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相处,曲线发现,派恩虽然有很好的厨艺,但他不是个好吃的人,饭菜对他来说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他喜欢简单的饭菜:一个煎蛋、一盘沙拉和一份烤土豆足矣。
他每天早上五点醒来,习惯喝一杯浓郁的黑咖啡。每天早上都要淋浴,一块浴皂就能打发他。每天晚上,他总会关在房间里忙到很晚。
派恩发现,曲线的饮食习惯很不好。忘食,挑食,少食。她常常不记得要吃饭,要他三番两次地催促提醒;只吃喜欢吃的食物,不管营养怎样;吃饭的时间很长,却吃得很少。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她体弱多病了。
她喜欢待在二楼,很少下来。他常在一楼忙碌,很少上去。
两个人,两层楼,两个世界。
周一凌晨,曲线睡得正香,床头的闹钟骤然响了起来。
四点五十分!她想起来了。她今天要提早去上班,处理一些未完的工作。
她探出手,胡乱模了一把,随即用力一拍。
“啪!”、“咚咚咚……”
闹钟掉下床头,咕咚几声滚到墙脚,没有意外地落入那道大缝里。
“噢……”楼下传来男人的闷哼声。
不是以往那种闹钟粉身碎骨的破碎声……
“发生什么事了?”曲线睁开??的双眼,茫然地望了望。她知道闹钟掉下去了,但怎么听到男人的哀鸣?
是她听错了吗?她茫然地扫过四周,然后又倒头大睡。一定是听错了。
一分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挣扎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去开门。
“什么事?”她问着一身黑色长裤深蓝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的高大男人。
很显然,对方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套上长裤跑上来。刚毅的下巴露出密密的胡碴,未修边幅,却有股落拓不羁的潇洒,性感极了。不过,他的神情很怪,与性感根本扯不上边儿。
“你的闹钟从二楼掉下来。”他绷紧脸皮,展示“证据”。
“然后呢?”曲线揉揉眼睛,伸手接过死里逃生的闹钟。
“它掉到我身上。”他语气怪怪的,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呃,身上?”晶莹的黑眸扫过他全身,不知在寻找什么。
“对,身上。”他再度咬牙切齿,神情不但怪,还有些痛苦。说完,他转过身,姿势有些怪异地走下楼。
这下,曲线恍然大悟!
她微张红唇,脸上跃上红晕,内心浮起深浓的罪恶感。她怎么也想不到,闹钟会砸到他身上,而且是正中“要害”。
“噢,我真的很抱歉。”她对着他的背影说,不敢上前问他伤势如何。
不过,看他那个样子,一定很痛!
饼了上班时间,曲线下到三楼的采购部,挑选了一些设计的使用工具。
描图灯箱台、手提工具箱、手提图画夹、资料活页夹、画笔、水彩、美工刀、咫尺等工具,不太重,但容量大,要分成两个箱子来装。
很多事情,她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假手于人。
她好不容易把第一个箱子搬到九楼,在楼梯转角处放好,下楼去搬第二个箱子。
太累了,第二个箱子搬到五楼时,她瘫软在箱子上喘气。
从楼上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她无力抬头,在望见来人时,眼睛稍微一亮,气喘吁吁地开口:“箱子……上、上面……”
她想说,帮她将箱子搬到上面去……
派恩看看她苍白的容颜,又看看她下的箱子,紧闭薄唇什么也没说,转身又上了楼。
他就这样走了?!曲线坐在箱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开,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一分钟后,楼梯口再度出现了那抹修长笔挺的身影,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咦,那个箱子看上去好熟悉……曲线倏地瞠大眼睛。
“你……”她快速站起身,却又一坐回箱子上。
她伸出手指向他,抖啊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原来他二话不说,殷勤地把她好不容易搬上九楼那个箱子又给提下楼来了……她气得两眼一黑,险些就要翻眼倒地,昏死过去。
她在怀疑,他这是在为今早的事报复她。
看见她脸青唇白,气息急促,派恩皱眉上前,单膝跪下,伸手拂开她的刘海,直接触模她的额头,担忧问道:“你还好吧?”
“不好。”她气急败坏地叫嚷,忽略额上传来的热度,一只手抓住他胸襟上的衣衫,另一只手戳着他的胸口,噼里啪啦地朝他吼道,“我好不容易将箱子搬到九楼,你竟然给我提下来!我还以为你是个有肚量的男人,没想到你比女人还小气!我只是将闹钟拍到地上,谁知道它会掉到你身上,砸中你的宝贝,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这样报复我……”
派恩的神情变得诡谲起来,俊脸变换了好几种颜色。他伸手抹了下喷到脸上的口水。
简直是恶魔,只不过一件小事,她居然就能这样怒不可遏的。
“我没有。”他平静地否认。
“没有什么?”曲线不爽地反问。
派恩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开口:“我没有要报复你,我以为你要将上面的箱子搬下来,而且,早上的事我已经忘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提了。”
“嗯?”曲线停止了所有动作,一眨不眨地回视他。是她误会了?“你真的没有怪我?”她求证道。一时不明白,为何他的原谅,对她来说很重要。
“没有。”他从未有过心力交瘁的时候,现在有了。
曲线马上眉开眼笑,“你真是好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气的男人。不过话说回来,早上那件事……”
“我们说过不提的。”派恩又想叹气了。
“好吧,不提不提。”曲线猝然站起,昏眩又袭上来,黑暗、混沌,然后泛出一点点的白色。
派恩及时扶住她,“明知自己贫血,就不要突然站起来。”
曲线睁开眼睛,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已经习惯了。”
确定她站稳后,派恩才放开她,提起两只箱子走在前面,“你怕坐电梯?”不由自主地,想起某天某场恐怖的遭遇。
“嗯,我怕高,也怕坐电梯,没有安全感。”她跟在后面走,“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不会坐电梯。”
“要吃多点,才有力气爬楼梯。”为了配合她的速度,他特意放缓了脚步。
曲线皱皱脸,随即又舒展开来,开心道:“今晚我要吃椒盐排骨、宫保鸡丁和玉米叉烧,还有虾仁紫菜汤。”她知道他很聪明,只要有菜谱,他就能做出原汁原味的佳肴来。
“上火。”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狮子大开口的女人,食量却小得像蚂蚁。
“我不管,你不煮我就不吃。”房东是老大。
“好吧。”他叹气,“我会准备一些凉茶。”有种被吃定的感觉。
上至十五楼,无所事事的大老板正好走出电梯。
“早上好,珀斯先生。”
“嗯。”费尔扫向两人,目光最后停留在派恩身上,皱起眉头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刺眼。只是一名小小的助理,他打死也不承认这个男人给他一种威胁和压迫感,不论是外表还是潜在的气势。
笑话!一个小助理有何气势可言?他撇撇嘴,挥去心头的荒唐感觉。
“我帮曲小姐将箱子提上来。”派恩如实回答,忽视他的敌意。
费尔缓缓挑眉,而后又缓缓眯起眼睛,“公司花钱请你,可不是来泡妞的。”
“我刚才路过,正好顺路。”话语有礼,不卑不亢。
“对,他只是好心帮忙。一个女子辛苦提着重物上楼,这位先生经过,伸出援助之手,这是绅士该有的行为,我想,如果是珀斯先生,也会这样做的,对不对?”曲线露出呆滞的笑容。
“当然。”费尔性感勾唇,但面向派恩时,笑意瞬间收去,面无表情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上去吧。”
“等一下。”曲线伸手拦住派恩,“珀斯先生,你下来设计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你?”
费尔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露出帅气的笑容,“我想晚上请你吃顿饭,可以赏个脸吗?”
“为什么?”曲线困惑道。
“什么为什么?”费尔不解。
“我又不是美女,还长得这么古董,言行举止这么粗鲁,动不动就喘得像哮喘病患者,你为什么会缠着我不放?”她问得直截了当,双手叉腰,摆出大姐头谈判的姿势。她从来就不懂得何谓“含蓄”。
派恩站在她身侧,静静凝视她。眼眶镜片下的那双明眸闪动着光芒,深邃、神秘,在满不在乎中却又淡淡透露着冷漠,有温存也有坚强,总让人很想亲近又不敢轻易亵渎。
费尔瞪着她豪迈的姿势,一时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可以改造你,将你打造成一名优雅的淑女。”
“拜托!你真以为自己是亨利·希金斯,就算你是,我也不会是那个伊丽莎·多利特尔。你是闲着没事干吗?就因为我够古董、够粗野、够可笑,让你觉得最有挑战性,这样才有成功感?难道你可以将我改造成奥黛丽·赫本,像一颗精美切割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吗?如果可以,我当然求之不得。”
她的粗声大气将部门的同事引来,各个探出脑袋,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屏息凝听观望。
从小到大,费尔都没有如此尴尬过。他掩饰性地轻咳几声,硬着头皮撑下去。
“曲小姐,我们可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讨论这个问题。”从未曾碰壁的大少爷可丢不起这个脸,更不会接受如此“坦白”的拒绝。他伸手示意拉她进电梯。
曲线脸色大变,急忙抱住派恩不放。
“我不要……我不要进去——打死也不要进去——”见派恩还是无动于衷,她急得大叫,“水电费全免,水电费全免……”
愣在一旁的派恩终于反应过来,他松开右手去揽她的身子。与此同时,箱子月兑离右手,“啪”地掉落在地——
“啊——我的脚……”只听一声惨叫,就见到费尔抱着他的左脚在原地狂蹦乱跳,“我的脚……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曲线偎在派恩怀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气急败坏、跳得像只袋鼠的上司,一时回不过神来。
“你——”费尔怒视派恩,脸由白到青,由青到红,由红转白,由白变紫,变了好几种颜色,却气得愣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派恩放开曲线,走到他身前。
“对不起,珀斯先生,我向你道歉。”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让人觉得无比真诚,却毫无卑微之感。
“哼!我要炒你鱿鱼!”费尔怒不可遏,满脸紫红,眼里放出火焰的光芒,“我一定要炒你鱿鱼,让你回家慢慢吃个够!”
“我很抱歉,请你原谅。”派恩继续不卑不亢地道歉。
“我要炒你鱿鱼,我一定要炒你鱿鱼……”费尔继续哇哇大叫。
曲线急了,愤愤不平地抗议:“珀斯先生,你不可以这样做,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公私不分。”
“我是老板,我有权让谁离开!”一开始,他就看这家伙不顺眼,现在竟敢和他抢女人,实在不可饶恕!
他愤愤说完,一瘸一拐地进了电梯。
“你不可以这样做……”曲线气得冲进去,忘了自己的电梯恐惧症。
派恩急忙揽住她险些撞上去的身子,避免她犯上“殴打”上司的罪名。
当费尔脸红脖子粗地“跳”回办公室时,人事部的经理已经火速快递到他前面。
“我要炒了那个助理派恩。”“啪”的一声,费尔双手拍在桌上,对着经理大吼。
可怜的经理缩着脖子,吞了口口水,“这……这恐怕不妥……”
“为什么?”又一阵咆哮,继续摧残着经理脆弱的神经。
经理又瑟缩了下脖子,才毕恭毕敬地回答:“董事长吩咐过,公司近期内不得做任何裁员和开除职员的决定,除非他下达指令。”
“近期内?”费尔咀嚼着这几个字,两眼突然一亮,窃喜道,“那就是说过段时间可以了?”
“可、可能吧。”经理赔笑附和,擦擦脸上的口水。
“好,我就再等一段时间。至于这段时间,就让这家伙去再建工程部工作。”话毕,他哈哈大笑起来,怨气一扫而光。
经理茫然,“我们公司没有再建工程部啊?”
费尔收住笑,用看白痴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笨!就是杂务部,那个垃圾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