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经高五生涯后,央柰终于在二十一岁时勉强考上大学,圣玛莉学院的中文系。
一方面是分数不高,另一方面,简介做得很吸引人,艳阳、碧海,宽广的校园配上林荫大道,很像她对“飞越比佛利”影集中的那种华丽学校的印象,因此央柰没有考虑很久。
那时,央樨已经大四了,袁希珩也早当兵回来,并在教授的推荐下,进入一家近几年才崛起的律师事务所。
央樨有点小成熟,袁希珩……已经完全是社会人士了。
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连沈老爹都感觉到了。
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沈老爹突然说:“袁希珩最近怎么这么少来我们家?以前不是一、两天就过来一次吗?最近在忙?”
面对沈老爹突然转过来的眼光,央柰有点莫名其妙,“干麻看我?”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央柰正在喝饮料,一听,大呛起来,“我们……没有。”
“爸爸没有阻止你们的意思,袁希珩这孩子很好,我很喜欢。”
我比你更喜欢,央柰想。
但是没有就是没有,人可以有感情,但不可以自作多情,而且万一老爸一直嘴巴失控传出去,说不定她跟袁希珩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你们还以为爸爸真的不知道啊。”沈老爹露出一种“太小看我”的表情,“看他这么常来我们家就知道了,他对花艺又没有兴趣,如果不是为了追女孩子,谁会跑得那么勤快……”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正当央柰有点受不了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响了。
央柰连忙藉此开溜,“有客人来了。”
跑到外厅,这才发现来的不是客人,是袁希珩—他这阵子很忙,央柰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四十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以前他当兵的时候,他们还有更久没见过呢,只是,现在的感觉很不一样。
袁希珩轻捏了她的脸,笑,“怎么?不认识我?”
“才不是呢,只是,”她看了看他的西装以及手提电脑,“感觉有点怪,很像别人耶。”
“什么别人,看清楚,是我。”
“我知道。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来带妳去一个地方。”
“哪里?”央柰看着他,突然兴起想恶作剧的感觉,“看我二十一岁了,想带我去开房间喔?”
“沈央柰!”
她的脸一下被捏着提上了,耳边是袁希珩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从哪里学的?”
“开玩笑的啦,哈哈。”
“鞋子穿好,我带妳出去。”然后袁希珩对着里面喊,“伯父,我带央柰出去一下,大概两、三个小时后回来。”
里面传来沈老爹说“没问题”的声音,两人便出门去了。
美丽街,还是小小的、窄窄的,袁希珩将车子停在巷口处—央柰知道他买了车,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实体。
车子一路北走,里面流泄着卡本特的精选拌曲。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就再央柰没有注意到车窗旁边的景物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午后六点的夏日沙滩。
天色仍然明亮,海边上还有三两人群,袁希珩率先月兑了鞋子,央柰有样学样,赤脚踩在留有夏日余温的细沙里。
“好舒服喔。”央柰用指尖轻戳着沙地,“很温暖耶。”
她曾经在这个时间来过海边,也曾经赤着脚在海边走路,但是,从来没有试着将两者混在一起,感觉好新鲜。
“袁希珩,你怎么都不说话?”
央柰抬起头,刚好将他微笑的眼神接个正着,一时间,有点心跳加快。
颈后……有点热。
“你干麻这样看我啦?”
“妳可爱啊。”
“你一定对每个女生都这么说?”
“怎么可能,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他伸出手,轻轻将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拨好,“我有时候会想,妳怎么老是忘记重要的事情,但有时候又会想,那说不定也是妳可爱的地方。”
央柰扁了扁嘴,“那又不是我愿意的。”
小时候目睹妈妈离家的刺激过大,六岁的她,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后来凡是对她而言“刺激过大”的事情,就会自动从脑海中删除。坏事会忘记,好事也留不住,勉强来说,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
这虽然让她的成长过程远离心灵创伤,可是相对的,记忆也变得零零落落,就像家里有张照片是她国小时候参加全国羽球比赛冠军的纪念照,但是,她完全记不得那一刻的荣耀……
看着袁希珩些微无奈的脸,央柰还真有点抱歉,“如果你真的觉得那很重要,那你告诉我嘛,你帮我一起回忆的话,说不定我会想起来呢。”
“真要说的话太多了,说到半夜也说不玩的。”
“那么多啊。”央柰干笑了两声,“这样好了,以后我随身携带录音笔,如果需要,就当场录音为证,这样好了吧?”
“别提这个了。我有带妳最喜欢的仙女棒来。”
天色渐暗的时候,他们在沙滩上玩着仙女棒。
空气好凉好凉,金色的火花在晚上看起来缤纷灿烂,央柰拿着仙女棒辉划,因为视觉暂留,出现了一个个的圈圈,大圈、小圈,还有心形。
燃尽的仙女棒留下烟硝,央柰喜欢那种气味。
那会让她想起过年时的鞭炮爆竹,不是很好闻,但却是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看着手中灿然的火光,央柰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停过,“哎,袁希珩,律师不是很忙吗?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带我出来玩?”
“台北跟屏东距离太远了,我们以后恐怕要寒暑假才能见面,所以想在妳开学前,多聚一下。”
央柰月兑口而出,“我还以为你变成大人后,就不会理我了呢。”
“怎么可能。”
“我不习惯你现在的样子嘛,穿西装、开车,连讲电话的时候都是一堆专有名词,总觉得这样子的你好陌生。”
“那只是样子上的改变,妳总不会要我穿运动扶,然后踩着脚踏车去上班吧。先不要说合不合适,太过休闲的装扮无法给人专业的感觉,如果不能给人专业的感觉,委托人就不会信赖我,外在的变更是必须的,但是内在,”袁希珩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他说话老是这样,暧暧昧昧,不清不楚,所以央柰还是不太懂他真正的意思,只是,她愿意相信他的最后一句话。
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愿意就对了。
央柰蹲了子,一支一支拾起那些燃烧完毕的仙女棒,烧得好快,那些粲然光行一下就没了。
也许是因为真的长大了,也许是因为她要去屏东了,央柰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一边捡拾着,一边说:“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这样出来玩就好了。”
“央柰。”袁希珩的声音夹在海浪中向她传来,“我们来打勾勾吧。”
“那时,你刚考上大学,我准备重考高中,我们打勾勾说都通勤上学,那这一次,我们要打勾勾约定什么?屏东那么远,我一定要住校的。”
他蹲了下来,“我们说好,妳不要在那边交男朋友,等妳回台北后,我娶妳做老婆。”
央柰脸一红,原本想跟他说“不懂你在讲什么”,但就在瞬间,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情……
毛毛跟她告白时,他紧张得要命。
有学长替情书给她时,他每天等她下课。
在玻璃屋的时候一起跳舞。
去年,她在围篱旁偷听他跟学妹说话,蹲到脚发麻,然后他背着她,爬了一段阶梯回到美丽街,回到星星花坊第一件事情是问她的脚好点没……
央柰看着他,表情很认真,“那你也不可以交女朋友喔。”
他们打了勾勾。
“央柰,闭上眼睛。”
央柰依言阖上双眼,袁希珩一下覆上她的唇。
唇齿交缠的感觉让央柰一阵晕眩,感觉像是在梦境一般,她跟好久以前就开始喜欢的人在海边接吻。
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约定,央柰以为自己会记得的,但没想到那天的美丽还是没被留在她的回忆里……
***
台北,青天律师事务所
“央柰,妳回来啦。”孟真一见到她就笑,“妳晒得好黑。”
呜。
然后第二弹是佳妤,常例招呼后,说了一句,“帛琉的紫外线很强喔。”再次重击了央柰。
明娟、婉琪、丽丽……对她说的话或许不同,但一定会有那么一句,“好黑唷,你是怎么晒的。”
黑也不是她愿意的啊,谁叫那里的太阳真的那么大,然后她跟袁希珩又在各岛上晃来晃去,防晒只能防止晒伤,会晒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最后一个是李又柔,“妳该开始敷美白面膜了。”
央柰列嘴一笑。
“干麻笑得那么诡异?”李又柔不解的望着她,“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事。”
她刚进青天律师事务所的时候,李又柔就说过她很面熟,她只以为自己是大众脸的关系,没想到她们还真的见过面,算算时间,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亏她还有印象,真厉害。
虽然央柰解除了这个疑惑,不过也不能告诉李又柔这事,万一她知道自己曾经目睹袁希珩拒绝她的那刻,恐怕它们之间的同事关系会变得很尴尬。
“那么多天没来上班还发呆啊。”李又柔指着前面一大堆东西,“那个要看、这个要写,旁边那堆等着给袁律师签字,啊,最上面的卷宗要先给刘律师。”
“现在?”
“当然是现在啊。”
刘岱轩……啊,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呢。
那天,他们参加完阳明山的私人聚会后,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刘岱轩跟她提出了交往的要求。
他说,他希望她能好好考虑,他是很认真的。
后来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让央柰的心思大乱,无暇顾及其它,也就这样一直忘记要回复刘岱轩。
他说他不是开玩笑,所以,她也要很慎重的回答。
央柰站起身,抱持着决心,朝……洗手间跑去。
还是有点紧张,先去洗洗脸比较好。
不管什么公司,洗手间一定是女生的秘密集会地—青天律师事务所也不例外。
挤再洗手间里的人有五个,大家吱吱喳喳,显然有事情发生。
“居然一趟出游就在一起了,真的很夸张。”是美美的声音。
“如果真的来电了也没办法呀。”
“可恶,我一直以他为目标,努力接近、拼命示好,没想到,居然被半路出现的小丫头叼走了……”
央柰心头砰砰跳,他们说的,不会就是她吧?
还是,先别洗脸好了。
央柰悄悄的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
“央柰,妳回来啦?”美美用力招呼,“躲那么远干麻?过来啊!”
前辈呼唤,央柰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们会怎么对她呢?她是个半路出现的小丫头,还在一趟出游中叼走了他们的精神寄托……
“央柰妳还不知道吧?”
“拜托,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她人还在出公差,怎么会知道!”小轩一脸愤慨,“央柰,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是……”
“刘岱轩被新来的总机妹妹给钓走了……”
“啊?”央柰睁大眼睛,“什么?”
“看吧、看吧,连央柰都很惊讶,很闪电对不对?四天前,陈律师请大家到酒吧喝酒跳舞,玩一玩,两个人就不见了,然后昨天被又柔看到他们两个手牵手去看电影,还穿情侣装……央柰?央柰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开心。
不是她在说,她真的很不会拒绝别人,现在真是太好了,那件“我是认真的,请妳好好考虑”就当作一场梦吧,耶!
蹦蹦跳跳走出洗手间,央柰很快的将李又柔要她送发的东西全数清出,跟刘岱轩面对面了,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再提那件事情。
然后,她便去人事室递辞呈。
会计颇为惊讶,“要走啦?做不惯吗?”
“嗯,我觉得我的能力还不到。”
“预备做到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
“离开后记得要说公司好话。”
“当然。”央柰一笑,“这是我这辈子待过最棒的地方。”
如果没有到青天事务所,她就没有机会跟袁希珩一起去帛琉,如果没有跟袁希珩一起去帛琉,现在的她一定也还是迷迷糊湖的,过着因为不敢表白而自欺欺人的人生。
虽然只是去五天,但是对她来说,好像经历了一次记忆大地震一样。
那些时间,他跟她说了好多、好多……
***
十月
“央柰,东西收好没?”央樨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袁希珩来了!”
“知道了。”
央柰将行李箱的拉炼拉上,提着行李登登登的下了楼。
星星花坊里,沈老爹正老泪纵横的上演着“我这个女儿很不象话,以后要请你多多照顾”之类的戏码,站在一旁的是脸上写着“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无法阻止”的央樨。
所幸袁希珩很有耐心,不管沈老爹说什么,他都一一回复,并且不厌其烦的再三保证,他会对央柰很好,请他放心……
央樨拉回父亲,“爸,好了啦,央柰是去高雄,又不是去美国,你想她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载你去,高速公路很方便的,要不然坐飞机也可以,你再这样下去,他们会遇上下班车流啦。”
沈老爹终于在大女儿的劝慰下松了手。
央樨对央柰一笑,“央柰,去吧。”
“爸,央樨……”
沈老爹再次戏剧性的一吸鼻子,然后冲到屋里去,两秒后,传来很惊人的嚎啕声。
“爸他要不要紧啊?”央柰担忧的看着沈老爹消失的方向,“还是我在家里再多住一阵子?”
“不用,爸爸祇是不习惯女儿真的长大这件事而已,何况,”央樨飘了袁希珩一眼,笑说:“有人已经等了妳这个记忆不全的公主十几年了,还要他等啊?太不人道了。”
央柰脸一红,“我又没有……”
“好啦,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央樨推了推他们,“快点走吧,我好去安慰我们的老爸。”
央柰出了门,看到央樨在玻璃门内对她挥挥手。
靶觉跟去念大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好像……一下长大了。
袁希珩握住她的手,“走吧。”
央柰对着他一笑,“嗯。”
她这个“记忆不全公主”也许忘了好多事,但有一件事情是她没有遗忘的,那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长久以来,她始终记得……记得她爱他。
她还是无法说出关于妈妈的事,但是却断断续续抓回了十二岁与他相识以来,被她所遗忘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了袁希珩对她表白的时候。
想起海边的约束。
想起有人抢劫花坊,央樨受伤时,他是怎么样陪在手足无措的她旁边,不断的安慰她,不断的给她支撑与力量……
还有好多次、好多次他看着她的深情目光。
几乎在记忆涌现的当下,央柰就决定了—她要成为袁希珩的“家人”,她要跟袁希珩一起去高雄。
虽然不曾相恋,但知道他们彼此喜欢,这对她而言就已经够了。
央柰知道,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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