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亮……星倩睁开眼睛,觉得灯光好刺眼,然后她看到曹樱的脸在她面前,他正盘腿坐在她身边,第一时间迎上她的视线。
他应该梳洗过了,身上穿着一套再平凡不过的深蓝色运动服,但胡髭没有刮,此刻看起来已不像她第一天见到他时那样给人性格的感觉,而是有些憔悴。
她润了润嘴唇,有几百个问题想问他,却一时发不出声音,喉咙好干,皮肤好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这里是学校的礼堂,算是暂时的收容所。”他轻轻扶她半坐起来,拿了一杯插了吸管的矿泉水递到她唇边。
喝了半杯水之后,她喉咙顺畅多了。
“我们……得救了?”她开口哑声问,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你睡着后雨势渐停,等到天亮,直升机就来救援了,我们是第六批被送下山的灾民。”说完,他又扶她躺下。
她吃惊的眨了眨眼睛。“我竟然睡到……不省人事?”
她讶异自己的睡功竟如此了得。太夸张了吧?从山上到这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时一定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你当时在发高烧。”他微笑解释。“来到这里量体温的时候,你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
星倩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她在发烧吗?她自己都没感觉。
她润了润嘴唇,想坐起来。“我得打电话回家……”大哥大嫂一定担心极了。
“我已经通知孙曼如了。”他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他们急着要来接你,我告诉他们,你会跟我一起回台北,他们只要在家里等你就可以了。”
他摆明了不让她起来,她只好又顺着他的手势躺回去。“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处在好奇怪的状态,她睡在地板草席上,四周都是走动的人,很不舒服。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呢?她衣服已经换过了,现在穿了一套比较女性的运动服。
她的眸中写满迷惑。
发现她瞪着自己身上的衣物看,曹樱说道:“你的衣服全湿了,这运动服是护士帮你换上的。”
解惑完,他接着回答她上一个问题。“等我的人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他们大约一个小时后会到,你先睡一下,你的烧还没退。”
“嗯……”
她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虽然周遭都是不认识的人,但有他在,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抱起来,有人在移动她,于是她惊醒了过来。
刚刚在梦里,她正在跟铺天盖地的土石流奋战,她抓住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在呼救,那根树枝甚至是悬空的,她就快要被冲走了……好可怕的恶梦,她想她大概有好一阵子都会作这样的恶梦。
“你醒啦?”曹樱抱着她,步履不停,但声音意外的轻柔。“我的人到了,我们先上车。”
她点了点头,同意让他把自己抱上车。
这是一部舒适的大车,像艺人的保母车,她整个人躺着睡都没问题,但她不想再躺了,头睡到有点痛。
“我想坐着。”
曹樱点了点头。“没问题。”
有人帮忙拉开车门,他把她拖上车,听到车里轻柔的音乐,又闻到满车的咖啡香,她马上觉得自己好多了。
他让她靠着他坐好,前座一名短发干练的女子转头把保温杯拿给他,随即客气的对她微微一笑。
他没有介绍女子的身份,只旋开保温杯的盖子,把它递给她。
“这是温浓汤,你应该饿了,先喝一些。”
她犹豫的瞥了一眼浓汤,转而渴望的看着他。“有咖啡吧?我闻到咖啡的味道了,我不能喝咖啡吗?”
他笑了。“你什么都没吃,只打了退烧针和营养针,还是先不要碰咖啡比较好,乖乖听话,把浓汤喝完,要喝咖啡,等下山再说。”
那句像哄小孩的“乖乖听话”,莫名的让她的心悸动了。
下山之后就要离开他了吗?
当然是那样没错。
他会把她送回家,然后……然后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她不想下山了呢?
几天过去,一切看似恢复了正常。
哥哥嫂嫂和孩子们都出门去了,星倩洗好最后一个餐盘,开启了烘碗机。
她转身解下围裙擦干双手,打开咖啡机,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
很快地,咖啡香盈满室内,她端着杯子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转到了新闻台。
这几天,她看新闻的频率比以往高,因为她很想知道那个村庄的消息,也很关心他们的重建问题。
前天,她看到村长接受记者访问,他说村落的联外道路全断了,房子也全遭土石掩埋,他们现在不但回不了家,就算回去,也看不到自己的家了。
然后,新闻画面从空拍带到整个村落被土石流夷为平地的惨况,公路已非柔肠寸断可形容,她看到她大哥面色凝重的看着画面,就好像她人还在里面没出来一样。
家人对于她能死里逃生都很感谢,大哥大嫂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一直感谢上帝,同时也认为是他们的爸妈在天上保佑着她,所以她才逃过一劫。
事后看着新闻画面,她仍余悸犹存,很难想像她怎么从那滚滚黄流里逃出来的。如果没有那部悍马车,他们铁定做不到。
所有逃生成功的灾民里,只有她跟曹樱是外地人,当地居民有长年的防灾经验,他们在台风警报一发布时就演练过了,也早从不对劲的大雨里嗅到了灾难的讯息,早早就先撤到较安全的地方,只有她跟曹樱是沿着入山的路径逃难的。
总之,他们真的是运气很好,所以才能够大难不死。
“亚曼金控集团的曹樱曹总裁捐出了五亿,灾难发生时,曹总裁人正好在他位于金山的别墅里度假,很幸运的逃过一劫,他希望他捐出的这笔巨款能对灾民有所帮助,以下是记者何师辰报导……”
星倩瞬间被这则新闻吸引,她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电视萤幕,感觉自己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老天,他捐了五亿救灾呢!报导里还说,他指定五名律师监督金钱流向,务求每一分钱都用在灾民身上。
其中的一亿,他特别指定给他们逃生的那个村落,她至今不知道那个村落叫什么,但她由衷的感激那位神勇的村长伯。
她相信有了那些钱,灾民的重建之路不会太远,而亚曼集团的发言人也公开表示,亚曼集团将会全力支持这次金山乡的重建工作。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虽然知道他很有钱,但她想也没想过他会捐钱救灾,他这么做,让她与有荣焉。
与有荣焉?她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她为自己的想法失笑了。
现实中,他们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只因一场天灾凑在一起,顶多是有革命情感罢了,为什么她老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超非比寻常呢?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她还是常在梦中惊醒。
知道她差点被土石流掩埋之后,幼露的妈妈直嚷着要带她去收惊,让她听了为之失笑。
但或许她真的应该去收收惊,因为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最近除了恐怖的逃难情景外,她还常梦到曹樱。
他经常在她的梦里出现,在她身后圈搂着她,两手交握着她的双手,轻轻吻她的太阳穴,吻她的唇……
停——
要命!她是怎么搞的?
大白天的,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还一直作梦?
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就算在与任庭汉刚谈恋爱时,她也不曾对他魂牵梦萦过,更不知道心跳的感觉是什么。
但是对曹樱,为何脑中总徘徊着他性格英挺的面孔?
他有想起她吗?
她摇摇头,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不小心跟他一起经历了灾难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想起她?
嫂嫂说,这次的救灾善举让亚曼集团的形象更好,而他不愧是魔人,经历了那么吓人的事件却完全没休息,第二天就照原定行程飞去了上海参加金融会议。
所以,他现在人在上海喽?
不管他人在哪里,他都不是她该念念不忘的人。
她还是早点把他忘了吧,快点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就像不曾和他在山上紧紧依偎着熬过漫长的等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