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公司和“宝华企业”商谈订立合约的事情,宋浩男是董事长,可以不用事事亲为,不过他今天破例出席了。
宝华和宋氏比较起来,就好比星光之于皓月,大大不如。
宋浩男会出席的原因只有一个:宝华是江如瑛母亲的公司。
陈英玲这次回台湾,除了陪江如瑛开画展,主要是特地来和宋氏搭上关系的。她在美国和台湾都设有工厂,制造运动器材,近年来经济不景气,连带使她的产品销售无门,前景已经是岌岌可危,随时有破产的可能,这回若能得到宋氏的大力支持,签下这分合约,宝华就能起死回生了。
陈英玲本以为这种合约派个经理来谈即可,没想到连董事长都出面了,令她受宠若惊。
眼前这个气度闲逸、容貌过人的男子,就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吗?太不可思议了,听说他还同时兼理其它公司。
“请坐。”宋浩男细细打量这位中年妇人,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眉眼之间和江如瑛很相似。
陈英玲欠欠身,抚平裙子坐好,清清嗓子:“宋董事长真年轻。”
“陈女士是质疑我的能力吗?”他挑起一边眉毛。
“不!不!”真是说错话了,她连忙否认解释:“宋董事长是个青年才俊,谁人不知道?”
他看也不看合约:“陈女士的合约书我已经看过了,贵公司研发的运动器材相当不错,我很感兴趣。”
她立刻坐直身子,受到莫大的鼓舞:“宋董事长欣赏我们的产品?那真是太荣幸了!不知道贵公司是否愿意出资共同合作?”
他沉吟了半晌:“我调查过你们公司,近年来好象经营得不大顺利?”
“如果宋董事长肯签合约,对本公司真的助益良多。”
“陈董事长很会说话啊!”
“哪里!哪里!”
这位传闻即将成为宋氏王国接班人的宋浩男,当真精明厉害,丝毫不逊其父。
不露喜怒之色,无能揣度他神秘的心思,究竟他对此事的态度是好是坏,陈英玲没有一丝把握。
令她忧急的是,这次的合约签署成功与否,对宝华的未来有决定性的意义。能得到宋氏的资助便罢;若是不成,宝华旗下的工厂,可全部都得关门了。
一人破产事小,工厂倒闭攸关数百人的生计,才是她引以为忧的事。
这次她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这份合约。
宋浩男心中有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陈英玲迫切忧急的举止,一丝一毫没有逃过他锐利的双眼。
他心中是笃定的,主意早决。
抽屉里摆着征信社为他调查来的资料,陈英玲的公司目前正面临重大危机,只赖他金口一开,便能决定宝华的存亡与否。
他,要扶还是要推?
如果细心的人,可以发现宋浩男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宋董事长,你刚才也说了,你已经看过我们研发的计画了,我向你保证,这是一个绝对值得投资的案子。”她眼中充满热切期待。
一手支颐,双腿交叠,宋浩男神闲气定,缓缓开言:“宋氏一向只走高科技路线,这陈董事长是知道的──”
话风不妙,陈英玲心凉了半截。
“不过呢──”他接续:“未来运动器材是个极大的市场,我倒是很有兴趣做做看。”
陈英玲脸上顿时有了光采,顺着话尾探问:“那宋董事长愿意和我们签约吗?”
“我请张律师和妳商谈条件,如果妳愿意接受,那我们就可以订约。”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陈英玲暗下决定,只要条件不是太过苛刻,这份合约是签定了。
能有这样圆满的结局,长久以来心头上的重压顿时一空,陈英玲满脸堆欢,不胜感激,起身伸手和他相握:“宋董事长,真是太多谢你了!你不知道有宋氏的鼎力相助,对宝华可以说是再造生机。”
“言重了,合约还未谈妥哩!”宋浩男微微一笑,大掌用力回握。
陈英玲感受到这是一只拥有坚强意志的手。“我想,宋董事长应该不会亏待宝华的。”
他又笑了,笑容后面隐藏着一桩不为人知的计画。
按下分机,召唤宋氏的专任律师来和陈英玲商谈签定合约的诸般事宜。没他的事了,退出会议室,回到办公室,站在占了半面墙的敞大窗边,俯瞰高楼下迅速移动的车流。
正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喂!”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宋浩男沉吟一会:“好!我知道了。多谢。”
门铃响时,江如瑛正在厨房做菜,急忙将湿手往围裙上一抹,口中忙喊:“来了。”
是谁呢?妈出去谈公事,江玄不可能在这时候回来,他早已打电话回家知会他和新朋友到阳明山去了。
可能是思云吧!除了她,也没别人知道她住这儿了。
“思云,怎么想到要来──”甫一开门,江如瑛一见来人,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处。
“不请我进去?”宋浩男一副老朋友的姿态。
等她回过神,宋浩男已经安坐客厅中,跷起二郎腿了。
看他安然如山的模样,再和江如瑛手足无措的窘态相比,他似乎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般。
上次宋浩男执意送她回家,盛情难却之下,她勉为其难坐上了车。但是十多年的梦魇终非一朝可消,对他,江如瑛戒心深重,哪会让他知道下榻之处?
当下,随手指了一栋大楼,宋浩男本还要亲自送她上楼,吓得江如瑛一颗心怦怦大作,以为被他看出端倪,连忙婉言拒绝,才使他打消造访的主意。
躲在大楼中待了十多分钟,江如瑛探头偷觑,确定他的车已不在外头了,才赶紧冲出马路,拦了一部出租车回家。
任她想破头,也难以明了他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她自然不会知道他压根就不相信她会住在那栋大楼。他当面不拆穿她,开车停在稍远之处等待,果然十多分钟后,见她匆促慌忙地登上出租车而去。
一路尾随到她的住所,见她开了门,上楼按电梯,她完全没有发觉到她被跟踪了。
江如瑛全身冰冷,宋浩男堂而皇之穿堂入室,意谓着他正打算一步步侵入她的生活。这个可怕的男人,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完完全全后悔自己踏上归途。
宋浩男从没见她穿著围裙的模样,她抹着手出来开门,脸上温柔慈和的笑容,亦是他未曾见过的。如果一个男人在疲累工作一天之后,回家能得到如此这般的娇妻柔情以待,那真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他那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挂在嘴角,越发令她不安了。
“你你有什么事吗?”
他却顾左右而言它,环视屋内的摆设:“妳的品味不错。”
“这不是我布置的。”
“妳不坐下吗?”
这才觉察到自己仍像个惧怕老师的小学生,战战兢兢不敢稍动。僵直着双脚,挨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她突然惊跳起来,结结巴巴说:“我我去泡茶。”
他没阻止她慌忙逃离他的身边。厨房里乒乓乒乓之声不时传来。
她真的很紧张呵!
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江如瑛,为了找出泡茶用的茶具,弄得锅碗瓢盆匡啷作响,更加重她心中的负担。
好不容易找出茶叶,这些东西平时放在就手之处,偏生今天就是一团混乱,彷佛要和她作对。
炉上的水已咕噜咕噜滚开了,她连忙赶去提下来。没注意到身后桌上那锅方做的热汤,回身不巧弄翻了,滚烫的汤汁浇淋在她右足上,疼得她叫出了声,手中一松,茶壶落地,热开水溅到她腿上。
听见一连串异声,宋浩男坐不住了,奔到厨房时正看见江如瑛一脚的汤水和满室狼籍,二话不说,大踏步向前打横抱起她,凭着直觉找到了浴室,放她坐在马桶盖上,拿起莲蓬头,用冷水冲洗冷却她的双脚。
冷水不断冲洗,受烫的肌肤顿感清凉。狭窄的空间容纳了两个人,变得拥挤起来,尤其是他西装革履,却拿着莲蓬头为她冲脚,何等异样。
“我自己自己来就行了。”伸手去拿莲蓬头,空中旋了几旋,花洒四下飞溅,淋得两人一身是水。
笔挺的衬衫淋得湿透,贴住他强壮结实的胸膛,江如瑛大惊,站起来拿起架上的干毛中往他身上徒劳地想拭干水分,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擦了几下,她意识到自己离他太近了,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古龙水香味。指月复下的是一个壮硕的成年男子,而不是所熟知的江玄青稚的少年的胸膛。
她为这突来的认知而绯红了脸,手边停下了擦拭的工作。莲蓬头没有关上,静静躺在浴室湿滑的地上,默默努力地溅湿两人小腿。
他默默接过她手中紧紧抓住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渍吸干,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口。
衬衫仍是贴在身上,不大好受,索性解开扣子,月兑下湿衣,也省得难受。
“你干什么?”一见他月兑衣服,江如瑛立刻联想到多年前两人曾经亲密共枕的情景,他难道想重温旧梦?不!
其实宋浩男原无此意,只是不想穿著这件令他不舒服的湿衣罢了。但,江如瑛满怀戒备地防着他,却令他大大不悦起来,心想:妳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宋浩男有心要戏谑她一下,于是不避反迎。他每踏前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浴室里不过这么一点空间,一个不留神,脚下绊到仍在喷水的莲蓬头,江如瑛整个人摔在地上,额头结结实实撞上浴白,发出好大声响。
他连忙扶起她,只见额头上已肿起好大一个包,痛得她猛龇牙。
“妳还好吗?”他流露出罕见的关心之色,接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说:“我抱妳出去。”
癌身伸臂到她腰间膝弯下,毫不费力就抱起她,侧身出了浴室。
“有没有医药箱?”他问。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一摇倒坏了,眼前金星乱蹦,痛得教人要昏厥。
看看不是办法,头下那个包红肿得简直教人触目惊心,宋浩男小心放倒江如瑛,让她躺在沙发上,然后腾出手来拨电话。
“喂?李医生在不在?我是宋浩男李医生,这里有人撞到了头,能不能请你过来一下?这里是好,我等你来。”
脑中晃得七荤八素,正感极度不适的江如瑛,突觉额上一阵清凉,睁眼一看,宋浩男坐在身旁,是他取来冰毛巾替她敷凉的。
十多分后,李医生赶来了,他长得圆滚滚的,看起来就像个老好人,一进门就喊:“谁撞到头了?”
“伤者在这里。”
李医生将药箱往桌上一放,瞇起一双近视眼,端详了一下,说:“不碍事的,抹抹药,几天就会消肿了。”
一涂上药,江如瑛立刻感到清凉不少,或许是李医生使她起了信赖的心理作用,伤处似乎不再那么痛了。
送走李医生,走回沙发旁,宋浩男两泓深不可测的寒潭秋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江如瑛,看得她忐忑不安,又是这么躺在椅上,屈居劣势的姿态,好象刀俎上任人宰割的牛羊。
她只一动,他的手更快地按住她:“别动。”
“我好些了,我想起来。”其实她的头仍疼得很。
“妳回房休息好了。”
他的意思并非指让她一人强忍脑中昏眩走回房,而是由他负起亲送之责。他抱她抱上瘾了不成?
头真的是痛,她根本无法拒绝,何况宋浩男温暖的怀抱令她因虚弱而起了眷恋。
他依着她的指示,送她回到房间,轻柔款致地为她轻轻盖上棉被,然后坐在床沿,打量房内的摆设。
房内朴实无华,显示主人只是暂居此处。
“对不起,我想休息了。”她提出的暗示够明白了吧?
他假装没听出她言外之意,默然片刻,抬起一双凛然生威的眸子,声音放软和,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妳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能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他们本就不是朋友,又相隔两地,而且也已十多年没见面,她会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这人的心思是越发教人难懂了。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分分秒秒不是提心吊胆的怕,加上摔了那一大跤,现在她真的累了,没有心陪他打哑谜。
“我的头好痛。”她的脸色确实苍白难看:“能不能请你先回去?”
“妳有没有什么该说而未说的事?”
他的神情慢慢严峻起来,她不禁提上了心。突然间灵光一闪,心一抽紧,整个人跳起来。
嗯哼!他心底暗嗤一声,冷眼看着她死抓着棉被,几乎要把棉被给扯破了。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她才回来一个多礼拜,前几天才巧遇到他,他怎么知道?不可能!
“怎么了?妳要说了吗?”
到这节骨眼,只能跟他混赖,撇开头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几年来颐指气使,他最不能忍受别人蔑视他的权威,一把攫起她细瘦的手腕,五指微一使力,江如瑛立刻痛得掉下泪。
“放手!好痛!”
他只减轻力道,却不放手:“妳要说了吗?”
她气极了,用力要拉回自己的手:“你放手!好痛你要我说什么嘛?”
“跟我说老实话!”
“什么老实话?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你说什么我半点儿也听不懂!”因为心虚加上头疼,这番话一点气势也无,倒像在讨饶。
其实他早已知道江如瑛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初见征信社送来的资料,这分震惊当真非同小可。这次和她不期而遇,基于往日的牵缠,他才特地托人去调查她的近况,不料却揭出这一件大秘密来。
他竟然有了一个十二岁大的儿子!?
虽然资料上并没有调查出江玄是江如瑛和谁生的,但只要从年龄上去推算,十二、三年前,她才十五、六岁,那时正是他们两人过从甚密的时候。
如果江如瑛一直留居美国,只怕这个秘密便要永埋尘土里了。
震惊之后,继之而起是一股熊熊怒火:妳瞒得我好苦!
他之所以如此震怒,是有原因的。
宋浩男虽然风流成性,却防范甚紧,轻易不肯让伴怀孕;所以身边的女人虽然一个换过一个,也有不少人想用孩子来绑住他的,却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因为他是一个私生子!
他不愿制造出和自己相同命运的孩子,他不可能跟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因孩子而步入礼堂。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平空冒出了一个十二岁大的儿子。
来江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逼她吐出一句话来。
江如瑛拒不合作,矢口否认的态度令他深深恼怒:“妳是不是该把一件瞒了十二年的秘密告诉我?”森冷的口气教人一颤。
即使打着哆嗦,江如瑛依然不肯松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脸色从未如此刻这般难看过。
冷笑声几乎是细不可闻。
他掐得她手腕痛极了,泪水滚滚滑落,他却无睹于苍白的病颜,攫起细巧的下巴,狠恶冰冷地一字字、一句句说:“我给了妳机会,是妳自己要放弃的。”
大手伸向前胸,去扯那件白色丝衬衫。
昔日那些不堪一下子全冲回脑门,江如瑛不要命似的抗拒,想推开那强壮的男性躯体,尖声大叫:“不要!”
他哪容得了她拒绝,抱着她往床上一滚,用他先天的优势压住她乱扭乱动的身躯,老实不客气地在她纤瘦的胴体来回抚模,将脸凑在如丝般光滑的发间,深深吸嗅那股淡淡幽香,涎着脸说:“好香。”
“求求你,不要。”她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但情势逼人,她终究低头了。
怎么能?在她终于摆月兑了噬人的黑暗深渊。
他已忘了先前的目的,扯开衬衫,底下是一片炫人的雪光,好美。
江如瑛猛一把扯紧衣襟,紧紧掩住,似乎这样便能保护自己不受那对大胆眼光的侵犯,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咬着下唇,深深入肉。
“如瑛”他轻轻呼唤。
别上当!江如瑛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警告自己。
但是宋浩男温柔款语的呼唤声声入耳内,淡淡的男性古龙水沁入鼻中,不禁令她面红耳赤。
“嫁给我。”他丢下这引爆身心的剧烈炸弹。
一时间,江如瑛以为自己听错,睁大双眼,迎视上宋浩男近在咫尺、动人心魄的容颜。宋浩男的眼神里有不容错视的坚定光芒。交锋片刻,江如瑛立刻败下阵来,避开那教人心慌的凝望。
“放开我。”
“不放。”他抓住她双腕,固定在她头颅上方。“嫁给我。”
他是疯了还是怎地?怎么像个野人似的蛮缠?她脑中一片昏乱,不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求婚,也为他贴近的男性躯体上所散发的气息与热力
看她用力咬着下唇,都快渗出血丝来了,宋浩男不禁懊恼起来。答应他的求婚,有这么为难吗?
他本没打算向她求婚,不知怎么,见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意动,冲口就说出了这句话。
他没忘却自己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全顾不得了,江如瑛必须是他的!
“嫁给我。”再次重申。
“我不要!你放开我!”
江如瑛尖声叫出这句话。
她忘不了那段生活在恐惧与羞愧里的日子。
是谁让她未婚生子的?又是谁让她对男人失去了信心?她早已没有爱人的勇气了
“是吗?”宋浩男心口上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刀,脸上却是声色不变:“我会让妳非嫁我不可。”
不顾她拚命的反抗,宋浩男开始了掠夺的行动,一寸寸、一寸寸重新占领旧日曾经享有的温香软玉。
抽出钥匙,江玄打开铁门,一脚踏进屋来,将脚上的登山鞋两脚互蹬了蹬月兑了下来,放进鞋柜里。
今天他本要和朋友一起去阳明山爬山,约好在车站等的,谁知他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打电话去才知道是自己搞错等候地方了。
匆匆赶去约好的地点,大家也许是久候不至,已不在那儿。
江玄真是恼极了。怎么就把地点给搞错了呢?此时搥胸顿足亦属无用,好好一个星期天就这么泡汤了。
他无心在外逗留,既然阳明山去不成,不如回家吧!
想到回到家可以吃到母亲的拿手好菜,心情稍微好过一些。
江如瑛不喜欢出门,所以家事一门颇为精到。江玄毕竟是大孩子,虽然不能去爬山令他有些懊恼,但他马上就拋在脑后,兴匆匆赶回家去。
“妈,我回来了!”
奇了,家中静悄悄的,莫非妈出去了?
江玄踅到厨房一看,流理?上放着洗好的菜,桌子上也摆了一道他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可,人去哪儿了?
他从碗橱中拿出一枝调羹,舀了一匙香滑的麻婆豆腐送到口中,又叫了声:“妈──”
依旧没人响应,江玄以为江如瑛出去买东西,又偷了一口麻婆豆腐之后,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跷起两腿,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百无聊赖地乱翻着,等待江如瑛回来。
江如瑛的房中隐隐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江玄本以为是隔壁的邻居在说话,这栋公寓的隔音并不是做得很好,偶尔说话稍微大声了点,左右四邻都可耳闻。
这次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妈没出去吗?江玄站起来,走到江如瑛房间门口,他和江如瑛母子一向亲密,不避形迹,想也不想就推开房门:“妈?”
江玄简直不敢置信眼前所见情景!他妈妈和一个英俊的陌生男子躺在床上?虽然被子将她紧紧包住,但从她凌乱的头发和尴尬的神情,可以想见他们之间方才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江玄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他是在开放的美国长大的,此事见得多了,不由得涨红了脸,嗫嚅地退了一步:“对不起。”
必好房门,三步两脚蹦回客厅,一颗心尚不能宁静下来,无法想象生活一向严谨的母亲竟也有了亲密爱人。
前几天她不是才矢口否认没有适合的对象吗?妈妈是心口如一的人,从小到大她从没骗过他半件事,那这个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忽然犯起疑来。
就在这时,房门又开了,江玄转头一看,是那个男人──奇的是,他彷佛见过这张脸。
宋浩男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穿著T恤、牛仔裤,一身青春洋溢的大男孩,粗眉大眼、长手长脚,心中莫名沸腾起来。
任谁一见都不会错认,宋浩男和江玄之间有着不容否定的血缘。
宋浩男炯炯有神的锐利眼光看得江玄不甚自在,心里也在暗暗评量这个男人。
好一个出色的男子!
在追求母亲的众多男子之中,就属此人最为出众。瞧他迥出尘俗的仪表、不怒自威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成熟男子高雅的魅力他真是个教人一见难忘的人。
江玄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是飞机上那个人?”
宋浩男也忆起了几个月前飞机上巧遇的东方男孩,世界可真小不是?原来他曾经与他的亲生儿子擦臂而过。
他率先伸出手去,露出笑容:“你好,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叫宋浩男。”
“你好。”江玄热情地用力回握。
江如瑛脸色苍白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宋浩男父子两手互握的情景,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江玄瞥见母亲的身影,红着脸叫了一声:“妈。”
他真莽撞不是?以后可千万别再乱闯母亲的房间了。
“你叫江玄是吗?”
江玄自然以为是江如瑛告诉他的:“是,宋叔叔。”
宋叔叔?宋浩男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谑,且不去理会这个称呼,眼下他需要好好问明一件事:“你怎么会从母姓?你的父亲呢?”
江玄疑惑地望向母亲,怎么妈妈没向他说吗?
江如瑛则是死咬着嘴唇,咸咸的血腥味渗入口中。
“我父亲在我还没出生时就车祸死了,因为我妈和爸没有举行结婚仪式,所以我姓江,跟妈妈姓。”
“哦?”宋浩男眼睛深如寒潭:“不知道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
江玄提起生父,心中涨满孺慕之情:“我想我爸爸是最爱我妈的人,所以我妈到现在才没有半个男朋友。”想想不对,忙改口说:“宋叔叔,我可不是说你不好,比不上我爸,其实我也没见过我爸。”
寒芒如电,宋浩男冷如刀的眼神扫过江如瑛,江如瑛打了个冷颤,心中其冷如冰。
江玄也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诡肃气氛,狐疑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想看出个中端倪。
“江玄,我想和你妈结婚,你赞成吗?”
江玄大出意外,望向江如瑛寻求她的答复:“真的吗?妈?”
“徐浩男!”她得双手紧抓住门边,才不致双腿瘫软。
江玄不解了,怎么妈叫他徐浩男?他不是姓宋吗?
宋浩男走近她,亲密地搂住她纤腰,笑吟吟地说:“如瑛,妳会嫁给我吧?妳忍心让我们的儿子永远不认识他的亲生父亲吗?”
犹如青天响了一个焦雷,江玄蓦地睁大眼睛,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江如瑛以为自己会晕厥过去,但神智始终是清明的。
宋浩男的微笑中那抹嘲讽的意味,是怎么也挥不去的,那么刺目。
“江玄”她虚浮地幽幽吐出这两个字。
江玄愕然茫惑的表情教她难以开口,脑中是一团乱丝,事实上也无法跟他解释。
一个编了十多年的谎,连她自己都几乎要信以为真的谎言
江玄只是个大孩子,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整个人怔住了。看着母亲,又看看气定神闲的宋浩男,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他心里隐隐察觉到,宋浩男的话不是无风起浪。他也发现到了,自己和宋浩男确是十分酷似的,再加上妈妈无语可对,更落实了他一个可怕的想法:宋浩男极可能是他父亲。
这个疑虑使江玄内心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涛巨浪,大步跨前,摇撼着江如瑛的手臂,想要得到她亲口认证:“妈,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是我亲生爸爸?”
江如瑛真开不了口。
“江玄,你先坐下。”宋浩男短短一句话,含有无比威严,江玄不由自主依言而行。
江如瑛顺从地任宋浩男牵着手,并坐在沙发上。
江玄正虎视眈眈等着两人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眼睛睁得大大的,背脊挺得直直的。
宋浩男俨然已成了主控局势的人,右手横过椅背,揽住江如瑛的肩头,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母亲如何向你解释我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这次我找到了你母亲,又知道我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理所当然我们应一家团圆,是不是?”
突然冒出了一个父亲,江玄诧异万分,但是宋浩男雍容的气度、出色的外表,很快地征服了江玄的心。谁不希望有一个英俊伟岸的父亲?而宋浩男完全符合这样的条件。
“妈,为什么妳跟我说爸爸已经死了?他真的是我爸爸吗?”
江如瑛简直不敢面对儿子澄澈的眼睛,她也是有苦难言。
“他是你爸爸没错。”万般煎熬之下,终于吐出了这句话。
又是“轰地”一声,江玄脑中昏昏沉沉,半晌之后,整个人脚跟慢慢从云端上着地了。
“妈,妳为什么骗我说爸爸死了?”
江玄半是愤怒半是伤心,一向最信任的母亲原来彻头彻尾是个大谎言家。
从未受过儿子如此厉色疾言,江如瑛不禁红了眼眶,盈盈欲泪。
客厅里是一片凝肃沉闷的气氛,静得连窗外的飘雨声音都可听闻。这雨,何时才停呢?
在江如瑛吞吞吐吐、几度泣不成声的将以往和宋浩男纠缠不清的一段孽缘说出后,江玄怒发欲狂,吼叫一声,扑上去和宋浩男扭打成一团。
宋浩男是何等人物,不出几下,形势已经逆转,把势如猛虎的江玄压在地上,江玄想跳起来再打,却被宋浩男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混蛋!你放开我,我不相信打不过你!”江玄在地上嘶声吼叫。
宋浩男没放开他,反而使力反转住江玄的手臂。江玄疼得叫出声,惹来宋浩男冷言耻笑:“怎么?这样就不行了?想要跟我斗,你再等十年吧!”
“别以为你力气大我就怕你,你欺负我妈,我不会放过你的!”
“别忘了,没有我就没有你,我是你货真价实的亲生父亲!”他冷冷地说。
“亲生父亲又怎样?你不配!我妈说得对,我爸早就车祸死了!我没爸爸!我只有妈!”
宋浩男不怒反笑,江玄叛逆不羁的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这番话多么耳熟!
江如瑛看得呆住了,这时才回过神。
“你你放开他,别伤了小玄。”
嘴角一撇,扯出一个半嘲半谑的微笑,宋浩男冷冷地说:“别担心他,不会伤了妳的心肝宝贝。看妳把他教得真好,多向着妳。”
江如瑛只担心他下手不知分寸,双眉愁锁。
“我说完话便放开你,你最好仔细听着!你认不认我无所谓,我是你的父亲这点你是无法否认的,我不会勉强你叫我一声爸,不过你下次见到我最好礼貌点,免得让你妈难做人。”
“你放心,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你继续作你的春秋大梦吧!”江玄大叫。“妈,咱们赶快订机票,明天就回美国,永远别再回来!”
“你妈要留下来和我结婚,至于你,悉听尊便。”
“作你妈的大头梦!”江玄破口大骂,只恨不能跳起来和他再打:“我妈绝不会嫁给你,你别妄想再蹧蹋她,我绝不允许!”
宋浩男却是成竹在胸,对江玄的反应十分漠然,手一松,放开了他。
江玄一得自由,马上要再扑上去,被江如瑛眼明手快一把抱住。
她不能见宋浩男父子相仇,再怎么说,江玄做儿子的人,没有打父亲的道理。
“妈,妳别拦我!”
“江玄,妈求你好吗?算了。”
“妈!”这一声包含着不解、怒意。
从容优雅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埃,宋浩男比江玄要高出半个头,使有睥睨天下的优越感。
“如瑛,等着嫁给我吧!”他拿起披在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准备离去。
“我不会嫁给你。”江如瑛苍白着脸。
“是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轻轻一笑,潇洒地离去。
门关上之后,江如瑛突然全身没了力气,软软地坐倒在地。
江玄连忙扶她坐在椅上。
他胸中怒火仍在熊熊燃烧,看在江如瑛眼里,真的好怕。他实在像极了当年的徐浩男。
“妈,妳别担心,明天我们就回美国去,别怕他会找上我们。”
“你会不会怪妈没告诉你实情?”她忧心忡忡。
江玄用力抱了她一下:“妈,我怎么会怪妳?是那个混帐害妳的,不是妳的错。我可以谅解妳会骗我的原因,别愁眉苦脸的好吗?”
“”江如瑛无声泪下。
想不到多年来担着的心事,轻而易举便被揭开了。江玄一点儿也不因实情而怪她,生儿如此,夫复何求呢?
但是宋浩男那笃定的神态,显示他对于娶她这件事,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江如瑛不禁迷惑了,这回他又会用什么把柄来胁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