他似乎睇出她满怀的不满。
他轻轻地哼笑着:“你别不服气,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她实在很想“发作”,不过看在他替她还了一千万,她又泼了他一身咖啡的分上,她决定忍下来。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千万要沉住气——
“沙弥加小姐她……”
“她到底还会什么‘特技’?”她打断了他,不耐、懊恼、微愠地问。
听见她用“特技”来形容沙弥加的专长,他只觉得想笑。
他似笑非笑地睇着她,“沙弥加小姐不是马戏团的猴子,不需要什么会‘特技’……”
人家这么有风度、有教养、有技巧地带过,她也不好再逞什么口舌之快。
她知道,要比口才、比才智、比聪明,她铁定是斗不过这位看来很不简单的奥川先生。既然自知不敌,她还是别丢人现眼的好。
“这个星期,我会安排一些课程让你上,你最好尽量地吸收。”他说。
“那小扁呢?”她是可以假冒沙弥加,可是小扁呢?他扮什么?
他一笑,“就说他是你跟那男人所生的孩子。”
“行得通吗?”她有点怀疑。
他点头,“一定可以的。”
他说行就行,反正到时穿帮了,头大的应该也是他吧?
“沙弥加小姐的男朋友是同校的学长,名叫向山史郎,北海道札幌人。”
“他不会突然出现吧?”她问。
要是这个向山先生半途杀出,那她不是千年道行一朝丧?
他摇摇头,“据我调查,他目前在洛杉矶,已经结婚,有两个小孩了。”
“啊?”她一震。
如果向山已经结婚并有两名小孩,那么不就代表……他跟为了他而离家的沙弥加并没有在一起……
他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幽幽地说:“他们到了国外不久就因为生活困顿而分离,沙弥加小姐因为好强,所以一直不肯回来。”
听着沙弥加的遭遇,她突然心酸起来。
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为了爱人而离家出走,却因为生活拮据而被迫分离,为了面子,她不敢回国,独自在异国度过漫漫的几年……这样的境遇,她真的好同情。
看见她伤感的神情,他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也被男人抛下的相同遭遇。
“沙弥加小姐在国外担任日本旅行团的向导,她就是在带团的途中发生车祸过世的……”提起沙弥加不幸的遭遇,他脸上也是伤怀。
真实眨眨眼,竟发现自己的眼眶是湿润的……
“她的尸骨就一直流落在异国吗?”
扁是想起沙弥加死后却不能回到属于她的地方,真实就觉得好难过。
虽然她并不完全了解沙弥加,但是也许同样身为女人吧,她竟然同情着那个和她长得像是双胞胎一样的女孩。
“其实我已经把她的骨灰带回来安置了,只是不敢让总裁知道。”
心爱女儿的死讯对一个已经快躺进棺材的母亲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事实。
他虽然是个有些冷漠的人,却也无法见对自己有恩的女人到生命最后的一刻,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原来是这样……”说着,她低下头,有点悲伤。
“明天我就安排你去上花道及茶道的课,行吗?”他话锋一转。
她毅然地点头。
从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么坚定地想去做一件事情。
她想帮忙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安心地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程,她想替在异国香消玉殒的沙弥加尽点做女儿的孝心……
“奥川先生,”她突然抬头看着他,“在这之前,你可以带我去看看沙弥加吗?”
他微怔,脸上的情绪有点复杂。
思忖片刻,他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现在就带你去。”
唤醒了午睡中的小扁,真实银着克广来到东京近郊的一间幽静寺庙里。
站在沙弥加的牌位前,真实合掌衷心地祈祷着。
她口中念念有辞,神情肃穆而真诚。
克广抱着小扁站在她身边,目光只专注地凝睇着态度虔诚的她。
又一次,他发觉到她不同外表的温柔及善良。他知道那样的神情不是假装的,她是真心真意地。
“你跟沙弥加小姐说了什么?”在他们步出寺庙后,他这么问着她。
她望着他,淡淡一笑,“我请沙弥加小姐保佑我假冒成功……”
他一怔,“咦?”
“我告诉她,我会代替她陪她母亲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替她孝敬藤仓夫人的。”她不加思索,真诚无伤地说。
克广凝望着素净着一张脸的她,胸口顿时涌起了千层浪……
“我相信沙弥加小姐一定会帮忙你的。”他说。
她笑笑,使劲地点了点头。
“城户小姐……”
“慢着,”她打断了他,笑说:“你应该叫我沙弥加小姐吧?”
他微顿,旋即一笑,“事实上,没有别人的时候,我都称呼她小沙,而她也都直呼我克广。”
她挑挑眉,“噢?”
叫得这么亲切,看来他跟那位与情人私奔的沙弥加小姐,应该也是有点交情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呢?突然,她有些介意起来。
“我认识沙弥加的时候,她才只有十五岁,当时我正在读大学……”说着,他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脸见他脸上的表情,她竟觉得吃味,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说来,他跟沙弥加认识了好一段时日,难道说……他心里对沙弥加有着不能说出口的感情?
如果真是这样,当沙弥加与另一个男人私奔时,他心里怎么想?当知道沙弥加逝于异国时,他心里又是多痛?
当和沙弥加如此相像的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他会把她当沙弥加,还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她只是个貌似沙弥加的女人?
“在藤仓家,你最要注意的是神原一家人。”他突然说道。
“神原?”她一怔,“他们又是谁?”
“神原喜美子是已故总裁的异母妹妹,她的丈夫神原正彦及儿子神原浩司都在公司里担任重要职位,尤其神原正彦还是股东之一。”
她听着,有点怔愣,“那关我什么事?”
“事实上,他们正野心勃勃地等着总裁过世,因为只要总裁一过世,他们就有机会独吞公司。”说着,他严肃地望着她,“他们以为藤仓家已经没有继承人,所以高枕无忧地等着坐收成果,要是你突然出现,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恐慌,我想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地搞垮你。”
她陡地瞪大着眼睛望着他。
这是说……她即将卷入一场名门望族的家族恶斗之中?
“那我……”天呀!她、她怎么有那种跟人家斗法的本事呢?她只是个中学毕业的普通上班族,她……
“你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而且……”他仰头望着天空,“沙弥加小姐也一定会在天上眷顾着你的。”
“但是我……”不知怎地,当她知道沙弥加有可能是他暗恋的对象后,她突然又犹豫起来了。
“你忘了刚才你在她灵前说过的话了?”他注视着她。
“我……”她当然没忘,只是刚才她并不知道他跟沙弥加已经相识多年啊!
他拍拍她的肩,温柔地一笑,“小沙,勇敢一点。”
听见他这一句“小沙”,她更是心酸。
当他这么叫她时,在他眼底看见的是从十五岁就认识他的沙弥加,还是昨天才跟他见过面的冒牌沙弥加呢?
“克广……”她喃喃地。
他一怔,随即又撇唇一笑,“很好,你已经开始进入状况了。”
“告诉我更多关于沙弥加的事情,好吗?”她说。
他微笑地凝望着她,“别急,我们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你了解她。”
第二天一早,克广出现在她住处门口,为的是接她去上花道课。
带着小扁,她坐上了他的车,来到一家位于墨田区横纲的一处日式宅院前。
门口立着一块有点“岁月”的木匾,上面写着非常漂亮的“加纳流”三个字。
车子刚到门口,一名中年妇人就开门出来迎接了。
“奥川先生,老师等你很久了。”
他停妥车子,带领着真实及小扁随着妇人进入了宅院里。
穿过优雅的日式庭园,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招待熟客的侧厅。
一进厅里,就见一名约莫四十岁,但气质与美貌都相当出色的美妇正在厅里候着。
“奥川,你终于来了。”美妇是“加纳流”的第七代传人,名叫加纳雅子。
克广朝她一欠,“这位小姐就拜托你帮忙了。”说着,他瞧了真实一眼,续道:“她什么都不懂,请你务必严格教导。”
穿着一袭和服的加纳雅子望着衣着轻松的真实,眼底先是浮现一抹惊愕。
真实直觉地发现,这位美妇或许也认识死去的沙弥加。
加纳雅子唇边是一记优雅的笑,“放心,既然是你交代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教导她。”
“那就有劳你了。”他说。
从他们的言谈之中,真实隐约可以感觉得出他们交情匪浅,虽然奥川克广的神情犹是那般地冷静且无动于衷,但加纳雅子看着他的时候,却是眼神迷离而风情万种的……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奥川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但这位加纳雅子却已年近四十……
老天!看来他还真是个万人迷呢!不只小孩喜欢他,就连中年妇女也迷恋地……
“这小孩是……”加纳雅子望着真实怀中的小扁。
“是她的小孩,因为会认人,所以只好带来了。”他替她回答了加纳雅子的问题。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小扁根本就不是她的小孩,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强调的必要。
“是这样啊……”加纳雅子一笑,望着真实,“你跟我进来换和服吧!”
“噢。”她点头。
“小扁交给我。”克广双手一伸,将向他伸长双臂的小扁抱进怀里。
小扁在他怀中笑嘻嘻地,一副满足的模样。
加纳雅子微怔,“你不是说孩子会认人?”既然会认人,为什么又那么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一笑,“他就是喜欢我。”
“看的出来。”她高深地一笑,将视线移到真实身上。
真实不自在地飘开视线。
“请跟我进来吧!”加纳雅子说。
虽然同是身为女人,但要她如此“清凉”地站在加纳雅子面前,她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加纳雅子一边帮她穿妥和服,一边打量着她。
“你是怎么银奥川认识的?”她突然问道。
真实不加思索地说:“我被地下钱庄的人追,然后就跳上了他的车。”
加纳雅子微怔,笑说:“你真坦白。”
对于她如此轻易地就说出自己被地下钱庄追债的事,她感到相当讶异,照理来说,一般人都会有所隐瞒的。
“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欠钱的又不是她,她只是无辜受到牵连罢了。
加纳雅子扬起眉头,嫣然一笑,“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而且见到你时,我真的是吓了一跳。”
真实微愕,“为什么?”
“奥川没跟你说吗?”加纳雅子有点讶异,“藤仓小姐曾是我的学生呢!而且那时她来上课都是奥川送她来的。”
“是吗?”她垂下眼,莫名地怅然。看来奥川克广跟沙弥加真的不是普通的关系。
“你不知道这些事吗?”加纳雅子又一次地询问。
她摇摇头,“他没必要跟我交代那么多事……”
“噢……”加纳雅子沉吟着。
这么说来,奥川并没有将一切事情,告诉这个即将假冒沙弥加进入藤仓家的女孩。
既然他什么都没说,那么她这个外人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对了,我叫加纳雅子,你可以称我加纳老师。”她话锋一转。
“是的,加纳老师。”
加纳雅子替她系上腰带,“沙弥加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吸收力相当好,希望你也可以跟她一样。”
真实睇着她,“我不是她。”
虽说她也同情沙弥加的遭遇,但是在知道她跟奥川关系匪浅后,她心里竟又生起一股无名的妒意。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沙弥加就像是个无懈可击、完美无缺的公主般,而她呢?
她只是个生长在孤儿院,除了哥哥跟小扁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女人。
就算她长得再像沙弥加,她还是那个叫做城户真实的平凡女子。
加纳雅子似乎听出她话中有那么一点的懊恼,“我知道要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沙弥加,是不可能的……”
“你……你知道这件事?”真实讶异地说。
她以为这件事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只有她跟奥川,看来奥川是非常信任加纳雅子的。
“嗯,”她点头,“为了藤仓夫人,请你努力。”
真实望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加纳雅子拍拍她的肩,衷心地说:“藤仓夫人对奥川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换言之,她对他意义非凡,所以请你务必帮忙他。”
“他们……”真实试探地问:“我是说他跟藤仓夫人是什么关系?”
加纳雅子一笑,“抱歉,我不能随便告诉你,总之他们的关系非常地特殊。”
瞧她那神秘的样子,真实心里又满布疑云——
一个神秘的年轻男人周旋在老老少少的女人之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就像是个谜团般难解?
天呀!她到底是掉进了一个怎样的境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