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很安静,曾呈羿专心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事,宁静的空间里除了偶尔传来他翻阅文件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
也因此即使放在桌上的手机被调成震动模式,突然有电话来时所产生的声响还是很大。
曾呈羿伸手去拿手机,双眼仍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文件,一边继续工作,一边接起电话,一心二用。
“喂?”
“请问是曾呈羿吗?”
“我是。”
“我是李孝铃。”
曾呈羿批阅文件的动作瞬间停顿,他皱起眉头将签到一半的文件签完,然后放下笔,阖起眼前的卷宗后,这才再度开口说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靠向椅背。
“有。我想和你谈黎雪的事。”
“抱歉,我和她已经分手很多年了,没什么好谈的。”他冷淡的说,心里有着果然如此的想法。
“如果我告诉你她当初和你分手其实是有别的原因,你也不想知道吗?”李孝铃在电话那头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才轻声的说。
“不想。”他的声音依旧冷淡。
“真的不想?”
“不想。”他再次答道,嘴角挑起一个轻讽的微笑,“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有什么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李孝铃似乎有点错愕。
“没错,你有什么目的?”他不疾不徐的说:“我和她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千方百计拿到我的私人电话,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后,传来李孝铃带着试探、怀疑与不信的声音。
“你真的是曾呈羿吗?我认识的曾呈羿不是一个说话会挟枪带棍、满月复猜疑的人。”
曾呈羿沉默着没应声。
“你认为我会有什么目的?”李孝铃的声音再度响起,反问着他,“我只是觉得你们俩这样太可怜也太可惜了——”
可怜两个字像根鞭子般抽痛了曾呈羿,令他不由自主反击。
“可怜?”他冷峻的嘲讽道:“你确定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四年前一无所有的我在你们这些富家子女眼中看起来或许是有点可怜,但是以我现在的成就,我所拥有的一切,你们谁还敢说我可怜?”
“你现在刺猬般的反应就让我觉得可怜。”李孝铃缓声道。
“你少自以为是。”
“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你自己心知肚明。”她的语气平静,“我只是想跟你说,黎雪当初跟你分手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她不爱你——”
“这用不着你说,她在分手时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他忍不住打断她,语气依旧充满讥讽,“她爱我,只可惜爱不能当面包吃,比起爱情,面包对她来说更重要。她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而不是一个穷小子,她当时就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所以我成全她,和她分手,而她不也如愿以偿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意,我和她——”
“黎雪她没有结婚。”李孝铃忽然开口道。
曾呈羿呆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无法遏制的出声问道。
“婚礼取消了,黎雪当年并没有结婚。”
曾呈羿脑袋一片空白,差一点就直觉反应冲口说出“为什么”这三个字,差一点,还好他hold住了,因为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为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脑袋恢复正常思考能力后,他如此想道。
黎雪没有结婚,婚礼取消了的消息固然令他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不明所以,但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而且事发在他和她分手之后,他问为什么又有何意义?
她和他已经是完全不相关的人了。他冷漠的告诉自己。
“我很遗憾。”他开口道。
“你很遗憾?这就是你听到黎雪没有结婚后的反应?”李孝铃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语气中充满难以置信。
“不然你希望我有何反应?”他冷淡的反问她。
“你至少应该要问我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这事应该和我无关吧。”他冷漠的说。
“曾呈羿!”李孝铃尖叫出声,“你真的这么冷血无情?”
“我只是说出事实,如果你硬要说我冷血无情我也无话可说。”
“我觉得我根本不应该打这通电话给你。”
“那就挂电话吧。”
李孝铃气得咬牙切齿,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怒气。
“你真的变很多,曾呈羿。”她说,“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没再交新的女朋友,所以我才决定告诉你这件事。黎雪和你一样也都没交别的男朋友,一直一个人到现在。她仍然爱着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说完了吗?我可以挂电话了吗?”
“如果你想见她,可以来找我,我会告诉你她在哪儿。”李孝铃终于将今晚打电话给他所要传达的最重要讯息说出来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挂电话了吗?”
李孝铃没有应声,她早已挂断电话了。
他轻撇了下唇,将手机放回桌上,拿起一份卷宗摊开来继续加班处理公事。
书房再度恢复安静,比之前更安静,连翻阅文件的声音都没了。
曾呈羿坐在办公桌前,虽然双眼的视线停放在摊开的文件上,但却完全视而不见,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也进不了他的脑袋。
她没有结婚,一直一个人到现在,仍然爱着你。
李孝铃的话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再重复。
她没有结婚。为什么?
一直一个人到现在。真是为了等他?
仍然爱着他。应该是胡诌的,只是想试探他的反应吧?
就算这些全是事实那又如何?她和他已经分手了,而且分手还是由她提的,是她抛弃他,抛弃他们之间的爱情和承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还爱他、在等他?
而且就算她真的还爱他,真的在等他,那也和他无关,因为他们已经分手,早就互不相干了!
没错,就是这样。
只是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婚礼为什么会取消?他刚刚应该要问的。
不,不问是对的。
她是他想遗忘、该遗忘的过去,少知道一件有关她的事,他必须遗忘的事就能少一件,所以他绝对没有做错。
懊遗忘的人就该遗忘。
懊遗忘。
*****
有个问号一直悬在心上找不到答案,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
曾呈羿连续被折磨好几天后,终于忍不住在假日外出时,不知不觉就把车子开到位在天母的黎家附近。
四年多没到这附近来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路怎么走,看样子他该遗忘的事还真多。
他自嘲的一笑,将车熄火停在路边。
车子的玻璃窗上贴着深色的隔热纸,让车外的人完全看不到车内,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会不会巧遇某人,然后泄露踪迹。
坐在车内,他转头看向马路对面那间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独栋洋房。
那是黎家,他从未踏进去一步、自始至终都只能待在外头仰望,高高在上的黎家。
嘴角轻扬,他又讽刺的笑了一下。
陡然,洋房的大门处好像有些动静,不锈钢制的铁门突然被打了开来,然后从里头走出一对银发夫妻。
曾呈羿遏制不住的呆了一下,因为那不是黎家人,他虽未被正式介绍给黎家人认识,但也在远处看过他们。
所以,那对老夫妻是黎家的客人吗?
他才这么想而已,不料却见老人家拿出钥匙在那边锁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疑惑的蹙起眉头,难道是他记错路,认错房子了?但是不可能呀,在此之前他连一丝疑惑都没有,不可能认错才对。
看着银发老人家终于把大门锁好,然后牵起老伴的手沿着马路往前走,即将离开,曾呈羿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时间,直接开门下车,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朝那两位老人家追了过去。
“老人家。”他追上去叫道。
听见后方的呼唤,银发夫妻双双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向他。
“年轻人,你叫我们?”
他点点头。
“老人家,我刚才看你们从那栋房子走出来。”他回头指了下那间洋房,“请问一下,那里之前是不是住着一户姓黎的人家?”
老人家摇头道:“之前住了什么人我们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
“因为买下那间房子的时候,它是一间法拍屋呀,我们又怎会知道前任屋主姓什么。”
法拍屋?曾呈羿被这三个字吓呆了,震愕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再请问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买下那间房子的?”
“嗯……应该有三年多了吧,老伴,我有没有记错?”老先生转头问身边的老伴。
“是三年多没错,今年八月刚满三年。”老太太点头说。
三年多?也就是在他出国不满一年,黎家的房子就被法拍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突然从他脑袋里冒了出来。
黎家的经济状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在黎雪和他交往之际就已经出状况了?黎雪不知道吗?她当初之所以会和他分手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么和魏理豪交往、订婚也是因为这样?还是,这才是婚礼取消的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脑袋里冒了出来,让曾呈羿思绪一团紊乱。
“年轻人,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见他愣在那里半晌没说话,老人家开口问他。
“没有了,谢谢你们。”他摇头说。
“不客气。”
老人家转身离开,他却仍不由自主的站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法拍屋?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