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让黑衣人蒙住嘴脸,一路带往迎宾馆外,他武功极好,强搂着她高纵低伏,竟无一名侍卫发现,云霓暗暗心惊。
少顷,黑衣人带她来到馆外的一片林子,这才拉下蒙住她的面巾,可箝扣她臂膀的手仍是毫不松懈。
她先是深深吸口气,清醒略微晕沉的脑子,然后才发话怒斥:“你是谁?绑架我意欲何为?放开我!”
黑衣人动也不动。
“我命令你放开我!听到没有?”她厉声呼喝,使劲挣扎。
黑衣人没动作,倒是一串破碎的笑声从不远处窜了出来,那笑声,异常沙哑,听来竟有几分伤感的味道,云霓一怔,侧转过头,望向笑声来处。
一道裹着深色斗篷的倩影由树丛后晃出来,飘飘然恍若足不点地,两束清冷的眸光如箭矢破空,狠狠射向她。
云霓瞪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顿时了悟,“是妳!”
她是海珊瑚,那曾经伪装成山野村妇收留她,却暗谋夺取她性命的女子。
“是我。”海珊瑚粉唇怪异一牵,以眼神示意黑衣人放开她。
云霓得了自由,并不急着月兑逃,一面暗暗观察周遭地形,一面淡声问道:“妳近日在宫里假扮我,过得还快乐吗?”
“非常快乐。”海珊瑚微笑更深,神情愈发诡异。“若是妳永远不回来,我就会更快乐了。”她好轻好柔地说道。
云霓敏感地听出其间隐藏的危险况味,她悄悄留上了神。“我当然要回来。这是我的国家,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妳是公主,难道我就不是吗?”
云霓一震。“什么意思?”
海珊瑚不解释,径自走向她,满是恨意的眼神落定她身上。“妳为何没死?”
云霓为那样的眼神心惊,表面却力持镇定。“妳的刀刺偏了。我醒来后逃出小屋,一队经过的难民救了我。”
海珊珊听着她的解释,神情阴晴不定,不敢相信她竟会如此幸运。
“妳应该死的。”她冷瞧着云霓,一字一句,阴森地吐落:“这世上,有妳就没有我。”
云霓戒备地望着她。“妳为何如此恨我?妳究竟是谁?”
“我是谁?”黛盾斜挑,跟着,是一串狂笑。她笑得凄厉,笑得张狂,银白月光下,她不停颤动的身影看来竟似孤魂野鬼,格外诡魅。
云霓不禁打个冷颤,蓦地,海珊瑚止住笑声,冷冽的目光意味深沉地盯住她。
“我是云霓。”她嘶声道,“只要妳不在,我就是妳,就是妳!”
蝶袖倏地翮扬,银刃冷光突然射向云霓,她骇了一跳,仓皇退一大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急促掠过,擒住海珊瑚握着刀刃的藕臂,激颤的娇躯亦被紧箍入怀。
“放开我!让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她直觉地挣扎,歇斯底里地狂喊。
“妳给我冷静点!”凌厉的嘶吼如暮鼓晨钟,唤醒了海珊瑚,亦震动了云霓。
云霓扬起眸,望向那及时救了她一命的男子,赫然发现竟是风劲,她的表哥。
“你怎么……会在这儿?”海珊瑚一见是他,宛如老鼠见到猫,整个人瘫软,几欲晕去。
见状,风劲一向不动如山的表情竟略略崩毁,云霓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这一幕。
她那英明果断的表哥,待人处事总是绝对的漠然,完全的气定神闲,由来只有他人在他面前崩溃,而他从不动摇。
可今夜,他竟为了一个假冒她的姑娘,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妳还好吧?珊瑚,振作点!”他低喊。
“你、你在叫谁?风表哥,我不……我不懂。”海珊瑚强自扬起苍白的唇,颤巍巍地笑。
“妳不必瞒我,我都知道了。”他不忍地看苦她。“我早知道妳不是云霓。”
“你、你怎么……我是云霓啊,我真的是,真的是。”海珊瑚辩解。
他无语,沉着脸,阴郁地望着她。
云霓心念一动。看来风表哥和海珊瑚并不是串通好的,他也是事后才发现她是假冒的。
“你……何时知道的?”海珊瑚哑声问。
“那天晚上妳来寝宫找我,我就猜到了。妳对我喊冷,说妳怕冷、怕痛,那时候我就猜到了。”
“为、为什么?”
“因为云霓是个公主,她从小是让每个人疼着长大的,她不知道冷,也不晓得痛,她从未尝过这些滋味,又如何会懂得害怕?”风劲沉声解释。
海珊瑚愣了愣,半晌,忽地微笑了,浅淡的笑痕,噙着某种难以捉模的绝望。
“风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虚荣、低俗、心地恶毒,一点也不像个高贵的公主,我居然还在你面前假扮云霓?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妳不可笑,珊瑚,我从不这样觉得。”
“我差点杀死云霓,你会怪我吗?”
“我不怪妳。”
“可是,你不会要我了,对不对?云霓回来了,她聪明灵巧,宅心仁厚,比我更适合当千樱的女王,对不对?”
风劲不语。
“你不必安抚我,你告诉我实话,说啊!”海珊瑚催促他。
云霓也望向他。她也很想听到风表哥的答案。在他眼底,她配得上当千樱的女王吗?
“……云霓确实比妳适合。”
这答案,震动了云霓,却好似早在海珊瑚意料当中。
海珊胡表情迷离地微笑。“比起我,你更希望她当千樱的女王,对吗?”
他默默颔首。
她好像要哭了!云霓惊慑地望着海珊瑚,前一刻她还狠绝地拿刀意欲刺杀她,这一刻,她美丽的眼却含着温柔的泪雾。
“你放开我好吗?风表哥。”她央求风劲。明明那么哀伤,唇畔的笑意却又那么清艳动人。
“妳想做什么?”风劲警觉地问她。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云霓,我只是想看清楚你。”
“看清楚我?”
“请你放开我。”她细声细气地央求。
他犹豫片刻,终于松开了她,她踮起玉足,万分温柔又万分不舍地在他唇上印下一记。
云霓惊悚。看着一个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吻上自己曾深深仰慕过的表哥,这感觉,好生怪异。
而风劲也强烈被震撼,神情恍惚地轻唤:“珊瑚?”
海珊瑚并不回应,只是缓缓地、轻盈地后退,翦翦秋水一径睇着风劲,唇畔依然漾着那若有似无的笑。寒风吹来,她衣袂飘飘,雪白的容颜衬着乌黑的发,宛似一缕遗世幽魂,随时要消散。
“珊瑚!”风劲慌忙想拉住她。
她却抢先他一步,皓腕反转,刀向自己,朝胸刺去--
“别这样!”云霓惊呼,抢上前去,试图阻止海珊瑚自尽,只是另一个人还比她快得多,臂膀横伸,挡住不长眼的利刃,刀刃刺进他手臂。
是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是他拿自己的手臂挡下海珊瑚自戕的一刀。
见血花四溅,海珊瑚似乎大受刺激,软跪在地,玉手蒙住脸,一声又一声,掏心撕肺地呼号。
她心碎了。
云电怔望着海珊瑚,不知怎地,一颗心随着那声声哀嚎,激烈地进动。她可以感觉到海珊瑚的痛苦,以及沉沉的绝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彷佛也要被这无情的命运给焚了,烧了,扯碎了,灰飞烟灭。
云霓抚住胸口,无助地软跪在地……
安置妥精神崩溃的海珊瑚及受伤的黑衣人后,风劲亲自将云霓带回公主居住的凤凰宫,摒退一干闲杂人等,与她辟室密谈。
“究竟是怎么回事?”经过了几个时辰,云霓已渐渐从震惊中回复,冷静地询问风劲。“她到底是谁?为何要进宫假冒我?”
风劲定定望着她,“她是妳的双生姊妹。”
“什么?!”她一震。
“珊瑚和妳,是双生姊妹。”风劲重复,声嗓虽低,语气却坚定。
“怎么、怎么可能?”云霓喘不过气。“她……母后明明只生下我一人啊!我从来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姊妹,而且、而且还是双胞胎……”
“我知道妳很难置信,我刚听到这消息时,也大吃一惊。不过我查过了,妳娘的确是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当年接生的医女还活着,是她亲口证实。”
“若果真如此,为何父王和母后要瞒着此事?为何这宫廷里从无人知晓我有个双生姊妹?为何连我也不晓得?”云霓一连串地追问。
“因为妳父王担心若是同时留下妳们两个,到时该立哪一位为王储好?妳们容貌相仿,谁也分辨不清,若是成了野心份子利用的对象,发起夺权政争就不好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将其中一个送交民间抚养。”
“于是他选择送走珊瑚?”云霓颤声接口。
“嗯。”
“为何……不是我?”
“妳们姊妹俩满月那天,妳父王命人搬来一堆物品,一一在妳们面前展示,妳捡了文房四宝时笑得最开心,珊瑚却喜欢胭脂水粉。妳父王认定妳才是叮造之材,便决定留下妳,送走珊瑚。”
“就这样?”云霓愕然。就凭如此草率的试探父王便能忍心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怎能这么做?”这作法,和羽帆的亲娘为了催生皇子却害他身染寒疾有何不同?
“为了国家安定,有些事不得不做。”相较于她的激动,风劲反而显得冷静。“珊瑚被送入民间后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并不确定,只知道她似乎吃了许多苦,后来被我父亲偶然遇见了,收养来做义女。”
“你父亲?”云霓又是一愣。“风城的城主风玉?”
“不错。”风劲表情沉重地颔首。
云霓默然不语,眸光流转,窥探风劲黯然的神色。
“我知道妳想问什么。”彷佛看透了她内心的疑虑,风劲淡淡地、自嘲地牵唇。“妳想问我,妳在边境遇刺,以及珊瑚顶替妳入宫,是否部是我父亲一手策划安排。”
“是他吗?”她鼓起勇气问。
“是。”风劲坦然承认。“他收养珊瑚为义女,告诉她身世的秘密,挑起她对妳的恨意,然后又训练她来假冒妳--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幕后指使的。”
云霓惘然。
“妳恨珊瑚吗?”风劲忽问。
恨她?恨那个被她父王狠心抛弃的姊妹?恨一个与她同样身为王家公主,却从小流落在外的姊妹?
只要妳不在,我就是妳,就是妳!凄厉的嘶喊在云霓脑海响起,她眼眸蓦地一酸。她怎能恨自己吃尽苦头的亲姊妹?
“她太可怜了。比起她,我幸福多了。”
“妳不怪她就好了。”风劲颇感安慰地吐口气。
云霓默然望他。她这个外表总是冷情的表哥,当是爱上了她的姊妹了吧--
她微微一笑,似喜非喜,一时也厘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好半晌,才强迫自己收束神智。
“为何风城主要派人来行刺我?”她继续追问。
“因为他这一生,心心念念的便是取得千樱王位,好报复妳的父王。”风劲涩涩地解释。
报复父王?“为什么?”
“因为他深爱着妳的母后。”
“嗄?”云霓瞠目结舌。这一切内幕,愈来愈超乎她所能想象的了。
风劲苦笑,“因为得不到妳的母后,他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我娘。可他心里仍挂记着她,渴望着她,忌妒蒙蔽了他的理智,他一直认为,若不是妳父王位高权重,掌千樱国家大器,她不会嫁给他。”
“于是他处心积虑要夺大位,好报复我父王?”她若有所思地接口,“而珊瑚便是他利用来报复的棋子之一,所以要她人宫顶替我,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里外接应。”
“大致上是这样。”
她懂了。云霓颔首,审视风劲那俊美异常的脸,忽地神清目明。
虽然他的表情仍是难以参透,眼神亦深邃难解,可她忽然领悟了风劲在这桩野心勃勃的阴谋里所扮演的角色。
“你也是他的棋子之一吗?风表哥。”她直视风劲,坦率地问。
风劲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突出此问。
“老实说,自从你在父王过世后,受命担任摄政王后,花信和火影一直对你抱着疑虑,他们认为你很可能会趁机夺权,废了我王储的身分,甚争想法子除掉我。”
风劲深深注视云霓,听出她弦外之音。“难道妳不作如是想吗?”
“我一直半信半疑。”云霓轻声道,“直到现下,我才确认了你的心意。”她顿了顿,清澈的眼瞳反照出他俊逸的脸。“其实你一直在暗暗替我守护这王位,对吧?风表哥。”
他敛眸,默然不语。
“虽然风城主一心叛变,也认为你必能助他一臂之力,但多年来,你其实一直虚与委蛇,表面遵从,暗中却护着我。我说的,对吗?”
风劲仍是不语,端俊的唇角却一扬,似笑非笑。
“你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她大胆地猜测,“否则不会把风城主的图谋告诉我,也不会赶来阻止珊瑚杀我。”
“妳真有把握?”他试探。
她坚定地颔首。
“妳长大了,霓儿。”他赞许地对她微笑。“比从前又更灵透几分了。”
云霓也回他一笑。
这一笑,云淡风轻,却是交心的释然。
多年来,她一直弄不清风表哥对她究竟是何心思,如今她终于懂了,他对她,从来不是有所图谋,他把她当亲妹妹来疼,教导她,栽培她。
他看她,就好似一个父亲看一个女儿,盼她成长,望她争气,严厉的培育只是希冀她长成一株下畏风雨的大树。她终于领悟了。
“如此一来,我便能放心将这整个国家交给妳了。”风劲忽地感叹,顿了顿,忽地端正神色,认真地凝定她。“霓儿,妳愿意协助我阻止我父亲吗?”
“当然。”她毫不迟疑地应允。“风表哥要我怎么做?”
“拒绝雪乡国王的求亲。”
雨儿不见了!
再回到房里,发现佳人芳踪杳然,羽帆起初以为她大概只是又出外散步了,可锐眸一扫,见床褥凌乱,案上一盏烛火甚至翻倒在地,便心知不妙。
然后,他又发现她连件斗篷也没披,只穿着睡衣便出去,更加确定心下的狐疑。
她不是自愿走出房门的,她是让人给掳走了!
羽帆顿时慌了,立刻叫醒了东方傲和一干随从,在这迎宾馆内翻天覆地地找,这番阵仗自然惊动了千樱的官员前来探视,东方傲托言是自己一向宠爱的小妾遭人强掳,要他派人去寻。
辟员半信半疑,直言这迎宾馆内戒备森严,怎可能任由贼人任意来去?
见他迟疑推托,羽帆失去耐性,当下便要发作起来,东方傲赶忙抢先一步,高声怒斥:“大人此言可是怀疑在下说谎?也罢,若是大人不肯信我,在下只好求见贵国摄政王,请他伸出援手。”
听他抬出摄政王的名号,官员慌了,心知万一惹毛了这羽竹国使节,招来外交之祸,那可大大下妙。“东方大人别生气,下官并无不敬之意。下官立刻派人去寻,深夜王城闭锁,料这贼人必然还在城内,跑不掉的。”
千樱官员退下,立刻召来迎宾馆内一批侍卫,命他们清查这附近可疑的人物,又特别嘱咐他们不可太大张旗鼓,以免惊动王宫,是纷纷扰扰闹了一晚,连城内的禁卫军都得知了清息,派了人手协助搜索,却还是找不到人。
羽帆又惊又怒,又是恐慌,拉来一匹马,也不管这是别国的地盘,领了贴身的护卫,就要自己去找。
“你疯啦!”东方傲忙拦住他。“这儿可是樱都呢!不是咱们羽竹国,你一个异国人领着大队人马在这王城内嚣张地四处盘查百姓,这象话吗?”
“你也看到了,这群人根本办事不力!”羽帆怒吼,“连个人影都模不着,我哪里能放心交给他们去找雨儿?”
“就算他们办事不力,也轮不到你插手!你也不想想,咱们到千樱是来干嘛的?是来求亲的!你认为人家会把金枝玉叶的公主嫁到一个连外交礼节都不懂的国家吗?”东方傲也急了,拉高声调,企图唤醒好友的神智。
羽帆愣了愣,略略清醒过来。
东方傲趁势继续劝说:“你别心急,再等等吧。现下月黑风高的,自然不好办事,待天亮以后,说不定马上就找到人了。”
“可天亮后,城门一开,那人要逃就更容易了。”羽帆依然心神不定。
“这倒也是。”东方傲寻思片刻。“这样吧,我把雨姑娘的画像给绘出来,让他们交给守城门的卫兵仔细盘查,若是贼人妄想带她出城,肯定能发现的。”
“可万一他没带她出城呢?万一他找了个杳无人烟之处,打伤她,凌辱她,甚至杀了她……”羽帆一顿,不敢想象那样的可能性。
若是雨儿被杀了……不!只要遭到一丝丝折磨,他都不能原谅伤害她的人,绝不原谅!羽帆脸色一沉,锐眸掠过杀机。任何人若胆敢伤害她,他绝对会以牙还牙,百倍奉还。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静紊乱的心韵,在案边坐下,大手紧紧拽住桌缘。
见好友总算冷静了些,东方傲松了口气,忙命人备上文房四宝,他摊开宣纸,正要下笔时,羽帆忽然扬声--
“我来画。”
“嗄?”东方傲一愣。
“你不常见到她,肯定抓不住她五官神韵。”羽帆涩涩解释,抢过毛笔。
“也罢,就由你来吧。”东方傲微微一笑,乐得坐在一旁休息,看好友一笔一划勾勒心爱女子的容貌。
羽帆并不擅丹青,画技只能说一般而已,但许是用了心思来揣摩描绘吧,画中女子看来竟栩栩如生,尤其唇畔一抹灵气的笑,以及眼底那隐约跃动的俏皮味,更是传神。
他是真的爱上那位姑娘了,很爱很爱。东方傲望着好友,在心底暗叹。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呢?
“好了。”点下最后一笔后,羽帆小心翼翼地举高画像,仔细端详。
清晨初透的晓光,染上了画中人的眉眼,更添了几分神韵,羽帆痴望着,眼神一点一点迷离……许久,他才恍若从梦中惊醒。
“妳会没事的,雨儿。”他低低对画中人说道,“一定会没事的。”
“天也亮了,我让人把画像给传出去吧。”东方傲接过画卷,正要踏出门槛时,一道纤纤倩影迎面而来。
“雨姑娘?!”他愕然喊,而这声呼喊亦震动了羽帆,他急急旋身。
站在房门口的正是云霞,她披着件粉樱色滚白狐毛边的斗篷,墨发上嵌着根金步摇,蛾眉淡扫,朱唇轻点,粉妆五琢的模样较平常更清丽三分。
“雨儿!”羽帆急奔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柔荑。“妳没事吧?还好吧?他们在哪儿找到妳的?妳没受伤吧?贼人没伤害妳吧?”
“我……”云霓轻启樱唇,还来不及回答,东方傲讽刺的嗓音抢先一步扬起--
“看这情况也知道雨姑娘毫发未伤,好得很呢!”
羽帆一愣。
“雨姑娘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背后想必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秘密吧。在下就不打扰妳交代前因后果了,先行告辞。”东方傲冷笑一声,抛给云霓一记警告意味浓厚的眼神后,闭门离去。
羽帆被东方傲的几句话挑起了疑心,瞇眼打量云霓,果然发现她不仅毫发未伤,连衣裳也换过了,华丽贵气,不似寻常姑娘的打扮。
“妳去了哪里?这身衣裳打哪儿来的?”
云霓不语,莲步轻移,亭亭玉躯站定他身前,她仰起秀美的容颜,凝睇他片刻。
“我有件事想问你,羽帆。”
“什么事?”他皱眉。
“我想问你,是不是非娶千樱的公主不可?”
“妳问这个干嘛?”他瞪她。
“你回答我。”她固执地追问,“你告诉我,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与千樱王室联姻?”
“妳说什么?”
“我问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与千樱王室联姻?”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
他瞠瞪她。她莫名其妙失踪,又莫名其妙出现,他还没要她给个交代呢,她竟有胆反过来质问他!她究竟把他当什么人了?有没将他放在眼底?
“我娶不娶千樱公主不关妳的事!妳管不着!”他气极,粗鲁地咆哮。
“你喜欢我!不是吗?”她丝毫不畏他的怒气,高声反驳,“若是你真的喜欢我,真想要我留在你身边,就回答我这个问题。”
这是在威胁他吗?羽帆更怒了,心海翻腾。“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非娶千樱公主不可!我娶定了!”
她倒吸口气,不敢相信地瞪他。
他憎恶那样的眼神,好似她对他有多失望似的。这样的眼神,从小到大,他被看够了,不想再忍受!
“不许妳这么看我!”他粗吼,展臂拽住她肩膀。“该死!妳根本没资格质问我,该我问妳才对!说!妳失踪了一夜,究竟上哪儿去了?”
“我上哪儿,又关你什么事?”她涩涩反问。
“妳说什么?”这回,换他倒抽口凉气。
她凄楚地凝望他。“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非娶千樱的公主不可?”
冷涩的嗓音揪拧了他的心,他气息一颤,霎时有股向她道歉的冲动,可转念一想,却又为自己的心软感到懊恼。
“妳口口声声问我为什么,好,我就告诉妳。”他愤然撂话。“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因为她能帮我取得大位!这样妳懂了吗?”
云霓闻言,容色顿时刚白。
“原来如此。”她嗓音发颤。“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身为羽竹二皇子,自然是很不甘心什么好处都让兄长占尽,自然是处心积虑想夺权了。”她顿了顿,“若能成为千樱女王的王夫,她必会答应借兵助你,只待时机成熟,你就能一举夺得皇位了。这,就是你的算计吧?”
“不错!”
“我懂了,确实是好盘算,确实是价值连城的婚姻。”她颤颤地、自嘲地笑了,笑声沙哑而破碎。
羽帆心一扯,莫名的凉意窜上骨髓。
“那我又算什么呢?”她轻轻地、淡淡地问他。“我在你心中,算是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妳!”
“是啊,你的确这么说过。”她扬起眸,一向飒爽的笑容此刻竟浸染着些许的苦。“若是我告诉你,我真正想要的,偏偏就是名分呢?”
“妳别闹了!雨儿,妳明知我做不到!”他低咆,烦躁地踢了下桌脚。“我知道我对不住妳,我答应妳,我会尽一切能力补偿妳还不行吗?妳就非逼着我走上绝路不可吗?”
“要你为我放弃野心,算是逼你走上绝路吗?”
“对我而言就是!”火焰双眸烧灼她。“顶多我答应妳,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那位公主,这样总行了吧?她对我而言,只是一颗可以好好利用的棋子而已!”
“也就是说,你白天会和公主出双入对,装作一对恩爱夫妻,晚上却搂着我入眠,视她为无物--是这样吗?”
羽帆不笨,自然听出她语中的嘲讽意味,他紧握拳,狠搥桌面一记。,那妳究竟想要我怎样?”
“我要你,断了这份痴心妄想。”她冷冷回应,射向他的眸光如冰,如刀。“我绝不让你阴谋得逞。”
那冰刀般的眼神看得他既狼狈,又不禁愤慨。“妳以为自己是谁?凭妳也想坏我大计?”
“我当然可以。”她森冷地、古怪地扬唇。“因为我,就是云霓。”
“什么?!”
“妳就是……云霓公主?”羽帆颤问,脸色惨白。
“不错。”她点头,脸色没比他好几分,同样苍白似雪。
他吊着呼吸,不敢置信地瞠瞪她,脑海一片空白。许久,他才寻回一丝丝理智。
“妳倒是告诉我,一个公主怎会流落到跟异国难民在一起?”
“我在边境遇到刺客,一个人逃到山区里,让经过的雪乡难民给救了。因为情势未明,我不敢妄自表明身分,所以才暂时跟着他们一起走。”
“那妳之前跟我说的故事呢?妳跟表哥约了私奔那一个?”
“全是骗你的。”她直视他。“权宜之下编出来的谎言。”
全是谎言?羽帆一震。他竟让一个女子给骗得团团转?她还骗了他什么?那些喜欢他,心疼他、永远不离开他的情话也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吗?都是编出来哄他、骗他的?
而他竟傻到相信了!竟傻到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竟傻到以为她会伴他一生一世--全是谎言!是虚的,假的!
羽帆蓦地狂吼一声,伸臂一挥,案上文房四宝全跌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告诉我,妳之前在羽樱城跟我说的那些,也是假的吗?”他磨牙问道,终究是不死心,还想确认。
“……我只是希望你能安下心,早日往千樱出发。”
“妳骗我说不离开我,默许我来千樱求亲,其实只是想我带着妳回到王城吗?”
“不错。”
“妳……该死!”羽帆嘶声咆哮。“真该死!”他旋过身,再次掐握她纤细的肩头,野兽般泛红的眼愤恨地盯住她。“妳说!妳究竟是否真心喜欢我?妳说过不离开我,那也只是权宜之计吗?”
云霓不语,倔强地扬起下颔。
“妳倒是说话啊!”
她瞪他,清澈的眼底汹涌着滚滚海涛。“你怎么敢问我这些?你有何资格来质疑我?是谁说娶千樱公主只是为了利用她?是谁说他永远也不可能拿真心待她?是谁说她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笑的棋子!”
一连串的控诉逼得羽帆气息一窒,他闷着胸窝,狠盯住她的眼阴晴不定。
“你根本没资格质疑我的真心!”她冷哼,愤然拂袖。
他一时无语,明白自己在这场交锋中落了下风--对她,他总是处于下风,总是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总是辩不过她,折服不了她。他好懊恼,真的懊恼!
“可恶!”他恨然猛搥案面,一次又一次,似在藉此宣泄心下无限愤恼。
眼看他的手背肌肤都让他激烈的举动给磨破,渗出血来,云霓心一揪,又是不舍又是气愤。
她深呼吸,拚命镇静紊乱的心韵。“我今天来,除了告诉你我的真实身分,还有件事想跟你打个商量。”
“哈!鲍主殿下说话何必如此客气?”他停下粗暴的动作,抬高俊脸,讥诮回话,“有事不妨直说。”
“我可以答应你的求亲。”
“嗄?”羽帆愕然,完全没料到她会突出此言。他瞇起眼,狐疑地打量她,“妳明知我想利用妳,还愿意嫁给我?”
她眼神一黯,不否认,微微颔首。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与你交换条件。”
“哦?”
“我可以借兵予你,助你发起夺嫡兵变,但相对的,你也要应允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一年。”清目如天边明月,朗朗澄澄。“我们的婚约,只有一年。”
他皱眉。“我不懂。”
“一年之后,你我婚约解除,各不相干。这样你明白了吗?”
他瞪视她。“妳的意思是,我们只是演一出珠联璧合的戏码?”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赶鸭子上架。”她冷静地解释,“这桩婚事是我风表哥非逼我答应不可的,他要我为千樱的利益与邻国结秦晋之好,若不是嫁给你,就是雪乡国王,可我,两个都不想嫁。”
“所以妳就打算行一个拖字诀?”
“等我年满十八岁,正式登基后,就再也没人能强迫我做些什么了。”她骄傲地昂起下颔。
这理由听来是充分,但他仍狐疑。堂堂千樱未来的女王,如此将婚事当儿戏,能得到百官人民的谅解吗?
鹰眸锐利地审视她,云霓被他看得方寸大乱,差点把持不住强装的镇定,“你若是不肯允我,那我只好下嫁雪乡国王。”
“什么?”他眉宇揪拧,眼角抽搐。
“你不肯答应我,我就嫁给端木弘。”她挑衅地瞅着他,“反正他也很想与我联姻。”
“妳住口!”他怒咆,一思及她极可能真的琵琶别抱,气血直冲上脑,脸色涨红。“不许妳嫁给别的男人!妳听到了没?我不许!”
她凝望他,见他如此激动,喉间一哽,冷硬的心不禁悄悄融化。“那你……愿意答允我的条件吗?”
“我允了!我允了就是了!”嘶哑的咆哮,隐隐透出一个男人内心的惊慌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