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穿过窗帘洒落在床上,照在梁思绮白净无瑕却显得有些削瘦的脸上,她睁开双眼茫然地环视着房间。
这是哪里!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轻微的异响从连着这间病房的一扇门后传出来,她困难地转动颈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谁在那里?”她出声问道,沙哑的嗓音让她皱起眉头。
“梁小姐,你醒了。”一个护士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忙从连着这病房的那扇门跑出来,一脸惊喜地朝病房的她叫道,随即转身朝门外跑去,留下一句,“我去叫医生来。”
脚步声愈离愈远,梁思绮眨了眨眼,依然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四周,第一次看清楚它是一间病房,一间宽敞、舒适,漆成柔和的粉绿色病房,但是她怎会在这里?
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没注意到病房门口突然冒出一个人。
齐天历站在病房门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深黑的眼眸中有着两簇激动的柔光,医生果真没骗他,她只是睡着了而已,睡饱了自然会醒。
但,天知道她都已经连续睡了好几个月,怎还会想睡?
急促的脚步声由走廊的尽头向这里接近,他只是随意地转头一瞥,怎知再回过头来时,她的目光却已是定在他身上,让他在一瞬间紧张地屏住呼吸。
一样大而迷人的双眼,瞳孔中却再也见不到他记忆中熟悉的柔情,有的只有茫然、好奇、不确定,与愕然惊吓的神情。
她是真的讨厌他,不是吗?
Dr.雪尔陪同另两名脑科权威及护士连袂来到病房门口,与他点头招呼一声即越过他走向病床,询问一些例如“你觉得怎么样”、“还认得我吗?我们昨晚才见过面”等平常性的问题,以观察她的反应。
齐天历没有上前,怕的是她会做出一些讨厌他或想远离他的举动,因为他注意到她虽面对着医生回答问题,但眼光却不时地瞄向站在房门口的他。
这样防患未然的她,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真还有可能再度爱上他吗?
不想妨碍医生对她的检查与治疗,他退后一步移身到病房门外,靠站在门边的墙上,闭上双眼,他到底该怎样做,才能除去她心中对他的厌恶感呢?
谁能告诉他?
齐天历无语问苍天。
见他退出病房,消失在视线中,梁思绮不确定自己心中油然而生的感觉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或者是紧绷地纠紧。
这两种正反极端的感觉明明是不应该同时产生的,但是为什么它却是这么自然地出现在她心中?
她不知不觉间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注意到她皱眉的表情,Dr.雪尔问。
“刚刚站在门边的男人是谁?”
Dr.雪尔转头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再将目光移回来直视着她。
“你对他有什么特别感觉吗?”他问。
梁思绮蹙着眉头侧头想了一下。
“我不喜欢他。”她说。
医生们和护士顿时全都皱起眉头。
“为什么?”Dr.雪尔问。
“他让我好难过。”
医生们再度同时露出一样的表情,有些惊喜地对看一眼。
“怎么说?”Dr.雪尔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没有,可是我记得他昨晚摇得我好难过,不管我怎么叫他住手,他都不听。”
医生们和护士顿时目瞪口呆地瞪着她。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梁思绮偷偷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从这个换到那个,再从那个换到另一个。
也许那个男的是他们的上司,因为她看到他们刚刚进门时都向他打招呼,而他却酷酷的连回个礼都没有,也许她说讨厌他,正好犯了他们的大忌。
医生必须要有医生的威严,不适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所以雪尔轻咳了一声,让自己的思绪由她月兑轨的回答中跳月兑出来。
他还以为她真想起了什么,毕竟以齐先生对她全心全意的态度看来,他对她一定是用情很深,但是她却因为他摇她而不喜欢他。
唉,可怜的齐先生!
“没有。”Dr.雪尔摇头。
“他是谁?不会也是我的医生吧?”但他没穿医生袍呀!梁思绮没发现自己对他特别好奇,但Dr.雪尔却注意到了。
“不,他不是医生。”
“那他是谁?”
“我叫他自己来告诉你好不好?”Dr.雪尔转身往房门口走去。
“等一下。”梁思绮霍然大声叫道。
Dr.雪尔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不能由你来告诉我吗?”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面对那酷酷的男人,她就觉得全身紧张,心脏似乎要跳出胸口一样。
“为什么,除了不喜欢他之外,你也不喜欢见到他吗?”Dr.雪尔盯着她问。
“不是。”她皱眉道。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叫他?”
“我不知道,可是……”
Dr.雪尔看着她犹豫不决的表情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关系。”
“见他让我觉得很紧张。”梁思绮沉默了一下后,老实开口。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瞬间皱紧眉头。
Dr.雪尔和其他两名医生互看一眼,其中一名医生开口:“除了紧张外,他还给了你什么感觉?”他问完后,随即又幽默地加了一句,“当然,我是说除了不喜欢之外的感觉。”
“我觉得他很酷,长得也很帅。”梁思绮回想着刚刚看到他的第一个感觉。
“所以让你有种想要以身相许的感觉?”
梁思绮顿时红了脸:“我哪有!”她叫道。
“可是你刚说他又酷又帅……”
“那是外表,谁知道他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她抬声道,随即又为自己的比喻皱了下眉头。
她为什么会觉得拿这句话来形容他似乎很不该?
她并不认识他,即使以前认识现在也忘了,那么用“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这句话来形容应该不会太过份才对。
但为什么怎么她总觉得不太舒服?
“好吧,那我们不要谈外表,就单纯谈感觉。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我又不认识他,会有什么感觉?”
“刚刚你说了,紧张,看见他让你有紧张的感觉。”
“那是……”梁思绮咬了咬唇瓣。
“你真想知道他是谁吗?”Dr.雪尔忽然说。
转头看向他,她犹豫地点头。
“他是你的男朋友,齐天历。”
“正确来说应该是未婚夫。”齐天历突然出现在房门口道。
他一直靠站在外头墙上,自然将病房内的一切对话听得一听二楚。
当他听到她说不喜欢他的原因竟是因为昨晚他不断摇她的结果,他简直是哭笑不得,亏他还为此喝了一夜的闷酒,伤了一夜的脑筋。
但是当他听到她说见他让她紧张,又说他长得又酷又帅时,他却忍不住为此而微笑,即使是失去记忆,她依然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对她而言,他永远都是特别的,他始终都知道。所以当下他立刻作了决定,不管她是否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她是他的,这辈子永远都改变不了。
“未婚夫?!”梁思绮像是忽然被雷劈到般的僵直,张口结舌地瞪着他。
他是她的未婚夫?!
天啊,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齐天历缓缓地走上前,轻柔地替她将嘴巴阖上,再弯身亲吻了她一下,吓得她立刻以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好大地瞪着他。
齐天历忍不住地笑了。
“我以为你说我又酷又帅,让你有以身相许的感觉。”他揶揄着她。
“后面那句不是我说的。”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梁思绮生气地瞪眼道。
虽说她不是特别讨厌他的吻,而且他又说他是她的未婚夫,但是她失去记忆才刚醒来而已,他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些时间让她适应一下吗?非得这么迫不及待又突如其来地吓她?
“是吗?不过这没关系,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妻,而且就快嫁给我了。”
“什么?!”梁思绮一阵呆愕。
“等你出院后,我们就结婚。”
“你疯了,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她迅速地叫道。
“但是我记得。”
“可是……”
“虽然你现在不记得我们过去的一切,包括你爱我,但是我绝对会让你再次爱上我。”他凝视着她,温柔却坚定地说。
一瞬间,梁思绮被他眼中坚定不移的神情震慑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医生,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我下午再过来听结果。”齐天历转身对医生们说,接着又看了她一眼后,即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留下她独自处在惊愕中,久久都回不了神。
经过一天半一连串各式精密仪器的检查后,梁思绮终于可以回病房休息,她真是受够了当实验白老鼠的感觉。
不过医生既然说这是必要的,她也只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任他们使来唤去。
回到病房,她疲累地往床上一扑,动也不动的直到特别护士海娜将午餐送进房来。
“海娜,在我昏迷不醒的这段期间,都是由你在照顾我吗?”她看着替她摆设餐具的海娜问。
“我的确是受莫非先生雇来照顾你的特别护理,不过我得承认,这些日子照顾你的都是齐先生,我几乎什么也没做。”海娜微笑说。
“莫非先生?”
“就是刚刚再度来看你的那一群人当中,惟一穿西装的人。”
梁思绮脑中立刻浮现刚刚那一票俊男美女,然后想起他们之间惟一穿着西装的男人。
“你是受雇于他,而不是受雇于齐天历,为什么?他是我什么人吗?”不可能是家人,毕竟他姓莫非,而她却姓梁。
“这我就不知道了。”海娜摇头,“来,吃饭了。”
“我一定得吃这个吗?”梁思绮看着眼前那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泥状食物,苦着脸道。
她已经连续三餐都吃这种东西了。
“因为你长久没进食,肠胃方面都必须重新适应,所以必须从流质性的食物开始吃。”海娜再次解释,“来,吃吃看,没你想像中那么难吃的。”
每次都这样说。
“不吃可不可以?”她撒娇道。
“不行。”
“好吧。”梁思绮可怜兮兮地拿起汤匙,强迫自己一口口吞下那恶心的东西。
她最讨厌吃这种如烂泥般的东西了,好恶心。
终于将那些东西全数吞进肚,海娜对她漾起赞许的微笑,然后着手收拾餐具。
“海娜,你觉得齐天历他这个人怎样?”她支着头问。
“齐先生?”
“对。”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痴情的男人。”海娜停下手边工作,认真地看着她说。
“痴情?”梁思绮重复这两个字。
海娜点点头。
“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五个多月来,齐先生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每天每夜都坐在这里陪你。”
“是吗?”
“是的。”海娜斩钉截铁地点头,“昨天早上谭医生不是问你对他的感觉吗?你说他又酷又帅……”
“海娜,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这一点,我觉得好丢脸喔。”梁思绮忍不住皱了皱鼻头道。
“没什么好丢脸的,齐先生本来就长得又酷又帅,你就不知道医院里有多少女医生、女护士迷他。”
“有多少?”她迫不及待地问。
“我不知道,不过计算那些明目张胆地跑来搭讪的人,大概超过二十个以上。”
“哇,他的行情这么好呀!”
“未婚夫被那么多女人觊觎,你难道不担心吗?”海娜好笑地盯着她一脸惊喜的表情问。
“有什么好担心,你刚刚不是才说他痴情吗?”梁思绮老神在在的挑眉说,“况且,如果他曾经被那些倒追他的女人吸引,你就不会拿痴情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了,不是吗?”
“你很聪明。”
“我也这样觉得。”梁思绮得意地抬起下巴,随即与她相视一笑,“你觉得我和他真是未婚夫妻吗?”她忽然皱眉问。
“怎么了,你不喜欢齐先生吗?”海娜霍然想到她的回答,“其实你误会齐先生了,昨晚他不是故意要摇你,让你不舒服,他是担心……或者我该说害怕才对。”
“担心?害怕?”梁思绮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你大概不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这五个多月来,其实你曾经醒过一次。”
“啊?!”
海娜微笑。
“其实我不该说醒来,应该说是曾经睁开眼睛,但是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闭上眼之后便没再睁开过,直到昨晚。”
“怎么会这样?”
“医生也说不出原因。”海娜摇头说,“但是,那一次却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像铁般坚强的男人痛哭失声。”
“你是说……他?”梁思绮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无法想像像他这样一个又酷又帅的男人竟然会哭。
海娜沉郁地点头。
“从那一天之后,医院内所有原本还对他有企图的女性,全部彻底的死心,因为她们知道,即使你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他依然会待在病床边守候着你,直到你们俩之一有人离开人世为止。而如果先离开的人是你,他绝对会一个人孤老到死。”
“海娜,你别吓我。”梁思绮有些害怕地说,这么浓烈的爱情,她承受得了或回馈得了吗?
海娜拍了拍她的手:“别害怕,在我看来,你的一切比齐先生他自己的命都还要重要,他是绝对不可能伤害你的。”海娜安慰她。
“我不是怕这个。”
“那你怕的是什么?”
“我怕像他这么爱我,如果我没办法爱他呢?”
海娜摇头一笑,她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你不觉得要爱上像齐先生这种男人非常容易!”她问。
“你也爱上他了吗,海娜?”
“不,”海娜顿时失笑出声,“我女儿都快跟你一样大了,你说我有可能爱上他吗?”
“你女儿?”梁思绮真的被吓了一跳,“可是你看起来那么年轻。”
“谢谢,不过我已经三十六岁了。”
“咦?”
三十六岁?那不就表示……
“我在十八岁时生了我女儿。”海娜证实她心中的猜测。
“哇,你好早结婚。”
“我没有结婚。”
病房内顿时陷入尴尬的气氛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梁思绮有点想揍自己一拳。
海娜微笑着摇头。
“我从来不后悔生下我女儿,即使有了她之后让我尝尽人间冷暖,但是,”她忽然将手伸到她平坦的月复部,轻抚着,“我永远记得她在我月复中成长的感觉,感觉她的心跳、她的脉搏、她的……你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梁思绮茫然的摇头,感觉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流下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月复部,然后忍不住将手轻放在上面,感觉……
她想感觉什么?
“你的肚子不舒服吗?”海娜一脸忧心地盯着她问。
梁思绮没有回答,径自地流着泪,感觉心痛。
“你先躺下来,我去叫医生!”海娜慌忙将她压到床上,拔腿就往门外奔去。
她在门口撞到齐天历:“齐先生,你来得正好,梁小姐她……”
“她没事,你别紧张。”齐天历打断她的话,一双带着水气的眸子始终定在病床上的人儿身上。
“没事?但是……”
“她曾经流产过,所以在听到你形容怀孕时的感觉,才会不由自主地哭出来。”
海娜在一瞬间愕然地瞠大双眼,她将视线转向病床。
“梁小姐她……曾经流产?”
“是我没将她保护好。”齐天历一脸哀伤地说。
海娜来回的看着他们俩,有些想问他们俩之间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她还是没问出口,只有安慰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你们俩都还年轻,会有其他的孩子的。”
说完,她静静地转身离去,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