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带我儿子去哪里了?”将儿子支开后,楚怀宇凌厉的质问宛如烈火,烧灼着单白芷颤抖的身了。
她扬起容颜,几乎是无助地望着他。“我……只是带他去游乐园而已。”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见翔飞的!”他紧抓她的臂膀。
“我知道。”她忍着疼痛,“我只是……只是想跟他好好地道别,我不想伤害他——”
“你已经伤害他了!”怒吼划破黑夜。
她容色一白。
楚怀宇瞪视眼前显然被他炮轰得晕头转向的女人,怒气陡然更盛,“Damnit!”他诅咒一声,“如果你的耳朵有问题,我再警告你一次,永远、永远不要再来烦我儿子!”
“我知道。”她嗓音急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最好是这样。”他直直瞪她,好半晌,才转身意欲离去。
“怀宇?”她唤,沙哑的嗓音隐隐蕴着一丝祈求。
他凝住步履。
“我爸说你之前去看过他,还告诉他,我一直想求他原谅。”
“是又怎样?”他缓缓旋回身子,面无表情。
“我要……我要谢谢你。”她勉力扬起微笑,“谢谢你帮我找到他,谢谢你告诉他那些话。你对我……大好了,我很感激。”他冷哼一声,“就当你这几个月总是『加班』照顾我儿子的报酬吧。”望着他冰冷的神情,她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关于论文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想听这些。”他眯起眼,摘下眼镜放人胸前口袋。
“我明白。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没了镜片遮掩,她惊恐地发现他眸中的怒火原来是如此炽烈,“我真的、真的觉得很对不起——”
“够了!”愤怒的咆哮打断她,他怒瞪她,如果眸光能伤人,她早已被烧得体无完肤。“你还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嘲弄我吗?是!我之前是看错了我妻子,后来又看错了你,我是白痴!彻头彻尾的白痴!我见鬼的是什么名律师?我连一个女人是不是在说谎都搞不清楚,还能上法庭为我的委托人辩护什么?我根本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不,你不是,你不是的。”她急急喊道,直觉地伸手握住他臂膀,“你只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你是个好爸爸,真的!你很好,你太好了……”嗓音逐渐细微。
“说够了吗?”她的手颓然落下,“我真的很抱歉。”楚怀宇厌烦地睨她。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她自动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祝……祝你们幸福。”他蹙眉。
“你的新娘很漂亮。”她指了指正站在店里、透过玻璃墙瞧着这一幕的莫语涵。
“她看起来是个很棒的女人。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没必要告诉你吧。”他语气讥嘲,“莫非你打算来参加婚礼?”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喃语着,后退的脚步一个跟跄,差点撞上路旁的消防栓。
他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吼道:“小心一点!”那样的斥喝竟教她眼眶一热。她连忙挣月兑他,“谢谢你。我真是……哈,我老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仓皇调转视线,“啊,公车来了,我该走了,再、再见。”他瞪视她许久。“我们不会再见了。”无情的宣告冷冷掷向她。
而她,只能默默承受,痴痴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望着他推开玻璃门,走向那个她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心跳,彷佛停了,她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停止运转。
她目送他离去,感觉胸口空空落落的,彷佛又回到了九岁那年、那一年的某个夜晚,她也曾经像这样,无助地望着母亲离去。
鲍车来了,她必须走了。
她木然地提醒自己,强迫自己旋身,赶在司机关上门前跳上车。
右手拉着吊环,她僵直地站着,车窗外缓慢飞逝的景色映人她的眼,却只反照出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公车几乎到达终点站时,她才恍然察觉自己坐错了车。这路公车确实会经过她住的地方,可她却坐反了方向,现在的她,离目的地反而更远了。
方向错了。领悟到这一点,她蓦地鼻问一酸,有股想哭的冲动,却哭不出来……
★★★
“哈罗。”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伴随女性低柔的嗓音,“在忙吗?”楚怀宇的视线从电脑萤幕上移开,望向半倚在办公室门扉、对他柔媚浅笑的女人。
“有什么事吗?语涵。”
“下午茶时间,你不休息一下吗?”裹着白色套装的身子盈盈走进,“我帮你拿来一杯咖啡。”
“谢谢。”楚怀宇起身接过咖啡,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背靠着窗棂。
“最近在忙什么?”她问。
“没什么。”
“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她微笑,起身走近他,修长的手指摘下他的眼镜。“黑眼圈。”
“有吗?”他蹙眉。
“不但有,而且很深。”她眨眨眼,“最近睡不好吧?”他没回答,抢回眼镜重新戴上。
“为爱失眠?”
“什么意思?”他面无表情。
“你明白我的意思。”莫语涵搁下手中的红茶,俏臀移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出性感。
“没事的话,我要继续工作了,待会儿要跟委托人开会。”
“等等。”她握住他的臂膀,阻止他坐回办公桌后,“跟我谈谈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
“翔飞的前任保母。”他睇她,一言不发。
“那天我在店里都看见了,你把她痛骂了一顿。”
“不关你的事。”他冷淡地应了一句。
“是不关我的事。”她无视于他的冷淡,迳自说道:“只不过我有件事想说。”
“什么事?”
“你之所以把她辞退,是因为她写的论文吧?”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吧。”莫语涵嫣然一笑,“这就是莫大律师的本领啊。”
“说重点。”他咬着牙。
“重点是那女孩其实想改题目的。”眉峰更加攒紧。
“好吧,我承认那天她来事务所找你时,我在洗手间里当了一回小小的间谍。”她侧头附上他耳畔,暖暖吹送气息,“我窃听了她跟别人的谈话。”
“跟谁?”他绷紧身子。
“她的指导教授跟学姊。”
“说了什么?”
“有兴趣吗?”她重新坐正身子,星眸璀亮。
他紧紧握拳,“你可以停止这样捉弄我,语涵。”她笑了,深深望了难掩焦躁的他一眼,“很难得见你这副模样,怀宇。”
“别闹了!”他低吼。
“我多希望这样的表情是针对我啊。”莫语涵轻叹,明眸掠过一丝遗憾,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她在电话里不停地跟指导教授哀求要换题目,还被狠狠骂了一顿。我不知道她到底拿你在论文里做了什么案例,可我知道她很后悔,后来还跟学姊说她觉得很对不起你。”他不语,掩在镜片后的黑眸深邃,教人无法认清其间隐藏的思绪。
莫语涵静静望他,“她还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
“她的学姊问她,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她说不是,她想,你只是玩玩而已。”
“什么?!”面部肌肉终于牵动了。
“她认为你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可却仍慌忙地想换题目。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呢?”莫语涵跃下办公桌。“好啦,我要走了。”
“等一等!语涵。”他唤住她。
“嗯?”她娇美的容颜微侧。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沉声问。
“你说呢?”她翠眉轻挑,“就算是谢谢你吧。”菱唇微扬,“谢谢你陪我去试婚纱。能在生日当天尝一次当新娘的滋味,是我收到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这么想结婚?”
“不想。”她坦然摇头,“只是想看看自己穿上白纱的模样而已。当然,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踏人礼堂。”美眸朝他眨了眨。
他微微一笑。
她拿起红茶杯,玉手朝他挥了挥,娇颜满盈的笑意在转身之后,迅速敛去。
★★★
“怎么,今天晚上又不回家吃饭吗?”
“对不起,爸爸。”话筒那端传来单白芷歉意的回应,“学生们今天模拟考,我得留下来陪他们对答案。”
“最近你总是这么忙,又睡不好,当心身体啊。”单父语气充满关怀。
“知道了,爸爸,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嗯。”挂断电话后,单父不禁轻声叹息。
他这个女儿每天不是忙着在补习班工作,就是上图书馆查资料,晚上回到家又总是熬夜看书,几乎每天早上都见她顶着一双黑眼圈,掩不住倦意。
她很累,而他明白,这样的疲倦不仅来自体力的消耗,更多是来自精神上的折磨。她有心事,虽然她藏在心里不说,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大概能猜得出来。
蹙起灰白的眉,他从口袋掏出一张有些皱的名片,端详许久。
也许,他真的该去见见这个男人……正犹豫着,门铃声叮咚响起,他蹒跚着步履前去开门。映人眼瞳的是一张半熟悉、半陌生的俊容,恰恰正是他考虑要去拜访的男人。
“楚先生?”他急急拉开铁门,“请进。”见到他,楚怀宇也微微惊讶,“单伯父,原来你搬来台北了?”
“是啊。所以小芷才换租这里的房子。”单父微笑解释,招待楚怀宇在客厅坐下,又为他倒杯茶,“喝茶。”
“谢谢。”
“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单父深深凝望面前神色不定的男人。
他淡淡一笑,“我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查到她住在这里。”
“为什么不打她手机?小芷有手机的。”楚怀字没立刻回答,缓缓啜饮一口茶,“有些事,我觉得当面问她比较好。”
“什么事?”
“……没什么。”观察他的表情,单父明白他不想说,于是主动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嗄?”楚怀宇一愣。
“上回你特地到镇上找我,我就猜到你大概挺喜欢我们家小芷的。我说得没错吧?”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后来小芷告诉我,因为某些缘故,她不能再担任你儿子的保母了。我问她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说,只告诉我是因为她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单父顿了顿,“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楚怀宇眸光一沉,紧紧握住茶杯。
单父叹口气,起身到房里找出一本相簿,递给他,“小芷最近老是翻这本相簿。”他慢慢打开,惊愕地发现相簿里全是他与翔飞的照片——翔飞高高举起游泳比赛的金牌对镜头灿笑;在树下野餐时,三明治碎屑沾上他嘴角;生日会那天,他们父子俩闹成一团;还有她和翔飞在游乐园里的点点滴滴……“看看最后一页。”单父示意他翻到相簿最末页。
他照做,当穿着粉红色衬衫的男人形影落人眼瞳时,他心一揪。
她竟连他在杂志上的相片也剪下来保存了!“我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单父幽幽开口,“可我看得出来,她很难过。这孩子有什么心事,总是藏在心底不说,表面上都是快快乐乐的,她其实……个性挺别扭的。”楚怀宇闻言一怔。前几天他去拜访单白芷的指导教授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这女孩表面活泼,脾气却挺别扭的。
“小芷很容易受感动,看电影或小说时,动不动就掉泪,可她真正难过的时候却不会哭。小时候她妈妈对她不好,她没有哭;后来她丢下她走了,她也没哭;我不告而别时,听说她也没掉眼泪……她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女孩子,连我也拿她没办法。”
“……小芷她妈妈对她很不好吗?”楚怀宇皱眉,听单父的口气,他能感觉到她童年过得并不快乐。
单父闭了闭眼,“这都该怪我。是我没用,拖累她们母女俩跟着我一起吃苦。”他顿了顿,“小芷她妈一直想离开我,可又丢不下孩子,大概是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后来她把气都出在小芷身上。”
“怎么……”他涩涩地问,“她怎么出气呢?”一阵沉寂。
窒闷的空气让楚怀宇神经忍不住绷紧,他看着面露痛苦的老人,呼吸跟著急促起来。
“……她虐待她。”终于,单父哑声开了口,“我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她天天打她,还拿香菸烫她……”
★★★
“老师,还不下班吗?”半大不小的少年将书包斜斜甩上肩,以一种自以为很酷的眼神斜睨她。
单白芷微笑,“领带松了。”
“我是故意的。”少年耸耸肩,屌屌地自制服口袋掏出一根菸。
她迅速截走,“教室里禁菸。”
“抽一下有什么关系?人都闪得差不多了。”
“要抽菸到外头去,你不想我被Fire吧?”
“真是OBS!”他翻翻白眼。
骂她欧巴桑?单白芷眯起眸,“今天本小姐头痛,最好少惹我,除非你想留下来当值日生。”语带威胁。
少年笑了,“拜托,本公子约会满档,哪里有空啊!谁像你下班了还不走人,摆明没人要。”
“我有没有约会不关你的事。”
“我也是为了你的『性』福着想啊。都二十四岁了还没男人,小心贺雨蒙出问题。”瞥她一眼,“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
“你烦你自己的事吧!”一叠考卷敲上他的头,“这次模拟考考不到五白分,我留你下来特别辅导。”
“特别辅导?”少年暗示性地眨眨眼,“上演『放课后』吗?”
“快给我滚回去!”她失去耐性。
“Yes!Madam。”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后,单白芷将考卷收好,锁人抽屉里。一个人梭巡空荡荡的教室时,寂寞的感觉忽地袭来,她咬住唇,收拾背包离开。
经过楼下的速食店时,她忽然想起晚餐还没吃,走进速食店,外带一份超值全餐后,她一面喝着咖啡,一面跨出店门。
夏夜闷热的暑气迎面扑来,她感到一阵晕眩,细碎的冷汗在前额漫开。
她扬起衣袖拭了拭,顺便模了模额头。
有点烫。今天头痛了一整天,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她深吸口气,命令自己振作精神,挤过拥挤的人潮,往公车站牌慢慢走去。刚越过马路,锐利的疼痛忽然袭上太阳穴,她赶忙蹲缓和晕眩感,却不意与一双长腿相撞。
咖啡洒上深色西装裤,渲开难看的斑点。
她瞪着自己闯的祸,轻声申吟,“不好意思,先生。”手忙脚乱地掏出面纸,“我帮你擦擦。”一双手臂伸向她,阻止她的动作。
“真是不好意思。”在男人的扶持下,她站起身,同时仓皇地道歉,“我可以付你乾洗--”声音在认清男人的面孔后愕然一顿。“怀宇?”奇特的室闷感梗在胸口,“我……呃,对不起,我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没等她解释完毕,楚怀宇猛然抓住她的手,卷起她衣袖。
她一惊,“你做什么?”他不语,仔细审视她的手臂,跟着换另一只手,神色逐渐阴沉。
她急急收回双手,“你到底想怎样?”他没回答,湛幽的眸紧盯着她,眼神复杂得令她无法呼吸。然后,他忽地展臂,紧紧将她拥人怀里。
“你……怎么回事?”她虚软地问,手中的外带食物因他突然的举动落了一地。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上全是伤口,全是伤口!天啊!”他语气中带着某种未曾有过的惊惶,“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他责备地问。
焦虑而关怀的语调让她不知所措,“怀宇?”
“怪不得我打翔飞耳光时,你会那么激动了。天啊,你那时还那么小,怎么熬过这些的?”他激动地喘息,伸手将她的头压入自已展开的羽翼下。“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是这么过的。”
“怀宇。”她挣扎着抬起头,“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她再次顿住了,震惊地瞪着那双泛红的眼。
他……哭了?总是以静冷面具掩饰自己的男人……哭了?是因为她吗?瞬间,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坍落了。她瞪视他,喉头乾涩,“你别……别这样,我很好。”她推开他,试图退后,可周遭汹涌的人潮却不许她逃离,再度将她撞人他怀里,“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都快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过去了吗?”他问,沙哑的嗓音句句敲人她心坎,“如果真的过去了,你不会选择这样的论文题目。你其实很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对吗?你想知道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究竟是什么心理,你真正想弄明白的是自己的心理,对吗?”这太靠近了!她容色苍白。从来没有人能如此靠近她的内心,从来没有!“我要走了。”她旋出他怀里,往公车站牌前进。
他拉住她,“别走!”
“放开我。”
“我不放。”
“放开我!”她挣扎着。
“我要跟你谈谈。”
“放开我!”她忽地崩溃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扭过身子大叫,“你究竟想怎样?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还管我那么多做什么?你说过不要我再去打扰你们,那你可不可以也放过我?让我走!让我走啊!”歇斯底里的呐喊引来了好奇的人群围观,可她感觉不到,她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伤了她、也被她所伤的男人。
“我不让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坚定的吼声刚落,周遭立即响起一片掌声。
单白芷愕然,他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慑了她,旁观群众的掌声更令她无所适从。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发烧烧迷糊了?“我发烧了,这肯定是幻觉。”她喃喃地拚命说服自己,踉跄地迈开步履。
然后,直直跌人他怀里。
★★★
待单白芷恢复神志时,迎向她的,是一双很温柔的眼眸,温柔得令她心碎。
她涩涩地眨了眨眼,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虽然头发热、身体发烫,眼前的景象却清晰万分。
是真的吧?就算她再怎么不许自己相信,那对温柔的眸子和紧紧握住她的手,依然动摇她的心。
“你醒了。”楚怀宇对她微笑,推推眼镜,神情似是松了一口气。
“我在哪儿?”
“我家。”她睁大眼,眸光迅速流转。房里的布置虽然陌生,可却仍是属于昂贵的品味——属于他那个阶层的品味。她又来到了他的世界吗?“新家吗?”
“嗯。”
“为什么要搬家?”她试图撑起上半身。
他帮忙扶她。“因为那间房子有太多回忆。”
“关于……你的妻子吗?”
“还有你。”他伸手抚上她的颊,苦笑,“我决定摆月兑过去,重新开始。”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
他摇头,捧起床头柜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碗,“喝点鸡汤。”她愣愣地望他。
“喝一点。”他轻哄,“你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才病倒的,要补充些体力。”她依然有些呆愕,傻傻地张唇,由着他拿汤匙喂她。
他静静地喂,她静静地喝,随着汤碗逐渐见底,她忽然喉头一梗,别过头去。
“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哑声道。
“你怕吗?”他搁下汤碗,转过她的下颔,强迫她直视他,“怕别人对你太好?”她闭了闭眸,“对,我怕。”
“为什么?”她默然不语。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不对吗?”
“别……别这么说。”她颤著嗓音,“我不……我不……”
“你不相信。”他主动接口,“对吧?”她可怜兮兮地瞧着他,“你不怪我吗?关于论文的事。”
“我知道你已经改题目了,也知道你其实早就想改题目,更知道你不是存心想欺骗我。”
“那你……原谅我了?”
“嗯。”不!她不相信,怎么可能?“为什么不相信?”读出她眼中的震撼,他叹了日气,揽过她颈项,下颔抵住她头顶,“为什么认为我只是玩玩而已?”
“……”
“你必须相信我,小芷。”他低声道,“你要相信我。”她摇头。
“相信我。”她气息急促。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僵凝的身子逐渐放松,直到那挺直的肩头缓缓垂落。
她仰头,瞳眸水光莹莹。
“你想哭吗?”他温煦地道,“那就哭吧。”她咬着唇。
“想哭就哭,不要忍住。”她掀起唇瓣,接着闭上,再次张开,又合紧。
“相信我。”他柔声诱哄,“哭出来。”
“我不、我不能……”
“相信我。”
“为、为什么?”她喘着气,紧紧揪住他衣襟,“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因为我爱你。”她掩落眼睫,纤细的肩微微颤动。“你……怎么可能爱我?”
“这是你的想法吗?你认为不可能有人爱你?”
“……”面对她的沉默,他再次开口,“你觉得不可思议吗?”
“……对,我觉得不可思议。”她终于开口了,嗓音细微,濒临破碎,“对我来说,爱是不可思议的事。连我自己的妈妈都不要我,我凭什么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凭什么让一个男人真心对我好?我很……很害怕,不相信这是真的,怕有一天会发现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怕有一天你会不再喜欢我,像我妈妈一样丢下我离开……”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他轻轻抬起她的脸。
“对,这就是我的想法。”她依然躲避他的眼神,“我告诉过你,不要因为曾经受伤害而过于保护自己,不要因为这样而对翔飞太过冷淡,其实我根本没资格对你说这些,因为最害怕的人是我,最怕对人付出感情的是我自己--泪水,悄悄自她眼眶逃逸。
她终于哭了,终于不再假装,终于承认烙在心版上的伤痕让她疼痛难忍,终于明白当自己选择离开他时,一颗心也碎成片片。
“说下去。”他温柔地命令。
“因为我……怕受伤,所以承认自己欺骗你,所以选择伤害你们。”她哽咽着,“对不起,我总是伤害我爱的人……我伤害了翔飞,也伤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泪水随着每一句道歉纷然坠落。
“不要说了。”他也红了眼眶,食指抵住她苍白的唇,阻止她继续。
“那天,我看着你陪那个女人试婚纱,听你说你就要结婚了,我才……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你。我爱你,可是你却恨我,因为我……伤害了你们--”
“不要说了,小芷。”
“那个女人很漂亮,真的,她跟你……很配,真的很配。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不是这样的。”他捧住她珠泪纷纷的脸蛋,紧紧锁住她伤痛的眸,“我没打算跟语涵结婚,我只是陪她去试婚纱而已。我根本没想过跟她发展感情,我想要的人是你!”柔情满溢的宣言,让她哭得更凶了。
“那天我看着她试穿婚纱,心里想的人却是你。后来我转头发现你就站在外面时,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就好像我的梦忽然成真了,我一直思念的人竟然出现在面前。”俊唇微扬,半是深情,半是苦涩,“所以我才对你那么凶,所以我才忍不住那样痛骂你,因为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想着你、忘不了你。”
“真、真的?”她傻傻地问。
“真的。”他坚定地答道。
“你真的没有要结婚?”
“除非对象是你。”
“你真的要我?”她感觉自己的心渐渐飞扬。
“要定你了。”
“你真的……爱我?”单白芷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
楚怀宇微笑,“嗯,爱你一辈子。”他认真地许诺,然后,以一个缠绵的深吻为自己的誓言封缄。
他知道她仍然害怕,知道她仍无法完全相信,可他会让她相信的,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修复彼此受过伤的心,为彼此敞开心房。
直到灵魂交融。
后记季可蔷
我们都会因为怕受伤而拒绝去爱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曾经狠狠地受伤,也许只是因为害怕——己承受不了那样的疼。
可是,在拒绝去爱的同时,往往已经伤了自己。
在这个故事里,最怕爱的人不是曾经遭受亡妻背叛的怀宇,也不是从小被父亲告诫要控制感情的翔飞,而是那个总是试图拯救别人、一心一意想让身边的人得到幸福的白芷。
她的模样总是活泼,她有些小迷糊,她很宜率,她看不惯伤害孩子的人。
她懂得假装。
假装——己已经不在意孩提时代留下的伤痕,假装自己一切都好,假装自己灿烂的笑容下不曾潜藏一丝丝阴影。
可其实伤痕一直都在,或许稍稍淡去了,但偶尔抚上,依旧痛得教人发慌。
所以面对怀宇的爱和温柔,她逃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写这样一个女人,想写这样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年纪愈长,发现自己愈懂得假装,也渐渐发现身边的朋友大如此。
如果每个长大的人,心灵都是伤痕累累,那么,谁是那个在我心上留下伤口的人?我又曾在谁的心上划下一道?那个人会痊愈吗?我会痊愈吗?因为怕受伤,于是不去爱,于是拒绝爱我的人,这样的我,能得到幸福吗?幸福会不会永远只是天上的星星?因为,我永远不敢尝试伸手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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