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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犯将军 第四章

李淮安睡得相当安稳。即使睡的不是丝绸软枕,盖的不是蚕丝裘被,她却一夜好眠,因为屋子里充满伏钢的气息,被窝里有著纯男性的汗水味道。

早膳是伏钢送进来给她的——事实上也是午膳了,早膳被她和小皇帝睡掉了——还顺手挟带一套平民百姓的服装要她换上。

“我这里没办法吃太好,但吃饱不成问题。”伏钢似乎对于无法变出丰盛菜色感到气恼,所以口气听来不怎么高兴。

李淮安先喂了小皇帝一口饭菜,替他将嘴边米粒拾起。“鸣凤,好不好吃?”

“好吃。”童稚的嗓非常可爱,当今圣上李鸣凤鼓著双颊,咀嚼著饭时还分心在玩桌上的茶杯。

李淮安这时才回望伏钢,“你能吃的食物我也能吃,我并不是非锦衣玉食不可。”说完,她也替自己添了青菜及腌瓜到碗里,和著米饭小小一口扒下。

“我不是那意思……”啧,他到底在说什么呀?他只是怕她吃不习惯而已呀……

“皇城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知道他一早跑了皇城一趟,眼下他心情的郁闷多多少少是受到皇城的乱象影响。

伏钢看她一边要喂坐在膝上的李鸣凤,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他左手将李鸣凤拎过来,右手端著李鸣凤的碗,替她喂食小家伙,笨拙地塞了半口,掉出更多的米粒。

“你三皇兄准备把小皇帝失踪直接当成死亡,要众官改支持他为皇。”他将黏在小鸣凤胸前的饭粒一粒一粒拈起。

“三哥这猴急的性子真是改不掉……这么抢著出头,也不先弄清楚后头还有多少豺狼虎豹,马上掀了底牌,真糟糕……”虽然三皇子李傲凤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毕竟两人相差二十多岁,所以并没有太深刻的情谊。不过当她预料到李傲凤可能面临的凶多吉少,心里还是会难受。

“五皇子和八皇子自然是跳出来反对。”又是两个冲动蠢家伙。

“五哥和八哥与三哥不和已经不是秘密。”这一回,不知道她得失去多少名兄弟了……“丹芹她们不知是否平安?可千万别波及到才好。”

“我有绕去看过了,她们没事,知道这种时候躲在屋子里别到处乱走最好。”就是知道李淮安会担心那群姊妹般的小爆女,所以他没忘了替她跑这么一趟。

“谢谢你,伏钢。”就是这种小贴心,才会害得她把心也贴给他。

“有什么好说谢的,顺便而已啦!”他不习惯地撇开脸不看她,满脸不自在。

“当然要说。我要谢谢你这么担心我的安危,也要谢谢你替我去看丹芹她们的情况,让我放心。”

“我、我哪有!”就、就说了是顺、顺便嘛!

面对他的否认,她淡淡笑了。他嘴硬无妨,她有感受到他的用心就够。

“我好难得才能离开皇城到外头来,我要是穿上百姓的衣裳,你是不是能带我四处走走?”她瞧见桌上的衣裳,突然闪过这个主意。

当然不好。也不想想,现在是玩乐的时候吗?她一个被偷走的十八公主想大剌剌上街闲晃?吃饱撑著呀!

但她一脸希冀,要求也并不过分,她只是想看看皇城里见不著的景象……对他而言稀松平常的街景,在她眼中恐怕都是好玩极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自己却又沉吟了。

“还是算了,此时此刻乖乖待在屋里比较好,抱歉提出无理要求。”李淮安不想太为难他。她只是一时太雀跃,像是离了笼的小鸟,急著想展翅飞上宽广苍穹,他的片刻沉默让她又立即冷静下来,以大局为重。

“你想上哪去?”

李淮安抬头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这意思是……应允她了?

“如果是一两个时辰的话,应该没问题。”伏钢仍是没看她,故意想将话说得不情不愿,偏偏还是露了馅。

“半个时辰就行了,在将军府附近就行了。”有你陪著就行了——这句话没说,怕又吓跑了他。

“吃饱后我带你去。”

她忍俊不住地欢呼一声,手里还握著箸,却高高舞动著,小鸣凤见状也学著欢呼,短短小手挥得好奋力。她知道这有失公主举行,又羞窘地将双手放下,以为自己能抿住毫不娴淑的咧嘴大笑,但因为心里太开心而失败。

“跟个小孩子一样,丢不丢脸呀?!”他取笑她,她的回应是笑得更开怀。他催促她一句“快吃”,她温驯颔首,动箸继续喂饱自己。

“之前还叫我别再去烦你,现在被我偷回来却不反抗,你也真奇怪……”

李淮安教养极好,嘴里有食物时绝不开口说话,直至吞咽下口中菜饭才缓缓回答伏钢的咕哝。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我讨厌你打赌输了才来找我,那种『不得不来』的态度,我不欢迎你。但如果你不是因为这原因而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见到他就开心,但无法忍受被视为赌注,她希望他是为了见她而来,专程为她而来……

“说什么绕舌话,听都听不懂。”伏钢觉得她像在念谜语,丢给他很难理出头绪的说法。

她轻叹口气,对伏钢而言真的得简单点说。“伏钢,如果你来找我喝茶,是因为你想见我,我会替你温壶好茶,期待你来。”她不能再说得更明白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安静了一会儿,是否有认真思索她那句话她不清楚,因为他的表情看来很专注,觑著她许久。

“你还说不想让那个尚书家伙误会——”

哦,原来伏钢这么在乎她那时想激怒他的话。

“是不想让他误会没错。难道你想吗?”她轻松将问题丢回去给伏钢。

“……”他很想,但也知道不能想。

他是讨厌那个尚书没错,因为那个尚书接近李淮安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并不是单纯想疼爱李淮安,这让他觉得心里不舒坦。最好是让那家伙误会到底,滚离李淮安远远的,甭再接近她——可是若让人误会他自己和李淮安有什么,情况不是更加混乱吗?

“我知道你也不想。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质问我的?”她笑咪咪,实际上心里酸溜溜的。

“没有了。”他的确没任何立场质问她。他根本无权过问她任何事,就算她真决定让那个啥尚书成为十八驸马,又关他鸟事呀?!

心里那股越烧越旺的不爽快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你真的好本事,几句话就让我食欲全失。”她咕哝,放下碗筷。

“你吃饱了?”怎么不多吃点?

她气都气饱了,满肚子全是窝囊气!面对一个呆头鹅,又不能直接拎著他的衣领大声对他吼“柳扬是我故意找来气你的,你到底懂不懂?!你为什么不吃醋质问我?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是想让柳扬误会你和我关系密切?我求之不得呀!”所以她更觉得力不从心的窝囊——

为了避免内伤气死自己,她还是转移注意力吧。

“现在可以带我出去走走逛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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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安没有踏出过皇城半步,今日是她头一回踩在城外的街道上。

这里和皇城内差别恁大,皇城里美轮美奂,琉璃砖碧玉瓦,广湖郁林,一望无际,而小街巷老旧拥挤,不时飘来混杂著许多食物的味儿,有生蟹活鱼的腥味,也有卖花姑娘篮子里的花香味,更有小铺引人垂涎的豆腐香。

她换上与街上所有姑娘类似的粗布衣,长发挽在素巾之下,身上发间都没有任何赘饰,脸蛋上也不扑胭脂水粉,素雅干净。她跟在伏钢身后,揪握住他的衣角,难掩好奇地盯瞧著从没见过的种种玩意儿。

“好香……”她瞧见有个小铺前好多人在排队,隐约嗅得到饼香,她好奇引颈望去,发觉众人在等待的正是撒上芝麻的烤大饼。

“芝麻大饼,想吃吗?”伏钢抱著李鸣凤——当然他也被打扮成寻常孩童的模样。没人会想到失踪的皇上及十八公主此刻正混在人群里“微服出巡”。

“好吃吗?”她反问。

“走,排队去。”他腾出另只手,不懂避嫌地捉著她一块接著人龙排下去。她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后来越是接近摊铺,饼香越来越浓,她的期待战胜了别扭。

岸出银两,接过满脸笑容的小铺老板奉上的热饼,她笑开了容颜。

这可是她头一回买东西呢……

“趁热吃。”

她惊讶看他,“边走边吃?”

“废话,不然还在大街上摆张桌子等你优雅吃完吗?”他率先大咬一口芝麻大饼,李鸣凤吵著也要吃,他分他咬一口,烫得小娃儿哇哇大叫。

一大一小津津有味尝著香饼,都在引诱她快快跟进,她迟疑该不该抛下矜持,在大街巷道间大剌刺啃著食物,这在她的观念里是不被允许的,一个公主岂能在大街上……

他又喂了小鸣凤一口,小鸣凤吃得满嘴芝麻,却也吃得满足眯眼,她终于忍不住仿著伏钢,朝手上热呼呼的芝麻大饼咬下,芝麻及扎实面香弥漫在口齿鼻腔之间,香极了!

“好吃吧?”看她双眼一亮,他就知道答案了。

“好好吃……”她掩嘴低呼。只是再简单不过的面皮和芝麻,怎么会如此香酥,比起御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家芝麻大饼不只在城里出名,据说他们众兄弟分别在四城也各开了分号,每一家生意都很好。”

她很快就吃掉大半块芝麻大饼,或许是第一次悖逆著礼教,不用按著宫女们替她拭净双手再仔细将食物分妥到她碗盘里供她吃食的固定步骤,她吃得不拘束,也吃得更尽兴,有一点罪恶的乐趣。她小心翼翼吮掉指月复上的芝麻粒,这是她从前绝不可能做出来的失礼举动,但此时……

她只觉得这饼比她吃过的任何一道菜肴都更加美味。

“这饼真的好好吃……”她每咬一口都要赞叹一次。

“没这么夸张吧?”伏钢觉得她反应激烈了一些。不过就是块饼,没必要吃得热泪盈眶吧。

“不夸张,它真的好吃。”

“只是平民百姓的寻常点心,比不上你常吃的那些东西,你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才觉得清粥小菜爽口。”人的劣根性。

“你又来了。”老是酸她。

小小一块芝麻大饼,根本填不饱伏钢的胃口。

“吃完饼就觉得肚子更饿了。走,我带你去吃其他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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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谓……其他好吃的?

李淮安坐在一间简陋的面食馆,里头莫约五张桌子,每张都挨得很近,坐著吃面时一定会与邻座的客人顶到背,像伏钢这么高壮的男人,一个人就等于占去两人的位置,说实话并不是很舒适的用餐环境,而且往往必须和其他陌生人并桌一块坐。

伏钢让她坐著靠墙的位置,如此一来她可以不用和邻座的人碰触到。他叫来两碗面和几碟配菜,没多久热腾腾的面送来了。

“他的拇指……”李淮安看见店小二端来热面时,拇指不经意伸进汤碗里。

“呀,姑娘放心,我不烫的,谢谢关心啦。”店小二还以为李淮安是怕他烫伤,咧嘴爽朗地笑。

“我不是……”李淮安正想解释,店小二又被另桌客人叫走,留下她一脸愕然,只能低头盯著汤嘀咕,“我想说的是这汤不干净……”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伏钢那碗也同样浸过店小二的拇指,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搅动汤面,呼噜噜大口送进嘴里。“你如果见过他们清洗碗盘的方式才真会觉得恶。”碗盘放进水里转一圈就拎起来甩干了事。

“伏钢,别吃了,会坏肚子的。”

“我每次回城里都会来吃上好几碗,没有一次出事。他的汤头很好,你尝尝看。”

李淮安还在挣扎,还在忙著的店小二拨了个闲,送上一碟酸菜肉丝。“好心的美姑娘,这盘是小店免费招待。”奉上职业笑容说完,他又赶著去照顾别桌。

无言以对。

“那些御膳房的御厨同样也是用手捏捏揑的才捏出又是莲花又是元宝的玩意儿来喂养你们,难道御厨的手才叫干净,吃了才不会生病,百姓的手就脏?”碍于同桌有其他陌生客人一块坐,伏钢难得压低声音说话。

李淮安知道他嘴里那些又是莲花又是元宝的食物是什么——莲花枣糕和满玉元宝。前者是甜枣泥丸子,剪开丸子头油炸,丸子自动炸开莲花花瓣般的图形而取名。后者则是面皮和著蛋汁的鲜肉饺子。两者都是以外型引人食欲的小点心,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御厨都没用双手去捏食材。

也罢,甭再坚持了。

她舀了匙汤凑近鼻前嗅。

嗯,香。

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后,她将调羹抵在唇间,慢慢吞咽下淡淡琥珀色的热汤。

“这个也好好喝!”如果能完全忽略汤里曾浸过店小二的拇指就更好了。

“面更好吃。嘿,这小家伙识货多了。”伏钢挟给小鸣凤那几条面条让小鸣凤吃得干干净净,他这次又多挟了一些给小鸣凤,小鸣凤还不会握筷,但有自己的一套吃法,将面条塞进嘴里嚼。

伏钢没诓她,这碗面的味道很好,以她的小鸡食量能吃完一半已属神迹,但她竟然一口接一口吃到见底,甚至还意犹未尽。

“你还满能吃的嘛。”伏钢原已经做好要替她吃完剩下汤面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吃个精光。

“好胀……”她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李淮安想拿绢子擦擦前额与鼻尖沁出的汗珠,模了模才发现她的丝绢留在皇城没一块带出来,只能抡著粗布衣的袖缘充当绢子抹汗。

眼光不经意扫去,对桌有对年轻男女也正吃热面吃到满头大汗,清秀姑娘拈著绢子替男人擦汗,两人脸上堆满腼腆却好甜蜜的笑,尔后,两人会了帐,男人牵住清秀姑娘的柔荑,十指紧握,直至两条身影相偎离去,李淮安仍没收回眼。

好让人欣羡的情景。男人挽著女人,一颦一笑全在眉目之间流转,小情人般的眷恋,她好羡慕……

“你看什么看得出神?”伏钢顺著她的眼看去,只看到铺外的热闹大街,在铺子正门前有个卖供佛鲜花的摊子。

她将双眸挪回伏钢脸上。

这个鲁男人,哪一天才愿意与她执手,将他自己送到她面前,别让她再引颈期盼,别让她再苦苦追逐?

“伏钢……我想去上香。”

“呀?”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去庙里上香。”

去求神佛劈几道雷下来,轰醒伏钢的硬脑袋!

“再走过去几条街有一处小庙。”那是最近的一间了。

“好,就去那里。上完香我们就回去吧,也不好在外头久待。”可不能玩疯了。虽然她与小鸣凤几乎没踏出过皇城,识得他们的人少之又少,但也不保证不会发生突发事件。

“你这样就知足了?”伏钢惊讶地问。他只带她出来晃了街市一遍,啃了一块芝麻大饼,吃了一碗汤面,她不要求买布匹挑首饰买些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儿?

还是平民百姓的东西她全看不上眼,所以觉得无趣?

“嗯,只要再去上炷香,我就满足了。”她颔首。

“你可以多逛些铺子呀,我又没催著要你回去。”难得出来一趟,他还没觉得带她玩了啥有趣的事物哩。他可以带她去看街尾的杂要表演,又是吞火球又是踩高跷,还有角抵比赛、舞毽子,隔壁街的吹糖又好吃又好玩,她一定没瞧过,一定会很喜欢。三巷的包子像脑袋一样大,里头的馅又香又扎实,包管她尝了就爱……

“头一次出城,能吃饼又吃面,还瞧了热闹市集,我心满意足。只是我没到庙里上过香,很想去看看……伏钢,好吗?”她悄声央求。

“当然……好。”这么渺小的要求,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招来店小二会帐,店小二亲切地目送他们离开,还不忘要他们有空常来,李淮安对于这种亲切热情觉得窝心。

小庙距离街市并不远,伏钢将小鸣凤高举在肩上,小鸣凤趴在他脑袋上,随著走路时规律的震动舒服得昏昏欲睡。

闭了几条胡同,她嗅到淡淡烟香味。

只隔街市一小段距离,小庙却拥有与街市天壤之别的宁静清幽,这里听不见小贩吆喝声,只有让人心平气和的诵经声悠悠传来。

她不懂得拜佛的方法,只能偷偷瞧著别人怎么做,她跟著怎么做。

她当然不可能真求神佛拿雷劈伏钢,她只诚心求了国泰民安及伏钢身体健康而已。

上完香,她看见有人向一旁的庙祝要了红色平安符,她惊喜地张大眸子,也快快跟著要了两个,一个给伏钢,一个给鸣凤。

“伏钢,这是我第一次求来的平安符,你戴上。”她献宝似地跑向带著小鸣凤到水池边看鱼的伏钢,踮著脚尖,将平安符套进他脖子间。“鸣凤,你也一个——不行,不可以放嘴里咬。”

呀,说到平安符,伏钢才想起他都忘了要去问阿劲的事。明后天他就跑一趟穆府,顺便跟穆无疾说说皇城近来的惨况吧。

“这两个平安符,保佑你们一大一小平安健康。”虽然她送过伏钢不少个平安符,但都是丹芹去求来的,没有一回是她亲自跪在佛前默默念著心愿,也从没有一回是她亲手替伏钢戴上,所以她显得特别兴奋及雀跃。

即使老早就不抱希望,伏钢还是难掩失望——原来先前的平安符真的极可能是阿劲送的,而非她……

啧,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本来就不可能是她,有什么好失望的!他一定是错觉了,将好些年之前在御书房里的那幕混杂在记忆里,以为会那么担心他死活的,就只有她而已……

“你真的从来没有求过平安符?”话问出口,他马上就后悔自己问了这种蠢问题。她刚不是说过了吗?她是头一次出城上香呀!

“嗯。原来平安符是这么求来的,我今天才知道。”那种跪在佛前诚心祈求,不为自己,只为了他的心情,满满过渡到平安符上。

察觉伏钢表情有异,她带些试探,“你不喜欢平安符吗?”

“我不信这种东西。”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没这么想。若真不信,他就不会戴著旧的平安符一戴就是好几年。

“但我信呀。”最好的证明就是这么多年来伏钢总是平平安安。

“嘘嘘……”小鸣凤突然揪住伏钢的黑发。

“呀,鸣凤要上茅房,你快带他去!”

“死小表,你给我憋住!你敢尿我头上,我就把你的小鸡鸡绑起来打死结!”伏钢可没忘记小鸣凤正跨坐在他肩上,要是这小表忍不住,最惨的就是他这个被童子尿淋头的倒楣鬼!

“伏钢,你快去吧!”他还有空闲威胁小孩?而且这个小孩还是当今圣上,好大的狗胆。

“你留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你别到处乱跑,听见没!”伏钢抱下李鸣凤,但也记得要李淮安注意自身安危。

“我听见了。”李淮安看他一边要跑一边又再三回头恶声叮嘱,不觉莞尔。

伏钢鲁归鲁,但常常让她好感动。也许是习惯了等待,她的心变得很小,只要他一点点的关心,就能轻易填满。

李淮安坐在水池旁的石椅上,温驯地遵从伏钢要她别乱跑的交代。这里她人生地不熟,拐出了街肯定会迷路,她不想挑战这种危险事。

偏偏她光是坐著凝思,都会有人来打扰她。

“姑娘,一个人来庙里上香?”

一名年轻的男人挨著她身旁石椅空位坐下,口气虽然还算有礼,但笑容轻挑。

“不是,我在等人。”她也回以同样有礼的语调,但说完这话就摆出不愿意再与他攀谈的神情,识趣的人应该都会很明白——然而很显然地,那个男人并不识趣。

“等情人?还是等夫婿?你许人了没?”他坐得更靠近一些。本来只是陪妻子到庙里走走,他嫌无聊自己跑到庙外闲晃,正感叹没见到啥好货色时,这姑娘的身影映入眼里,他双眼为之一亮——论姿色,这姑娘没有他迎娶的美人妻子漂亮,但总是新鲜许多。家花哪有野花香,况且这朵野花有股淡淡恬静的味道,虽然一身布衣,但气质极好,只要换上华裳,谁知道她是平民百姓?

李淮安在书上读过,他的行径正是“调戏”。

她身旁虽不缺乏为爬到更高地位的追求者,但每个都是表现出最伪善最谦恭的那一面,没有一个敢像这男人一般,尤其是他竟敢无耻地捉住她的柔荑轻轻抚弄。

“好女敕的一双手……你没做过事吗?家里是干什么的?我瞧你的衣裳,应该不是富有人家的闺女,嗯?”

李淮安不搭理他,努力想抽回手,他却故意捉得更牢。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前任左承的侄子。”

李淮安没吭声。

他以为这个身分能吓著她,但她没有,他有些出乎意料,所以又急忙补上,“虽然我叔叔的左承位子被撤,但那只是沉潜,在不久的将来,他可是会爬得比宰相还要高,到时说不定我也能跟著捞个官位,你跟著我只会飞黄腾达——你最好趁现在挑对了人跟随,天塌下来才不会被压著了。怎样,心动不?来,先跟我说说你的名字……”他的嘴凑了过来,像是要贴著她耳朵说话,又像是想一亲芳泽。

“伏钢。”

“你叫伏钢?哪个伏?哪个钢?听起来真男子气概。是不是福气的福,纲常的纲……这名字有点熟呀,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你的名字和现任大将军同音!”男人才刚击掌高兴自己想起了对这个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却也立刻惊觉报上姓名的声音根本不是娇滴滴的女人嗓音,他不用抬头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身上。

“我在等的人回来了。”李淮安终于如他所愿再度开口,可一开口就是请他闪远点,她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了。

“抱歉抱歉,内人大概在找我了……”他一看到伏钢满脸凶狠,气势马上就削减一半以上,再看到伏钢腰缠四柄大刀,残存的那一半气势完全归零,脚底抹油溜了。

“你干嘛不赏他一拳?!”伏钢想到那男人握住她的手就一肚子火。

“我若掴他掌,他也会回敬我。你没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李淮安将那只被男人模过的手浸进水池里,让凉凉流水洗去残留在手上讨厌的触感。

“没听过!我只知道那种禽兽不用给他好脸色!你还让他调戏你?!”

“我没有让他调戏我,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你会替我清理掉登徒子的。”她算算时间知道伏钢快回来了,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也才能维持不慌不忙。

方才那自称是左承侄子的男人在无意间也泄漏了不少事儿。一个失势的左承放任亲属公然调戏姑娘家,还大言不惭说左承在不久的将来会爬到比宰相更高的地位——除了皇位之外,宰相还会比谁小?

原来除了她的皇兄弟及众妃的外戚之外,还有人虎视眈眈觊觎著呀……

伏钢听她这么说时,不否认心里有好过一些,也才终于不再汪汪吠叫。

“我们回去吧。”李淮安露出笑,用没湿的另只手扯住他的衣角站起身子。伏钢捉过她那只轻轻在甩水珠的手朝自己衣服上擦,嘴里冒出听起来像是责备,但实际上绝对不算责备的碎碎嘀咕。

“也不会先擦干水……小家伙上完茅厕都知道洗完手要擦干,你还比不上他哩——”

她到今天才意外发现,伏钢很唠叨的。

像现在,他牵著她、扛著小鸣凤往庙外走,一边唠叨教导她以后遇见登徒子能用哪几十招将登徒子踹得再也没本钱使坏,一边唠叨要她跟紧,别让人潮冲散,一边唠叨要小鸣凤别扯他的头发,一边唠叨要她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想买想吃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伏钢,她喜爱的伏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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