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处可去。
坐在离租屋不远处的小鲍园里,施子婵木然的呆坐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道匆匆逃离那个令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房间后,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她不能回妈妈家,因为她受伤的事始终都是瞒着妈妈的,如果她带着这些伤回去,肯定会把妈妈吓昏。
她也不能到同事或朋友家去,因为此刻的他们全都还在上班,即使没上班的,家里也不方便让她暂住,尤其她现在又是行动不便的病人。
她不能去找子勋,因为他住的学校宿舍是女宾止步的,他根本就不能收留她。
她想过小彗、艾媺、麦峪衡那群朋友,但是他们全都与聿权交情匪浅,所以她根本也不能去找他们。
然后,她便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拄着拐杖,在路人怀疑、好奇、可怜、同情的目光下,拖着残废般的步伐走进这个小鲍园里。
天空是蓝的、草是绿的,人行步道砖是红的,就连公园里的垃圾桶都漆成了可爱活泼的粉红色,就只有她的心是灰色的。
丽柔和聿权……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
丽柔的确是比她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的,不像她这么大剌剌的。做销售的工作让她能言善道,不像她写程式的,不管是思路或做人处事都硬得像块砖一样。
丽柔会化妆、会打扮,举止得宜得就像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一样,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也难怪聿权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陷了进去。
只是她不懂的是,既然他都已经陪她去买了婚戒,为什么他不趁着她车祸丧失记忆这个机会与丽柔双宿双飞,反倒还留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他是觉得对不起她,想藉这种方式来赎罪吗?可是真是如此的话,他为什么又不只一次的对她说他爱她?
他该不会是想要享齐人之福吧?
不,聿权并不是这种人,她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既然他都已经要和别人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又说爱她?
她现在的脑袋一片紊乱,根本就不知道她该相信他所说的,抑或是相信她亲目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
也许她该回家好好的坐下来与他谈一谈,但是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结果被遗弃的人是她。
如果真是这样,今后她还有一个人孤单活下去的勇气吗?
习惯了他的爱,习惯了对他的依赖,更习惯了他的存在,她根本就无法想象失去他之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四年前,她是带着怨恨与期待拚了命才撑下来的,而今,在接受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之后,叫她如何恨他?在知道他要结婚后,又叫她期待什么?
期待他早日离婚吗?
悲哀的自嘲一笑,她净空自己的思绪,茫然的瞪着头顶上的天空。
不知何时开始,蓝天已被灰蒙蒙的乌云遮蔽,树木花草似乎也都变得垂头丧气的,像是在无声的呼应着她灰蒙蒙的心情一样。
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雨丝一丝丝的飘落在她脸上、身上,像是轻柔的抚触、无声的安慰,却让她更想要放声大哭。
今后,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闭上眼睛,她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慢慢的爬满她脸颊,只知道雨似乎愈下愈大,而她却一点想动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之间,雨滴不再落在她脸上,但她却仍能听见四周浙沥哗啦的下雨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睁开红通的双眼,然后就见到他悬在她上方,顶着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怕神情瞪着她。
“你觉得你身上的伤还不严重,想再得急性肺炎吗?”他冷冷的开口。
她慢慢的抿起嘴巴,垂下脸来,默不作声。
“起来。”他倏地命令道,然后退后一步让她自己站起来。
他没有伸手拉她,也没有帮她的打算,眼睁睁的看她几次因行动不便而差点跌倒,却仍是袖手旁观。由此可见,他真的气疯了。
施子婵也没有开口要求他帮忙,她低着头,一次又一次的试着靠自己与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即使撞痛了伤处也不在乎。泪水不断的从她眼眶中滑下,混合着雨水冲淡了它的咸度,却冲不淡它所含带的心痛与哀伤。
好不容易终于站直了身体,她转身,拖着半残废般的步伐,就往公园的出口走去。
突然之间,她搀扶着拐杖的手臂被他拉住,接着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他打横的抱了起来,大步的朝公园的出口,回家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他既没开口说话,也没低头看她一眼,而她亦沉默不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则不断的从她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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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两人各自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的衣服后,沉默的各占屋内一方。
施子婵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瞪着地板,而简聿权则是靠在房门上,像是想阻断她的退路般,一动也不动的瞪着她。
屋内沉静得吓人。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突然之间,简聿权打破沉静冷然的开口。
施子婵迅速的看他一眼,没有应声。
“如果你没话要说的话,我有。”他生气道,语气不自觉的提高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坐在小鲍园里面淋雨,你是想自杀是不是?如果我没有找到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要坐到昏倒、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去,你才甘愿?”
施子婵沉默不语。
“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我想起来了。”
简聿权楞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她突然冒出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什么叫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什么来了?
“我的记忆恢复了。”
他瞪着她,终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虽然这个消息很令人兴奋,也很可喜,但是这和他现在所要跟她谈的事毫不相关。他仍觉得怒不可遏,仍能感受到为了她的失踪与四处都找不着她时的恐惧与害怕,那心有余悸的感觉仍让他四肢发抖。
“所以呢?因为记忆恢复了,你就一个人跑到小鲍园里去淋雨庆祝?还真是有创意。”他讽刺的冷哼。
“中午你走后,有通从金饰店打来找你的电话,要我转告你,你订的东西已经到了,要你带着你的未婚妻一起过去一趟。”她平静的说,语气从开口说话起都维持在单一个调调上。
“所以你一个人跑到小鲍园里淋雨,是为了帮我庆祝我有未婚妻?”简聿权继续讽刺的盯着她冷声道,一点作贼心虚的表情都没有。
他没有否认未婚妻这三个字的说法,让施子婵瞬间红了眼眶。
“恭禧你要结婚了。”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谢谢。”他冷哼道,“但是我现在还在考虑是不是真要娶那个笨女人,竟然笨得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愚蠢的带着伤,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去淋雨。”
施子婵微怔了一下,倏然抬起头来双眼圆瞠的瞪着他。
他刚刚说了什么?带着伤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去淋雨?
为什么他说的人和她之前的情况这么像,他指的人应该不会是她吧?是吗?
“你……”
“我怎样?”
“你刚刚说,带着伤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去淋雨,你是这样说的对不对?”她小心翼翼,抱着不敢置信的希望,颤抖的问。
“不知道,我忘了。”他冷冷的说,一副欠扁的样子,感觉就像他们刚认识那时,冷若冰霜对人不爱理睬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但是她可是最了解他的人不是吗?
“不,你没忘。”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肯定而激动的说:“你刚刚的确说了『带着伤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去淋雨』这句话对不对?我没有听错对不对?你所指的那个人是我对不对?”
简聿权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故意不应声。
“你口中那个笨女人是我对不对?”她完全不能自己的继续问道,喜色逐渐从她目不转睛紧盯着他的瞳眸中散发出来。
她想,这世上大概只有她被人骂笨骂愚蠢,却高兴得想哭的。
“呜……”不是想,而是她已经哭出来了。“呜呜……”
见她突然就哭了起来,简聿权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你哭什么?”他都还没开始开骂耶。
施子婵用力的摇头,却在瞬间又哭得更大声更伤心。
“呜呜……呜呜……”
“你到底在哭什么?”简聿权紧锁眉头有些心烦的问。他的语气虽是不耐的,但是他的双脚却已忍不住的慢慢走向她。
摇着头,施子婵仍完全不能自己的哭着。
“呜呜……呜呜……呜呜……”
看她愈哭愈凶,而且还好象丝毫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站在她面前瞪着她的简聿权,再也忍不住的长叹一口气,然后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别再哭了。”他投降了可不可以?
她泣不成声的摇头,一边抽噎着还一边打着哭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丑?”他低下头凝望着她哭得又红又肿又湿又惨兮兮的脸,叹息的说。
她仍然摇着头,但这回却将混着泪水与鼻水的脸不断的往他怀里钻去,有种拿他上衣当面纸的可疑成分在,只是……
唉,别说可疑了,即使她真的坏心故意的将他一件要价五千元的上衣拿来当面纸用,他也无话可说,谁叫他是如此的深爱着她呢?
“好了,别再哭了,你再这样子哭下去,我要怎么开口跟你求婚?”他突然说道。
施子婵本来没听到,但是却在突然之间,脑袋像有条神经忽然接通了似的,让她全身猛然一僵,倏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他低着头看她,蓝色的眼中清楚刻着对她的深情与爱意。她怎会笨得以为除了她之外,他还会去娶别的女人?
“对不起。”她哑然的对他说,泪水仍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
“你这是在拒绝我的求婚吗?”他挑眉问。
施子婵一呆,双手紧抓着他的衣服,立刻用力的摇头,差一点没将她的小脑袋从她可爱的脖子上给摇下来。
“不,我愿意、我愿意、我一-”她狠狠的吸了下鼻子,气鼻塞阻挡了她要说的话,“愿意。”
她狼狈却又迫不急待说我愿意的模样,让简聿权差点没笑出来。他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像个小孩似的。
“去洗个脸,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用食指轻刮她脸上的泪水,似笑非笑却又温柔的对她说。
“什么地方?”她吸着鼻子,忍不住好奇的问。
“你刚刚不是跟我说,金饰店要我带未婚妻一起过去一趟吗?”他挑着眉。
事实上去金饰店拿他所订的金饰是顺道的行程,他是想带地去看他们未来要一起生活的地方。
向她求婚的惊喜莫名其妙的被那个金饰店的笨女人给破坏了,他可不希望连另一个惊喜礼物,也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人给破坏掉,所以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今天就把事情全搞定。
看着他,施子婵慢慢的漾出一抹好美好美的微笑,虽然她现在的脸上泪水鼻水交织着,但她美丽的模样仍让简聿权忍不住心动的倾身亲吻她。
“我会爱你一辈子的,嫁给我好吗?”他抬起头,深情的对她说。
“嗯。”她义无反顾的点头,许下一生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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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结婚?!你和子婵要结婚了?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么快?你是在眼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天权?”一顿,他又摇头道:“我不相信。”
看好友梁矢玑从惊愕、震惊、难以置信,然后转为冷静?试探到不信的反应态度,简聿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四周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慢的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觉得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恭禧,然后再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说没问题吗?”他是特地来找他当伴郎的,没想到他竟给了他这些莫名其妙的反应,真是可恶!
“你真的要结婚了,不是在开玩笑?”梁矢玑再次认真的开口确认。
“对。”
“可是你们分开了四年,从你回国和她再续前缘也不过才两三个月的事,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决定要结婚了?你确定吗?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确定。”
“可是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一-”
“你再说一句『开玩笑』我就离开。”简聿权再也受不了他发神经的反应,不爽的打断他。
看他一眼,粱矢玑委屈的沉默了下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和子婵结婚你不平什么?难不成……”简聿权瞬间眯起双眼,放慢语气道:“你对子婵有超乎朋友的情谊?”
“你神经呀,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我还知道好不好?”梁矢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好,那我和子婵结婚,你在不平什么?”
“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不爽,我是不爽不是不平,这样可以了吧?”梁矢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老大不爽的说。
“你在不爽什么?”简聿权莫名其妙的问。
“我在不爽你们两人,为什么在重逢没多久就可以传出要结婚这种喜讯,而我和艾媺的关系,却始终仍是老样子。”
“这该怪我吗?”
“我又没怪你,只是不爽而已。”而且还有嫉妒。
“你若想结婚的话,应该没有人会阻拦你吧?”简聿权瞄他一眼,若有所指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不想结婚的人是我?”梁矢玑瞬间义愤填膺的叫着。
“难道会是艾媺?”
“就是她!”他愤愤的回答,然后忍不住烦躁的站起身来。
他离开座位不断的在办公室里走过来、走过去,然后开始向好友吐苦水。
“我实在搞不懂她到底要什么?以前呢,只要带她出去寻访美食,就可以让她高兴上一个星期,但是现在不管我怎么做,她都是一副意兴阑珊、可有可无的反应。问她要什么,她摇头。叫她搬去跟我住,她摇头。我说那我搬去她那里,她也摇头。
“最最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要我发誓的答应她,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俩在交往的事。我真的是、真的是……”说着他再也忍不住的抬起腿来,恨恨的了沙发一脚。
“我要走了。”简聿权看了他一眼后,忽然起身道。
梁矢玑猛地楞在原地。
“你要走了?”他简直就不敢相信。“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意见,或者是安慰我一下吗?”
“好吧,请节哀顺变。”
“妈的!天权,我家又没死人,你说什么节哀顺变?”他咒声道。
“我要结婚了,你连一句恭禧都不给我。你家虽然没死人,为什么我就不能说节哀顺变?”简聿权理所当然的耸肩。
“喂喂喂,天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粱矢玑不满的道。他这么可怜,他就不能稍微同情他-下吗?
“你什么时候变笨了?”
梁矢玑瞬间皱紧眉头。“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鲍司里那些老家伙谁不称赞他虎父无犬子,足智多谋得让他们那群老姜们都不得不甘拜下风的?他哪里变笨了?
“你自己想吧。”他同情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走向办公室的出口。
“喂,天权,把话说清楚再走!”梁矢玑瞬间便将他给揪了回来。
“你承认自己变笨了,我就说。”
“你……”他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半晌之后,深吸了口气,缓慢的开口,“你不是需要我当你的伴郎吗?如果你肯把话说清楚,我就当。”这就叫做利益交换,他的商人本色在此刻展露无遗。
简聿权慢慢的挑高嘴角,然后朝他露齿一笑。不怀好意的那一种。
“你还真以为我的伴郎非你不可喔?我想致旋、天枢、峪衡、开敔,甚至于高硕,应该都会很乐意帮我这个忙的。”他笑道。
“六缺一,你总共需要六个伴郎吧?”梁矢玑老神在在的说,一副最后胜利者肯定是他的模样。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在义大利时也交了几个生死之交的好朋友,我想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做我的伴郎的。”简聿权挑眉看他。
“天权,你真的变了!变得好惨忍,”他瞪了他半晌,忽然做出捧心状。硬得不行,来软的吧。
“你也真的变了,变得好笨!”简聿权仍然不为所动道。他这人刚好软硬都不吃。
“你这家伙今天来这里是存心想把我给气死对不对?”梁矢玑生气的说。
“不,我是来送喜帖,兼请你做我的伴郎的,不过你既然不愿意的话……”
“谁跟你说我不愿意了?”他没好气的打断他,“你无情可不代表我无义。”
“OK,那伴郎的事就麻烦你了。”简聿权勾唇道,“我先走了,我还得--找峪衡、致旋他们。”
“喂,你真的不打算把刚刚的话跟我说清楚吗?”在他走到门门伸手开门前,他忍不住的再次出声问。
简聿权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打算,因为你始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恭禧。”
梁矢玑倏然一楞。“那我现在说。恭禧你要结婚了,天权。”
“来不及了。”他咧嘴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去。
粱矢机呆愕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猛然破口大骂出声。
“天权,你这个大混蛋!”
呜,他也想结婚,也想娶得美娇娘,然后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曰子。
可是到底谁能告诉他,他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为什么他和艾媺的爱情长跑都已经要堂堂步入第十年了,结果他们俩的关系却仍悬在男女朋友这四个字上头,一点进步的迹象都没有?
可恨的天权,他到底该死的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
混蛋,他也想结婚当新郎啦。
混蛋天权!
对了,他刚刚忘了问他,上回他不是已经答应要光顾他家的生意,凡是他公司“克里索斯”用得到而他家公司又有在卖的东西,一定都向他订购吗?怎么他却听到下属跟他报告说,克里索斯已经向一间名叫台然的小鲍司下了些订单,而天知道这个台然公司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算了,虽然天权那家伙真的很混蛋,说话也不算话,但是身为兄弟的他仍然会祝福他。
抱禧你要结婚了天权,祝你幸福!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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