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川广夫躺在那张特别为他订购的病床上,神情显得相当疲惫。
一年前发现自己得了胃癌后,他便开刀治疗。但不到半年的时间,癌细胞竟又扩散,于是他开始接受化疗。
曾经他是意气风发的,但病痛及药物的副作用,使他在短短一年里就苍老憔悴至此。
现在的他瘦削虚弱得像是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般,只消有人吹他微微的一口气,他就会熄灭。
将人有女人,而且打算跟美步离婚的事,将人及文京子都特意地瞒住了一他,但美步却偷偷地跑来跟他哭诉。
说真的,他并不吃美步那一套,也不可怜她的处境,毕竟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让将人离婚。
道川家有头有脸,家风纯朴端正,从来没有任何人走上离婚一途。
从前没有,现在一样不能有。
美步的任性妄为,他是知情的。
虽说心里对美步的所作所为,他也不是很能谅解,不过家丑只要不外扬就能粉饰太平。但一旦离婚,他们夫妻俩的隐私就会开始被挖掘,而到了那个时候,什么不想被知道的丑事,都会被摊在阳光下检视。
他绝不许道川家的名声因为将人跟美步的离婚而付之一炬,甚至成为笑柄,至少在他死去之前。
“道川先生,菊地小姐来了。”白井打开门,“菊地小姐,请。”
真央怯怯地走进了这间偌大的病房内,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样子苍老而虚弱的道川广夫。
他的模样像是风中残烛般令人不忍,而就在她这么想的一瞬间,她知道今大的“谈判”,她已经输了。因?!!!!K?皇歉隼溲?耷榈娜恕?/P>
她知道接下来,不管他对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或请求,她都很难拒绝了。
“菊地小姐,”道川广夫看着眼前那纤细灵巧,却又面带愁色的美丽女子,“请你过来……”
当真央缓缓地步向床边,白井也已经带上了房门。
“道川先生……”看着他,真央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虽然她已经有着相当的心理准备,但潜意识里的畏怯忧疑还是难免的。
他望着她,眼神已不似从前那般犀利。“这里没有别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您请说……”她垂下眼,有点怅然。
“请你离开将人。”他说。
一切正如她所料,因此她再也没有什么好惊讶。
“我知道这么要求你实在很不公平也很残忍,不过……请你成全。”他声线虚弱,但用字却相当强硬。
“将人是道川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生命里不应该有任何的污点而身为道川家的人,我也不允许你跟他的事破坏了我们几代来的名声。”
虽然她已经预料得到她今天来这儿可能会听见什么样的话;但当那些话真的传进她耳里时,她还是难过了。
她跟将人的感情是……是道川家的污点?
天知道她可以为她跟将人的爱情奉上性命呀!而在他们的眼中,那却是个污点。眉心一拧,她心痛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觑见她的神情,道川广夫也是歉疚,但他不能心软。为了顾全道川家的名声,他必须冷皿、必须无情。
“菊地小姐,我不是质疑你跟将人的感情,我只能说……你遇见了不该遇上的男人。”他续道:“你是个好女人,有的是机会,但将人不应该是你的对象。”
真央强忍着泪,唇角抽颤,但一句话都没说。
“请你跟他分手,我会好好答谢补偿你的。”他说。
“道川先生,我……不要钱……”她猛地抬起眼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你”
“我对将人的感情不是钱可以买卖的。”她泪流满面地道,“我爱他不是因为他的身分财富,如今更不会因为钱而离开他……”
“那你要什么呢?”见她心意坚决,道川广夫急了。
他发现…··这个女孩不是用钱可以收买的,因为她是真的爱着将人。
但是不论她对将人的爱是真是假,他都不能让他们在一起。为了道川家,他一定要拆散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或手段。
“道川先生,”她声线哑然,“我什么都不要……”
“菊地小姐……”眼见金钱攻势无效,道川广夫下定决心地使出“动之以情”招式。
他抛强地从床上坐起,像是拼了老命要下床似的。
见状,真央慌了。“道川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他身体那么虚弱,居然还有那种毅力翻身坐起,这教真央不得不惊讶也忧心。要是他为了求她而有什么闪失,让她如何承受得起?
她上前,急忙地扶住他,“道川先生,您……”
“菊地小姐,我求你。”他抓住她的手臂,紧紧地。“请你成全我这个老人的心愿,别让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道川先生……”心里一急,真央的眼泪越是收不住。
“将人的末来就……就全靠你的一念之间了,我求求你……”说着,他就要向真央跪下。
“不!”真央哭叫着扶住了他,“不要这样,不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原本只是那么单纯的一段感情,为何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她只要再坚定一点、再无情一点、再冷漠一点,就能拒绝他的要求。但……她做不到。
她无法拒绝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她不能让一个宁死也要维持家族荣耀的老人向她跪地哀求,她不能,不能!
但是……要她放弃将人、放弃这段感情,那简直就像是要放弃生命一样。
尽避她从来就没什么把握能掌握住这段感情,但当她必须放弃这段感情的这一刻真的来到时,她还是感到痛不欲生。
“菊地小姐,我求你放弃将人吧!”虽然身子虚弱,但毅力过人的道川广夫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跪地求她。只要能逼她离开将人,要他怎样都行。
“道川先生,不……”当她再也扶不住他的同时,她也跪下了。
就这样,两人相对而跪,而真央已经痛哭乏力。“不要这样。…··”她便咽难言,只是不断地啜泣。
见她如此痛苦,道川广夫心中歉疚愈加深浓,但他还是没心软。
年轻人的。请受很容易就会随着时间而冲淡,但家族的兴盛及荣耀却是永远的。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会一直求你。”他说。
真央掩面而泣,根本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她,就像是被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但……没人知道她内心的苦。
从她知道将人是东亚集团的少东后,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已跟他简直是天地之别。但因为爱他,她一直故意地忽略且遗忘这个事;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她有意不去想,它还是摆在眼前。
在她面前的道川广夫已不是那个有着惊人财力的有钱人,而只是个?有那小⑹乃辣N兰易迦僖?睦先恕?/P>
心软的她无法拒绝这样的老父亲,而她也无法怪他如此狠心地拆散她及将人。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他是不得不如此的。
“菊地小姐……”他望着她,眼底带着哀求。
“不要这样了……”她哑声,“我……我答应您……”
“菊地小姐,你……”他一边为着终于能劝劝她而欣喜一边也因为伤害她而感到内疚不已。
“我离开他,我····离开他……”她哭了,再也无法说话
道川广夫感激地望着她,“菊地小姐,谢谢你。”
他内心感慨万分,却什么都不能说。在他心里,他比谁都清楚……他欠了她一份情。
这一辈子,他没欠过谁。但是现在,他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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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软弱得不敢去面对前途险阻,事实上这一段时日以来,她已经为她及将人的恋情,付出了相当的牺牲及奋斗。
很多时候,爱情没有人们所想像的那么无敌、那么万能。
浪漫的爱情小说或电影里总是会有美好的结局,就算两人的身分及背景再如何的悬殊,故事结局也都能扭转乾坤来个喜剧收场。
但现实中,那是不可能的。
她跟将人的感情里包含着太多其他的因素,已经不是她爱他、他也爱她就能决定故事结局。
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有着显赫家世及婚姻关系的不该爱上她,而她也不该给有妇之夫的他机会。
如果他们之间只有身分的悬殊,或许结果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但不幸的,他们之间还介着一个跟他有着婚姻关系的美步,因此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是错的。
既然错了,那她就要有随时退出的打算。而现在……就是时候。
一回到家,她立刻收拾了几箱简单的行李,准备连夜回去秋田。
她想,父母一定很难接受她怀着身孕回老家的事实,但涂了老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案母永远是爱自己的子女的,就算她犯了什么错,她相信父亲及母亲还是会接纳她、谅解她。
当她正准备将行李箱推出门外之际,将人却突然回来了。
“真央?”见她推着几箱行李,一副要远行或是离开的模样,他怔住了。
真央没有多看他一眼,在这个时候,她只要再多看他一眼,都可能影响她原来的决定。
“你做什么?”他疑惑地问。
“回家。”
“回家?”他浓眉一纠,“你是说你要……”
“对,”她打断了他,“我要离开东京。”
“你说什么?”他跟她不是都已经说好要一起撑下去,为什么她现在突然收拾行囊要走?
他趋前阻断了她的路,“你是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她故作冷漠地睇了他一记,“我被公司解雇了,现在我要回秋田去。”
“你被公司解雇又怎样?”他懊恼地道,“这是你离开的理由吗?”
“你要听什么理由?”她淡漠的眼神直视着他,“我累了、倦了,不想再跟你搅和下去,这样行了吧?”
将人直觉有异,忍不住对她提出质疑,“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会突然这样……”
“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说。
“是我母亲或是美步又……”
“跟她们无关,”她又一次打断了他,“是我厌倦了。”
“你说谎。”他难以置信地道。
她眉毛一挑,故作冷漠无情状,“我为什么要说谎?你知不知道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就像倒了什么楣运似的诸事不顺?”
“真央……”他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但她的表情太认真。
“我被污辱耻笑就罢了,现在连我拼了几年的工作也泡汤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为了让他对她失望死心,她极尽所能地“抱怨”。
“不,”他无法相信她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是。“你不会这么说的……”
“你还不明白吗?”她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们结束了。”
将人攫住她的肩,将她扯人了怀中紧拥着,“你不是这样子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这么说,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将人!”她想挣开他,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怀抱。“道川将人广她吼他。
“菊地真央!”他也吼她。
她陡地一震,怔愣地望着他。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神情严肃而认真,“我不会相信你这些话,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真央的心意几乎就要动摇。但…她压抑住自己翻腾的感情。既然要演戏,她就要演一出好戏。
“你别天真了。”她一脸无情地道,“与其跟你在这儿爱得死去活来还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不如拿了好处远走高飞。”
“好处?”他一震。
“没错。”她点头,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起漫天大慌?澳慵业穆墒Π拙?壬?丫?谀愀改盖椎奈?蜗赂?姨月复?耍??歉?宋乙淮蟊是???乙餐?饫肟?恪!?/P>
“我不信。”他神情凝重,难以置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她说。
“你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她睇着他冷笑,“你根本还不了解我。”说着,她推着行李箱就要往楼梯口走。
“真央!”他拉住她,“我不相信你的话。”
她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漠然地道:“你最好相信。”
将人沉吟了一下,像是有了什么决定似的。“要我相信也行,我要你跟我到我父母面前当面对质。”
“你疯了?”一听他要当面对质,她慌了。
“你怕?”他唇角一勾,笑问:“因为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话?”
“不是!”她甩开他的手焦急地就想拉着行李走。
一转身、脚一踩,她骤然发现自已脚下是空的。“啊?”当她惊觉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连人带行李,她整个人跌到了楼梯下。
“真央!”将人心头一跳,赶忙冲到楼梯下。
真央坐在地上,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摔疼了哪里?”他紧张地检视着她。
“肚子……”她神情痛苦,“我肚子……”
“肚子疼?”见她脸色瞬间苍白,他警觉到不对。
“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说罢,他抱起她,飞快地跳上了他的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