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沈修篁亲自送两个好友夫妇上飞机。
在机场大厅,趁著卓尔春替众人办理登机手续,李燕兰与罗恩瞳两个女人浑然忘我地聊天之际,白礼熙悄悄将他扯到一旁。
“什么事?”沈修篁莫名其妙。
“听说你回到原来的公司上班了?”白礼熙问。
“是。”
“不是说工作无聊吗?怎么又想通了?”白礼熙有意试探。
沈修篁白然听懂了,微微苦笑,“我又找到设计的感觉了。”
“是吗?”白礼熙若有深意地凝视他许久,“你知不知道,你跟一年前判若两人?”
沈修篁默然,想起一年前在高尔夫球场对一台机器大发脾气的自己,涩涩点头。
“都是恋梅的功劳。”
“是啊。”他点头,承认是韩恋梅救回了他。若不是她一年来温柔耐心的陪伴,他的人生怕仍是颓废堕落。
“她喜欢你。”白礼熙直接了当地,“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当然。”他又是点头,微微一笑。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白礼熙追问。
“我?”他一愣。
“这么好的女人,你不喜欢吗?”
“……我把她当朋友。”犹豫半晌后,他如此回答。
“只是朋友而已吗?”白礼熙若有深意。
沈修篁惘然不语,当白礼熙这么直接地追问他时,他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没去厘清对韩恋梅的感觉,
他真的只把她当朋友吗?或者他也喜欢著她?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的喜欢?
他从没细想,或者,不愿细想……
“修篁,修篁,我发现一件好巧的事!”
正出神间,李燕兰愉悦的声嗓在两个男人之间轻快地扬起。
他定了定神,望向她娇美秀颜,“什么事?”
“我哥哥啊。”李燕兰星眸闪亮,“他原来跟恋梅在同一家医院工作,而且跟她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沈修篁微微蹙眉,下意识咀嚼起这名词。
“嗯。他们从念医学院时就认识了,还是同一个社团的学长学妹,感情好得不得了。”李燕兰笑著强调。
“哦?”
“对啊,我哥还曾经跟我开玩笑,说如果他那个学妹到了三十岁还没人要,他就打算发挥骑士精神把她给娶回来。没想到他口中那个学妹就是恋梅,好巧!”
沈修篁不语,胸膛,有些拧了,
那家伙说三十岁就要娶她,那她今年几岁了?二十九?三十?
“你哥哥该不会暗恋恋梅吧?”白礼熙插口,兴味盎然地。
“可能吧。我哥哥那人吊儿啷当的,我看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对恋梅是什么感情。不过可以肯定,他很在乎她就是了。”
“那好!”白礼熙一拍手,“反正修篁也不喜欢她,我看就别耽误人家了。干脆让你哥哥积极一点,对恋梅展开攻势……”
“不行!”尖锐的声嗓驳回白礼熙的提议。
两人同时一愣,望向发声的人,只见沈修篁绷著一张脸,神情相当难看。
“不行。”他喃喃重复,眼色阴暗,双拳紧紧收握。
他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无法容许其他男人对韩恋梅存有私心。
她也会对那个学长笑吗?也对他撒娇吗?就像对他一样?
不!他不能忍受!浪涛席卷,在沈修篁心海汹涌起伏。
见他这副阴晴不定的表情,白礼熙忍不住偷笑,拍了拍他的肩,“对她好一点吧,修篁。”
“别辜负她了。”李燕兰也嫣然一笑。
两人一搭一唱,都没点出这个“她”是谁,可谁都能轻易明白。
一阵珍重道别后,沈修篁凛著一张脸,默默转身离去。
般不清楚状况的卓尔春愕然凝望他背影。“他怎么啦?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有吗?”白礼熙耸耸肩,朗声笑了,“大概是忽然发现自己得快点采取行动了。”
“对啊,再不動作的话,说不定某个女人就要被人抢走了。”李燕兰笑著接口。
“某个女人?谁啊?”卓尔春茫然望向罗恩瞳,“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想他们指的是恋梅吧。”罗恩瞳眨眨眼,方才在一旁的她可是从头到尾听清了三人的对话。
“恋梅怎么了?谁要抢走她?”卓尔春依然状况外。
没人理他,迳自拉起行李上手扶梯。
卓尔春连忙追上,“喂!你们等等我啊。告诉我怎么回事嘛。”
“快走吧,就要登机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恋梅究竟怎么了?”卓尔春实在忍不住好奇,苦著脸追问,“快说啊!”
“我们是说燕兰的哥哥。”白礼熙总算回了一句。
只可惜。这句话令卓尔春更模不著头脑。“燕兰的哥哥?京俊吗?他怎么了?”
“他啊,他跟恋梅……”未完的嗓音蓦地消散。白礼熙瞠目结舌,直瞪蓄玻璃窗外。
“你干嘛?见鬼了啊?”卓尔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没说话,像根冰柱冻在原地,脸色刷白。
见他神情不对劲,卓尔春皱眉,跟著转移视线,不一会儿,身子跟著绷紧,脸上的表情也跟著僵硬。
“我没看错人吧?”他瞪著窗外跟著人群踏出接驳车的女性身影,震惊得嗓音嘶哑,“她怎么会……还活著?”
白礼熙默然,同样死瞪著那熟悉得教人惊悸的容颜,好片刻,猛然一甩头。“就当认错人了吧,尔春。”他转向好友,眼神意味深沈,“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千万别告诉他这件事。”
“……我知道。”
清晨。
韩恋梅拉开窗廉,欢迎灿暖阳光洒进室内。
在医院里值了整晚的班,她难掩倦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面向窗外做了几个简单的伸展动作,振奋精神。
包衣过后,她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时,迎面走来一个实习护士。
“韩医生,有人找你。”她笑道。
“找我?”韩恋梅扬眉,瞥了眼腕表。
才七点多,医院都还没正式开门看诊呢。谁会来找她?
“是一位先生。他在二楼会客室等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向前来通告的护士道过谢后,韩恋梅下了电悌,往三楼会客室走去,
推开门,映入眼瞳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男性身影。
“修篁!”她眨眨眼,掩不住惊喜,“你怎么来了?”
沈修篁微笑,比了比桌上一袋食物,“你还没吃过吧?我带了点早餐来给你。”
“你来就为了带早餐来?”她笑眯了眼,在双人沙发上坐下,打开纸袋,“是鲔鱼蛋三明治呢,我最爱吃的!”
“还有牛女乃。”他说,“多喝点。”
“谢谢。”她甜甜地道谢,一面拿起三明治啃咬,一面问,“你怎么没买你自己的份?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他在她身旁坐下,“我不到六点便起来了,在早餐店吃了两个三明治。”
“两个?你挺能吃的嘛。”
“还不都怪你?”他揉揉她的发,半温柔半戏谑地,“前阵子拚命喂我吃东西,像养猪似的,胃口都被你养大了。”
“是吗?”她嘻嘻笑,星眸璀璨。
望著她灿烂笑颜,他眼神逐渐转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她敏感地察觉到他异样的沈静。“怎么了?”
他默默摇头。
“是不是有什么事?”她继续追问。
原本两人说好了下午一起去攀岩,他却一早便出现在她面前,她直觉有事。
“该不会是舍不得你的朋友吧?”她半开玩笑,“昨天才刚送走他们,就开始想念了?”
“怎么可能?”他恍然失笑,“我们男人可不像你们女人这么多愁善感。”
“那究竟怎么了嘛?”她不依娇问。
“没事。”他仍然摇头,顿了顿,“我只是忽然很想见你。”
很想见她?
她闻言,呼吸顿时断了,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他深深回凝,那眼神,带著股说不出的意味,教她心跳一颤,思绪顿时百折千回。他究竟……想说什么?
可他只是静静望著她,“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嗯。”她恍惚点头,进食完后,跟著他离开医院。才刚踏出大楼,便遇上李京俊。
唉升上主治医师的他,一袭白袍还是绉褶处处,头发也依然凌乱不堪。一见她,他脸庞一亮,笑著打招呼,“哈罗,恋梅,要回家了吗?”
“是啊。”
“真羨慕你。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呢,下星期可能要动刀,你知道,就是那个患者,他……”说到一半,李京俊忽然注意到她身旁还站著个男人,“这位是?”
“啊,这是我的朋友。沈修篁。”她赶忙介绍,“修篁?这位是心脏外科的主治医生,李京俊,也是我的学长。”
“你好。”两个男人礼貌地伸手一握。李京俊上下打量沈修篁,好一会儿。嘴角扬起怪异弧度,“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新好男人啊。”
沈修篁一愕。
眼见他莫各其妙的表情,韩恋梅脸颊不禁微绯,镇视李京俊一眼,“学长,你胡说什么啊?”
“我没胡说啊!他不就是……”末完的嗓音遭一只玉手堵住。
他愕然瞪视不许他发言的学妹。“恋……嗯……你……”抗议声听来模糊。
“学长,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就这样罗,再见。”
匆匆抛下一串话后,韩恋梅才松开捂住他嘴唇的手,趁他还没来得及发话之际,拉著沈修篁转身就走。
直到两人上了沈修篁的车,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默默看她,好片刻,哑声开口,“刚才那位是你学长?”
“是啊。”她点头,好无奈地叹息,“学长那人说话就是那样,颠三倒四的,你别理他。”
“……你们感情很好?”
“嗯,还不错。”她点头,忽地噗嗤。笑,“你别看他这人外表乱七八槽的,有时候还挺会照顾人的。”
“是吗?”十指紧紧扣住方向盘。
“他其实很有才华的,外科主任也很赏识他,常说他是我们医院的未来之星。”她顿了顿,笑意更深,“可惜就是不懂得修饰外表。要是他有一点穿著品味的话,还怕医院里那些护士不乖乖拜倒在他西装裤下吗?”
他僵著身子,眼眸直视前方,车窗外晨光明媚,他一颗心却晦涩不定。
“那你呢?”他忽问。
“我?”
“你也会跟著拜倒吗?”
“我……怎么可能?”她愣然,转头望他,这才发现他脸色阴沈得吓人,“你--修篁,你在生气吗?”
他不语,收凛下颔。
“怎、怎么了?”她惶然不解。
他究竟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学长吗?忆起他方才问话时,仿佛微酸的口气,莫非他气她跟学长感情好?
老天!想透这一点后,她不禁倒抽一口气。
难道他在……吃醋?!
“听说他曾经说过,如果你三十岁还没嫁,他愿意娶你。”他幽幽道。
她又是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燕兰告诉我的。”他奇特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你学长是燕兰的哥哥。”
那么巧?
韩恋梅深吸口气,眼看沈修篁神色森沈,小心翼翼地解释,“你……呃,你别误会,学长只是开玩笑。他不是认真那么说的!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所以他才会随便开玩笑,不是真的。”
“……你真的只把它当玩笑?”
“当然!”
“你不会考虑嫁给他?”
“怎么嫁?我又不喜欢他。”
他没说话,一个字也没说。
可她却看得出他心情变开朗了,眼神不再阴暗,嘴角甚至浅浅扬起十五度。
他在偷笑。
她震惊地瞧著他。一面开车的他状似专注,可嘴角,一直抿著淡淡笑痕。
有这么……高兴吗?知道她不喜欢学长真令他这么开心?
看著他这副模样,她一颗心也跟著飞扬起来,堆积一夜的疲惫尽数散去。
她忽然觉得神采奕奕,体内一股力量蓄势待发。“我们现在就去吧!”
“什么?”他不解地望向她。
“我们现在就去攀岩。”她热切地,“我突然好想去!”
俊眉一蹙,“你才刚刚值完班,不累吗?”
“不累不累,我精神好得很。去嘛,现在就去,好不好?”她柔声央求,撒娇的神态像只赖皮的猫咪。
他心弦一柔,微笑了。
“好吧。”
她喜欢攀岩,尤其喜欢和他一起攀岩。
记得他第一次带她来到这家户外攀岩场时,她对著十公尺高的人工岩面犹豫许久,怀疑自己是否有能耐爬上去?可他只用一句话,便建立起她的信心。
“没问题,我陪你一起。”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下定决心挑战从未尝试过的攀岩运动;就是这一句话,让她即使每回来都爬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胸口依然涨满甜蜜。
只因为她知道,无论攀爬的过程白多辛苦,他都会在一旁守护著她。
他的程度远远优於她这个初学者,人工攀岩场坦白说已经满足不了他。事实上,早在多年前他便已征服了号称台湾最佳的天然攀岩场--龙洞。
他未来的目标,决不会是眼前这座小小的人工岩场。可为了带领她,他耐心地一步步陪她攀爬,扣环上的绳索与她相系,在她需要时助她一臂之力,危险时,稳住她踉跄的身躯。
这让她,觉得好幸福--
“手出汗了吧?抹一些镁粉,这样才不会手滑。”他提醒她。
“好。”她抹了抹粉袋里的粉。
“身体放松点,记住三点固定法。”
“我知道。”也就是双手、双腿其中三点抓牢蹬牢时,才能移动第四点。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手指扣住岩石缝隙后,才慢慢移动左脚。“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猴子哦。”
她喘息,猜想得到自己此时的动作一定很丑,而更难堪的是他还在她身下仰望著这般丑态呢。
她微微脸热。
仿佛察觉她的不情愿,他低声笑了,“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那当然啦。”她嘟起嘴,前额抵住衣袖拭去汗珠,“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带我来了,我再怎么不济也多少要学会一点诀窍嘛。”
“别贬低自己。”他温声鼓励她,“以一个女人来说,你的领悟力很高,体力也不错;第四次就能爬得这么好,已经让我很吃惊了。”
“哼!”她轻哼,个喜欢他以性别做为理由。“我该感谢你这么赞美我吗?大男人。”最后一句称谓半带嘲弄。
他不禁失笑,“你该学学怎么给一个男人留面子,别这么处处要强。”
“是是是,很抱歉我是个这么不可爱的女人哦,我以后会改进的。”
“你啊。”他摇头,带著三分无奈,却有七分宠溺,眸底闪过一丝温柔。
可惜韩恋梅没机会看见他的表情,她只是专注地面对跟前顽强的高墙。好不容易攀上后,两人在稍事休息一阵后。他建议她再度挑战。
“现在试试『读』路线。”他说。
“读?”她不懂。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爬这条路线。”他解释,“先预想看看,到时候尽量照你所规划的来攀爬。”
“干嘛这样?。”
“这哪战略应用。”他微笑,“想成为一个好的攀岩者,就要学会怎么计画克服难关的策略。我可不想一辈子陪你在室内爬人造岩。”
“咦?”最后那句攫住了她的注意力,眼瞳一亮,“你的意思是要带我去爬天然岩壁吗?”
“你想挑战吗?”他不答反问。
“当然!”她强烈点头,信心满满。
他微笑更深,笑意直达眼底:“那就预报一下你的策略吧。”
“嗯,这个嘛--”她眯起眼,仔细观察眼前的岩面,对著沈修篁比手划脚,定下了一条攀爬路线。
决定策略后,她一马当先,爬上岩面,他则尾随在后。
有了前次经验,她这回爬得更顺利了,完全按照事先预想的路线一路往上攀升,一鼓作气不停歇。
几分钟后,她用力一蹬,攀上了岩顶。
“YA!我成功了。”她开怀地振臂欢呼?在岩顶傲然挺立。
向晚的微风拂来,撩起她的发,汗湿的发络黏上前额,她不耐烦地正想拨去,他却抢先一步。
柔软的运动毛巾,覆上她的脸,拭乾狼狈的汗滴。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直觉想抢过毛巾,
他却没松开,仍然坚持替她擦乾了脸,才放下毛巾。一双墨湛的眸静静地凝定她,笑意满满。
“你看什么啊?”她嗔睨他,心跳一促,本来就因运动染红的烦更加如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水眸波光盈盈。
他看著,心神倏地迷惘,不知所之。
那近似著迷的眼神数韩恋梅刹时心慌意乱,藉坐下的动作躲避他深邃的凝视。
他这才回神,跟著坐下。
夕阳西落,在天边渲染出深深浅浅的紫,朦胧霞光温柔地笼上两人坐在岩顶的身躯。
一片宁馨。
有几分钟时间,两人只是肩并著肩,静静欣赏眼前迷人的夕暮景致。
然后,他低哑的嗓音首先打破静寂。
“昨天我送礼熙他们上机后,在外头晃了一整晚。”
“一整晚?”她呼吸一凝,蹙眉望向他,“你一夜没睡吗?怎么回事?”
“我在想一些事。”他低声道,没看向他,侧面线条严肃地凛著。
“什么事?”
“……有关我跟小兰的一切。”他敛下眸,“我一个人走遍了跟她一起去过的地方--乌来、阳明山、猫空、东北角,这些地方,都充满了我们的回忆。”
她默默听著,一语不发,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紧。
“……最后,我去拜访了小兰的父母。”
她一惊,僵住身子。
“我去祭拜小兰,对著她的灵位,我问她--”他嗓音一头,忽地闇哑无声。
她悄悄握住他发颤的手。
他回头看她。伤感的眸迎向她流漾水雾的瞳。他知道她了解他,她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痛楚。
他感激地紧紧回握她的手。
“我问小兰,我可不可以重新开始?我问她,我能够重新出发吗?我问她,我可不可以再爱一次?”
他终於打算重新面对人生了,决定挣月兑过去的苦痛,重新开展另一段感情--
韩恋梅听著,鼻尖一酸,眼眶一点一点泛红。
她一年来的努力,终於要有报偿了吗?
“别哭。”沈修篁轻抚她的颊,柔声劝慰。
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他在劝她了?他才是那个真正痛苦的人啊。
韩恋梅在心申斥责自己,可热烫的泪水却不争气地融了,沿著颊畔缓缓滚落。
他吻住了它们。
微凉的唇吻去了她的眼泪,沿著细润的粉颊摩挲,在不经意间,悄悄攫住她柔软的唇--
“修篁。”
她轻唤,仰躺在床上望著低头吮吻她乳峰的男人,眼眸氤氲若雾,是难以排解的,也是浓烈爱意。
他抬起脸,深眸近乎痛楚地凝定她。“我想拥有你,恋梅。”
“嗯。”她柔柔点头。
“我可以吗?”他谦卑地问。
傻瓜!
她哑然,藕臂揽住他颈子,让他的脸埋覆自己柔软的胸前。
她早就是属於他的了。难道他不晓得吗?这两年多的日子,她脑海,总是牵挂著他形影,她的心,也只为他而颤动,而他居然还要问她能不能拥有她?
是他太温柔,还是她太痴傻?
“笨蛋。”她低低一句,也不知在斥他或自己,芳唇一启,逸落一串慌颤笑声。
她捧起他的脸,再也压抑不住排山倒海袭来的情潮,深深地、震颤地吻住了他。
原本该是温柔的夜,忽然激情了起来。她不顾一切地释放体内蕴积的热情,他也抛开了君子的礼节,回复男人本色。
原始的、激昂的、狂烈的情火,在这个夜晚,在他的房里,熊熊燃烧。
他疯了,像野兽似地扯去她身上衣衫,随手抛落在地,狂肆地攫住她如红梅般娇挺的,以唇舌膜拜占有。
她也疯了,贝齿一下轻柔、一下用力,在他身上咬囓著,修长的双腿紧紧圈住他,玉手他光滑有力的背脊。
女性的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悸痛,威胁著要撕裂她。
她不如该如何是好。这陌生的感觉吓著了她,却也震撼了她,十指用力掐住他肩膀,容颜埋入他颈间。
“修篁,我--”她迷乱地在他耳畔喘息,眉尖渗出点点香汗。
“我知道。”他完全懂得她的激动与不安,短促一笑,“别担心。”
他安慰她,承诺她他会温柔地带领她,可满腔的温柔在他的阳刚触碰到她柔软的蕊苞时便陡地清逸无踪。
他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他也很想以最大的温柔化解她的生涩与恐惧,可他,抗拒不了烧遍全身的饥渴。
朦胧的眼,除了她脸上艳媚的红霞,什么也看不见,充血的耳,也只能听见她婉转娇啼。
神智,一片混沌。
“听我说,梅,一下下而已,忍耐--”他要她忍耐,自己却忍耐不了,才刚进入她体内,全身便窜过一股难言的颤栗。汗水,瞬间染湿了他整张脸,他低吼一声,忽地使劲挺进。
“啊--”痛楚的呼喊才刚逸出,方刻被他滚漫的唇吸吻。包容於他唇腔。
“我知道你很痛,对不起,恋梅,对不起。”他哑声道歉,细碎的吻落遍她脸上每一处,双手与她的紧紧交握,为自己的鲁莽表示歉意,也试图安抚她尖锐的疼痛。
她忽地微笑了,虽然眼角因剧痛迸落的泪珠仍然一颗颗流泄,可玫瑰唇角,却扬起温婉弧度。
“没关系的,修篁。”她凝睇他,以坚决又娇羞的眼神鼓励他继续,“我愿意。”
我愿意。
就是这三个字松弛了沈修篁紧绷的神经,也如春阳,暖融了他仍然残留著些许冬雪的心,
他扣紧她的手,在她柔情蜜意的应许下,带领她直奔的天堂,也在那一刻,看到了灿烂烟花。
激烈的欢愉后,两人在床上紧紧相拥。
夜风戏卷窗边的竹廉,月光摇曳,衍佛穿透竹林一般,忽明忽灭,朦胧中带著说不出的清幽邈远。
韩恋梅怔怔望著,好一会儿,抬手半掀起竹廉,望向窗外。
“今晚是满月耶。”她轻声道,掩不去愉悦,
他跟著瞥了窗外一眼,果见明月圆满,温婉宁静。
“我喜欢满月,感觉像有什么好事会发生似的。”她后仰容颜望他,甜甜微笑,带点天真的。
“傻瓜。”他忍不住轻笑,低头在她前额啄吻一下。
她没抗议,只是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角度,慵懒地掩落睫。
“……我爱你,修篁。”她突如其来表白。
他心弦一牵,柔声回应,“我知道。”
“你要不要猜猜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她展开眸,调皮地问。
“我不知道。”
“猜猜看嘛。”
他不语,只是微笑看著她爱娇的模样。
“从你第一次带设计图到我家那天开始。”她主动招了,“那天,你告诉我你曾经想把自己的客厅装潢成沙滩。”
“嗯哼。”他记得那回事。“然后呢?”
“然后我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他讶然。
“因为啊,我觉得你真像个孩子。”她反转身子,藕臂揽住他肩头,眼眸盈盈含笑,“明明外表是个温柔斯文的大男人,原来心底转著这种淘气的念头。”
“所以你就爱上我了?”他不可思议地,“傻女人,连爱一个人的理由都那么傻。”半真半假地取笑。
“不行吗?”她嘟起嘴。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傻气的缘由居多啊!
“你啊。”他笑望她,鼻尖轻轻与她的碰触,“该不会想原来我跟你一样,都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吧?”
“我可没这么说哦。”她嘻嘻地笑,“你自己承认就好了。”
“哈!你说你自己也就罢了,敢嘲笑我这个堂堂大男人像个孩子?看我怎么教训你!”他假意竖眉,摩奉擦掌,作势呵她痒。
“别这样啦。”她娇笑躲著,“我最怕痒了。”
“是吗?那最好了。”一听她怕痒,他反而更加来劲,真的搔弄起她敏感部位。
一时间,两人一追一闪,像孩子般在床上吵吵闹闹。直到他终於抓牢了她,定住她身子,大手慢慢抚上她柔腻的肌肤。不知怎地,原本戏谑的举动忽然充满性感意味。
四束眸光在空中交会,劈啪作响,瞬间迸开激情火花。
结果,又是一回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