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岁生日。
二字头的最后一个生日,再下一个生日,人生便要堂堂迈入三十岁。
三十,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数字,庄晓梦相信这世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人希望永远不必面对这个数字。
可是就像坐一台往上的电梯一样,既然坐进来了,就只能抬着头,无奈地看着数字一格一格往上亮……
叮咚!二十九楼到了,电梯门开启,电梯小姐欢送客人出电梯,绽开笑容。
灿烂、甜美,闪着自信又无忧的光芒,刺眼的笑容。
那是二十出头的女人才拥有的笑,因为那年纪的女人还相信这世界是有奇迹的,相信自己的笑容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嘿,不是那样的。庄晓梦好想告诉电梯小姐。跟妳说啊,等妳再老一点就会明白了,事情不是妳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是不会那样笑的。
那会怎么笑呢?
听着,二十九岁的女人会这样笑──咦?怎么笑呢?庄晓梦思绪一顿,愣然眨眨眼,有几秒的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然后,萝拉.费琪的歌声提醒了她。
性感的、慵懒的、略带沙哑的歌声,DreamALittleDream,来吧,作个“小小的梦”。
很好,她果然接受召唤,又在作白日梦了。
庄晓梦叹气,幽幽的,长长的,几乎要延伸到世界尽头的叹息。她捧起桌上一杯调得极梦幻的长岛冰茶,咬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真是够无聊了,居然在LoungeBar里跟幻想中的电梯小姐对话起来,而且还对得不顺利,说到一半居然忘词。
啧!懊不会人老了,脑子真会变得不灵光吧?
庄晓梦懊恼地对自己扮个鬼脸,瞥了眼腕表。八点半,她已经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是怎样?今天过了就满二十九已经够让她郁闷了,她最要好的两个姊妹还要选在这天放她鸽子,雪上加霜?
手机铃响,乐声是她最近迷上的音乐剧“歌剧魅影”的序曲。
“喂。”
“晓梦,是我。”一道很温柔的嗓音,徐徐悠悠的,很从容不迫。
“静!妳在哪儿?我等妳们很久了耶!”
“抱歉,我安亲班这里有点事,有个家长一直没来接小孩,其他老师晚上都有事,我不好意思留他们下来,所以……”
“所以只好妳这个负责人亲自留下来等吗?”庄晓梦接口,虽能理解好友的困难,但仍有些哀怨。
“抱歉。”沈静道歉。“童童呢?她还没到吗?”
提到另一个好友,庄晓梦更哀怨了。“她刚打过电话来了啦,说是班机误点了,她会晚点到。”
“喔。”
“什么『喔』?妳们俩实在太不够义气了!我生日耶!结果妳们让寿星一个人孤伶伶地在酒吧里等,知不知道这样很丢脸!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人家说不定还以为我失恋了来喝闷酒哩!”庄晓梦忿忿不平。
“好啦,晓梦,妳别生气,是我们不好。”沈静忙安抚她。“我刚刚已经跟那个家长联络了,他就在路上,快到了,等他来把孩子带走我马上就过去,妳再等一会儿好吗?”
“哼。”
“晓梦……”
“好啦好啦!”庄晓梦收拾不满的情绪,平静下来。“妳也别急,反正我都已经在这儿等了,不差这几分钟,妳开车的时候小心一点,OK?”
“OK。”沈静轻轻一笑。
庄晓梦切线,无奈地瞪了亮着冷光的萤幕几秒,才将手机搁回桌上。
看看一杯长岛冰茶已经被她喝了一半,她百无聊赖地翻起菜单,想点些小吃。
思绪朦朦胧胧的,差不多又要走神之际,一道尖锐如刃的嗓音蓦地从她身后射过来,刀锋划过她耳畔的空气──
“墨未浓!你可以再大牌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一个小时又三分钟!”
好大的怨气。
庄晓梦好奇地回过头,沙发椅后的玻璃屏风略微挡住她视线,不过她仍看见正在发飙的是一个容貌极娇艳的女子。
她有一头浪漫的鬈发,肩上披着亮紫色的薄披肩,手上一串民族风的环圈随着她愤慨的手势叮叮当当地响着。
“你说话啊!你哑了啊?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迟到这么久!”
“我说过了,我在开会。”背对着庄晓梦的男人冷淡地回应,仍然坐在沙发上,覆着黑色西装外套的脊背挺直。
“开会开会开会!你一天到晚在开会,你的眼里只有工作!今天是我生日,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啊,原来今天也是那个女人的生日。
庄晓梦扬眉,对如此的巧合颇感有趣,于是更加兴味地竖起耳朵,听隔壁情侣吵架。
说是吵架,大部分时间都是那美丽的女子一人唱独脚戏,她的男朋友好像不怎么理会她,由她自说自唱,偶尔搭腔几句,声调也是淡淡的,没一丝高低起伏。
庄晓梦歪歪唇。
都到了这时候了,这男人居然还不当一回事?这种男人,谁当他女朋友谁倒楣!
丙然,美女被他冷漠的反应搞得心情愈来愈糟,濒临歇斯底里。
“墨未浓!你、你、你──你非这样气我不可吗?!”气到都结巴了。
庄晓梦不得不感到同情,同为女人,她能了解对方的苦。她站起身,虽然心底不免觉得自己多事,却还是忍不住想插嘴。
“小姐,这种男人妳跟他多说也没用,妳自己保重点,气坏身子划不来。”
好心的劝告换来四道凌厉的眼光,女人懊恼地瞪她,男人也颇为不悦。
“妳是谁?”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庄晓梦立刻领悟自己多嘴了,看来没人感激她的多管闲事,她尴尬地摇摇手。“呃,没事,两位继续,我不打扰了。”
女人冷哼,美眸回到男友身上,眼看他依然冷静淡漠如一座雕像,愈想愈气,拿起桌上那杯龙舌兰日出用力往他的方向一泼。
他直觉地一歪肩膀,灵敏地闪过,酒液如箭矢,直接飞向庄晓梦。
中!
庄晓梦冻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垂落视线,望向衣襟上慢慢渲染开的粉橙色。
对自己造成的灾难,坏脾气的美人毫无反悔之意,马上又端起一杯水,再次往男友身上泼去。这一回,他没有躲,乖乖任女友泄恨。
美人满意地冷笑,高傲地抬起下颔,踩着细跟高跟鞋,纤腰款摆地离去。
墨未浓摘下沾上水珠的眼镜,拿出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挂回眼镜,将半湿的发绺拨整齐,才转向依然呆站在原地的庄晓梦。
“真的很抱歉,小姐,让妳遭受无妄之灾。”嘴上是在道歉,表情却让人感觉不到什么诚意。
庄晓梦磨牙。“这件洋装是我新买的。”而且是为了哀悼自己的生日,狠下心刷卡买的名牌──将近一个月的伙食费啊!
“不好意思。”墨未浓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站起身,将一袋东西递给她。“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个送妳。”
“这什么?”庄晓梦瞪视粉女敕精致的纸袋,上头印着鲜艳的FENDILogo。
“一件小礼服,本来打算送给我女朋友的。”
“你把要给女朋友的礼物转送给我?!”庄晓梦受不了地提高声调。这男人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算是赔礼吧,抱歉弄脏了妳的衣服,妳看起来跟她的身材差不多,应该穿得下。”
就算穿得下又如何?她为什么要接受他买给别的女人的礼物?
“不用了!”她将纸袋退还给他。
他却不肯接。“难道妳打算穿这样四处晃吗?”淡淡幽幽的眸光落定庄晓梦胸前。
她呼吸一促,感觉到那两道眼神隐隐约约藏着的嘲弄意味,霎时又气又恼。
“去把衣服换上吧。如果尺寸不合,我马上拿去换。”见她窘得脸颊晕红,他似乎颇觉好玩,多看她两眼。
看什么看啊?这人真讨厌!
庄晓梦气得牙痒痒,却也明白这人说的对,与其继续穿这件五颜六色的洋装出糗,不如识相点换衣服。
她横他一眼,捧起纸袋遮在胸前,往化妆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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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晓梦呆瞪着镜中的自己。
那个男人的眼光挺准,他女朋友的身材果然跟她差不多,白色的FENDI小礼服完美地勾勒出她胴体的曲线,荷叶边的裙襬在她小腿际晃着温柔的波浪。
他唯一看走眼的,大概只有她的胸部。庄晓梦低下头,讽刺地打量自己看来彷佛波涛汹涌的胸前──幸好她今天为了配合新洋装,特地穿了魔术,否则可能没办法撑起这件优雅的小礼服。
她挑剔地审视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定无一处不合身。
好了,可以出去了!
她告诉自己,可是双腿却像灌进了水泥浆,凝固在花冈岩磁砖地面。
她走不出去。
不是因为衣服不合身,更不是因为衣服难看,而是太过合身,又太过好看了!
蕾丝领,高腰,不对称的荷叶裙边,这件小礼服融合了本季最流行的元素,一种属于维多利亚时代夸张又雅致的梦幻。
虽然她爱作白日梦,却很明白这样女人味到极点的风格完全不符合她平日的调调。
凉凉的、美妙的丝料触感,唤醒了她肌肤上一颗颗疙瘩,她颤栗着,脸颊像着了火。
不行,她不能出去,穿这样太不像她了。
穿成这样,她说不定连走路都像鸭子一样不自在,别人会怎么笑她呢……可恶!她到底在畏缩什么啊?庄晓梦神智一凛,不满地对镜中的自己作势挥挥拳头。
她都二十九岁了,差一岁就三十了,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女生,还怕什么别人的眼光?
别人要看就让他们看吧,要笑就笑,她才不在乎呢!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去。
她鼓起勇气,假装没注意到沿路无数道咄咄的视线,回到座位上。墨未浓彷佛已等得不耐烦,索性打开手提电脑工作。
他专心地在键盘上敲打,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尴尬,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几秒后,她咳两声。
没反应。
可恶!庄晓梦暗暗咬牙,又咳两声。
这回他总算听见了,抬起头,清俊的眸光锁定她。
她尴尬地由他打量自己,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原本淡漠的眼神似乎渐渐点亮了一丝兴味。
“合身吧?”
“嗯,还可以。”她不情愿地点头。
“喜欢吗?”
她没回答。
“妳穿这样很漂亮。”他不吝惜地赞赏。
她怔住。
她没听错吧?这男人赞她漂亮?庄晓梦不信地眨眨眼,初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穿一身黑西装,银色衬衫,领带松松地垂在胸前,衣扣最上一颗打开,微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头发梳得很整齐,俊挺的鼻梁上挂着副很书卷气的眼镜。
他的五官端方,有棱有角,紧抿的嘴角像几百年难得微笑似的,眼神跟表情都很冷,却不吓人,反而蕴着一股让人想一探究竟的气韵。
这男人长得……挺帅的。
很俊,很有气质,盯着人看的眼是一对墨黑的磁石,能轻易搅乱一个女人的心域磁场……
糟糕!她是怎么了?心跳得好快。
庄晓梦僵着脸,近乎恐慌地听着正在耳边演奏摇宾乐的心音,咚、咚、咚、咚,好强的节奏,是浩室舞曲吗?
“没问题的话我先走了。”墨未浓收拾电脑,放回黑色手提包,站起身。“再见。”
再见,他跟她说再见。
庄晓梦茫然点头,茫然注视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他没问她的名字,也没费事交换彼此的名片,对他而言,她只是漫漫人生一个不起眼的过客,他毫无兴趣。
他对她没兴趣。
庄晓梦收回视线,失神地坐回沙发椅上,捧起酒杯,一口气喝干杯中物。
胸口那沈甸甸的东西是什么?她不想去分析,就算不分析也知道。
她对自己摇摇头,嘲讽一笑。
“怎么啦?一个人在这里笑什么?”带笑的嗓音。
庄晓梦抬头,很高兴两个好姊妹总算来了,表面上却不给好脸色。
“妳们还好意思笑?都几点了,现在才来!”
两个迟到的女人交换一眼,都很抱歉。
“好嘛好嘛,别生气。我们买了蛋糕来,是妳最爱吃的水果抹茶蛋糕喔。”童羽裳坐到庄晓梦身边,整个人腻在她怀里,甜着嗓音发动撒娇攻势。“不要生气了啦!”
“哼。”
“好嘛好嘛,是我们错了,对不起。哪,今天这顿算我跟静的,怎样?”
“我是寿星,本来就应该妳们请客。”
“那下次好了。妳不是一直很想吃酸菜白肉锅吗?下次我们请妳去吃。”
“这可是妳说的喔。”庄晓梦睨了童羽裳一眼。“到时别又哭穷耍赖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童羽裳信誓旦旦地举手。“我发誓,绝不耍赖皮。”
“妳的发誓有用的话,就不会被男人骗那么多次了。”庄晓梦狠心吐槽。
“啊,晓梦,妳居然──”童羽裳猛然退后,手捧胸口,泪眼汪汪地眨着眼,扮出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呜呜,静,妳来评评理啦!我好命苦,失恋已经够惨了,还要被好姊妹这样糟蹋。”
童羽裳转台坐上另一张沙发,趴在沈静怀里哭诉。
“别哭别哭,晓梦跟妳开玩笑的。”沈静拍着童羽裳的背,拚命忍住唇畔笑意。“好了,晓梦,妳就原谅我们这次吧。”
沈静温言劝她。
童羽裳也眨巴着眼,好可怜地瞅着她。
庄晓梦噗哧一笑。“好啦,我刚是故意逗妳们的,行了吧?”
“真的?”童羽裳眼睛一亮,又坐回庄晓梦身畔,亲昵地抓着她臂膀磨蹭,像小狈一样黏人。
“拜托妳──”庄晓梦翻白眼。“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别这样装可爱好吗?”
“人家就是可爱呀!”童羽裳真不怕恶心。
庄晓梦作势欲吐,童羽裳不依地拍她肩头一下,视线一落,忽然兴奋地扬声:“咦?晓梦,妳今天打扮得好性感耶!什么时候买的衣服?好漂亮!”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送的?谁送的?”
“妳们不认识啦,一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送妳衣服?”这下,童羽裳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就连一向内敛的沈静,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快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嘛,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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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啊。”
问题是他不想说啊!墨未浓撇撇唇,无奈的眸光扫向特意前来办公室探望他的学长。
魏元朗,他念书时最仰慕的学长,一个年纪不过三十余,还很年轻,却已在这个业界名震四方的男人。
他一直是墨未浓的目标。
“学长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贝贝的事吗?”
“她都打电话来跟我哭诉了,我能不来关心一下吗?”
墨未浓眼神一冷。“她不该打电话给你的。”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没必要扯学长下水。
“她心情不好,总是需要找人听她说话的。”看出他不高兴,魏元朗温声解释。“你别怪她。”
她想抱怨可以找她那些姊妹淘啊,何必非扯上元朗学长?
墨未浓冷抿着唇,斟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魏元朗,另一杯捧在手上喝了一口。
他很清楚贝贝的想法,她是希望元朗来当两人的和事佬,她知道他一向最敬仰这位学长,也只听学长的话。
他真后悔当初一时不察,让贝贝有机会认识元朗。
“听说昨天是她生日,结果你还迟到,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啊,也别老是忙着工作,有空多陪陪女朋友啊!”
“……”
“晚上买束花,去跟她好好赔个罪吧。”
“我知道,我会再找时间跟她说。”墨未浓放下咖啡杯,随口应道,显然不想多谈。
魏元朗看他的表情,也知他只是应付自己,摇摇头。“看你这样子,真难想象你以前为了追女生,可以每天接送人家上下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墨未浓撇撇嘴。他现在可不会笨到把时间浪费在讨女人欢心上。
他瞥了眼腕表,转移话题。“差不多是开会的时候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我们一起过去。”
今天是“翔鹰集团”一季一度的员工大会,几个大头会轮流对员工精神讲话,顺便揭示未来一季的营运计划。
“OK,我等你。”魏元朗也识相地不在前一个话题打转,他瞥了眼墨未浓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这么多公文要看?”
“你说这些?这是人事资料,总裁要我从集团里挑几个优秀人才,成立一个新部门,这些是品甜推荐给我的。”
“既然是品甜推荐的,肯定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魏元朗笑,顿了顿。“对了,礼哲之前跟我提过,他说你这个新部门好像是要做类似创投方面的工作。”
“没错。”墨未浓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眸闪着光。“不过在对外投资以前,我们首先会从集团内部开始,看能不能还有其他事业单位循学长的模式成功。”
魏元朗所领导的电子商务公司当初其实也是“翔鹰集团”其中一个事业单位,后来独立出去,摆月兑了母公司的束缚,鸿图大展,一飞冲天,连带也使得当时因为裁员闹得风波不断的“翔鹰”,能够重振企业形象。
从此以后,只要是稍有野心的事业单位主管,莫不以魏元朗的成功模式为目标。
“礼哲说他对这个部门期望很高,加油吧!”魏元朗鼓励地拍拍学弟的肩。“对你,我可是很有信心的。”
“多谢,我会尽力。”墨未浓笑望魏元朗,丝毫不掩野心勃勃的眼神。他收拾好档案。“走吧。”
两个男人坐电梯来到地下一楼,宽阔的员工餐厅内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正拿着麦克风在临时搭起的台上卖力演说的是“翔鹰集团”的财务副总裁,柴玉明。
魏元朗掏掏耳朵。“这老头一开口说话,就没完没了,我看我们有得听了。”
正论。
墨未浓完全赞同。一直以来,柴玉明凭借自己老臣的身分,又是股东之一,倚老卖老,在集团内养了一大票势力,几乎对每一项决策都要过问,就连总裁纪礼哲都经常拿他没办法,何况他们这些替人打工的后生小子。
老人家要训话,他们也只能洗耳恭听了。
柴玉明滔滔不绝,像绑粽子似的讲了一大串,一颗接一颗念不完,底下的员工开始走神,有些撑不住的竟打起盹来。
谁知柴玉明年纪老归老了,眼睛还利得很,锐目一扫,厉声点名。
“庄晓梦,起来!”
“嗄?”被点到名的女人显然吓了一跳,震惊得弹起身,还撞上面前的桌子。
笑声响起。
墨未浓也不禁莞尔,望向那个当众被点名的倒楣女子。
她坐在很前面,远远地他只能看见她的侧面,她拢了拢鬓边发绺,似乎有些窘迫。“柴老──呃,副总裁有何指教?”
“妳说!我刚刚说了什么?”
“嗄?这个嘛──”完全状况外。
柴玉明狠狠皱眉,怒瞠她一眼。“我刚刚说,现在是知识经济的时代,知识分享很重要,每个人都应该不吝跟同事分享自己知道的东西。就比如妳吧,妳现在虽然做财务的工作,可是以前在证券公司当过研究员,有空也可以开开课,教教部门同事怎么做产业分析。对吧?”
庄晓梦没吭声,沈默了两秒,忽然走向柴玉明,朝他比了个手势,要他交出麦克风。
柴玉明怔住,出乎意料,不自觉地将麦克风递给她。
台下所有人也跟着全呆了,不明所以地注视这一幕。
只见庄晓梦接过麦克风,大摇其头。“拜托!柴副总裁,我如果有那个能耐教大家做产业分析,早就升分析师了,还会来做财务吗?就是因为混不下去才来这里啊!”
这、这、这是在跟他顶嘴吗?
柴玉明铁青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而庄晓梦彷佛也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警觉自己的大不敬,明眸圆睁如铜铃。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像两只不情不愿被拎上擂台的饲料鸡,惊慌对望。
笑声再度爆开,这一回的威力可比方才那零零落落的轻笑强多了,有人笑到捧肚子,有人趴弯腰,还有人握拳敲桌子。
在哄堂大笑中,庄晓梦一步一步走回原来的座位,步履僵硬,脸泛霞彩,看得出来极为窘迫,却又力持镇静,假装这样的出糗不算什么。
墨未浓惊奇地望着那道缓缓飘下台的倩影。“你认识那女人吗?学长。”
魏元朗摇头。“我想应该是柴老手下的人吧。否则以柴老那么爱摆架子的性子,怎么可能认识区区一个员工,还喊得出她的名字?”
“是柴老的人啊……”墨未浓沈吟,唇瓣微微抿着,似笑非笑。半晌,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要她。”
“什么?”没头没脑的宣言令魏元朗一愣,片刻,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要把她调来你的部门?”
“嗯。”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最讨厌跟女人共事吗?”
“你曾经看过能让那老头当场吃瘪的女人吗?”墨未浓斜挑起眉,问。
“Never。”魏元朗一弹手指,懂了。
能让柴玉明当众愣住的女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天这个恐怕是唯一一位。
“这女人很有趣。”墨未浓淡淡评论,盯住庄晓梦背影的眸,闪过一丝玩味──
“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