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珊离开医院时已经凌晨了。
有个病人发生紧急状况,她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专注在病人身上。
神奇的是这一个突发事件像有疗愈效果。
处理完离开时,她觉得自己好多了,重生了,不再是某人的前妻,不再被弄得心神不宁,她又是一名优秀的内科医师了,她重新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她绝不会再因某人的出现被搅得心绪纷乱。
很好,她走过来了,度过了今天,明天开始,她会对于泳视而不见,她会把他当普通同事对待,他的言语和笑容再也无法动摇她。
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以何种姿态出现,她都不会再被影响了,就算爸爸坚持留他在晨风医院,对她也不痛不痒了,她能够抵抗,不管是感情或她自己的心,她一定可以的……
走出电梯时,她还自信满满。
她朝自己的停车位走去,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忽然有另一道脚步声出现了。
她其实不该太紧张的,停车场还有些车,可能是值班人员的,也可能是病人家属的,也许是有人跟她一样要去开车。
但是,那脚步声实在太奇怪了,一直跟在她后头,她快一点,对方也加快了速度,她慢一点,对方也慢下来。
她开始觉得毛毛的了。
是要抢劫吗?停车场虽然有监视器,但不是每个角度都有,有心人可以模清监视器的位置再挑选死角作案。
如果对方不止想抢劫呢?对方有没有武器?会不会顺便伤害她?
她后悔了,她应该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剂的。
她总认为自己熟悉这个环境,所以很安全,但她忽略医院的停车场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又采用自动缴费和机械栅栏,等明天有人发现她倒在血泊中,再调出监视器来看,已经太晚了。
想到这里,她越走越快,车子的遥控器本来就握在她手里,现在只要上了车,再立刻把中控锁关上就安全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顾一切的往前走,在到达自己车前,她先解锁,然后迅速打开车门,飞快上了车。
她正在庆幸自己走得够快,准备按下中控锁的时候,有人迅速上了副驾驶座。
她低呼一声,以为恶梦成真,歹徒上车了,却错愕的发现那人是于泳。
“你干什么?”她惊魂未定的瞪着他。“你这疯子!你吓死我了!”
于泳用某种奇异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我一直在等妳。”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嘴上却没好气的问:“等我做什么?”
他不以为忤的道:“三年没回来了,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妳帮我看看。”他把一则手机简讯给她看。
“我为什么要帮你看?”她打掉他的手,很想夺下他的手机往窗外扔。
他总能轻易挑起她的暴力因子,她不会这样对待任何人,只有他。
“如果妳不帮我看,我就不下车,妳自己决定吧。”他悠闲的把玩着手机,像仪队在耍长枪似的。
“你真卑鄙!”骂归骂,她还是抢过手机帮他看了。
简讯里写了一串她相当熟悉的地址,因为她也住那里。
不止她,很多外地聘来的医师都住那栋大楼,而她是大楼的主人,她爸爸十年前用她的名义买下那栋大楼做为员工宿舍。
“是医院帮我安排的住处。”他懒洋洋的说:“我对市中心没兴趣,如果太远,我就不住了。”
她把手机还给他,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离这里不会很远,开车只要两分钟,下车吧,你可以走路过去。”
他眼眸一眨,无赖的说:“妳送我过去。”
她气结的瞪着他。“你刚刚说,我帮你看,你就会下车,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他咧嘴一笑。“我没那么说,我是说,如果妳不帮我看,我就不下车。可没说妳看了,我就会下车。”
那抹可恶的笑容又浮现在他的嘴角,她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才愤愤的发动了车子。
她早该知道他会说话不算话,当初结婚时他是怎么说的?
我愿意娶章越珊为妻,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我都会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发誓在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诚……
他,都没有做到。
她气恼沉默着,把车开出停车场。
“妳换车了。”他的大掌徐徐抚过车子质感极好的内装,目光掠过她的披肩秀发。“很不适合妳的一辆车。”
他的一句话刺痛了她的心。
他说对了,她故意换了一辆进口房车,还是高调的红色,几乎没有女人会选这款车型,她选它是要时刻提醒着自己,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她不需要男人。
“我开什么车,不必由你来评价。”她的脸蓦然一沉,想到他刚离去的那段日子,自己是如何的痛苦,她就无法原谅他……
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于泳的唇。“虽然不适合妳,但我喜欢这辆车,让我不由得往自己脸上贴金起来,想着妳在选车时是不是想着我,所以才选了这辆车?”
“没那回事。”她心跳加速,僵硬的说:“车子是我爸选的。”
她说了谎。
车子是她自己去选的,而她是否下意识挑选了他会喜欢的车型,此刻,连她自己也没把握说不是。
行进间,一只白色小狈蓦然从马路边冲了出来,她吓得踩了紧急煞车。
头好痛……她的头撞上了方向盘,发出绵长的喇叭噪音,她听到于泳爆粗口。
一个年轻人跑出来,抱起小狈,脸上却连一丝歉意都没有,她反射性的拉住于泳的手,勉强转眸过去,而他果然正要开车门。
她就知道他要下去找狗主人算账。
“不要去……”她蹙着眉心。“你现在是晨风医院的医师,不要惹事,会给医院带来麻烦。”
要命的是,那个年轻人竟然还挑衅的对他们扮鬼脸,真的好欠揍,连她都想下去教训他了。
“妳不希望我去?”于泳看着她,慢慢的问。
她点点头。“对。”
他松开了要开车门的手。“好,我不去了。妳请我吃宵夜,我晚餐还没吃,我没有台币。”
她感到心中一阵震荡。
为什么她的武装那么容易被他瓦解?就只因为他肯听她的话?
以前他像月兑缰野马似的,根本就不肯听她的,此刻的温驯份外显得难得,而她也因为这份温驯而情潮汹涌……
“咳!”她清了清喉咙。“这么晚了,没什么地方可以吃饭了,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可以吗?”
他马上浮起微笑。“妳明知道我喜欢吃快餐。”
她的脸微微烧红。
没错,她是知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夫妻,自然熟知对方的一切,问她为什么没有忘掉?除非她得了阿兹海默症,否则那根本是忘不掉的习惯。
车子弯进得来速车道,不等他开口,她就对着麦克风自动点了双层汉堡餐,薯条加大,饮料换成热咖啡不加糖。
点完,她才想到应该问他要点什么,但点都点了,也没必要补问了,显得矫情。
所以,她索性不看他,从包包里找出皮夹来付账。
她承认自己奴性坚强,三年过去了,仍然记得他喝咖啡不加糖。
而她,本来是连一点点咖啡都不喝的,但跟他在一起之后,她戒了女乃茶、花茶,改喝起对她的胃很不好的咖啡。
他知道她胃不好啊,却没有阻止过她喝咖啡,反而得意她被他所影响,这个极恶的男人……
让她刻骨铭心、又爱又恨的坏男人……
前方,一对年轻男女一左一右的牵着一名两岁左右的小女孩从候餐车道前走过去,大人不时把小女孩拉得高高的,逗得她咯咯笑,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走进快餐店了,这一幕让她发起呆来。
他们不曾那样过……
“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也在看那欢乐的一家人。“妳说,我们会为了孩子多忍让对方一些吗?”
“你说什么?”她讶异的抬起头,颤抖了一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爸爸对他说了什么?
“算了。”
她紧张兮兮,反而是他意兴阑珊的笑了。“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蓦然间,她像被刺了一针。
一句话道尽他们现在的关系,她的心酸楚的绞痛着,一剎那间,她衡量出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深深的存在。
这份事实让她急踩油门。
不行!要快点让他下车,不能再跟他独处了,她已经泄露太多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