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诊所的治疗室里,护士正在为文情薇上药并包扎伤口。
她咬唇忍着痛,脸色苍白,却又好胜的不愿痛叫出声。
站在一旁的席骥麒心如刀割,仿佛她手指上的伤口是划在他的身上一样,他看着她痛楚的神情,心也拧得不好受。
幸好医生说她伤口很浅,只要带些药膏回去擦个几次就会好了。
护士替她包扎妥当后,又对她叮咛药膏的使用方式,并提醒她伤口尽量不要碰到水,免得受到感染等等注意事项。
领了药膏之后,他和她一前一后走出诊所,打算开车直接返回山上的苗圃。
不料破旧的老货车却在半途中突然抛锚了,席骥麒打了电话找人过来修理,文情薇则静静地坐在路旁的石头上。
席骥麒站在货车旁,一边和前来修车的工人谈话,一边不时地回头往她所在的地方望去。
回想中午出门时,她伤了手却还牙尖嘴利的一路和他争执不休,一直到她坐进治疗室包扎伤口时才噤了声。
他站在医生和护士的身边,看着她忍痛上药打针的表情,虽然刷白了脸,眼眶也含着泪水,却始终固执得不让自己展现脆弱的一面。
他的心为她的逞强感到一阵揪扯难受。她这样故作坚强的模样,其实更令人心疼。
回程时,她仍然不发一语保持缄默,就连车子坏了她也没抱怨一声,安静的下了车,自己一个人乖乖到旁边坐下来等候。
失去骄傲的表情,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孤单无助,像个受尽欺负的小媳妇。
席骥麒越看她,心头越觉得烦躁和愧疚。他如果不要激她去下厨的话,她那双白皙美丽的手也不会变得如此伤痕累累,更不必忍受这种疼痛。
他很自责。
“好了,可以发动了。”修车工人高兴的宣布。
他转动车钥匙,货车的引擎果然很配合的轰隆隆响起。
“谢谢你。”席骥麒顺便启动冷气,好让闷热的空间凉爽些,然后便下车将修理费用付给修车工人。
等修车工人走了之后,车内也凉爽了些,席骥麒走向坐在路边休息的文情薇,伸手要拉她起来。
“上车了。”他的语气十分温柔。
她冷冷的省了一眼他那只黝黑厚实的手掌,然后选择视而不见,直接起身越过他,迳自走向车子上了车。
席骥麒苦笑的看着自己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宽肩一耸,也跟着转身走向货车。
“我的肚子很饿了。”当他握着方向盘,正要放下手煞车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猝然出了声。
他侧过脸看着她,发现她正用着一双含怨的恼怒明眸睨着他。她在投诉他,都是他害她没午餐吃的。
对,是他害的没错,谁教他要叫她下厨,明知道她会搞砸一切,却还故意激怒她去做,害得大家都得饿肚子。
“肚子饿了就去吃饭吧!这餐我请客。”看在她气噘了嘴的可爱模样上,他动作俐落的将车子回转,朝着市区方向驶去。
席骥麒带她到市区一家客户所开的咖啡店,吃了精致的简餐。
他很喜欢这间气氛不错的典雅小店,这里不只是一家咖啡屋,店里还兼卖花草茶饮,以及由花草茶制成的小点心和食物。
他喜欢这里的食物,文情薇也很喜欢。当她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见底时,抬眼正好对上席骥麒投过来的打趣目光,令她不禁红了粉颊。
“很好吃吧!”他的语气十分肯定。“这里的老板是我的学长,他的手艺很好,米雅曾跟着他学过一些料理。”米雅做出来的食物料理,口味就是承袭自这家店的老板,味道挺赞的。
一提到米雅,她就不肯老实回答了。
“……还好。”别扭的放下餐具,漂亮的嘴角黏着一颗小饭粒。
“你这里——”席骥麒的脸凑了过来,大掌越过桌面,指月复碰上她的嘴角,想替她把饭粒拨掉。
她却以为他想“吻她”,瞬间臊红了脸,在他的脸凑过来前,就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席骥麒看着那双颤动的迷人眼睫,还有她漂亮的小嘴,微愣住的同时也失了神。
文情薇困窘的微微张眼,眼神羞涩的勾睐着他。“你……”他不是想吻她吗?
他凝视着她那柔媚似水的眼,瞬间情生意动,但是却又有些犹豫。
但他的犹豫一闪即逝,他的唇还是情不自禁地轻轻触上她的颊,指月复悄悄拨落嘴角那一颗小小的饭粒。
在这咖啡店的隐密角落,他和她,有了一个小小的亲密接触。
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清亮,席骥麒就已经起床,背着简单的行囊准备出门。他要到南部参加为期五天的农业座谈会,这个时间出门,中午以前就可以赶到目的地,应该还来得及赶上十点的第一场会。
当他穿上外套下楼,在刚走出屋子时,居然在屋檐下意外的发现一个人影。
是文情薇,她亭亭玉立的站在屋檐下,脚边还摆着一只行李,看样子她正在等着他。
“我没打算让你跟。”席骥麒将背包潇洒的甩上肩头,看也不看地迳自越过她,直接往大门走去。
昨天她知道他要下南部时,就已经提出与他一同南下的要求,当时他也明白的拒绝她的要求了,不是吗?可这会儿她为什么还要跟来?
文情薇不答话,只是安静的拿起行李跟在他后面走。
她执意要跟着他南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怕见到冰川零介,也就是父亲的日本友人冰川秋源的儿子。
冰川秋源在得知她父亲破产的消息之后,就很热心的表示要照顾她的生活,并且派他儿子冰川零介来台湾,想接她到日本去。她虽然很感激冰川先生的好意,但是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台湾,只是冰川先生的盛情难却,令她十分为难。
上回冰川零介到农场扑了个空,所以还是很有可能会再来农场找她,所以她必须避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冰川零介。
“不、准、你、跟、来。”发现文情薇跟在他身后,他心情恶劣的转身,没好气的叱喝道。
他恶劣的语气让她僵住脚步,还带着睡意的脸庞倏地刷白。
席骥麒看着她,浓眉不由得懊恼蹩起。这女人,常常没事找事的和他吵架,今天却又变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有正事要办,你跟来只会碍手碍脚。”他可不想一路跟她吵到南部去,这女人总有本事惹他心烦。
“我昨晚有问过米雅,她答应让我跟着你出门。”山上的早晨雾气重,她衣着单薄,身子感觉有点儿冷。
“她答应了又如何?我可没答应。”他看她瑟缩着身子,嘴唇微微颤抖的模样.情绪转为复杂烦燥。
“米雅是你的合伙人,你应该听她的意见。”不管如何,她就是跟定了。因为冷,她用小手摩擦着手臂,试图驱走清晨的凉意。
“在这里,我不需要听任何人的意见。”他甩下背包月兑下外套,神色不豫的将外套丢给她。“进屋子去,我要出门了。”再次重申他的决定,然后拿起背包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文情薇接过他的外套,内心一阵轻额的喜悦——他关心她。
“我要跟你去,非去不可。”她一手抓着他的外套,一手提着行李,快步追上他挺拔的身影。
席骥麒把背包丢上车,不理会她的请求,迳自坐上了驾驶座。
文情薇怕他真的丢下她,不由得加紧脚步。“你等等我……”没想到慌乱中脚却到小石头,脚踝拐了一下,纤细的身子顺势跌倒在石地上。
“啊——”她痛呼一声,细致的五官皱成一团,纤弱的身子禁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摔疼。
席骥麒发动车子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那无助的身影让他的心再度软化下来。
他又心软了,还是因为她。
“该死的,你娇贵得连走路都走不了吗?”他烦躁的低咒着,跳下车来朝她伸手。
她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美眸瞅着他有力温暖的手,眼眶微微发热。
“快起来,我没空跟你在这里瞎蘑菇。”
他语气虽然强硬,但一颗心还是不知不觉的又沦陷了,她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着实让他无法抗拒。
“你……会带我一起出门吗?”她不确定的问。
“真是麻烦。”他低咒着,紧握她的粉臂将她拉起身来,然后接过她的行李走回车子旁。“上车。”
他打开车门,催促她坐上去。
“好……”她的小手紧抓着他的外套,快乐的坐进车子里。
又让她得逞了。席骥麒绕过车头,心里不太甘愿的咒骂着。
车子很快的驶出了农场,席骥麒转头冷着脸叮咛她。“把外套穿上,累的话就睡一觉。”
话一说完,他即刻懊恼自己干么多事关心她。
“嗯,我知道。”她难得乖顺,就怕被他赶下车。
窝在座位上,她将长发顺到耳后,再将他的外套穿上,属于他的阳刚气息瞬间围里着她单薄的身子,烘得她的心暖暖的。
接下来,一路上他都不再看她,也没找话题跟她聊天。她闷得慌,无聊的渐渐合上沉重的眼皮,睡着了。
当她闭着眼补眠时,席骥麒悄悄的瞥了她一眼,几络长发微微掩住了她那张略显苍白的美丽脸庞,熟睡的她不再那样犀利骄纵,看起来纯真无害、娴静优雅。
她的美丽令他怦然心动,有一瞬间,他甚至想靠过去吻吻她,再尝一次她的甜美……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她已经有婚约在身,对象是日本银驿财团的年轻首席冰川零介,等她末婚夫接她到日本后,她将拥有和他不一样的人生。
几天前,当米雅告诉他情薇的未婚夫曾经登门拜访,并表明执意要将她带回日本时,他的心立即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受。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难受,那种懵懂混乱的感觉竟是如此强烈,让人极不好过。
思及此,他情绪再度陷入复杂难受的境地,操控方向盘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一颗心更是混乱无比。
文情薇醒来时,窗外阳光正炽。
她迷迷糊糊的从床榻上起身,眸子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这里看起来清爽雅静,房间还算得上宽敞,她的行李就搁在床前的一张沙发上,而本来穿在她身上的外套则是挂在椅背上头。
稍稍回了神,她想起了今早她执意跟随席骥麒南下一事。垂眸看看表上的时间,现在已是中午十二点了。
天哪!她在车上睡着了,而这一睡就一整个上午?!
看来她是睡得太沉太熟了,竟然连自己如何来到这里都搞不清楚状况。
她光着脚丫下了床,踩着冰凉的大理石地板,走出卧房找席骥麒。
“席骥麒……”她轻唤着他,希望能快点看见他的身影。
这是一间公寓,两房一厅一厨的方正格局,文情薇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没找到席骥麒的人影,但倒是模熟了整间屋子。
见不到他的人,她气馁的转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当她在沙发上发现他看似随意搁置的背包时,一颗不安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他人不在,但随身的背包行李却留在这间屋子里头,可见他一定会回来这里。
文情薇安心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他——
饼了许久,大门终于传来开门声响,席骥麒进门了,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另一手则是提着一个袋子。
这间公寓是他在四年前买下的产业,会买下这间小鲍寓的原因,主要是他住不惯旅馆,而每年前来南部出差的机会很多,每回出差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
当时他就一直考虑在这里置产的可能性,正好又有同业的朋友介绍他这间价格公道的房子,他觉得房价还算便宜,也喜欢这屋子的格局,所以便买下了。
文情薇听见声音,迅速站起身来,绽放着轻浅笑意看着他进门。“你……回来了?”
席骥麒瞥她一眼,将她跃上脸庞的欣喜烙进眼底。
“饿了吗?我买了便当,一起来吃吧!”他扬高手上的袋子,里头装有两个餐盒,是他开完会回来的途中顺便买的。
“好。”她开心的走了过去,接过袋子走进厨房。那里有一张小餐桌,她将便当摆在餐桌上。
她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妻子等着丈夫下班,然后两个人一起用餐聊天。
席骥麒将资料拿到另一间房放妥,跟着也来到厨房,拉开餐椅坐在她的对面。
“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他打开筷子递给她,她美丽的脸庞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文情薇脸颊浮上两朵晕红。“我……有吗?”她开心全因为他。
“你一直在笑着。”她难得笑,笑起来特别动人。席骥麒的心因为她腼腆的笑容而悸动。
“我……原来我一直在笑着……”她的手抚上热烘烘的脸,他投来的注视目光令她害臊,使得她直低垂着头。
她的羞涩让席骥麒心猿意马起来,他情不自禁伸过手,勾起她快垂到桌面的尖美下颚。
“怎、怎么啦?”她瞪大美眸,惊诧的看着他。
“你这模样很可爱,让人禁不住想咬一口。”英俊的面容缓缓勾起一抹俊飒的笑意。
她细细的抽了一口气,粉腮瞬间烫红,他的语气轻佻得让她不知所措。
下—秒,他的脸朝她移了过来,在她羞窘的情况下,他真的咬了她一口一一他复上她的唇,细细品尝这份他渴望多时,却一直不敢再碰触的柔女敕唇瓣。
当他终于满足的尝了她,才缓缓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的神情迷惘诱人,浅促的喘着气,细白的手指摆在唇上,红唇因为他的吻而略微肿胀。
当他第一次在咖啡店里吻她的脸颊,两人事后都没有多说什么,从市区回到农场的途中一直刻意保持沉默;或许是当时两人都模不清楚彼此的心意,思绪很混乱,所以才会借着这样的方式避免接吻后的尴尬。
这是他第二次碰她,却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接吻。
她以为他会进一步的亲吻她,就表示他对她的感觉是不同于别人的,而且还满心欢喜的相信,他至少有一点点的喜欢着她。
应该是这样子没错,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席骥麒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美丽的容颜,心里却想着,眼前她的美是为他而展现,那日后呢?当她的“未婚夫”吻她时,她是否也会为他迷眩、为他而美丽?
他的心情因为脑海突然冒出这号人物而感到烦躁起来。
“我吻你,你为何不生气?”情绪的变化让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不好,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不解地望着他,他眼神中那抹懂的情绪令她不安起来。
“你……”他想问她,她和那位日本集团首席的婚约是不是真的?但是却在话快要说出口时忍了下来;毕竟他无权干涉过问她的私事。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常常无缘无故的找我吵架,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你应该是讨厌我的吧……从十六年前,我第一次和你见面那时起,你就很讨厌我的吧?”那年他十五岁,到她家里参加她的十岁生日宴会。
他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文情薇迷惘的表情变得僵硬。十岁那年的事她已经不太有印象了,他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像翻旧帐似的提起那段往事,而且还一脸的不开心?
他避开她疑惑不解的眼色,兀自恼怒地低头吃起饭来。
她是别人的未婚妻,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明知道这件事,却还一再受诱惑的吻她,他真是个该死的蠢蛋。
席骥麒一边扒着饭,一边在心中懊恼的咒骂着自己愚昧无知的行为。
“我……”他怎么可以在吻过她之后,瞬间变得这么冷淡?甚至还对她提出这样的质疑?一股怨气爬上文情薇的胸口。“你吻过女人之后,都是这样若无其事的自个儿吃着饭,完全不顾女伴的感受吗?”
她生气的指责他。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可是从他忽然转为冷淡的态度看来,事实似乎是令人心寒、不是她所期待的情况。
“我——”她看起来很生气,一双剪水秋瞳气得都快要掉下泪来。“……我很抱歉。”他放下筷子,向她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他的歉意让她感觉自己很狼狈,像是活生生被打了一巴掌一样。
酡红的娇颜瞬间转为苍白,她愤怒的推开椅子,转身跑出厨房,回到她的房间。
她用力甩上门,将大步追过来的他隔绝在门外。
他错了吗?席骥麒呆愕的站在她的房门外,心烦得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