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他了吗?
梁冰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她非常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她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只要那对幽邃的眼潭稍稍掠过嘲谑的波纹,她的心便会微微一沉。而只要他总是淡然的语音蕴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的心又会跟着翻扬。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可以如此主宰她的情绪,可他,偏偏能够。
这样在意的心情难道就是爱吗?
一念及此,梁冰蓦地咬唇,不愿承认。
不过是因为不服气罢了。
她之所以如此介意他,只因为他是第一个在公众场合给予她如此难堪的人,如此而已。
她之所以接近他,也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讨回失去的颜面。
可怎么讨回呢?
为什么愈接近他,愈了解他,就愈觉得他高深莫测,难以猜透呢?
到如今,她已从妙龄少女真正长成一个年轻女人,可他,依旧不是她所能掌握的。
五年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在他身后苦苦追逐着他的背影,可不论她怎么追,他就是比她大上四岁,就是比她成熟沉稳。
她,就是赶不上他……
“想什么?冰。”
平稳的嗓音倏地拉回梁冰迷惘的心神,她回眸,毫无意外地,眼底落入朝思暮想的俊拔身影。
“你来了!”她迎向他,唇角不禁浅浅一扬。
他回她一抹微笑,“我答应过你,如果你的高等微积分考到九十分就送你一份礼物。”
“哦?”她偏过头,凝睇着他的黑眸璀亮,“你打算送我什么呢?”
“跟我走就知道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忽然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屋外拉。
“你……”她感觉掌心发热,“要带我去哪儿?”
“先别问。”他说,仍然紧紧牵着她的手。
在两人跨出梁家豪宅的大门后,一辆黑亮的日产重型摩托车赫然映入梁冰眼瞳。
“这车——是你的?”微微讶异的眸光飘向堂本彻。
“不错,新买的。”他点头承认,一面将一顶黑色安全帽抛给她。
灵敏的运动细胞令她即使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仍然潇洒接住,将安全帽稳稳抱在胸前。
他眸光一闪,仿佛赞赏她的反映敏捷。
“上车吧,你可是第一个能坐上我这辆爱车的女人呢。”
她是第一个。
她怔怔地想,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何滋味——好像有点酸,有点甜,又有些迷惑和紧张……
她茫然出神,直到堂本彻的嗓音再度扬起,“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哦。”她连忙点点头,坐上微微高起的后座。
可他发动了车子,却迟迟不催油门前进!
“走啊,我已经坐好了。”她轻轻催促他。
他依然动也不动,只是扬起淡淡诡谲的嗓音,“你认为这样就算坐好了吗?”
“不然……该怎样?”
“抱紧我。”
“抱……”她心一停,语音几乎梗在喉头,“抱你?”
“对。”他淡淡地,跟着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往前拉,紧紧交握在他结实的月复部,“千万别松手哦,否则你摔下去我可不管。”
话语方落,黑色机车已宛如一支火箭,以最快的加速度忘前飙去,瞬间,已冲出梁府,迎向远方的日落。
“啊——”梁冰只能尖叫一声,使尽全力抱住他。
抱住这个让她捉模不定的男人。
他带她去了海边。
位于欧亚大陆交界附近的哈斯汀王国,三面临土耳其,一面濒临黑海,虽然海岸线不长,可沿着海岸的城镇却往往是风景优美的观光胜地,有不少富豪名流亦选择在此兴建豪宅或度假别墅。
身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商业世家,梁府占地广阔的豪宅自然也离海岸不远,不到十分钟,两人便到了目的地。
梁冰颤然下车,怔怔摘下安全帽,心绪有一部分还沉迷在方才极速的快感中。
飚车的感觉原来如此刺激,而紧紧环抱他的滋味更是美妙得无法形容,教她几乎有些怨恨起这段路程太短。
“怎么?吓到了吗?”
她心魂不定的模样落入堂本彻眼底,似乎被解读为紧张害怕,清朗的嗓音蕴着淡淡嘲弄。
“我才不怕呢。”她睨他一眼,不承认自己受了惊吓。
当然,更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与他身躯亲密相贴而意乱神迷。
她旋过身,强迫自己欣赏起海岸美景。
濒临黑海的海岸大多是崎岖的岩岸,偶尔,才能在古怪嶙绝的岩石夹杂中,寻到一方小小的沙滩。
而这里,正恰恰拥有一方稀少宝贵的沙滩。沙滩,在海浪长年侵略下,已不复纯洁白皙,沙色显得暗沉,可在满天彩霞的映照下,却氲上了一层朦胧的美丽。
看着这天然美景,梁冰的心脏不觉感动地一牵。
“你说要送我的礼物——就是指这个吗?”
“这个?”
“就是这海边夕照的美景啊。”
“不,这不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不是?”她微微一愕,好奇的眸光转向他,“那是什么?”
“再等一会儿吧。”他神秘地笑,再度牵她的手,带着她艰难又轻巧地越过一块块形状怪异的巨岩,往那一处平坦的沙滩走去。
两人每走一步,天色便更阴暗一分,而梁冰的心韵也更加快一分。
“天要黑了——”她犹豫地开口,语音微微沙哑。
“就是要等天黑。”他解释,一面打开事先准备的手电筒,点亮两人眼前迷蒙的视界。
终于,当他们站定那一方平坦时,天幕也完全换上黑色天鹅绒,散落的星子犹如钻石般绽吐着璀亮的辉
芒,而远处一钩新月,正朝平稳的海面洒落恬静朦胧的光影。
“天黑了。”梁冰仰头凝望星空,低低呢喃。
天黑了,而她的心逐渐飞扬。
她期待着,有某种奇特明晰的预感。
她预感,他送她的礼物将会是一份震撼,或许也会是是她一生永远的回忆——
“看这里,冰!”
蕴着几分激动的嗓音拉回梁冰心神,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堂本彻。
他正蹲在沙滩一角,右手仿佛正搜寻着什么,终于,嘴角扬起淡淡笑弧。
他找到了。她忍不住屏息——究竟他在找什么?
正迷蒙想着,他忽地关上手电筒,周遭迅速没入黑暗,唯有清冷的月色隐隐约约照出他灰色身影。
太暗了!
梁冰有些慌,芳唇轻启正想叫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火光惊怔了她。
火苗从他身边窜起,沿着沙滩绕着某种流畅的弧线,接着,回到他立足之处,映出他俊秀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她怔然。
他没有回答,跨人火苗所围绕的圈子,一步一步走向她。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黑亮的双眸看住她,像底蕴着千言万语。
她有些目眩,好半晌,方找回呼吸的韵律,迷蒙的双眸朝地上的火圈望去。
她缓缓旋转娉婷的身子,面上的表情由迷惘,而惊异,最后,是难以形容的感动。
“这是——”她颤颤开口,忍不住伸手抚喉,“一颗心?”
“不错,一颗心。”他哑声回应,湛眸依旧深深凝住她,“一颗小小的心。”
她几乎停止心跳,“为什么……不划大一点?”
“因为我怕海浪把它冲走了。”他微微一笑,笑容奇异地带着几分诡谲的魅力,“心,是很脆弱的。”
“你——”她呼吸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该对这样的礼物表示些什么?该如何回应这样一语双关的话?
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送她这样的礼物?难道……
“这颗心——是你的吗?”她低声问,不觉垂落墨睫,不敢看他。
“……你说呢?”他反问她。
月色下的海浪,一波一波温柔地拍击海岸,正如他温柔的言语,一波又一波震撼她的心。
“它快灭了,冰。”温柔的低语性感地拂过她耳畔,“如果你再不做些什么,它会死的,会成为一堆灰烬——”
她倒抽一口气,忽地伸展双臂攀住他衣袖,额头,轻轻抵住他宽广的胸膛,“我该……做什么?”低微的嗓音淡淡羞涩。
他抱住她,“把它收起来,冰,好好地收藏。”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收好它,别弄丢了。”他低低地。
她蓦地扬眸,水雾氤氲的瞳眸凝定他,好一会,柔软的唇畔漾开浅浅笑意,“我知道了。”
她温柔的回答仿佛震撼了堂本彻,湛深的眸子紧紧看住她,半晌,他终于低下头,灼烫的唇瓣轻轻贴上她。
月光掩映,浪涛拍岸,清凉的海风卷起梁冰鬓边发丝——
在这个浪漫的夜晚,她献上了自己的初吻,也交出一颗纯洁完整的心。
*********
她爱上他了。
酝酿了五年,等待了五年,他终于将她的心牢牢地箝制在手里。
现在的她,该会什么都依他了吧……
“真有你的,堂本,现在那丫头肯定对你死心塌地了。”清澈的嗓音和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相互应和,悦耳而动听。
堂本彻转身,望向突然出现在他屋里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比他还高上几公分,再加上那身钉满勋章的黑色军服,更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是路西法,四年前他在哈斯汀的内战里一举成名,现在已是全国闻名的军事奇才了。
包别说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不晓得迷倒了欧洲多少女子。
一念及此,堂本彻嘴角勾起略带嘲谑的弧度,“不是出国受训了吗,这么快回来了?”他笑问,一面摇了摇手中的威士忌,“要不要也来一杯?”
“谢啦。”不等他动手,路西法便主动走到隔开客厅与餐厅的酒柜,为自己斟了一杯来自苏格兰的烈酒。他仰头饮了一口,让呛辣的滋味在舌尖回旋。
“瞧你这么享受的模样,好像很久没喝酒似的。”
“受训期间禁酒。”路西法简单一句,清澄璀亮的蓝眸在酒杯见底时仍注视着杯中半融的冰块,接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听说梁冰已经公开宜称你是她的男朋友了。”
“嗯。”
“接下来,该是她的钱了。”路西法说,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什么时候向她求婚?”
“这恐怕不容易。”堂本彻自嘲地勾勾嘴角,“她的父亲不赞成我们交往。”
“哦?”蓝眸掠过一丝暗芒,“嫌你没财没势配不上他宝贝女儿?”
“追求梁冰的人太多,他当然态度会保守一些。”
“是吗?”路西法微笑忽地诡异。
堂本彻看出来了,“怎么?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办法倒没有。”路西法闲闲地,“只是梁风不再构成你们的阻碍了。”
“哦?”
“根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路西法神态依然悠闲,“梁风夫妇的私人飞机在土耳其山区坠机了。”
“什么?”堂本彻忍不住震惊,“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路西法淡淡地笑,“飞机爆炸燃烧,毁得十分彻底,机上的乘客——”他顿了顿,唇畔微笑加深,“生还无望。”
梁风夫妇竟然——坠机身亡?
堂本彻瞪着至交多年的好友,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而他,在吐露这样的消息时,竟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迷人……
他蓦地一咬牙,忍不住开口质问,“跟你有关吗?路西法。”
“我?”后者扬了扬好看的眉毛,“你太抬举我了,堂本,我暂时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是吗?”他喃喃地,心有片刻迷惘。
他这个朋友,有一对迷人的蓝眸,总是那么灿烂,那么明亮,可只有他,知道那样表面清澈的眼潭潜藏着多么可怕的波涛。
只要他愿意,那样的波涛足以令任何胆敢阻挠他的人灭顶……
“堂本,瞧你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墨帘蓦地扬起,逼向清透见底的蓝眸,“我忘了什么?”
“去安慰她,堂本。”蓝眸笑意满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求婚良机哦!”
********
她的父母坠机死了。
而她,一夕之间继承了亿万财富,成了欧洲身价最高的女人。
向她求婚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梁府门槛,求婚者身分更是包罗万象,从拥有欧洲皇族血统的名流,到白手起家的科技新贵!
他们,有的是梁家世交好友的子弟,有的不过与她有几面之缘。
可不论她熟不熟悉,这些男人总是宣称他们爱她,热烈地、狂野地爱着——
爱!
他们爱她?爱她哪一点?爱她不出色的容貌,或者像飞机场一样的平板身材?
又或者,他们爱的是她的内涵,她击剑时的飒爽英姿,以及她聪慧机敏的头脑?
不,都不是的,这些男人爱的只是她的钱,爱的是她刚刚继承的亿万身家!
这样势利庸俗的男人竟敢对她求爱?休想!
“统统赶出去!我不要见这些自以为是的恶心男人!一个也不见!”她冲着管家喊,语气冷冽严酷,瞳眸却掩不住悲伤哀痛。
她不要见这些人,她只要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回来,她只要他们,只要他们能够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展开温暖的双臂。
她要投入他们的怀抱,像个小女孩似地撒娇,听着他们在她耳畔温柔呢喃。
她要他们回来,她只想再见到他们——
“爸!妈!”痛楚的呐喊自梁冰苍白的唇瓣逸出,她跪倒在地,双手无助地扶住冰凉的地面,“别丢下我,求你们别丢下我一个——”她低喃着,嗓音绝望,而冰沁的泪珠,一颗一颗碎落脸颊。
她的心,紧紧拧着,像要碎了——
“冰,你别这样,别这样。”沙哑的嗓音在她身后焦急地扬起,跟着,一个男人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环住她冰凉颤抖的身躯。
她回头,迷蒙的视界浮现一张俊逸好看的脸孔。
“彻——”她哑声唤着,苍茫的神情像迷了路的小猫,柔弱无辜,轻易牵扯一个男人的心弦。
“别这样,冰。”堂本彻蓦地拥紧她,将她湿润的容颜紧紧贴住自己胸膛,“别哭了,好吗?”
“彻……”她颤颤地喊,沁凉的泪水依然不停染湿他胸前衣襟,“我怎么办?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他急促温柔地抚慰她,“你不是一个人,冰,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真的吗?”她仰起头,凝向他的瞳眸凄楚!
“真的。”他低低应道,伸出右手拇指替她拭去满颊泪痕。
她握住他的手,“你……爱我吗?”
“……爱。”湛幽的黑眸深不见底。
她不觉有些慌,为什么他明明正对她示爱,她却依然觉得他缥缈得像一团握不住的云雾呢?
“你爱我哪一点?”她颤声问,忍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酸痛,“爱我的——钱吗?”
他蓦地身子一僵,与她交握的手紧紧一捏,捏痛了她。
“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他凝睇她,眸光冷暗。
“我不……不知道。”掌心的刺痛直直透入她柔软的心,教她几乎透不过气,“除了钱,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男人喜欢。他们……都是因为钱才向我求婚——”
“而你把我跟那些人相提并论?”他质问她,语气阴沉。
她闭了闭眸,“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在我眼里,只是讨人厌的苍蝇,可你——却是我唯一交出心的男人。”
她低低说着,嗓音那么轻柔,那么温婉,又那么充满浓浓情意。
这样单纯真挚的表白,任何男人听了,都不免心旌动摇,就连堂本彻,原先冷硬的黑眸也不觉软化了。
“你也是我唯一交出心的女人,冰。”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前额,“记得吗?我们在海边那一晚?”
记得,她当然记得!
记得那颗以火描绘出的心,记得那一刻的温暖,那一刻的激狂,那一刻的情生意动。
她还记得那个吻,那个她倾注所有柔情蜜意,痴痴回应他的初吻——
她不该怀疑他,更不该怀疑自己。
除了他,她不会再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我爱你,彻,爱你。”她低诉着爱语,冰冷的唇瓣笨拙地找寻着他的,找寻着那能让人全身温暖的灼热,“请你留下来陪我,我要你……永远陪我——”
他应她所求,滚烫的方唇烙上她,辗转吸吮她全身每一处娇女敕的肌肤,轻轻柔柔的抚触像应许着亘古的诺言——
一个月后,他们闪电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