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想要的女人,绝不能轻易放手。
所以他才会像这样连续几天出其不意出现在她面前吗?因为他想要她?
我还是要妳。那天在他车上,他曾对她如此说。
可她想不到他竟是认真的,认真地想再度得到她。他真的认为那是可能的吗?在十三年前他那样对待过她后,他真认为一切还可能重新来过吗?
她真的不懂他啊!乔羽睫想着,深深叹息,捧着杯热可可,她悄悄来到门前,看着她的小女儿热心地与他蹲在院落里观察小燕燕。
“牠最近胃口好象有些不好耶,是不是不喜欢我给牠吃的东西啊?”乔可恬有些担忧地征询凌非尘意见。
“妳都给牠吃什么?”他问。
“书上说牠最喜欢吃金龟子,所以我跟同学都会抓些小虫来给牠吃。”
“可能不是食物的问题吧!”凌非尘看着鸟窝里懒洋洋的燕行鸟,“牠也许不喜欢关在这里。”
“你是说牠讨厌我吗?”乔可恬转头看他,小嘴微微嘟起。
“不是妳的关系。”他意味深刻地低语,“是因为牠想飞。”
“想飞?”
“牠是野鸟啊,恬恬,不是可以被养在笼子里的家鸟。”
“可是牠一个人要飞到哪里去?牠的同伴都已经飞回家了啊,牠自己飞会迷路的。”乔可恬着急地辩解,不愿承认这种可能性。
“也许就算会迷路,牠也想试试看的。这里毕竟不是牠的家,只是过境的地方。”
“这里不能成为牠的家吗?”乔可恬急得眼睛都要泛红,“这里山水这么好,空气这么新鲜,为什么牠不喜欢这里?”她一顿,忽然抓住凌非尘手臂,“凌叔叔,你不要改变这里的环境好不好?让这里跟以前一样,让小燕燕愿意留下来。”
凌非尘不语,默默看她,好一会儿,才沉声问:“谁告诉妳我会改变这里的?”
“妈妈跟干爹都这么说。他们说这个开发案如果真的开始进行,这附近的环境一定会变糟的。”
“他们这么说?”凌非尘拧眉。
“嗯。”乔可恬点头,抬起小脸看他,“那些人一定要在这里盖游乐园吗?叔叔可不可以劝他们不要来?”
他深深地望着她,“妳不喜欢游乐园吗?”
“我喜欢啊!可是我们可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啊,像剑湖山世界或六福村,妈妈也会带我到东京或美国的迪士尼玩。”乔可恬顿了顿,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我很喜欢绿园镇,这里很安静,我不想盖了游乐园以后变得吵吵闹闹的。”
凌非尘闻言,眼眸一暗。
“凌叔叔?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生气。”凌非尘摇头,他伸手探入鸟舍,轻轻抚了抚燕行鸟小小圆圆的头,表情深思。“妳想过吗?恬恬。”他低低问,“妳不喜欢这附近盖游乐园,可是有些孩子可能喜欢。”
“会吗?”
“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会带他们到美国或日本,连六福村可能都去不了。”
“为什么?”乔可恬不解。
“……因为他们不像妳这么幸运。”
“因为妳有妈咪,有外婆,有舅舅,有干爹疼妳,因为只要妳开口,我们什么东西都可以给妳。”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乔羽睫终于开口了,她盈盈走向乔可恬,拉她起身,她对着女儿温柔地微笑,“懂吗?”
“可是难道那些孩子都没有人疼吗?”
“也许有的。可是有人爱妳,不一定表示他们给得起妳想要的任何东西。”乔羽睫柔声解释,“妳看过电视节目介绍,妳知道有很多孩子生活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嗯,我知道了。”经母亲这么一点醒,乔可恬恍然大悟,她沉默了,反省自己不懂得为别人着想。“我是不是很坏?妈咪。”她忧愁地问母亲,“我只想到自己。”
乔羽睫轻轻一笑,“妳不坏,妳是最乖最可爱的孩子。”
“我真的最乖最可爱吗?”乔可恬不太信,有些汗颜,“可是妈妈说好多话我都不听。”
“是啊,妳知道就好了。”乔羽睫笑着轻轻敲了女儿小脑袋一记,“以后有点良心,别老是跟妈妈唱反调。”
“人家哪有嘛!”乔可恬跺了跺脚,红着脸撒娇。
“是是是,妳没有。那乖女孩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去上学了?都七点多了。”
“Yes,madam!马上去换制服。”乔可恬先是俏皮地行礼,然后迈开双腿咚咚咚往楼上跑,换制服去也。
乔羽睫微笑凝睇女儿背影,好半晌,才转向凌非尘;他背对着她,双手插在裤袋里,挺拔的身躯僵直地站着。
“非尘。”她轻唤一声,“你吃过早餐了吗?我煮了稀饭,要不要顺便吃一点?”
他一动也不动。
“非尘?”她又唤一声。
他彷佛这才听到,身子一凛,缓缓转过来,乍见他脸上的表情,她胸口陡然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的神情,看来好孤独、好落寞,宛如那只迷路的野鸟,被困住了。
他看着她,眼神好深,好沉,看得她一颗心不禁晃荡起来。“呃,非尘,』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吃……”
他没听她说完,忽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搂住她。
他紧紧抱着她,抱得好紧好紧,彷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他的手臂,他的双腿,就连他顶住她头顶的下颔,她都能感觉到那难以形容的紧绷。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喃喃说着她不懂的话语。
“非尘,你……可以放开我吗?”她心跳狂乱,脸颊严重发烧。
他却置若罔闻。“我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他哑着嗓子,近似破碎的声音像极力压抑着什么。
“非尘?”
他猛然松开她,退后一步,幽深的眸瞪着她,隐隐漫开一股红雾,然后,雾气散去,一簇火苗慢慢窜起。
他瞪着她,咬着牙,握着拳,阴晴不定的神色泄漏他激动的心情。
他为什么这么看她?她全身发颤,脊髓发冷。他看她的眼神,好象很气她,很恨她,好象对她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的恐惧……
“非尘,你……”
“妳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突如其来地问。
“嗄?”她一愣。
“为什么妳要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他妈的这么美!”他陡然暴吼,握拳狠狠搥墙一记。
她被他吓了一跳,右手颤颤抚上喉头,呼吸暂止。
他瞪视她,复杂的、惊怒交加的、懊恼的长长一眼,然后蓦地甩头,大踏步离去。
懊死的!懊死的!懊死的!
凌非尘愤怒地开着跑车狂飙。他怕她,他竟然怕她!
他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在她面前显现软弱的一面,当她那么温柔地与女儿对话时,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从十七岁独自离家闻天下开始,他一直那么倔强剽悍,不曾允许自己掉过一滴泪。可今晨,差点在她面前破功--
懊死的!他取出手机,一面掌握方向盘,一面按下按键,拨通某个已经三个月没拨过的号码。
响了几声,而后传来一个女人喜悦难抑的声音,“非尘,真的是你吗?”女人好惊喜,“你好久没打电话来了,我以为你不要……”不要什么?女人没说下去,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女人是个外表甜美的新闻女主播,两人是在一场盎商的社交宴上认识的,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却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与她交往。
约会了几次,也上床过几次,她愈陷愈深,他却仍然无法心动。未免牵扯太多惹麻烦,他快刀斩乱麻,送了一份礼物表示歉意后,单方面停止与她联络。
“你为什么打电话来?你在哪里?”她问。
“我在台东。”他嘲讽地说,“一个鸟不生蛋的小镇。”
“啊,你很无聊吧。”她柔媚地轻笑,“要我过去陪你吗?”
他不置可否。
“非尘?”他的沉默让她又心慌起来,“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妳不用上班吗?今天要上主播台吧?”
“我……我可以装病,找人代班。”她毅然决然,表明为了与他见面,不惜放下一切。
可他忽地意兴索然。他一通电话,随时可以找到女人陪,可他竟然觉得无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想做什么?证明自己可以对女人予取予求?就算她来了又怎样?就算她表态愿为他付出又如何?他要的不是她,根本不是她!
他要的一直是那个他以为自己可以不要的女人。
“对不起。”他涩声道歉。这一刻,有种浓浓自我厌恶感。
“为什么道歉?”女人嗓音发颤。
“我对不起妳,妳忘了我吧。”他草率地挂断电话,油门放松,缓下车速。
拉风的跑车,慢慢驶离了公路,转上绿园镇的联外道路。不一会儿,经过一栋两层楼高、外表小巧的图书馆,他沉着脸继续往前开,将车子停在超市旁的停车场。
他下车进超市,首先到冰饮区搜刮了一打啤酒,然后推着购物车来到生活用品区,他一路走,一路承受超市里三姑六婆对他好奇的目光。
焙物车在卫生纸陈列架前停住,他随便挑了一袋,陈列架对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刚刚那个……是凌非尘吧?”
“他怎么会亲自来买东西?他不是买下乔家以前的房子吗?那么有钱,干嘛不请个佣人?”
“听说是他不想找镇上的人帮忙。镇长本来想介绍临时帮佣给他,他都不要。”
“唷,这么跩啊?看不上我们乡下人,怕弄脏他的家?”
“谁知道……”
熬人们又是一阵碎碎念。
凌非尘冷笑。可见小镇居民的生活真的很无趣,连他请不请佣人都能成为闲聊时的话题。
“对了对了,我告诉妳哦,王家大婶说她家媳妇有一天经过羽睫家附近,看见凌非尘跟她女儿混在一起。”
“你说恬恬吗?”
“是啊!听说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那羽睫呢?她不在?”
“她说那个时候没看到她,不过她很怀疑……”妇人嗓音放低,“这两个人又好上了。”
“什么?你说乔羽睫跟凌非尘?”
“对啊,这两个人以前就是一对,现在很有可能旧情复燃。”
“真的吗?那恬恬怎么办?凌非尘肯接受这个拖油瓶?”
“别傻了!妳没听我刚刚说的吗?他们两个感情好得很,而且说不定恬恬根本是他亲生女儿!”
“怎么可能?恬恬的老爸不是死了吗?”
“那都是羽睫说的,其实谁都没见过那男人,谁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个人?妳想想,那个时候不是有人说,羽睫被搞大肚子了吗?说不定是真的,所以乔家才急着把她送到加拿大,偷偷生下孩子……”
咯!一把开罐器跌落地,隐去了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凌非尘弯下腰,欲拾起开罐器,可一只手直发颤,好不容易才确实握起。
他颤着手将开罐器搁回架上,碰撞出一连串金属声响,一声一声,都像最严厉的擂鼓,打入他的心。
他怔立原地,脑海一下子空白。
乔羽睫无奈地望着捧着一束玫瑰花前来按她家门铃的男人。
“羽睫!”男人开心地唤她,神情满溢见到她的兴奋,黑眸闪动着仰慕。
“是你啊。”她悄悄叹息。
“对啊。”见她不是很高兴的神色,他有些紧张,拉了拉领带,“妳不高兴见到我吗?”
“没有啊!”不愿伤害人,乔羽睫直觉地摇头,想下逐客令,却不知从何说起。“呃,你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妳,”他把鲜花献给她,“这个送妳。”期吩的眸溜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内。“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乔羽睫在心底回答,可还是接过玫瑰花,道:“请进。”
她旋身,率先走进屋里,男人急急跟上,匆促之间忘了带上门。
“要喝点什么?”她在厨房里问他。
“随便。恬恬不在吗?”
“她去同学家,吃过晚饭才回来。”
“真的?那妳晚上有空啰?我请妳吃饭可以吗?”
不可以。她走进客厅,递一杯冰饮给他,静静瞅他几秒,终于下定决心。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俊杰,我不会接受你的追求。”
几个月前的家长会上,这个刚刚调任到绿园小学的年轻男老师对她一见钟情,总会不定时打电话给她,偶尔也会像这样亲自前来造访,爱慕之心明显。
“我……我知道。”陈俊杰坐在沙发上,猛搓着手,“我知道妳心里很犹豫,妳不想替恬恬随便找一个继父,可是我保证,我会是个好爸爸,我会很疼她的!”他急切地看她,“只要妳肯给我机会,我可以证明……”
“你错了,我并不想替恬恬找爸爸。”乔羽睫柔柔打断他,“恬恬跟我两个人过得很好,我不会因为要替她找个父亲而跟男人交往,也不会因为她不跟男人交往。”
“那妳……妳的意思是……”陈俊杰呆掉,话说得结结巴巴。
“我拒绝你,是因为我自己。”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她叹息。
“妳的意思是……妳不喜欢我?”陈俊杰刚白了脸,“可是妳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妳怎么知道……”
“我知道。”
“妳只是排斥而已!温泉告诉我,自从妳丈夫去世后,妳从来没跟任何一个男人交往,妳、妳、妳该不会到现在还在想着他吧?”陈俊杰激动地站起身,质问她。
乔羽睫被质问得蹙起眉。
“忘了他吧!羽睫。”陈俊杰上前一步,焦虑地握住她纤细的肩,“妳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妳前夫的阴影下,妳迟早有一天要走出来,给自己找个好男人,过好日子……”
“我现在就过得很好啊!”
“怎么会好?怎么可能好?”他锐声反驳,“妳是这么一个柔弱善良的女人,妳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妳,妳还有这么长的人生要过,千万别放弃幸福的未来,妳需要男人……”
“就算她需要男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你。”冷冷的嗓音在玄关处扬起,语气虽淡,却藏不住一股利刀般的冷冽。
乔羽睫与陈俊杰两人都是一愣,同时转过头。
站在玄关处的是一个男人,身材挺拔不群的男人,刀凿般的容颜线条冷硬,一双黑眸更冷得宛如结冻的地狱。
“你、你是谁?”陈俊杰呆然地问。
“凌非尘。”
“凌非尘?你是那个律师?”了解之后,陈俊杰眼一瞇,流露敌意,“你来干嘛?你怎么会知道羽睫的地址?谁允许你就这样闯进来的?”
“这话应该问你。”凌非尘冷声反问,“你是谁?凭什么来这里?谁允许你自以为是说刚刚那些话的?”
“我……我姓陈,是绿园小学的老师。”陈俊杰慌张地应。不知怎地,在他冷厉的目光逼视下,总觉自己气势矮了一大截。“我、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喜欢羽睫,我想追她。”
“喜不喜欢她是你的自由,可是你想追她?”凌非尘嘴角嘲讽一扬,“得先问过我。”
“你凭什么?”陈俊杰不眼气。
“凭我是恬恬的亲生父亲,凭她是我女儿的妈。”
“什、什么?”此话一出,吓怔了陈俊杰,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
乔羽睫同样震惊莫名,她颤着身子,脑海剎时一片空白。
趁两人都陷入迷乱之际,凌非尘不由分说,推陈俊杰出门。“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喂,你……”
“再见!”木板门当着陈俊杰面前狠狠甩上。
一声砰响,唤回了乔羽睫心神,她白着脸,瞪着重新踏进屋里的凌非尘。窗外灰蒙蒙的天光闯进,覆落他全身,更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沉不定。
他看起来很生气,愤怒不已。可他凭什么愤怒?该生气的人是她!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她抿唇质问他。
“当然。”
他好笃定,笃定得令她浑身发颤。
“你凭什么那么说?凭什么放出那种谣言?你知不知道,你随口一句话,我以后要面对多少质疑?你要我怎么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你要恬恬怎么去面对她的同学朋友?!』她斥责他,一句比一句愤慨,一声比一声高亢。
他拧眉。“那我呢?妳对我的欺骗又该怎么说?”威猛的身躯逼近她,“恬恬明明是我的孩子,妳却不肯承认。妳没资格剥夺我跟孩子相处的权利!”
“你、你胡说什么?”她容色雪白,“恬恬不是你的孩子!”
“她是我的孩子!”
“她不是!”她高声否认。
“她是!”他吼,猛然攫住她肩膀,咬牙切齿道:“妳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妳当年有怀孕,我去找你们家以前的老管家确认过,他证实了!”
“我没有怀孕!”她狂乱地摇头,“没有!”
“妳有!妳别想否认。”他瞪她,“还是妳想跟我争论那孩子不是我的?别傻了,羽睫,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说得那么自信,那么嘲讽,那么冷酷!
他怎能这么冷酷?他不知道他现在每一句话都在残忍地撕开她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吗?
“不是你的孩子……恬恬不是……”
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凌非尘连忙稳住她,他深深望她,放缓语气,道:“我知道我从前做的事让妳很伤心,算我对不起妳,是我……错了。”他深吸一口气,眸底掠过复杂暗影。“我们重头来过好吗?”
她不说话,身子一阵一阵颤抖。
“我现在有能力了,羽睫。我可以给妳好的生活,不会让妳受苦,我、妳还有恬恬,我们三个人可以……”
“我们不可以!”她忽地尖喊,用力甩开他臂膀、她退后几步,明眸悲愤地瞪视他,“不能重头再来了,非尘,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乔羽睫!”他喝止她,不许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她眼眶一红,漫开泪雾,“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以为是!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要我跟你重头来过?我不想!我不想可以吗?”
“不可以!”他厉声驳斥,再度走近她。
她一步一步后退,“你不要逼我,别逼我。”她满布痛楚的眸瞪着他,表情凄楚地摇头,“别过来,别过来……”
“妳别想逃避我,羽睫,面对现实吧!恬恬也是我的孩子,我有资格要求身为一个父亲的权利。”
“什么权利?你根本没有权利!她不是你的孩子!”她尖喊。
他眼色一黯,“羽睫,妳别逼我,我不想用法律胁迫妳。”
“你、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争孩子的监护权?”她颤着唇道,“你想用孩子来要胁我就范?”
“如果非要这么做妳才肯让步,我会做。”他咬牙。
“你真不愧是大律师,我服了你,服了你……”她哑声讽道,泪水沿着颊畔一滴一滴滚落。
他心一紧,往前跨一步,“羽睫……”
“你别过来!”她双手环抱自己,拒绝他的接近。“如果你一定要这么逼我,我就告诉你实情,我全告诉你。”她看着他,忧伤地、沉痛地看他,“恬恬不是你的孩子。”
“羽睫!”他皱眉。
“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也不是我亲生的。”她颤声道。
“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你的调查没错,我当年是怀孕了,那个孩子是你的,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打掉了。”她泪眼迷蒙地哭诉,“打掉了,你懂不懂?”
他愣然。
“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好怕,我想找你商量,可是你已经走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怎么……怎么也找不到你。”她哽咽,“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这件事被我爸发现了,他打了我好几个耳光,我长那么大,他第一次打我,他强迫我去拿掉孩子,我不肯,他就在我饮料里下了药……”她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彷佛正在看着那惊慌无助的过去。“等我醒来以后,我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了,孩子……已经没有了。”
他倒抽一口气。
她抬起伤痛的眼看他,“你说得没错,我们是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如果生下来,我一定也会好爱好爱他,可是他没了,没了……”胸口急遽绞痛,她喘着气揪住胸前的衣服。“那时候,我知道孩子被打掉了,好伤心好伤心,我每天哭,每天念着要找我的孩子,我还拿刀割自己手腕……”
她挽起衣袖,让凌非尘看左手腕一道细细的伤痕,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我爸妈看情形不对,把我送去加拿大的疗养院接受治疗,我在那里住了一阵子。有一天,我堂姐忽然抱了一个婴儿来看我。”她展袖,按压了压下停流泪的眼,“那是一个好漂亮、好可爱的小女孩,她的皮肤好白,眼睛好大。她是我堂姐的孩子,堂姐告诉我,孩子的爸爸拋弃她了,她没办法面对这个孩子,她要把孩子送给我,让我抚养她长大,那个孩子……就是恬恬。”
她凝望他,泪水再度滑落。“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他不在了……”
凌非尘无语,脸色发白,心跳狂乱。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他茫茫然,咀嚼着这句话代表的意义,胸口一阵阵揪痛。
他做了什么?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他撇下她一个人留在小镇面对这一切,他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闹自杀,差点精神崩溃,他还……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恬恬不是我亲生的,所以她也不是你的孩子,你懂吗?”她哭着问他。
他懂,他全懂了。他只是没想到事实原来如此残忍,原来他所犯的过错那么深,那么可怕。
“羽睫,我……”他还想说什么?看着她痛哭失声的模样,他全身发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做了什么?他竟想利用一个不在的孩子当筹码来赢得她?
“你知道……”她抽咽着,正想说些什么,迷蒙的视界忽地闯进一道纤细的身影,她一震,惊喊出声:“恬恬!”
这声呼喊,蕴着太多恐惧与惊慌,教凌非尘也跟着神经一紧,僵着转过头。
是乔可恬。她不知何时回到家里,躲在玄关处看着他们,一张小脸白得一丝血色也没。
“恬恬,妳……”乔羽睫连忙抹去眼泪,迎向她,“妳什么时候回来的?妳不是要去同学家吃饭吗?”
“我……因为我本来带着小燕燕一起去的,可是牠忽然不见了,所以我回家看看牠是不是飞回来了。”乔可恬颤着唇解释。
她听到了!女儿的表情像最严酷的冰雹,毫不留情地砸向乔羽睫,她顿时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妳、妳都听见了?”
“嗯。”
“恬恬,妳听我说……”
“我不是妈妈的小孩?”乔可恬打断她,眼底,慢慢氤氲雾气。
“恬恬……”
“我亲生妈妈不要我?”她继续问,嗓音沙哑,豆大的眼泪像流星,一颗一颗坠落。
乔羽睫惊惧地望着她,“恬恬,妳听我解释……”她展臂想拥抱女儿,可后者却像躲开什么似的,急急往后一退,令她心痛难抑。
乔可恬红着眼眶看她,好一会儿,她忽地叫喊一声,转身飞也似地跑开。
“恬恬,恬恬!”乔羽睫跟着奔出大门,拚命想喊女儿回来,可乔可恬跑得太快,一下子不见了人影;而她,又一时乱了步伐,跌倒在地。
“恬恬……”乔羽睫悲怆地低唤,彷徨地望着远方深沉的夜色。“这么晚了,妳到哪里去啊?”
“羽睫,妳没事吧?”赶上来的凌非尘蹲,试图扶起他。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走开!别碰我!”
“羽睫……”
“你满意了吧?高兴了吧?”她抬头,愤恨地蹬他,“你逼我说出这个秘密,逼我承认恬恬不是我亲生女儿,你很得意,是吗?”
烈火般的眼神,毫不留情地灼烫他,他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恨过你,一天都没有。就算我在医院里拿刀割自己,我都没有恨你,可是你,你却……”她忽地哽咽,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警告你,如果恬恬出了什么事,我、我会恨你,永远都恨!”
她木然地宣称,跟着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心惊地看着她虚弱不稳、像风一吹便随时会倒地的步履。
“妳、妳去哪里?”
“我去找我的女儿,去找恬恬。”她喃喃响应,身子一歪,差点又要摔倒。
他急忙扶住她。“妳别去,羽睫。妳情绪不稳,让我去。”他抬起她冰凉的脸,心痛地看着她无神的眼。
她像具失了魂的女圭女圭,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生命力。
她是个布女圭女圭,比他在梦里梦见的还要娇弱,还要不堪,还要让他悔恨无边……他别过头,不敢看她。
“妳放心,我一定会把恬恬平安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