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
早晨,当燕琉彩带着浮肿的黑眼圈下楼用餐时,管家告诉了她,这栋宅邸的主人出门远行的消息。
“他去哪里了?”她颤声问。虽然料到经过昨晚后,路西法可能会躲着她,可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
“主人没说,不过他留了张字条给妳。”
燕琉彩接过字条,缓缓展开。
因公去亚洲办事,三天后回来。路西法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干净利落,正像路西法行事的风格。
燕琉彩不禁对自己苦笑。
她一直以为路西法是个很强悍的男人,没想到他也有逃避现实的时候。
也许,昨晚的一切不只令她极度震撼,对他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冲击……
想着,折磨燕琉彩一夜的疼痛又再度袭上心头,她蓦地起身,根本吃不下任何食物。
“我上班去了。”
“妳不吃点东西吗?燕小姐。”
“不必了,我不饿。”
她匆匆抛下一句,几乎是逃离这栋豪华宅邸,可当司机开车送她到研究大楼后,她忽然又犹豫不决。
她站在门口,仰头望着以花冈岩与玻璃砌成的大楼,耳畔忽地响起昨夜路西法冷锐的指控。
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她望着,有些呼吸困难。
难道他们──真的错了吗?为了研究疾病,许多科学家拿复制动物来做实验,为了解决器官问题,世界各地的实验室纷纷展开人体器官的复制研究──难道这些最终目的是为了延续生命的研究都错了吗?
难道他们自以为是的使命,只是对复制生命的一种残酷?
真的错了吗?她──错了吗?
一念及此,燕琉彩神思更加恍惚,她朦朦胧胧地想着,怔然望着高耸入云的研究大楼,丝毫没注意到附近正有几个男人逐渐包围她──
不到一分钟时间,她便被几个彪形大汉架进车里,连求救的叫喊都来不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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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刚乘坐私人飞机越过捷克边界,一通卫星通讯便接上路西法面前的屏幕。
一张线条刚硬的男性脸孔逐渐在屏幕上清晰,浓密的眉,方正的下颔,炯然有神的黑瞳──
路西法看着,瞬间,思绪有些恍惚。
他没料到,没料到自己能再看到这张脸,没料到他会主动要求会谈。
“堂本彻。”他低喃着这个名字,蓝眸,在最初的迷惘过后立即锐利,绽出逼人的辉芒,“有什么事吗?”
他冷然问,瞪着屏幕上英挺的男子。
是的,他是堂本彻,曾经是他孤苦的人生路途上唯一信得过的旅伴,他曾经以为两人的友谊会永远不变。
但,终究是变了。他背叛了他,就连他也因为看不过他所做的一切弃他而去……
“好久不见,路西法。”堂本彻静定望他,眸底,隐隐闪过一丝怀念。
怀念什么?
路西法扯开讽刺笑弧,“真高兴你还好好地活着,堂本,我以为你为了救那个女人葬身于爆炸过后的瓦砾。”他冷冷说道,冷冷地打开烟盒,取出雪茄,“我知道你会赶去救那个女人,所以我才故意告诉你飞弹瞄准的目标。”
“那么,你也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对他的挑衅堂本彻只是淡淡响应,“一次又一次在内战的炮火中生存下来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不是吗?”
“哼。”路西法冷哼一声,听背叛者提起哈斯汀内战期间两人并肩作战的过去,他只觉得更加生气,“你今天找我究竟什么事?”
“要求谈判。”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并不是路西法意料听到的,他轻轻扬眉,瞪着屏幕上的男人,“谈判?”
“以哈斯汀王国使者的身分。”
“这么说,是安琪莉雅那丫头要你来的?”
“不错。”堂本彻点头,“是女王陛下的旨意。”
“原来你已经跟她站在同一边了。”路西法漠然地,听不出喜怒。
“不,在你跟她之间,我依然选择中立。”黑眸澄澈而坚定,“也许你不相信,路西法,但女王之所以请我帮忙,是因为她知道我是唯一能跟你谈话的人。”
“你该庆幸我还愿意听你废话。”路西法点燃雪茄,深吸一口,“她想谈什么?莫非她要我把到手的猎物吐出来?”
“陛下没这么天真。她派我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她希望与你合作,路西法。”堂本彻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她知道现在哈斯汀境内仍然有不少复制人,也知道大多数人掌握在你手中,她希望你能给她一份名单。”
“给她名单?我干嘛给她名单?尤其其中还有不少是我底下的亲兵?你确定那丫头精神没问题吗?”路西法问,一面吐落讽意明显的笑声。
可堂本彻并没有笑,他严肃地望着路西法,“别瞧不起安琪莉雅,她其实不笨──她已经发现了当初哈斯汀制造复制人的真相。”
蓝眸忽地锐利,“你告诉她的?”
“我没说。她自己查出来的。”
是吗?这么说那年轻的女王已经发现当初她的堂叔为了日后叛变的需要,秘密召集了一群科学家研究复制人的真相──他们的目的是创造出一支所向无敌的克隆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很可惜的是,因为几个科学家内部分裂,这个计划最后成了泡影,十年前跟随她堂叔掀起政变的骑士党终于还是被保皇党打败。而他,正是在十年前的内战一举成名──
一念及此,路西法嘴角讥刺地一扯,“她是不是害怕我暗中创造另一批克隆军队?”
“不,她知道你不会,她知道这世界上最恨克隆的人也许就是你。路西法,事实上你跟女王陛下的目标有些相似,你们都想阻止复制人的壮大──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我看不出合作的空间。”路西法冷然说道,“她想控制的是复制人,我想做的,是毁掉那些创造克隆的人类。”
“路西法……”
“这件事不必再谈,堂本,你告诉那女人,我对与她合作完全没有兴趣,也不可能还给她国库的资金,要她以后别来烦我!”
吧脆利落的回话令堂本彻一怔,他不禁叹息,“路西法,你最好多考虑一下,女王陛下不是好惹的,你搬空了国库,她不可能置之不理──听说那个达非已经盯上了你,那家伙不简单,他有日本最强的财阀做后盾,再加上又愿意为安琪莉雅付出一切。”
“我知道他们已经盯上了我。”路西法淡淡地,状若悠闲,可蓝眸闪烁的锐光却凌厉无比,“达非已经借着某个人之口警告我了。”
“某个人?谁?”
“你不必知道。”
“既然如此,你还……”
“他们动不了我。”路西法似笑非笑,“想在捷克境内动我,除非他们有发动战争的准备。捷克高层多的是亲近我的人,他们连外交援助都别想得到。”
“这么说你已经买通了捷克政府?”堂本彻自然听出他言外之意。
“我只是适当地提供他们一些经济援助而已。”路西法毫不愧疚。
“也许他们在捷克境内真是动不了你,但你现在正准备离境不是吗?”
“哈哈。”路西法高声大笑,蓝眸闪过类似有趣的光芒,“堂本,你的意思是要他们在他国领空绑架民航机吗?安琪莉雅那丫头再异想天开,也不至于敢这么做吧。”
“在空中当然没办法,可只要你降落陆地──”堂本彻蹙眉,“不要忘了,如果连我都能找到你,他们当然也可以。”
“你──”路西法不再笑了,薄唇紧紧抿着。
他并不担忧哈斯汀的女王可能在中亚境内找到他,关于这一点他早已做了万全准备。哈斯汀的军部仍然有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他们留在那里为他收集情报,同时也监视女王的一举一动。
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内得知。
不,他并不担忧那丫头可能会对付他。他只是讶异为什么堂本彻愿意警告他这一切,莫非他还没完全抛去两人的过往?
“我当然还记得从前的一切。”彷佛看透了他内心的思绪,堂本彻淡定开口,“就算我们现在人生理念大不相同,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听闻此言,路西法只是不屑地一撇嘴角。
“不管你怎么想,路西法,总之我仍然希望你平安。”堂本彻微微一笑,微笑流动着淡淡怀念,淡淡温暖,“保重。”
随着最后的叮咛落下,屏幕上的影像亦逐渐逸去。
路西法瞪着空白的屏幕,良久,良久,扣着雪茄的手指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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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好不容易重见光明后,燕琉彩直直瞪向面前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语气凌锐。
几个清一色留着小平头的男人听闻她勇气十足的质问,同时一阵大笑,笑声尖锐刺耳,还蕴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燕琉彩咬紧牙,“回答我啊!你们绑我来做什么?”她瞪着他们,虽然神情仍然倔强,可心底已然逐渐攀上恐惧。
这荒唐的一幕忽然让她联想起之前路西法的手下绑架她的时候──当时,那些男人对她虽然也是粗鲁无礼,但她仍然可以感受到一种属于军人的森冷纪律,可这些人……他们只是单纯的亡命之徒而已,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所谓的游戏规则。
一念及此,她忽地打了个寒颤。
她弄不懂自己怎么会成为这样一群亡命之徒的目标?唯一明白的是,这儿,绝对没有另一个路西法会替她叱退他们。
“怎么?小姐,害怕了吗?”
她正狂乱想着时,一个尖利的嗓音忽地响起,细细刺入她耳膜。
她扬起眸,瞪向那个正缓缓朝她走来的男人,他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眸子。
眸子里,写满贪婪与野心。
她深吸口气,极力抑制过于急促的心跳,“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人拧笑,“至于我想做什么,很明显,不是吗?”他挑挑粗眉,“我想用妳交换某些东西。”
“交换什么?”
“这个嘛,小姐,这就不是妳这个漂亮的小脑袋该担忧的事了。”他嗓音轻柔,抚向燕琉彩脸颊的手却冰冷湿黏。
她直觉地撇过头,躲开他令人恶心的抚触。
“怎么?这么怕我碰妳吗?”他讥讽。
她不语,只是冷冷回望他。
冷漠的反应激怒了男人,他忽地扬手,狠狠向她细女敕的脸颊挥去。
莹白的左颊,迅速爬上五道红色指痕,毫不容情地烧烫着她。
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蓦地笑了,“不知道路西法看到她的女人成了这模样,会是怎样的反应。”
路西法!
听闻这个名字,燕琉彩凝眉瞪他,“你绑架我是为了要挟路西法?”
“不错。”男人点头,彷佛赞许她的反应,“妳还不笨嘛,小姐。”
“你想要他做什么?”
“这个嘛,还不急,要看他愿意为妳付出什么代价了。”
“你!”她怒视他。
他却不理会她愤怒的瞪视,径自转向其中一名部下,“契可夫,你来联络路西法。”
“我?”被他点名的部下微微一愣。
“当然。”男人冷冷响应,“在不确定他愿不愿意救这女人前,我是不会冒险让自己的身分曝光的。”
“可是……这样的话他就会认出我──”契可夫眸底闪过一丝畏惧。
“放心吧,你怕什么?就凭你这样的小人物,他就算认出你又如何?他根本懒得动你一根汗毛。”说着,男人诡异地一笑,“路西法很忙的,不会在不值一提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是吗?”契可夫依然犹豫。
可男人已不耐烦等他下定决心,“照我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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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又有一通卫星通讯。”
亨利利落的报告让路西法若有所思的眸光自窗外白茫茫的云雾收回,他端正脸孔,毫无表情地望向属下。
“谁?”
“不知道。”亨利摇头,“他自称是契可夫。”
“这是怎么回事?”听闻这个陌生名字,路西法冷冷一哂,“全世界都掌握了我的通讯频率了吗?”凌锐的眼神像是指责。
亨利一颤,眼睫不觉低垂,不敢迎视长官。
“问清楚他是谁,我不跟名不见经传的人说话。”
“是。”
直到亨利领命离去后,路西法才允许自己露出微微烦躁的表情。
方才与堂本彻一番对话几乎夺去了他所有残余的冷静,从昨晚开始便起伏不定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
多年来第一回,他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在脸上挂牢冷静的面具。
他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收束心神,否则一向沈稳的神情也许就会在机舱内,在多年跟随他的属下面前逐渐崩毁──
他深深吸气,正感觉自己就要重新主宰理智时,亨利慌乱的身影忽地冲入他私人房间,慌乱的嗓音拂过他耳畔。
“长……长官,她在他手上。”
“谁在谁手上?说清楚一点。”
“燕小姐。她在契可夫手上……”
还没来得及等亨利把话说完,路西法挺拔的身躯便蓦地从舒适的沙发中立起,他迅速冲到桧木书桌前,按下书桌上的通讯控制钮。
屏幕上出现的,是路西法从未见过的男人脸孔,猥猥琐琐,一看就非大将之才。
“你是谁?”他瞪视男人,如果目光能杀人,后者早被碎尸万段。
“契……契可夫。”
“你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
“我……我──”脸色发白的契可夫脑海一片空白,他没料到路西法会如此干脆。
“我要见她。”
“什……什么?”
“我要见她!”路西法嗓音凌厉,“她在你们手上不是吗?”
“是……是。”彷佛这才听懂路西法说些什么,契可夫连忙让开身躯。
在他身后,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密室,几个男人交错站立,形成一道道灰色阴影。可路西法完全没看到他们,他的目光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琉彩!
他心疼地望着她,望着她被粗绳紧紧捆住的手脚,望着她凌乱的头发以及脸颊上怵目惊心的紫红色指痕。
她被甩了耳光,而且不只一回,瞧她的脸颊都浮肿了……
一股愤怒的杀气蓦地在路西法胸膛中窜起,他握紧双拳,用尽全身力量才没让自己当场咆哮。
“你、们、想、要、什、么?”一字一句冰冷地自他齿间掷落。
契可夫忍不住颤抖,他眨眨眼,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们要……要你过来,单……单独来。”
“单独?”路西法瞇起眼,“你们想要我自投罗网?”
“总……总之,她在我们手上,要来不来随……随便你。”
路西法不语,沉默地瞪视契可夫,那眼神足以卸去任何一名勇士的盔甲,更何况本来就称不上勇敢的契可夫。
他几乎要举起双手投降了,要不是角落一枝亮晃晃的长枪忽然对准他,他真会就此认输。
“你……你可以不来,可她就……我们会……”
“我会去。”路西法冷冷响应,打断契可夫毫无说服力的威胁。他瞪着他,知道负责与他交涉的这家伙绝不会是幕后的主使者,他也知道,唯有他亲身赴会,才有可能见到真正的主使者。
“我会去,单独一个。”他微微笑,笑意不及眼眉,“你们可以准备迎接我。”
契可夫松了一口气,“那很好。我们……”
他还没机会说完,高大的身躯便被某个纤细的人儿狠狠撞开。
“路西法!你不能来!不能单独一个来!”是燕琉彩,她对着屏幕,惊慌地喊道,“他们会要了你的命的!你绝对不能来!”
“琉彩!”路西法再也无法假装平静,他焦虑地喊,“琉彩,妳别说话,别……”
啪!
清脆的响声截断了路西法的吶喊,他蓦地住口,愕然注视着经过卫星传送过来的影像。
琉彩被一个男人狠狠摔了一个耳光,那力道如此强劲,强劲得她站不稳柔弱的身躯,蓦地跌倒在地。
清丽的前额,逐渐隆起一块青紫。
路西法瞪视着屏幕,身躯,强烈颤抖。
他看不到那个胆敢痛打琉彩的男人,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
但没关系,他迟早会看到那家伙的脸的,他会看清楚他,然后,亲手送他下地狱。
他在心底,冷冷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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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这多话的女人!没人告诉妳男人说话时最好别插嘴吗?”结束通讯后,男人命令手下拉起燕琉彩,粗鲁地将她架至某个宽阔的房间。
房间格局阔朗,几件豪华的家具轻易地点出主人的气派,最重要的,这里光线明亮多了,空气也彷佛新鲜许多。
燕琉彩几乎是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让充足的氧气洗去她满脑的混沌。
待重新恢复思考的能力后,她明锐的眸子转向闲闲在沙发上坐定的男人。
“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我告诉妳也无所谓。”男人微微一笑,“我是契塔维夫,军火贩子,是路西法的老朋友了。”
“军火……贩子?”燕琉彩愕然。
路西法怎会跟一个军火贩子有关系?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清锐的嗓音像是说服别人,其实是为了说服自己。
“妳不相信?”契塔维夫有趣地打量她,“啊,莫非在妳心中,路西法是某个正直果敢的英雄?”
“他是英雄。”对他的讽刺燕琉彩冷冷反驳,“他是哈斯汀的英雄,曾经在内战期间解救了不少孤儿寡妇。”
“哈哈哈!”契塔维夫蓦地仰头,恣意狂笑,“这么说妳跟哈斯汀那些愚蠢的老百姓一样,都被他披着羊皮的外表给骗了。妳以为他为什么加入军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因为军队是唯一能收容他,供他膳宿,又能让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地方。”他顿了顿,嘴角扯开不怀好意的弧度,“他根本只是个投机份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可以去保卫那些孤儿寡妇,可一旦他们挡了他的路,他同样也能毫不容情地做掉他们。”
“我不相信你。”燕琉彩机械化地应道,修长的指尖用力刺入掌心,可她毫无所觉。
“妳不相信?那么问问他去!问问他为什么离开哈斯汀?问他离开时是不是顺便搬光了国库?”契塔维夫恶意地微笑,“我真的很佩服他,明明是个窃贼却还以英雄的身分欺骗了哈斯汀柄内所有无知的老百姓──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背叛了哈斯汀,为了政局的稳定,那个精明的女王陛下不敢告诉他们,国家已经没钱的事实──对了,妳知道去年哈斯汀有两枚导弹因为计算机出了问题,结果在自己首都爆炸的新闻吗?妳以为那是谁的杰作?”
“我不知道。”燕琉彩木然摇头,虽然在她内心深处已经猜到了答案。
“妳当然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契塔维夫讥讽她,“怎样?这个国民英雄确实够狠吧?不但在临走前毁了哈斯汀军队所有的攻击系统,还送上两枚导弹制造动乱不安,让那个可怜的女王没空追击他。”他弹弹手指,“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硬要抢去我在中东经营多年的地盘,我是很乐意跟他合作的,要听他命令追随他也无妨──如果他不是那么高傲的话。”话说到此,他眸光忽地一冷,狠狠地攫住燕琉彩。
她浑然未觉,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意念,全被一个想法包围。
莫非这就是她一直不肯真正去认清的路西法?从她与他再次相见开始,她便隐隐约约明白他绝不可能是单纯平凡的人物,他眼神如此凌锐,神情如此冷漠,对待他人绝不可能像对待她一样温柔体贴。
他绝对不是她想象中那个男人──不,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她总是为他和自己找遍各种借口,她告诉自己,他们是朋友,而真正知心的朋友不一定要挖掘对方的过去。
可她终究要面对的,不管她再怎么逃避,总有一天必须面对。
面对真正的路西法,面对他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一念及此,她忽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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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你。”路西法静静说道。
深金色的发绺在他额前静静垂落,清澈见底的蓝眸亦寻不着一丝丝激动的波纹。
他看来──平静无比,平静得不像个因为自己的女人落入险境,于是单枪匹马前来解救她的男人。
契塔维夫望着他,扣着烟斗的手指纵然极力掩饰,仍免不了微微轻颤。
这间房,本该是阔朗宽敞的,可不知怎地,路西法那英伟凛然的身躯一进驻,便让整间房狭窄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
蓝眸先是冷冷地瞪视他数秒,接着一转,凝住了角落里容色苍白的燕琉彩,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眸光奇异地逐渐温柔。
“路西法。”她哑声唤他,嗓音不知不觉蕴着祈求的意味。
“别怕。”他柔声说道,温煦的眸光坚定地抚慰她,半晌,才调回契塔维夫身上,“你要什么?”
冷冽的气势朝契塔维夫直逼而来,他不觉打了个寒噤,可在意识到身旁属下朝他投来的讥嘲窥视后,满腔的惊慌忽然转为愤怒。
懊死!那自以为是的家伙正让他在自己属下面前出丑!
自尊与自卑混合而成的憎恨令契塔维夫冲口而出,“我要你跪下来求我!我要你让出中东的地盘,不许你再干涉我做生意!懂吗?路西法,”他恨恨地喊,“我烦透了你对我指东道西,我要依从自己的心意做事!”
“是吗?你要的就是这些?”路西法冷冷讥讽,“要我给一只本来只会唯命是从的狗自作主张的权力?”
“你!”冷淡悠闲的讥讽更加激怒了契塔维夫,他蓦地站起身,高声咆吼,“别太自以为是!路西法,想想看你今天在谁的地盘!”
“你的。”
简短的回应瞬间冷却了契塔维夫满腔怒火,他瞪着路西法,瞪着到现在依然神色平稳的男子。
“你不必假装镇定,路西法,我知道你今天的确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他扯开嘴角,强迫自己扬起冷笑,“你那些忠心耿耿的走狗今天一个也不在你身边,没有人能帮你作威作福。”
“他们是不在我身边。”路西法冷然回视他,“可你也知道,今天我如果没有平平安安走出这里,他们即使翻了天也会找到你。”他微微笑,那么从容又冷酷地,“怪只怪你没想清楚,利用卫星跟我通讯,他们迟早能查出你的巢穴。”
“你──”契塔维夫一窒,纵然他不愿意承认,可心底的确正在深深懊悔。
他不该太心急的,他早该料到路西法手下有太多人才,个个都不可小觑。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事先没做好缜密的防范措施。
不过现在再做也不迟,他在硝烟四起的战场打滚了这么多年,路西法别想用几句话就吓倒他。这么一想,他的心忽然比较笃定了,锐利的灰眸也闪过算计的光芒。
“你以为你那些手下为什么效忠你?路西法,因为他们怕你!因为你身上有一种野兽的气质让他们不得不服从你!”尖利的嗓音冷冷掷落,“如果他们发现你其实跟他们一样也只是丧家之犬,难道还会甘心听你号令吗?”
“哦?你想怎么做?”
契塔维夫没有立刻回答,右手高举,对散落房内戒备着的手下做个手势。接收到他的命令,他们一个个迅速包围路西法。
斑大健壮的身躯有若阴暗的丛林挡住路西法的视线,他看不清契塔维夫,同样看不清被绑在角落的燕琉彩。
不祥的预感围拢路西法,他挺直地站着。
狂傲的笑声穿透人墙,宛若冰冷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他。
“怕了吗?路西法。我劝你最好一动也别动,否则你的女人可没办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一凛,“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你想折磨我。”他肯定地。
“不错,我是想好好折磨你,用尽一切手段好好羞辱你──怎么样?路西法,你怕了吗?你如果求我的话我也许会饶过你。”
“哼。”
听闻路西法不屑的冷哼,契塔维夫几乎失去理智,他低吼一声,扬起手臂就要下令。
“等一下!”冷淡的嗓音忽地扬起。
是路西法。
意识到这句话是发自谁的口,契塔维夫忽地眼眸一亮,嘴角咧开得意的笑弧,“怎么?你总算决定求饶了?”
路西法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眸光费力地穿过重重人墙瞪视他,“带她离开这里。”
契塔维夫愕然,“什么?”
“带她离开这个房间。我不要她看见这一切。”
“什么?”契塔维夫锐喊,又是愤怒又是懊恼。
危机迫在眉睫,这个男人居然视若无睹,还只挂念着他的女人──
他,就这么瞧不起他吗?
“该死!”他蓦地举高手臂一挥,“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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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路西法!不要──”燕琉彩疯狂地喊着,每一回叫喊,都把她更推向恐惧的高峰。
他们像一群争夺死尸的兀鹰,狂暴凶狠地噬咬着路西法,而他只是漠然不动,由他们为所欲为。
他还活着,明明还活着,可却像个死人般由着那些人狠狠痛揍。
“不要!不要!”她心碎地喊着,眼前血腥的一幕撕扯着她纤细的神经,她不敢相信,无法忍受,“你们别这样……别这样对他──”
世界,彷佛在这一刻停止运转,她再也感受不到气流,感受不到声响,感受不到所有的一切,唯一感受到的只有彻底的心痛。
她的心,碎了。
映入眼瞳的景象和过往的记忆朦胧地重迭,她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亲眼目睹几个小男孩的残酷争斗。
只是这一回,更令她心痛,令她迷惘,令她不知所措。
经过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已经足够成熟去面对这世界的冷酷无情,可她现在才恍然大悟,她从来、从来、从来就无法面对这些。
她不能面对,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人能如此狂猛暴戾对待另一个人?她以为人与人之间应该总是充满爱,就像她的父母好友总是深深地爱着她一样──可为什么充斥在这屋里的却是满满的仇恨与憎恶?
为什么他们要如此残酷地伤害路西法?为什么他要由着他们任意痛殴?她知道他一向很骄傲的,他从不认输,即使处于再不堪的劣势,他也会挺起一身傲骨反击──就像当初一样,虽然有那么多人包围他,虽然他已经虚弱得即将失去意识,他仍然不允许自己倒下。
可现在,他却被他们毫不容情地击落在地,弓着身子任由他们一拳一拳击落。
“别那么瞪我!路西法,看样子你很想还手,想打就打啊,我不阻止你,只要你敢的话就尽避试试看!”
契塔维夫冰冷的嗓音挑拨着他,可他只是握紧双拳,指节泛白。
他在忍,极力控制不让体内那头凶猛的野兽苏醒。
燕琉彩狂乱地想,第一回在他的蓝眸看见最冰寒的冷光,那光芒在他眸底不停跃动,威胁着要迸出。
可他依然克制着,就算那张漂亮的脸孔已扭曲得不成形,就算闇红的血流不停从他唇鼻逸出,他依然强迫自己克制着反击的冲动。
他是……为了保护她!
她忽地明白了,忽地懂得为什么一向高傲的路西法能忍得住这般侮辱。
是为了她,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他才不惜抛去所有的自尊与骄傲,为了保护她才不惜弓屈着身子,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痛击。
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
燕琉彩想哭,可却哭不出来,在她看着路西法为了她甘心承受最严厉的报复时,所有的惊慌,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柔弱与泪水都在转瞬间消逸无踪。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知从何处生起的力量令她忽地挣月兑了将她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的绳索,跌跌撞撞地冲入撕咬着猎物的鹰群。
她趴倒在路西法身上,纤弱的身躯坚决地护住挺拔的他。
“不要打了!你们还没打够吗?”她回过头,清秀的小脸神情悲愤,厉声质问着一个个比她高大不知多少的壮汉,“是男子汉的话就停手!听到了吗?全部给我住手!”
她狂野地喊道,清锐粗鲁的喝叱由那张樱桃小口吐出显得格外荒唐可笑,可一群壮汉却笑不出来,他们全都愣愣地看着她,甚至不觉倒退数步。
不知怎地,这外表柔弱的女子全身上下绽放出一股宛若钢铁般的坚强意志,当她喝退他们时,那对美丽的瞳眸闪烁着某种清纯圣洁的光辉,耀眼得他们无法逼视。
在她怒意盎然的瞪视下,他们一个个都垂下了眼帘,就像犯了错的孩子面对母亲的斥责一般。
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唯有脸颊贴紧地面的路西法,扬起淡淡笑弧。
他微笑着,沙哑的嗓音缓缓打破静寂。
“开出你的条件,契塔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