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当啷——”
连续三天,不知道听过几百次或几千次这样的声音,谷以岚从迅速的回头、反射性的回头,到再也不想回头,她已经彻底放弃卓翔会再度光临幸福咖啡店了。
他说他爱她;他说他不会放弃;他说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说在与她重修旧好之前,他每天都会来。
他说的话总是那么的好听,结果却一样也做不到。
三天了,从他说他每天都会来之后已经过了三天,结果别说来了,连个影儿都没见到。
于寒姊说他已经放弃,以后再也不会跑来纠缠她,她本来还不信,但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于寒姊所说的全是真的。
事已至此,她想自己也该放弃,也该死心了,反正他们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离婚,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他蓦然出现的那两天只是回光返照的一场梦而已,她只要这样想就够了,这样想就不会再难受了。
深吸一口气,将心酸的感觉压到心底最深处,她提起精神来工作,面带微笑迎向刚进门的客人。
“欢迎光临,两位吗?这边请。”
为客人带路时,她听见店门处又响起“当啷当啷”的风铃声。
“欢迎光临。”店里立刻响起服务生筱微的声音,“请问两位吗?我们店里现在已经没有座位喽,请问两位要等候吗?”
“你们老板娘呢?”
乍然听见熟悉的嗓音,谷以岚不禁停下脚步,差点没让紧跟在她身后的两位客人撞上她。
“对不起。”客人急忙向她道歉。
“对不起。”她迅速的摇头,也回了句对不起,然后赶紧收回心神为客人带位。
客人上座后,她转身看向入口处,果然看见她以为再也不会来这里的那个人,然而他的出现虽然令她惊愕,可站在他身边与他手牵着手,状似亲密的女伴才是让她震惊到浑身僵硬、哑口无言的主因。
那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他们手牵着手,一副热恋中的男女朋友的模样?
他交女朋友了吗?
在过去短短的三天里?
还是他其实早就已经有交往中的女人了,却还跑到这里来对她说他想和她复合?
“以岚。”他突然看见她,然后扬声叫她。
她浑身僵直,不知所措的瞪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叫她想干么?
“你可以过来一下吗?”他对她招手道。
虽然极度不愿意,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向他。
“你可以帮我跟你同事说,我是你们老板的好朋友,然后帮我腾出一个桌位吗?”在她走到他面前后,他以朋友般的自然口吻请求道。
比以岚愕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叫她来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我没想到你们八楼公寓的幸福咖啡店这么有名,”他继续说,像是没注意到她脸上错愕的表情似的。“我女朋友一听说我和你们老板邵觉是朋友后,就直吵着要我带她到这里来。”他怜爱的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比以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为什么还能维持一贯平静的表情,没有崩溃哭泣。
他怎么能够这么残忍,三天前还说爱她,还说想和她复合,还说绝不放弃她,结果今天就带了一个女朋友到她面前大演恋爱戏码给她看?
他是故意来让她难看的吗?是为了要报复她的不知好歹,让她知道他有多受欢迎,除了她之外,多的是女人等着他来选择、青睐吗?
“以岚,可以麻烦你吗?”他朝她扬起好看的笑容。
“筱微,带他们到预备桌。”她对同事道。虽然她的资历不如人,但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老板娘收她当干妹妹,所以大伙多少还是对她有些尊重。
“可是那是老板娘留给朋友的。”筱微有些犹豫。
“这位卓先生就是老板娘的朋友。”
筱微看了她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请两位这边走。”
她恭敬的转身带位,怎知卓翔却突然开口要求,“我可以请以岚招呼我们吗?”
筱微不知所措的看向她,谷以岚勉强自己以不变应万变的平静神情对她点点头。
“这里交给我,二十号那桌的客人就麻烦你了。”
筱微点点头,旋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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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感觉像是停滞的水,完全不动。
比以岚深吸一口气后,对卓翔与其女朋友扬起制式的微笑。
“请两位往这边走。”她说着转身走在前方领路。
在她四周谈笑声如常,咖啡香依旧,同事忙碌的身影依然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偶尔传来与客人之间的应对声。
木质地板在人走动时传来叩叩叩的声音,杯盘在交接轻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门上风铃在人来人往间不停地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感觉近在咫尺,却又有种远在天边的感觉。
她微笑。
“请坐。”
送上柠檬水。
“请用。”
再送上餐饮目录。
“两位要用餐吗?今天的主厨特餐是‘法式焗女乃油鸡’,以鲜女乃油焗鸡肉加上洋葱,起司,下层是本店自制法式面包,咬劲十足,口口满足。如果两位想用饭食的话,‘XO彩椒虾仁饭’清爽可口,两位可以试试看。以上餐点均附有汤和饮料、点心。”
她微笑躬身。
“请两位慢慢看,我待会儿再过来替两位点餐。”
她迈步离去。
“以岚。”他却突然叫住她。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微笑。
“是。”
“以我们的交情,你应该不用用这么制式的微笑对我这么客气吧?”他眉头微蹙的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是不想让你的女朋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让你为难。”她笑容未褪。
“没什么好误会的,我已经跟她说过你是我前妻了。”
“这样呀,那我可以跟她说你的坏话吗?”她开玩笑的问。
他静默不语。
“啊,不说话就是默许了。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跟你说喔,卓翔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说甜言蜜语了,所以好听的话虽然人人爱听,但是听听就算了,可不能当真喔,不过除此之外,他还不错啦,身高高、收入高、学历高、职位高,你可要牢牢的抓紧他喔。”她笑灿如花的对他的女伴说,然后回过头来对他挑了挑眉头,问道:“怎么样,我够义气吧?”
“你不介意吗?”他紧盯着她问。
“介意什么?”
“我把女朋友带到这里来。”
“怎么会,只要你待会儿别叫我请客就行了。”她咧嘴道。
他沉默的看着她,锐利的眼神像是想把她看穿似的。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俩了。你们先讨论一下要吃什么,等一下我再过来替你们点餐。”她脸上继续戴着微笑的面具,说完后轻轻地躬了体,转身离开。
“你前妻人不错嘛,你们为什么会离婚?”身旁的女伴好奇的开口问。
她其实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于寒替他找来刺激以岚的。
于寒说,他之前的恶劣行为把以岚伤得太重,她虽然心里仍爱着他,却把爱压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快要碰触不到了,所以,揉碎重塑是最快速的方法,否则他们的关系只会在原地踏步,永远前进不了。
他原本并不接受于寒的建议,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有耐心、恒心和毅力,终究能够盼得她原谅他,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是于寒却告诉他,以岚肚子里长了个肿瘤!
他震惊不信,却在她的指示下发现她真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只有小肮处反倒微微地凸了起来,不认真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于寒说身体是以岚自己的,没有人能强迫得了她接受开刀治疗,但如果是她深爱的人——他,也许可以。不过先决条件是,他们得先让以岚承认她是爱他的。
从看清她的小肮真的微凸后,他便深陷在一种又惊又恐、六神无主的混乱里,完全无法思考,所以他最后听从了于寒的计划,按部就班的照着她的指示行动,先消失三天,再带女朋友出现在她面前来刺激她,看她的反应。
可是,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这么平静无波?
她说,不想让他的女朋友产生误会,让他为难。
她说,你要牢牢的抓紧他喔。
她说,我够义气吧?
她说,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说——她该死的怎么可以这样说,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这么的事不关己?他是她的老公啊!
好,不是老公,是前夫。
但是他跟她说过他爱她,说过当初离婚只是一时之气,说过他绝对不会放弃她,说过要她再嫁他一次,他是那么的认真,而她……她难道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真心,一点都不为所动吗?
他当初真的伤她这么深,真的让她的情感退避得这么深吗?
“哈啰,你若再这样痴痴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任谁也不会相信我们是对男女朋友的。”身旁的女人伸手在他前面挥了挥,提醒他道。
“刚才的情况她都不为所动了,你认为我们有必要再继续扮演男女朋友吗?”卓翔收回视线,回过头来颓然的问。
“刚才我们有做什么吗?你只不过介绍了我是你女朋友而已,你要她有什么反应?”她好笑的问。
卓翔抿紧嘴巴。他以为她至少要笑不出来。
“待会儿我们试试看在她面前接吻,看她有什么反应要不要?”
闻言他眯起眼睛,冷冽的瞪苦她。
“既然要演就要演得逼真一点,否则的话又怎么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你想看到她露出真实的反应吧?我想接吻这招肯定能杀她个措手不及。”她就事论事的说,一点也不畏惧他冷冽的眼神。
“我并不想杀她。”
“啊,这个冷笑话还满好笑的。”她娇声啼笑的偎过去,他正想动手将她推开时,她低声对他说:“她走过来了。”
卓翔反应迅速的立刻改推拒为环抱,下一秒,便听见谷以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位决定好了吗?要点餐了吗?”
“你决定好要吃什么了吗,亲爱的?”卓翔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低头温柔的询问假女朋友。
“你前妻刚才介绍的那两样我都想吃耶,怎么办?”她娇滴滴的烦恼道。
“那就两样都点好了。”他大方的表示。
“真的吗?”她喜上眉梢的叫问道。
“真的。”
“哇,我最喜欢你、最喜欢你了!”她兴奋的飞扑向他,迎面就送上一记让人看了会脸红心跳的热吻。
比以岚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以为自己会就此心痛而死,可是她却听见自己开口说话。
“好的。”她以带笑的语气说:“那么除了法式焗女乃油鸡和XO彩椒虾仁饭之外,你们还有其他要点的东西吗?”
卓翔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她,脸色铁青,额冒青筋。
“没有吗?那么让我们来决定你们的汤和饮料、点心的种类。你们要海鲜汤或浓汤?饮料方面有红茶、咖啡和果汁三种,点心则有女乃酪和蛋糕两种,你们决定要什么呢?还是由我替你们决定?”
桌边一片沉静。
“好的,那就由我来决定。请两位稍候,餐点马上就会为你们送上来。”她笑着向他们点头,收回桌面上的餐饮目录,然后转身移动脚步。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冷静平稳,脚步是那么的从容不迫,笑容是那么的甜美,几乎骗倒了他,几乎。因为从她收走桌上餐饮目录的时候,他可以感到她的呼吸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到几乎要屏住气息的程度。
她在装冷静、装无所谓、装事不关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以岚。”他倏然出声叫住她,只见她浑身一僵的停下脚步,迟迟不敢回头面对他。
“我想改点别的东西吃。”他故意这么说,等着她回头,但她却仍然没有动作。
“以岚?”
离开座位走到她身后,他伸出一只手轻放在她肩上,她突然避如蛇蝎的瞬间抖落他的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步往前冲去。
他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有如箭矢般冲出去的身影瞬间跌落,昏倒在地上,他立刻惊吼的咆哮出声——
“以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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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次。”卓翔目不转睛的瞪着医生要求。
“这位小姐月复中并没有你所说的肿瘤问题,她是怀孕了,肚子里有个孩子,小肮当然会凸起来。”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医生,无法消化与他认知完全两极的消息。
怀孕?
肚子里有个孩子?
“可是……”他不太相信的摇着头,“可是她变得这么瘦,比以前更瘦,如果是怀孕……”
“一定是孕吐的关系,”一旁的一个胖护士突然插口道,“我怀我儿子的时候比她还瘦呢!”
卓翔转头看向胖护士,怀疑她在跟他说笑,因为她现在的体重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五,整个人肿得跟一颗球一样,怎么可能比看起来大概只有四十公斤的以岚还要瘦呢?
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医生,你确定她是怀孕而不是生病,肚子凸起来是因为孩子而不是肿瘤?”他再度将目光移到医生脸上,紧盯着他的双眼,以无比认真而严肃的神情问道。
“我确定,因为她正好是本院的病患,病历上清楚的写着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医生回答。“总之,不要让她太劳累,要多加休息,才不会又昏倒。”说完,他便偕同护士离去。
卓翔突然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五个月?医生说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五个月……
老天!这是他们的孩子,她怀了他的孩子!
天啊,怎么会这样,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竟然连她怀孕了都不知道,还背弃了她对他的信任、对他的爱,残忍的和她离婚后,就不闻不问的避居美国两个多月。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她,他后悔得想把自己杀掉。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呀?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以岚!”段又菱率先出现在病床边,以一脸着急担忧的神情对昏迷中的她叫道,随即转头问卓翔,“她怎么样了?医生说什么,医生来看过她没有?”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呢?”于寒随后进入病房,眉头轻蹙的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后,朝他问罪道。
一股怒气蓦然从心底冲了出来,卓翔怒不可遏的朝于寒咬牙迸声道:“你还敢问我!”
“不问你要问谁?这里又没有别人。”于寒挑了挑眉头。
“你为什么要骗我以岚月复中长了一颗肿瘤?”他怒声质问。
“不这样说怎么知道你对她是不是真心的?”
“你以为我听了之后会转身就走?”
“是呀。”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他气得想吐血。“你明知道她怀孕了,却还要用那种方式刺激她。你问我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就是被你害的!”
于寒好整以暇的伸出右手食指对他摇了摇。“你说错了吧,是你害的不是我害的。虽然我叫你带个女人到店里刺激刺激以岚,但是我可没有叫你和那个女人接吻喔,你少把责任牵拖到我身上来。”
“那个女人是你找来给我的,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你的主意!”卓翔愤怒的握紧双拳。
“哇,没想到你脑袋这么好,这么快就连想到这点。”于寒惊讶的睁圆眼,一点也不内疚。“不过既然你脑袋这么好,当初怎么会蠢得没发现以岚怀有身孕,还笨得和她离婚呢?”
“从头到尾你都只是想整我对不对?”卓翔恍然大悟的盯着她问。
“答对了。”
“你……”他咬紧牙关,恨不得可以动手掐死她。“你要整我就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连累以岚?你明明知道她怀孕了,明明知道她受不了刺激,明明知道她会心痛伤心,你该死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这样做怎么能看到你真情流露的样子,又怎能让以岚亲眼看见你有多在乎她呢?”于寒往旁边一站,让已经醒过来睁开眼睛的谷以岚与他四目相望。
见她清醒,他顿时忘了一切恩怨情仇,迅速的靠向她。
“以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凝视着她,低声问道。
比以岚沉默的看着他,神色复杂。
“我知道现在跟你解释有些不是时候,”他看着她犹豫的说,“但是你要相信我,之前在幸福咖啡店里所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戏而已,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于寒找来角色扮演的女演员,目的是为了让你吃醋,逼出你的真心意。”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你,至少……”他垂下眼,“在经过上回离婚的事之后,我就从没再想过。”
她静静听他说完,没有应声。
“以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段又菱开口问她。
“我没事。”
她摇头回答,想从病床上坐起来,却被卓翔眼明手快的按躺在病床上,不让她起身。
“别起来,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他摇着头,温柔却坚定的对她叮咛。
“我没事了,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我想回家。”
“好,但是再等一下,等点滴打完之后好吗?”卓翔柔声安抚。
经他这么一提,大家才发现她手上还打着点滴。
“为什么要打点滴?”于寒问道。
“她的血糖太低了。”
“原来如此。”于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点滴架上的点滴袋一眼。“看样子要等这点滴打完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你们可以先走没关系,以岚我会照顾。”他迅速的表示,极度希望能够与她独处。
于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决定成全他。
“就等你这句话。”她快乐的说:“以岚,卓翔说会照顾你,那我们就先走喽,拜拜。”
朝卓翔眨眨眼后,她拉着段又菱离开,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就当作是她恶搞一场后的赔罪,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时,能忘了她的恶搞只记得她的好,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