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道上,两匹骏马八蹄齐飞的拖着马车往前奔驰,留下阵阵烟尘。
坐在马车上赶车的车夫黑眸锐利,神情冷硬,黑衣束袖,煞气外放,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稍有点脑袋的明眼人是绝对不会去招惹这种人的。
但,偏偏就是有人不长脑袋。
一个时辰前,他们的马车正停在溪边休息,五个不长眼又没脑袋的盗匪突然就这样冒出来劫财劫色,虽然他们的功夫只有三流,却以出其不意与人多势众的突袭,害得小姐因惊吓而失足落水,还撞伤了头。
那五个该死的匪徒当然立刻就让他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五花大绑的丢进草丛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重点不是他们,而是落水的小姐被救起后,始终昏迷不醒,这也是他此刻正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赶路的主要原因。
“还没到吗?”马车内传来爷低沉的询问声。
“快到了。”他回答,因为城门就在不远的前方,他已经看见了。
马车迅速往前奔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进入繁华的州城内。
车夫不等马车内主人的吩咐,一进城便抓了个人问明哪有客栈,并请对方替他找来城里最好的大夫到客栈去,说明事成自有报酬后,马车立刻直奔客栈而去。
天香客栈是遥州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华大客栈,在天字一号客房内的卧铺上,此时正躺着一个面色苍白、迷昏不醒的姑娘,她赫然就是铃兰,而坐在床边眉头紧蹙、一脸忧心如焚的男子竟是段磊。
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车夫——不,应该叫他陆武才对,领着一名带了一个提着药箱的小药童的布衣老者走进门来。
“少爷,大夫来了。”
段磊立刻起身让位。“大夫,麻烦你了。”
老大夫没有说话,在床边坐下之后,先为铃兰把了把脉,再起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撞伤的头部。
“没大碍。”他做出结论。
“如果没大碍,她怎会一直昏迷不醒?”段磊眉头紧蹙的问道。他不是在质疑。只是在阐遖事实。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后,转头对小药童说了句,“金针。”
小药童立刻将药箱打开,从里头拿出针炙用的金针递给老大夫。
老大夫下手毫不迟疑,一针、两针、三针,第三针落下后约两息的时间,原本昏迷不醒的铃兰突然轻吟出声,轻动了一下后,渐渐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铃兰!”段磊立刻上前,惊喜的唤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哪里会痛?大夫在这儿,你可以告诉他。”他柔声道。
“我的头……”她申吟出声。
“你的头在跌倒时撞到了溪边的石头,所以才会痛。”
“跌倒?”
“你忘了吗?我们在溪边休息,盗匪突然出现,你因为惊慌害怕而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跌进溪里还撞伤了头。你把我吓坏了,你知道吗?”
“我想不起来……”铃兰试着回想,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心疼的赶紧阻止她,不忍见她难受。
“你是谁?”铃兰迷茫的看着他问。
段磊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他问她。
“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她抱着头,痛苦的申吟道。
“大夫!”段磊一脸震惊的转向老大夫,激动的叫道:“为什么会这样?大夫,为什么会这样?”
老大夫蹙紧眉头,不发一语的又替铃兰把了把脉,直至许久后才收手。
“大夫?”段磊无法遏制脸上既着急担心又害怕的神情,双目紧紧地盯着老大夫。
“姑娘除了头部所受的伤和落水有些受寒而导致脉象较为虚弱外,老夫实在看不出有其他异常。”老大夫苦笑的摇了摇头。
“看不出其他异常?你真的是大夫吗?没有异常她怎会不认识我,怎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段磊忍不住吼道。
“这也许是暂时性的,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老大夫说。
“要周几天?”段磊问。
“这……很难说。”老大夫不敢保证。
“很难说?”他的声音愈来愈紧绷,神情也愈来愈阴冷。“你何不直接说她会不会恢复正常也很难说!”
“这还需要观察,老夫现在无法下定论。”
“滚!立刻给我滚出去!”段磊再也遏制不住愠意,倏然咆哮出声。“陆武,把这个蒙古大夫给我赶出去,再去请其他大夫过来。”
“是,少爷。”陆武沈声领命,一手拎起药童,一手扣住老大夫的手臂,瞬间便将两人带出厢房。
随着他们的离去,厢房里顿时只剩段磊和铃兰两人。
段磊眉头紧蹙,一脸怒不可遏的愤怒神情令卧铺上的铃兰有些害怕。
“对、对不起。”她瑟缩的开口说。
段磊的表情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既温柔、自责又沉重。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把你保护好,对不起。”他摇着头对她说,旋即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再次问她,“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认得我吗?”
“对不起。”铃兰露出歉疚的表情。
段磊脸色苍白的僵直了一会儿,强颜欢笑的对她摇了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若要比心慌意乱,铃兰此刻的心情绝对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若想帮她,就得先冷静下来才行。
“还好吗,头会不会很痛?”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他关心的柔声问她。
“只有一点点。”她回答。
“想睡一下吗?”他问她。
她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眼中有着茫然与求助。
他接收到了。
“你的名字叫铃兰,莫铃兰。”他柔声告诉她。“我的名字叫段磊,家住岚州,是岚州段家商行的负责人,而你则是我的妻子,段家的少夫人。”
“妻子?”她的双目倏然圆瞠,样子裉惊讶。
“是的。”他温柔的对她微笑,在心里纠正道,其实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未婚妻,而不是妻子,因为他们俩尚未成亲。
段磊并不是为了趁她病时占她便宜才撒这个谎,而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可以照顾她的身分。
出门在外这段期间,他们身边没有婢女,一切都是靠自己。
途中他原本是想替她找个婢女服侍她的,却让她笑着拒绝了,理由是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同时还可以服侍他,因为她原本就是一个最优秀的婢女,没人比得上她。
后来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她现在受了伤,不能再没有人贴身照顾她,服侍她。
他当然知道只要花钱,就可以雇个临时仆妇来照顾她,但他不放心,所以才会说他们是夫妻,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贴身照顾她。
“我不记得成亲的事。”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说。
“你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又怎会记得成亲的事?”他柔声道,伸手替她理了一下散乱在颊边的发丝,然后低头亲?的轻吻她一下,证明两人的关系。
铃兰惊吓的瞠大双眼。
段磊倒是很少看见她露出这种吃惊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但我们经常这样,你要习惯。”
铃兰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吓都吓呆了,要怎么习惯?
“别担心,有我在,你一定能想起一切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柔情万千的对她说道。“万一真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因为那也不会改变任何事,不会改变你是我令生唯一所爱、是我段磊的妻子的事实。”他深情款款的承诺。
铃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无法自己,也无法言语。
之后他又告诉她一些关于她和他的事,直到厢房门外响起陆武的声音,房门再度被推开为止。
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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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武在段磊年满十八岁那年便被段家老爷揩派为他的贴身侍卫至今,对段磊的了解比段夫人还深,因此当段磊失控怒吼着要他再去请别的大夫时,他不需要特别交代,一次就把城里知名的大夫全给请了过来,足足有五个之多。
当一个大夫诊断后所说的话令人无法置信,那么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总共六个大夫都说了一样的话之后呢?
段磊不再言语,沉默的接受了事实。
他轻轻地挥了下手,让陆武自行去处理余下之事,自个儿则转身再度回到铃兰身边。
铃兰从让第一位老大夫用金针唤醒之后,不知不觉也折腾了几个时辰,所以在后来的第五个大夫离开厢房之后,便不由自主的因疲惫而陷入沉睡之中。
段磊进房后看见的便是她沉睡的脸,平静而安详,和往常不小心在他面前睡着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待她睁开眼时,她却不记得有关他的任何事。
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虽然她仍是她,也仍在他伸手所及之处,但是感觉就是郁郁地,怅然若失。
“少爷。”
他不知道自己呆站在床边看了她多久,直到门外响起陆武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去开门。
“什么事?”他问站在门外的陆武。
“小姐的汤药已经煎好了,要现在送过来吗?”
“她还在睡,再等等。”
陆武点了下头,又说:“我让掌柜找来几个有照顾过伤患经验,可以信任的大婶来这里,您要不要下楼去挑一下?”
“让她们都回去吧,铃兰我会照顾。”
“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陆武呆了一下,忍不住犹豫的开口问道。
“在铃兰伤势痊愈到可以照顾自己之前,我会照顾她,不需要他人来照顾。”
“这怎么行呢?少爷的身分——”陆武轻皱了下眉头,话未说完,便被段磊打断。
“铃兰是我妻子。”段磊说的斩钉截铁,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