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呢?他们都掉下山以后呢?”死翘翘了吗?稚女敕的嗓音好著急。
“这个嘛,当然是还活著的。”坐在牛车上,著深色衣袍的女子,昂首笑语。
一旁的小男孩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问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还活著?”有翅膀会飞吗?
“那个侠女师父会选择跳下山崖,就是有把握能让两个人都安全逃出的,否则你以为她那么笨啊?”
侠女耶!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跳下去?”他还是不明白。
“因为啊,她徒弟不听她的劝,所以她就用这种方法制止她徒弟。”
好像有点复杂,这孩子听得懂吗?
“哪,你想想,她徒弟那种吓人的顽固个性,就算到死都不会放弃报仇,自己的命是可以不要的,但他的弱点却是不能不要师父的命。可现在,他们师徒俩都被人敌视了,为了保住他师父,他已经没办法任意妄动了。”就是只得乖乖停手啦。
小男孩可爱的大眼睛眨巴著,有些困惑。
“简单地说,”她抚著下巴,找寻贴切的形容:“如果那个徒弟身上有一把锁,那唯一的一把钥匙就是握在侠女师父手中,只要钥匙不给的一天,那锁自然就打不开了。”
“喔……”小男孩慢慢地随著车轮摇晃脑袋,好像有一点点点点明白了,“所以,那个侠女是故意不跟坏人打架,然后自己跳下去的?”是不是这样?
“没错,你说的完全正确。”要是杀了那个忠心护卫,就没人回去跟玉泉庄讲他们师徒俩是鼠辈了。呵呵。
“呃……那个徒弟看出来了吗?”他抓了抓头。
“啊啊……”女子微微眯著凤眸,“这个……我想他心里应该是有底的。”所以好一阵子不肯和她说话呢。
“那他永远都不能帮爹娘报仇了?”
“除非等他师父死。”那钥匙和锁就会消失。不过,真不好意思,她一定让自己长命百岁,祸害千年。
“……大婶,我怎么觉得那个侠女师父很坏心眼?”小男孩挤著小眉头,突然发现那个徒弟好可怜。
大婶?
女子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再模著自个儿的脸。
嗯……的确是大婶。
“怎么会坏呢?她都是为了徒弟著想的啊!人活著,是为了等待美好的事物降临,像她徒弟那样只为了憎恨,是不正确的。”虽说她的手段卑鄙了些,但是又如何,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的。
谁教他这么固执,一点都不听她的话。
“报仇这档事,根本就有害无益,就算他杀了人家,他的爹娘也不会因此而活过来,一切还是一样,唯一会改变的,只有身上背负的罪孽。”所以做人应该向前看,不过很难做到就是。
察觉小男孩不太能理解人生大道理,她索性开始扭转他的观点:“你瞧,那个侠女师父,不仅可能就此遭人追杀,还牺牲了她原本的生活和身分,为了避免牵累她的家人,甚至必须被迫和他们分离一段很长的时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的徒弟,她这么伟大,心眼一点也不坏。”
岂止,简直善良至极!
“真的吗?”拐骗轻松成功,单纯的小男孩赞叹著,眸瞳闪闪亮。“那、那我以后也要跟她一样,当伟大的侠女!”
“好、好。”她诡异地微笑,“记得啊,是当侠『女』喔,”话落,抬起眼,慢吞吞的牛车总算走到了村口。
前方还站著几条人影,她一瞧,只见几个姑娘将那高挺的背影围了住。
啊啊……这家伙,走到哪儿都这样。
“殷公子……你不多留几天?”其中一个娇俏的姑娘含羞带怯地细声问道。
“不。”沟渠已经筑好,不需再浪费时间。俊美无俦的男子手中拿著长剑,已备好简单行囊,不论是表情和语调都甚是冷淡。
被回绝得如此乾脆,姑娘有些难堪。其馀少女则暗暗庆幸出自己没先开口。
殷烨无费神多搭理,听见车轮声,回首望向来者。
“妳太慢了。”他皱眉。说好帮完这村就走,早上还跑去砍什么柴?
“是你太急。”容似风俐落地从牛车跃下,顺带牵著小男孩。拍拍他柔女敕的颊,“好了,去找你娘吧,可别再躲在车上睡觉了。”到时被载去卖掉都不知道。
“谢谢妳,大婶!”蹦蹦跳跳地跑走。
“不客气。”她回以微笑。
殷烨却在一旁沉冷著白皙的俊容。
“那个……”姑娘再度提起勇气,这次聪明地转移目标,“大婶,你们不多留几天?”醉翁之意在别人。
“我是无所谓,不过——”正想说下去,馀光却睇到他面色难看。“还是不便多叨扰了。”又在生啥子气了?
“这样啊……那大婶,你们……”
美姑娘的话声倏地终止,只见殷烨忽然探手用力地抓住了容似风的臂膀,阴沉道:“她不是大婶。”
“啥?”几个少女一头雾水,但还是被他美男子的冷酷态度迷得晕眩陶醉。
容似风则当场愣了下,还不及打个圆场,又来一个问题:“那……你们……”是姊弟?不对啊,姓氏并不同。
咦……这样说起来,其实她们压根儿不晓得两人的关系,只是看外貌和年龄推测大概是亲戚,没有多馀怀疑。
“欸,我是他姨……”早料到会有如此情况,她正想说是姨母,手臂上的握力却更重。
“她是我妻子!”言简意赅,斩钉截铁,还吓死人不偿命。
这下子,不仅姑娘们春梦惊醒,瞠目结舌,碎了一地芳心,连容似风都掩不住愕然,张大了一向细长的凤目瞪著他。
什么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俩什么时候成的亲?
发现对他有意的少女皆是一副痴呆样,她忍不住想敲敲他的脑袋。
才这样顿了下,就被他硬拖著走,她只得好抱歉地向那些还是满脸不肯相信的姑娘挥挥手,预祝她们很快就能嫁得出去。
啧啧,最狠男人心哪!
解下木棍上的缰绳,他放开手,把她的行装朝她扔去,迳自翻身上马。
从头到尾看都不看她,只丢了句:“妳别又想托大!”以前是师父,现在又想作他的姨,他两个都不会承认!
“我托大?”她也跨上自己的马,从接下的包袱中拿出件披风穿上,跟在他后头。“我本来就比你大。”哪里还用得著托?
“那只是年纪,我要站在跟妳同样的位置!”总有一天!
“喔——”她拉著长音,很久很久,才道:“那,你是真的想跟我作夫妻吗?”共睡一床,携手白头的那种喔。
一阵漫长的可怕死寂。
嗯……看来他就算到进棺材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她策马上前,到他旁边,识相地换了个话题:“你到底要往哪儿走?我说,不如咱们去天山看仙女怎么样?花个八年九载玩遍大江南北,再回去杭州看他们……咦咦?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病了?”她居然没注意到。
“不用你管!”他恼怒低吼。
啊啊,更红了。好像被火烤到,水、水,哪里有水?
“我怎能不管?你做什么愈骑愈快……等一下、等等我啊——烨儿!”
带著浅浅笑意的呼喊声?荡在穹苍之下,焚风一起,犹如燃烧般瞬间散去。
足迹被黄沙掩盖,却在心底烙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